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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物語OA

 Judith6 2010-04-18

玫瑰物語by:燃風碎月 (OA)
2 前序 
你說,人的這一生,要遇到多少人?
不知道,好像也沒有人做過徹底的統(tǒng)計.
不過其實大多數(shù)遇到的人,是不會在記憶里面停留太久的.
而被記住的人,也不是一定需要記得的:因為某些原因,你必須強迫自己去記住那些原本不想去認識的人的面貌,名字.
然後在失去了這樣的理由之後,那個人也將從你的腦海中徹底失蹤,埋葬在時間的洪流里,再也不見了蹤影.
不過有沒有這樣一個人,沒有任何被動的原因,你就是要去記住他,不由自主的要去記住他.即使想忘記,也不能如愿以償.
要我說,根本不可能存在這麼樣的一個人.
我無法想象一個人要擁有怎樣的獨特可以讓另外的人對他如此的刻骨銘心.
亦或者,世界上真的存在這樣的人,只是數(shù)量少之又少,類似於我這種平凡的人是沒有機緣遇到的.
我原本堅信前面的觀點,不過根據(jù)忍足侑士對於跡部景吾慘不忍睹的思念,我還是半信半疑的提出了後面的假設(shè).
按照忍足侑士的理論,一個男人的身邊可以是空虛無人的,但是他的心里勢必存在一個讓他時時刻刻都足以認真的去思念的人.
想到這里我半瞇著眼睛回憶當時忍足的表情,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調(diào)侃語調(diào),不過墨藍色眼睛里突然閃現(xiàn)的那樣一抹鄭重的光亮,的確是讓我為之一震的:這家夥,居然是認真的.
不過說實話,我懷疑這是不是他又一次的惡作劇,畢竟他身邊的女人換來換去到讓任何一個與他有點關(guān)聯(lián)的人都眼花繚亂的地步.
說到這里,看來有必要介紹一下忍足侑士是何許人也.
其實完全可以用兩句話來簡單的概括,第一句就是他是大阪府一家大型綜合醫(yī)院的外科醫(yī)生.第二句就是他這個人長相真是非常的帥.
不過這兩句話在實際應(yīng)用的時候都需要大量的補充.
首先忍足侑士不是一個普通的醫(yī)生,而是一個相當優(yōu)秀的外科醫(yī)生,專家級的.每次說到他的職業(yè),這位簡直可以用不知天高地厚來形容的殺千刀的忍足都會相當自得的加上這麼一句,專家級的.
算起來其實他也沒說謊,這小子的確可以算得上是專家級的人物.
從醫(yī)學院畢業(yè)到現(xiàn)在只有短短兩年的時間,他竟然已經(jīng)成為了副主任醫(yī)師.
如果這事件發(fā)生在距我千里以外的某個地方也就算了,當成個天方夜譚至多大不了感嘆一聲這世界上還有這樣的醫(yī)學奇才.
不過沒辦法啊,這樣的神話偏偏就近在咫尺的在我所在的醫(yī)院里一天到晚大剌剌的閃亮.
時不時的露出一個促狹的笑容,潛臺詞估計就是那句非常經(jīng)典的我是天才.讓我非常懷疑這家夥究竟是不是櫻木花道附身.
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會想,如果我是流川楓的話一定會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然後在轉(zhuǎn)身給他看後背的同時輕描淡寫的以他剛剛好能聽到的音量說一句白癡.
估計那樣以來他會在千分之一秒內(nèi)變成Q般,然後大喊死狐貍你是不是嫉妒本天才.
不過可惜他不是櫻木花道,只是獨一無二的忍足侑士.而我也不是流川楓,我只是夜白月.
夜白月是唯一一個第一眼看到忍足侑士的時候沒有露出花癡表情的女人,為此忍足曾經(jīng)十分郁悶的表示,我的冰冷性格可以從名字上面看出一二:夜嘛,本身就是黑漆漆的一片,你還白月,白色的月亮多,!人啊.
其實我實在是懶得解釋為什麼初遇的時候我鎮(zhèn)定自若.怪只能怪我見到他的時候是他來到我所在的消化科做胃鏡的時候.
先在屏幕上看到他雖不是千瘡百孔但也布著潰瘍點的胃,之後再看到他忍足大帥哥的英俊面容,我當時唯一想到的就是原來再怎麼漂亮的皮相之下,大家紅紅白白也沒有任何不同.
不過我很疑惑要照他的名字決定人生的理論的話,忍足侑士的名字就比較令人費解為什麼他今天的職業(yè)是醫(yī)生了.按照字典里面的解釋,侑的意思就是在筵席旁助興勸人吃喝,那麼顯而易見侑士就應(yīng)該是勸人吃喝的人了.
基於以上理由,我認為如果忍足堅持認為自己當醫(yī)生才是正道的話,那麼說我性格冰冷也純屬造謠.況且我明顯可以舉例證明還是有東西可以感動我的.
比如,忍足侑士與跡部景吾之間的故事.
今天的天氣陰沈并且稀稀拉拉的下著并不算是太大的陣雨,於是我忽然想到了某年某月在某個地方的場景.
既然思緒已經(jīng)打開,那麼就講講這個故事吧.這個發(fā)生在忍足侑士與跡部景吾之間的故事. 
 

3 1、 
所謂天才,可能都會有一些為常人所不能理解的癖好.
比如說,忍足侑士喜歡玫瑰.
其實每個人都會有自己喜歡的花,那麼這樣看來喜歡玫瑰也就不足為奇.
可是偏偏忍足喜歡的方式太過張揚:
每天早上在醫(yī)院附近的小花店里買一支盛開的紅玫瑰,那花大概是剛剛從莖上剪下來的,
嬌嫩的花瓣仿佛可以掐出水來,萼片摸上去濕漉漉的,還帶有清晨露珠的痕跡.
不打包裝,忍足修長而有力的手指輕輕捏著花枝.一邊玩賞一邊走向自己的工作地.
這是每天早上八點左右必定發(fā)生在大阪府某綜合病院門口的情形.
久而久之,形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任你是怎樣缺乏好奇心的生物,看到這麼一個英俊筆挺的男子手持紅玫瑰,并且?guī)е唤z絲玩味的表情從你身邊飄然走過,恐怕也都會在心里面稍稍的幻想一下,能夠接過那枝花的女人,是怎樣的舉世無雙.
不過很可惜從來也沒有這樣的一個女人,或者更準確的說從來沒有那樣一個人從忍足手里接過那枝花.
忍足侑士的身邊流水一樣站立過無數(shù)的女人.
清純的,嫵媚的,天真的,成熟的,知性的,狂野的...
但是終究沒有一個人,讓忍足望在眼里,記在心里.
他的的確確是在每天早上買了一枝紅玫瑰,不過那枝花不是為任何其他人而買的.
... ...
忍足每天早上要做的事:
在大堂打卡,三步并做兩步爬樓梯到四樓自己的診室.脫下外套換上潔白的醫(yī)師褂,檢查一下口袋里面插著的自來水筆還有沒有墨水.
然後將玫瑰花插在窗臺上的花瓶里,加一片阿斯匹林,倒上困好的水.
花瓶是忍足還在德國留學時買的.
那個時候和同學一起去鄰近的捷克旅游,布拉格一條不知名的小巷里面,忍足無意識闖進了那家小店.
一家專賣自制的玻璃工藝品的小店.
只是進門的一瞬間,所有的注意力便被這個放在窗臺上的小小花瓶所吸引.
也許是因為太陽在那個時候恰好移動了位置,幾縷陽光透過花瓶灑在了地面上.而幾經(jīng)折射的光線已然變成了七彩.
清風從半開的窗子吹進來,瓶中的玫瑰如同精靈一般,微微點著頭.
忍足一時間回不了神,直到店里面那個帶著謙和微笑的青年男子來到他面前,仍然是維持著不變的姿勢.
東歐人說英語的時候帶著一種特殊的柔軟感覺,忍足知道,他在問自己需要什麼.
忍足說我想要那個花瓶.他的手指向那個把他帶進夢幻中的玻璃制品.
可是那個是不賣的.青年男子的回答也很直接.
忍足的嘴張了張又頹然合上,他怎麼解釋自己在那一瞬間奇怪的直覺.光亮出現(xiàn)的霎那,他看到了那個人的臉.
無奈的攤攤手,似乎沒有心情逗留下去.
為什麼喜歡那個花瓶?
後面的作坊間里傳出一聲問話,走出來的是另外一個男人.
他眼睛的顏色是捷克人所獨有的,那種碧綠到發(fā)藍的晶亮,美麗的無法形容.
忍足喏諾,不知道怎麼回答.
或許,那只是錯覺...可我真的看到了...
抬起頭來,他看到兩人同時對他微笑,那是一個了解的笑容.不用更多解釋.
其實有很多事情是用言語無法解釋的,他在初一看到那個花瓶時候的表情已經(jīng)悄然讓旁人明白了一切.
最終他是抱著那個花瓶走出小店的,雖然店主人說不賣,可是沒有說不能送給他啊.
那個有著碧綠眼眸的男人在吹制這個花瓶時所抱有的心情,與忍足在看到這個花瓶時候的心情產(chǎn)生了共鳴.
只不過,他所想念的人不在身邊呢.
回頭看過去,那兩人仍站在原地目送忍足的離去.背著光,他們右耳上的一點閃亮分外明顯.
... ...
後來忍足也曾經(jīng)看過很多水晶玻璃制成的花瓶,那些價錢昂貴的寶貝在櫥窗里閃著光,卻是蒼白的光.
他們只是來自流水線上的產(chǎn)品,當然沒有溶入感情之後的靈性...
伸手輕輕撫摸玫瑰花瓣,動作輕柔的像是撫上戀人的臉.
忍足侑士沒有告訴任何人,他不是喜歡玫瑰花,只是籍由這花兒,去懷念某個生活在他處的人.
他不能停止對這個人的思念,於是不能停止自己去買這玫瑰花.
忍足醫(yī)師,這是今天的病歷.
護士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憶,看來往事的追溯需要告一段落了.
轉(zhuǎn)過頭來示意護士可以開始工作了,這時的忍足臉上已經(jīng)掛上了他的招牌笑容.
你看這個世界上,已經(jīng)沒有了所謂的真誠相待.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面具,或者是溫文如忍足,或者是冰冷如手冢.
自己的心跡,再也不為他人所知.
只是,真的不需要嗎?
好寂寞... 
 
4 2,、 
天氣似乎一天天暖和起來了.
午後的風雖然大,但是吹在臉上卻是溫熱的感覺.
忍足隨手撥了撥散亂的頭發(fā),索性伸開手腳躺在了地面上.
早上到剛才,已經(jīng)在手術(shù)臺上站了將近七個小時.身體雖然疲累不堪,心里倒是有種說不出的愉快.
我是真的不希望有人死掉啊...忍足心里說到.
因為家人是得病死掉的而去做醫(yī)生,這叫荒唐.
因為家人是得心臟病死掉的而去做心臟病??漆t(yī)生,這叫更向荒唐演大荒.
怎麼忽然想起了這個?忍足暗笑.
記得當初和那個人說自己的愿望是成為醫(yī)生時,他憤憤然說出了這麼一段話.那時他的神情至今仍歷歷在目.
可是...
我就是這麼荒唐啊...
忍足侑士這輩子第一次體會到死亡的含義,是因為他的母親.
時至今日,他已經(jīng)不能清晰的記起那張曾經(jīng)掛著全世界最為慈愛微笑的臉.卻不能忘記,那種眼睜睜看著一個生命由鮮活走向永久沈睡的痛苦.
那年,忍足十一歲.
葬禮上,小小忍足一身黑衣.木然的聽著牧師一路平調(diào)的禱辭...
於是塵歸塵,土歸土.
... ...
牧師說一聲[阿門],眾人也緊跟著雙手合十說一聲[阿門].
沈重的棺木緩緩從草地上抬起,繼而降入面前空洞的墓穴.
沒有任何聲音,甚至一粒塵土都沒有飛揚起來.
忍足麻木的跟在父親身後,將一束康乃馨放在墓碑前.
抬頭想站起身來,視野中出現(xiàn)了母親的照片.
一種恐懼感霎時占領(lǐng)了忍足的意志,他再也見不到她了,不管多麼的想念,不管多麼的需要,他都見不到她了.
他沒有站起來,而是一下子跪在了墓碑之前,緊緊摟住那沒有生命的石板.
大人們原以為忍足少年老成,從目睹母親去世到之前的死者追悼,忍足都沒有像一個孩子一樣哭鬧.
卻原來,他是一直墜落噩夢之中到剛剛才驚醒過來.
忍足的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一粒粒掉落,沒有人知道應(yīng)該怎樣安慰這個失去母親的孩子.他,只是一個小孩子.
[侑士,如果哪一天媽媽不在了,那麼,不要哭,好嗎?]
[為什麼?]
[與其哀悼死者,倒不如珍惜眼前的人.]
[媽媽不會不在的.]
[侑士,知道麼,上帝是公平的.]
[... ...]
[如果你失去了一個對你來說重要的人,那麼不要難過,因為很快上帝會派來另外一個人.]
[另外一個人?]
[對啊,侑士.是另外一個對你重要的人.]
[可是,還是失去了一個人啊.]
[侑士,做人不能太貪心.]
... ...
啊,該死...
不知不覺間,居然睡著了.果然天氣太好也是有害處的.
忍足侑士從草地上爬起來,手按在上腹.
最近一段時間,他的胃總是不舒服,好在疼痛還在可以忍耐的范圍中.
去做過胃鏡,說是淺表性胃炎,忍足也沒有放在心上.
做醫(yī)生的,特別是外科醫(yī)生,一個大型手術(shù)持續(xù)十幾個小時也不是沒有.
如此折騰下來,沒有誰的胃還健康如初.
如果說醫(yī)生也有職業(yè)病,那麼胃病大概可以算是最普通的一種. 
 
5 3、 
抬頭看看墻上的表,四點二十七分,認真工作起來的話,時間過的倒是飛快.
翻翻桌上的病歷,應(yīng)該沒有什麼漏掉的吧.那麼今天的工作,就算是完全結(jié)束了.
忍足站起身來開始在診室里面走動,順便活動一下因為坐了一下午而感到僵硬的四肢.
到了門邊上,順手開了門.
室內(nèi)的空氣有點悶.
不過,等等...
門外的一顆紫紅色的是什麼?
[侑士!!!]
巨大的聲音在安靜的室內(nèi)響起,把忍足的鼓膜震得生疼.
柔柔耳朵,忍足看向那張因為驚喜異常而顯得有點扭曲的臉.
[岳人嗎?]
完全是不確定的語氣.
[是我!是我!]
[啊,好久不見了.]
[真的好久了呢!國中畢業(yè)之後侑士都沒有和我們聯(lián)系過.]
心情由最初的極端興奮漸漸平復(fù)下來,向日岳人的臉帶上一抹哀傷.
下班的鈴聲適時響起,向來安靜的醫(yī)院充滿了如同一般公司的嘈雜.
忍足也沒有任何拖沓,開始換衣服.
[一起去喝一杯吧,岳人.]
[好啊.]
最後檢查一遍診室,沒有落下任何東西.忍足拿起插在窗臺上花瓶里的玫瑰.示意向日跟著他走.
[Rosa rugosa.]
原本背對著向日的忍足因為這輕聲的一句話猛然回過頭來.
[你說什麼?]
... ...
[原來岳人是個博物學家啊.]
[不像嗎?]
[啊,怎麼說呢?不是很像呢.]
[侑士,你...]
忍足帶著向日去了一家他經(jīng)常光顧的小酒館,兩個人盤腿坐在榻榻米上,就著燒酒,開始講述近十年來的生活.
辣口的菊正讓兩個人都有了微醺的感覺,望著對面曾經(jīng)熟悉的臉,恍如隔世.
三年的高中,五年的大學,再加上工作了兩年.
十年的日子,就這麼過去了嗎?
流年似水呢!
如果不是向日岳人剛好到大阪參加學術(shù)會議,如果不是會議舉辦地剛好是他的母校,如果不是他的照片剛好擺在學校的榮譽欄里.
如果沒有這麼多個[剛好],他和曾經(jīng)親密無間三年整的朋友也沒有再碰面的可能.
[Rosa rugosa.]
向日再次說起這個單詞.
[我現(xiàn)在終於知道它是什麼意思了.]
[岳人說說吧.]
已經(jīng)兩頰泛紅的向日輕輕搖動手指.
[你這家夥,還真是狡猾.]
忍足不接話,只是笑笑的看著醉態(tài)十足的向日.
[玫瑰啊...]
將瓶中最後一點酒喝干,向日主動說出答案.
[你居然叫那個人玫瑰,還是用拉丁語的.]
[那岳人又是什麼時候?qū)W的拉丁語呢?]
[大學開始學博物學的時候嘍.]
[那時還能記得國中時候一個不了解意思的單詞?]
[廢話,你每天要說一千遍,是人都記住了!]
[是嗎...]
[不過啊,侑士.]
[怎麼?]
[知道麼,他被家里攆出來了.]
... ... 

7 4、5,、6、 
4.
次日,忍足侑士和向日岳人出現(xiàn)在大阪火車總站.
兩人眼里都布滿了紅血絲,很明顯,前一夜,他們都沒有睡好.
向日原本定下來的就是今天返回東京.
而忍足知道後也沒有任何猶豫,一早上打電話到醫(yī)院說自己的帶薪假期從現(xiàn)在開始,也不管電話那一頭主任的反應(yīng)會如何,干凈利落的掛線.
這樣一番動作,看得向日目瞪口呆.
說什麼十年沒有見面,忍足行事與彼時倒也沒有太大不同:
從來不將旁人的目光放在眼里,如果遇到關(guān)於跡部的事情...
5.
東京到大阪乘坐新干線不過三個小時,可這段路忍足七年來從未走過.
身邊的向日一臉嚴肅表情,從上車到現(xiàn)在一直不停的發(fā)著短信.時不時抬起頭看忍足一眼,也不說話,回過來繼續(xù)忙碌.
忍足轉(zhuǎn)而看向窗外,高速行駛的列車原本就不是為了觀光而準備的.
優(yōu)美的風景在車窗里呈現(xiàn)出的只是模糊成一團的色彩.進入隧道之後更是只能感受到一片黑暗.
閉上眼睛,索性什麼都不去看.
腦海中,卻浮現(xiàn)出跡部的臉.
6.
母親去世那年,因為父親工作調(diào)動的關(guān)系,忍足家搬到了東京.
而認識跡部,也是在這一年.
... ...
那天,忍足陪著父親去拜訪跡部的祖父:
父親曾經(jīng)的病患.
老人家見到懂事伶俐的忍足分外喜歡,便要他在這里住幾天.
并且說自己的孫子也和忍足同歲,兩個人可以成為朋友.
傭人在帶領(lǐng)忍足來到二樓屬於他的客房之後就離開了,只留下忍足一個人.
邁步走進房間,忍足的視線隨即落在位於房間正中央的大床左側(cè)的矮柜前.
那里好像落著什麼.
邁步走到床邊,忍足蹲下來伸手去撿,指尖感到的卻只是地板的冰涼.
仔細看了看,原來那只是一朵畫上去的紅玫瑰.
忍足搖搖頭:
多麼精致的畫工,一片片花瓣仿佛真的擁有生命力,甚至可以隱約感到玫瑰的香氣.
難怪自己會被騙到.
[切...]
這邊忍足還在暗自贊嘆,那邊門口不知何時進來了人.
一聲冷哼讓忍足回過頭去端詳來人.
少年背光而立,讓忍足看不清楚他的面貌,只有那一雙眼睛閃爍著和陽光同樣的明亮.
[上了你的當,還真是笨呢!]
忍足不待那少年開口,便自嘲起來.
被人搶去了臺詞,跡部景吾愣了一下,不知道應(yīng)該怎麼接口.
看到一抹遲疑從那雙形狀美好的眼睛中閃過,忍足知道自己重新贏回了主動.
微微一笑,忍足站起身來走到少年身邊.
[很棒的蛋彩畫.]
說話間,忍足的注意力被跡部的臉上某處吸引了過去.
[你居然知道蛋彩畫?]
跡部驚奇的問.
[嗯.]
心不在焉的回答了一句,忍足繼續(xù)看著跡部的臉.
[你在干什麼...]
話還沒說完,跡部猛地反應(yīng)了過來.
[本大爺還沒無聊到在自己的臉上畫顆痣來玩!]
[哦...]
恍然大悟的語氣.
[我就說怎麼這麼真實嘛.]
[你...]
跡部覺得自己快要被氣死了.
眼前的這個家夥雖然一臉和煦的微笑,說話也溫文爾雅,但根本就是故意在招惹自己.
轉(zhuǎn)過身想離開,耳畔卻又飄來那柔和的聲音.
[美麗的Rosa rugosa啊!]
[你管我叫什麼?]
跡部發(fā)誓自己從來沒有嘗試過如此咬牙切齒的語氣.
[... ...]
忍足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說錯了話.
也許因為父親是醫(yī)生吧,當別的小孩子呀呀唱著兒歌的時候,忍足口中念著的卻是人體兩百多塊骨頭的拉丁文名稱.
同樣的,看到各種植物,父親也會告訴忍足它們的拉丁文名字.
平時這樣說,大家也見怪不怪:父親的朋友們都來自於同一圈子,沒有人聽不懂.
可是今天...
本來想改正自己的錯誤,但看到跡部當下的樣子,忍足改變了主意.
[原來你是希望我叫你Rosa rugosa.]
忍足沒有被跡部的氣勢所嚇倒,臉上的笑容沒有一點褪色.
[那就如你所愿吧.]
[你...]
跡部再次無語.這人簡直是自己的克星.
[餓不餓?收拾好下來吃東西吧.]
嘆口氣,他決定轉(zhuǎn)移話題,不再與其糾纏下去.
[還有,我叫跡部景吾.]
毫不猶豫的走下樓去,最後聽到背後那人說:
[我叫忍足侑士.]
關(guān)於[蛋彩畫]:
以易溶於水質(zhì)媒介調(diào)制顏料所作的繪畫.即標準的調(diào)和載色體是用水稀釋的天然乳膠,即蛋黃.蛋彩畫底是涂有薄薄數(shù)層石膏漿的硬木或墻板.純蛋黃乳劑的蛋彩畫以脫脂棉擦亮後,畫面呈現(xiàn)綢緞般的悅目色彩. 
8 7,、8,、 
7.
其實跡部聽到了祖父讓忍足留下來的決定.
忍足剛來的時候他沒有出來,因為之前見過幾個跟隨父母來家里拜訪的小朋友.
一個個唯唯諾諾,對跡部言聽計從.
跡部不喜歡這樣的人,他一直期待能擁有一個對等的朋友.
地上的玫瑰是早就畫好的,為的就是嚇走那些他不喜歡的人.
之前也有人上當.在發(fā)覺被騙後,他們只會假惺惺的說,畫得太好了,沒看出來.跡部少爺真是厲害之類的話.
邊說,邊不停的搓著手.那明顯是心虛的表現(xiàn).
對於這類人,跡部嗤之以鼻.
原以為今天這人也不會有什麼不同,沒想到...
跡部的唇邊浮出了一個微笑,那就讓他留下來好了.
和他在一起,應(yīng)該不會寂寞吧.
雖然可能會很生氣.
8.
他叫跡部景吾.那麼應(yīng)該就是那位老人的孫子了.
望著跡部離開的背影,忍足心里忽然想起了母親臨終時候說過的話.
[侑士,知道麼,上帝是公平的.]
[如果你失去了一個對你來說重要的人,那麼不要難過,因為很快上帝會派來另外一個人.]
母親去世後,跡部是忍足認識的第一個人.
那麼,這是不是意味著跡部是代替母親出現(xiàn)在忍足生命中的那個重要的人呢?
也許吧.
那樣一朵美麗的Rosa rugosa.有點火爆的Rosa rugosa. 
 

9 9、 
[喂...侑士,醒醒!]
[嗯?]
[我們已經(jīng)到東京了.]
[這麼快?]
伸手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忍足站起身跟隨向日下了車.
算起來,也已經(jīng)有七年沒有到過東京了.可是周圍的環(huán)境怎麼看都沒有一絲一毫的陌生.
也許,城市發(fā)展到某個程度,就已經(jīng)是極限.無論再去做什麼,都不會有更大的改觀.
那麼,愛或恨走到極限,也會有了定論吧?
輕車熟路的走向站臺出口,卻被身後的向日一把拉住.
[我們還要等人.]
[等人?]
忍足不解的發(fā)出疑問.
向日也不多說,指了指臨近站臺的告示板.
上面顯示著:
11:27 神戶-東京 到站
看了看手上的表,11:26,還有一分鍾.
沒容忍足多想什麼,遠處列車已經(jīng)呼嘯而來.
車子停穩(wěn),走下來的人讓素來鎮(zhèn)定的忍足也不禁一愣.
[冥戶...和...鳳?]
這是怎麼回事?開同學會嗎?
來不及說出心中的疑問,向日接下來說的話更讓他感到難以置信.
[直接回去,慈郎的車要十二點半到站.]
[等一下!]
攔住準備行動的三人,忍足一定要解開心中的疑惑.
[慈郎從什麼地方回來?為什麼大家都聚齊了?這是要干什麼?]
[我在大阪,他們兩個從神戶過來,忍足你那麼聰明,還不知道慈郎去了什麼地方嗎?]
向日白了忍足一眼,也沒什麼好氣.
[京都.]
忍足準確無誤的說出了答案.
[你們是去找我的吧?]
[還好找到了.]
雖然沒有正面回答,但也總算讓忍足明白了一切.
[為了跡部吧?]
一片沈默...
半晌,鳳開了口.
[部長很想念忍足學長的,雖然嘴里不說.]
[怎麼沒說,每次吃飯都是,這個菜如果侑士做的話會怎麼怎麼樣,那個湯如果侑士做的話
會怎麼怎麼樣...]
憤憤然發(fā)牢騷的是冥戶.
[不過說起來,忍足你還真狠心.跟任何人都不聯(lián)系,這次跡部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如果我
們不找你,你還是不會回來的吧?]
不會回來嗎?
忍足對三人笑笑沒有說話,他心里清楚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10 10,、 
一行人來到冥戶與鳳共居的兩層歐式建筑,在門被打開的第一時間,忍足視野中出現(xiàn)了跡部的身影.
他一身白色休閑裝靠在沙發(fā)上.右腿支起來,肘部撐在膝上,手托著腮.背部因為這個動作而微微彎曲,與頭頸之間形成一條妙不可言的曲線.
跡部原本是微閉著眼睛的,因為門口的響動而睜了開.
看見忍足,也不見有分毫的驚訝,似乎料定了他一定會來似的.
[你們回來了.]
跡部的語氣淡然.
[嗯.]
忍足的回答也風輕云淡.
[那麼,準備燒飯吧,要餓死了!]
伸手拉住邊說話邊走向廚房的冥戶,忍足說了一句令所有人為之一振的話.
[我來吧!]
剛剛從冰箱里取出的Mozzarella觸感冰涼,顫巍巍,嫩滑滑的樣子讓忍足實在抵擋不住那誘惑丟了一塊在嘴里.
水牛奶制成的乳酪口感清淡而細膩,細細品味似乎還有點鮮乳酸的味道.
[唔...]
忍足滿意的發(fā)出一聲感嘆.
[吃個東西也要發(fā)出這樣的聲音嗎?]
斜倚在廚房門邊的冥戶不可思議的看著忍足剛才一系列的表情和動作.
[你活像在發(fā)情.]
忍足心里說你怎麼會懂,要知道Mozzarella在我心目中可是有著不同的含義.
遐想被打斷,忍足手邊的動作開始加快:
將長圓形的小番茄摘去蒂部後一剖兩半,法式咸味干面包和乳酪一并切成小塊,一比三比
例的意大利醋和橄欖油放進容器,撒上點歐蒔蘿做調(diào)味.
攪拌均勻後嘗了嘗,不錯.Prima!
(這是月光最喜歡的沙拉做法,真的好吃的不得了,有興趣的大人可以嘗試.)
[侑士!這是什麼怪味道啊?]
剛嘗了一口沙拉,向日就忍不住吐著舌頭抗議.
根本沒有理會旁邊的人在說什麼,忍足只是專心看著眼前的跡部.
[本大爺喜歡的東西,是你們這種平常人能理解的嗎.嗯啊?]
一反前幾日反常的沈靜,忍足身旁的跡部倒是恢復(fù)了平日里的狀態(tài).
[侑士也喜歡吃這樣的東西嗎?]
向日沒有再吃一口的勇氣,手里一把叉子在碗里面東戳戳,西戳戳.
[啊...]
忍足其實沒有說,第一次吃到的時候也是感覺難以下咽,不過沒有辦法,誰讓這是跡部的
最愛呢?次數(shù)多了,也就漸漸習慣了這種味道.
你看,因為喜歡一個人,就連口味都逐漸變得一致起來.
愛情這東西,還真是奇妙!
結(jié)束了除跡部外人人都不甚滿意的午餐,大家聚集在客廳準備看一部據(jù)向日說很棒的電影.
厚厚的窗簾拉上,明媚的陽光一瞬間被阻隔在了外面.
伴隨著輕柔的音樂,一對有情人在三流導(dǎo)演指導(dǎo)的三流電影中開始了一次次擦肩而過:這
是三流編劇的通病.
忍足正在心里暗暗嘲諷這向日的品位真的有夠差,卻發(fā)現(xiàn)坐在身邊的跡部正站起來向門外走去.
毫不遲疑的跟過去,兩人在門口面對面的站定.
[居然要本大爺看這樣的爛片...]
話還沒說完,跡部的嘴被忍足輕輕掩上.
[小景,你還要假裝堅強多久?]
跡部一顫,抬起頭望向忍足的眼睛,而忍足也望著跡部,一瞬不瞬.
他們似乎都融化在對方的目光中.
半晌,忍足開口.
[早就想來看你,可是那些年學業(yè)太忙,走不開.醫(yī)學院的,你不是不知道.後來工作了,就更沒有時間.]
可是時隔七年,你還是來了.
說走不開,但一有借口,你就這樣飛蛾撲火似的來了. 
 

11 11,、 
忍足和跡部站定在標號為49的Appartement門前:這是忍足國中三年所住的地方.
從口袋里掏出鑰匙,插進鎖孔,向左扭轉(zhuǎn)兩圈半,忍足推開了塵封已久的大門.
屋內(nèi)的家具都已白布蒙著,無言的訴說主人離開的時間良久.
忍足一邊走,一邊掀開手邊的蒙布.陽光照射下,灰塵在空中上下飛舞.
打開窗子讓新鮮空氣流動進來,忍足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
[就暫時和小景住在這里吧.]
[暫時?]
跡部不太明白忍足的意思.
[啊,我的假期是20天.]
[然後呢?]
[當然是回大阪了.]
忍足回答的理直氣壯.
[這樣...]
跡部的眼中浮現(xiàn)出失望.
[小景也要和我一起走啊.]
跡部聞聲抬頭,卻發(fā)現(xiàn)忍足墨藍色的眼瞳比沒有繁星點綴的夜幕更加深邃.
[你不問我為什麼嗎?]
[嗯?]
[為什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小景想說的話自然會說了.]
[呵呵...老頭子要給我相親,被我拒絕了.]
[不只如此吧.]
[果然還是侑士了解我啊.]
跡部臉上慢慢浮現(xiàn)出那標志性的華麗笑容.
[我不過告訴他,這輩子我只愛忍足侑士一個而已.]
[老人家被你嚇壞了.]
[可能吧.]
[不過,如果換成是我,我也會說,這輩子我只愛跡部景吾一個.]
說話間,忍足將跡部攬在自己懷中,低聲在愛人耳邊呢喃:
[小景,從現(xiàn)在開始,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懷中跡部的曲線與自己身體密合如一體,胸前感覺到一股溫熱而濕潤的流體緩緩擴散開
來.
雙臂不由自主的加重了力道,似乎想把他揉進自己的體內(nèi)才好.
眼看著窗外的光線由下午明亮到刺眼一點點暗淡了下來,屋內(nèi)的兩人卻動也沒動.
他們就這樣緊緊的擁在一起.
即便下一秒是世界末日,有了依靠的心也不會慌張. 
 
12 12、 
傍晚時分匆忙出去添置了一些生活必備用品,之後又簡單的打掃了一下房間.
這二十天的生活總算可以有了保障.
是夜,忍足將眼睛已經(jīng)快要合上,但還是頑固的要和自己聊天的跡部攆到了臥室去睡覺:
這幾天,他恐怕都沒有好好休息過.
打開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忍足開始處理自己的郵件.
因為自己臨時放假而暴走的專科主任發(fā)瘋一樣寫了好多郵件,忍足一邊看,一邊沒心沒肺的微笑.
為了跡部嘛...
雖然平時里主任對他也是照顧有加,不過沒辦法,重色輕友是忍足一向的作風啊.
強迫自己以盡量充滿歉意的口吻回復(fù)了一封信之後,忍足也感覺到困意陣陣襲來.看看
表,已經(jīng)是午夜一點還要多.
這一天之內(nèi)發(fā)生的事情實在具有太大的沖擊力,一直處在興奮與震驚當中居然對時間失去了概念.
沖了一個澡,忍足一邊擦著頭發(fā)一邊走了出來.
今天晚上,他是準備睡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的.
將毯子鋪好,忽然想起來睡衣被跡部一并放進臥室忘記那了出來.
走到緊閉的門口,忍足剛剛想敲門卻又在下一刻放下了手:跡部應(yīng)該睡著了吧,如果驚醒了他總是不太好.
於是他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卻發(fā)現(xiàn)里面竟然還亮著燈并且放著音樂.
跡部并沒有睡,他正半趴在床上,手邊鋪滿了一堆明信片.
忍足呆站在門口俯視床上的跡部,燈影下半明半暗間他看到那柔滑光潔的皮膚,以及原本不應(yīng)籠罩在他周身,那叫做[落寞]的感覺.
[小景...]
忍足出聲呼喚.
床上的人似乎已經(jīng)陷入了某種回憶當中,開門的聲音完全沒有引起他的注意.
[怎麼?]
聽到自己的名字,跡部應(yīng)聲抬起頭來.
忍足沒有說話,只是走到床邊坐了下來,翻看那些明信片.
一張張都看過一遍,他難以置信的開口問:
[怎麼還留著它們呢?]
[這些都是侑士留給我珍貴的回憶呢!]
跡部的手指同樣修長,只不過指甲圓滑而且微凸,像極了貴公子的模樣.
這樣的手指緩緩滑過一張張因為經(jīng)常把玩而磨毛了四邊的卡片,輕柔的動作充滿了愛惜.
[睡不著的時候,就拿出來翻一遍,想著每一張的來歷.不需要多長時間,就會累了.]
[這樣嗎?]
忍足沒有勇氣多問下去,上帝知道這麼多年來每每自己也同樣難以入睡時,會祭起怎樣的回憶.
[有時候,我常常這樣想...]
跡部抬起頭來,深深望進忍足的眼.
[我把一切都給了你,其他人什麼都不給了.我清楚的知道,我所作的一切和我會怎樣被別人瞧不起.可是盡管如此,我仍然感到高興和幸福.即便給我全世界最珍貴的財寶,我也不會放棄對那段美好時光的回憶...]
[我知道,我知道.]
不忍心再聽下去,忍足又一次伸手攬過跡部,將他放在胸前.
奇怪嗎,不管擱了多久,對於這個溫潤精瘦的身體,忍足都沒有陌生的感覺.
Hifi里Boccherini的大提琴曲這一瞬間突然高亢了起來,在過分華麗的樂曲當中,分明包含
了親切,輕柔并帶有一點傷感的色彩.
一如跡部的人.
當跡部在清晨的陽光當中醒轉(zhuǎn)過來的時候,睜開眼正對上閃著天鵝絨般華彩的墨藍色眼睛.
[早啊,小景.]
以往華麗麗的微笑轉(zhuǎn)為最真摯的甜蜜.跡部緩緩開口.
[早啊,侑士.]
真是一夜幸福的安眠.
上一次這樣在所愛的人懷中醒來,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吧? 
 
13 13,、 
忍足發(fā)覺在自己學業(yè)的轉(zhuǎn)折點上,命運也會跟隨著有所改變:
國小畢業(yè)的時候,他的父親因為失去母親而從大阪遠走東京,是他有幸認識了這輩子最重要的人,跡部景吾.
國中畢業(yè)的時候,他卻因為父親接受了來自德國的邀請而即將遠離跡部.
三年時間相處下來,兩人都心知肚明彼此的感情完全不是單單普通朋友那樣單純.可是他們都還太小,小到無力掌控自己的命運.
[等我.]
臨走前,忍足只對跡部說了這樣一句話.
[好的.]
跡部點頭.
沒有更多的話語,一切的深意都盡在這簡單的二字中.
忍足年紀雖小,但從母親去世時候就不再是給孩子.而跡部,從來都不是孩子.
他們明白自己的選擇.
東京到法蘭克福十一個小時的飛機,下來之後再轉(zhuǎn)飛慕尼黑.
暈頭轉(zhuǎn)向走出[國際到達],忍足一眼看到寫著父親名字的木牌高舉,其後是一個滿臉好看笑容,棕色頭發(fā)的年輕人.
一頭栽在深藍色Passat的舒適座位里,忍足睡著了.
等到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來到了一個名叫Regensburg的陌生地方.
車子沿著一條靜靜流動的河流前行,棕發(fā)男子伸手一指:
[Wissen Sie, dass die Donau ist. (知道嗎,這是多瑙河.)]
忍足眉頭一皺,德語的語調(diào)還真是生硬.
轉(zhuǎn)過頭來看向右邊那聞名遐爾的大河,那寧靜一如湖面般的河流卻奇跡的熨燙了忍足一顆疲憊的心.
就是要在這里生活三年嗎?
又是一個三年嗎?
Regensburg的城徽底色大紅,上面交叉兩把白底黑邊的鑰匙.
忍足常想,如果他和跡部是兩顆上著鎖的心,那麼彼此手中一定握著開啟對方心靈的鑰匙.
於是上帝安排他們相識,這是命運.
其實忍足在來到這個城市的第二天就喜歡上了這里:
父親曾在德國留學多年,自然也教會了自己說德語,而這里所散發(fā)出來的氣氛,也似乎隱隱與父親有所默契,同樣是他所習慣的.
他開始和所有周圍的德國孩子一樣進入了Gymnasium讀書,不久之後流利的德語使他和同學打成一片.
利用德國眾多的假期,他將曾經(jīng)只是地圖上一個個地理名詞的地方變成了真實的記憶.
德國人似乎有印制明信片的愛好,不管多麼小的一個城市,哪怕人口只有區(qū)區(qū)數(shù)萬,也會有數(shù)量眾多美麗的城市明信片.
他總是順手買上一張,然後貼上一塊一歐元的郵票,寫下那個爛熟於胸的地址後扔在郵筒里. 
 
14 14,、 
忍足常常想,這樣過三年,也不是不好的.
只是有些時候,事情不能如同想象一般順利的進行下去.
比如說,忍足不能想到,送父親去比利時開會時,在機場看到他走進安檢的背影是留在忍足心中父親最後的模樣.
因為習慣了父親這樣飛來飛去,也因為想到三天後就可以見面,父子兩個在侯機的時間里都沒有多說什麼.
忍足想起這段經(jīng)歷時常後悔,這恐怕也在潛意識里影響了他對於未來的選擇.
送走父親是在傍晚,回來的路上在Stadt Theater旁的McDonald里小坐了一會兒,喝杯橙汁,吃個漢堡.
忍足其實本來也不是很喜歡這樣的高熱量速食,不過這里的McDonald的確有點小小的不同.
走過所有的地方,都看見千篇一律紅底黃字的招牌下面一個紅發(fā)小丑端坐在椅子上.而這里只是靜靜的開著一扇小門,上面一個大大的花體M,旁邊寫著Goldenen McDonald.
金色的McDonald?忍足忽然想起了一個渾身閃著耀眼光芒的人.於是也不猶豫,就這樣成為了這里的常客.
吃好飯之後出來,慢悠悠轉(zhuǎn)回Uni區(qū).
到家後,習慣性的打開廣播聽Bayern Drei音樂臺,卻意外的是一直音調(diào)輕松愉快的主持人正萬分嚴肅的在播送新聞.
幾個關(guān)鍵名詞跳入忍足腦中,他就那麼霎那間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Flugzeugunglueck(空難), LH3375(漢莎3375航班),Bruessel(布魯塞爾).
在打開電視,時間剛剛好看到巨大的波音707爆炸成為一朵巨大的煙花,所有人的生命在一瞬間灰飛煙滅.
那一年,忍足十六歲.
父親去世後的幾天里,忍足恍恍惚惚中總在問自己,為什麼不幸的事情總在自己身上發(fā)生:
十一歲的時候,,母親永遠的離開了他,,而當他成為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時,父親也不再陪伴他了.
或許是因為他已經(jīng)長大了,,而父親也累了.
在操勞了那麼多年之後,,在忍足終於長大之後.
可是,我畢竟只有十六歲啊.忍足心里這樣想.
那時正是春天,城區(qū)所有的草地上密密的開滿了一種名字叫做Loewenzahl的金黃色小花.
其實也只不過是蒲公英,忍足不知道為什麼德國人要把這柔弱的小花叫做獅子的牙齒.
鋪天蓋地的燦爛顏色并沒有讓忍足的世界變得明亮起來,那段時間,他異常的消沈:
他害怕見到外面陽光燦爛,於是常常白天躲在家里睡覺.到了晚上睡不著時卻又開始害怕獨自一人呆在家里,變幽魂一般在無人的街道上游蕩.
德國人的夜生活其實不甚豐富,商店和超市早在晚上六點左右就關(guān)起了門.只有咖啡館里還隱隱傳出音樂和喧嘩的聲音.
沒有人在意這樣一個滿臉迷惘表情的東方人,於是夜復(fù)一夜的,他逗留在多瑙河邊看星星.
滿天空鑲上了小星斗,它們盡著自己的力量,把點點滴滴的光芒交織在一塊兒.不像陽光那麼刺眼,也不像月光那麼清澈,,卻是明亮的.
爸爸,媽媽,你們是不是都在天上看著我呢?現(xiàn)在的我,一定讓你們失望了吧?可是啊,我實在不知道應(yīng)該怎麼振作起來呢.
[侑士.]
象是回應(yīng)他的內(nèi)心想法一般,忍足聽到了一個一生一世都難以忘懷的聲音.
[小景.]
他難以置信的轉(zhuǎn)過身來,做夢一般看到了風塵仆仆的跡部.
[我一聽說就趕來了.]
跡部快步走上前去,兩人緊緊相擁在一起.
[讓我陪著你.] 

19 15,、 
是夜,跡部陪伴忍足回到家中.
躺在忍足的床上,跡部能清晰感受到那個人身上獨有的氣息.
於是忍不住探頭看睡在床邊地板上的忍足.
明顯就是沒有睡著,雖然閉著眼睛,卻能看到長長的睫毛在輕輕顫動.呼吸也不若熟睡一般綿長,不時還發(fā)出一聲細微的嘆息.
這真的還是跡部所熟悉的那個永遠面帶微笑的忍足嗎?
心里一緊,隨即翻下床來鉆進忍足的被窩.
[小景,你要干什麼?]
覺察到動靜,忍足馬上睜開眼睛.
[今晚我要和你一起睡.]
哼,就知道你沒睡著.
[快會床上去,地上硬.]
[那你也和我一起上去.]
[不要鬧.]
跡部見忍足這般態(tài)度,也不再言語什麼.只是蹭到忍足懷里,緊緊的貼了上去.
[小景,你...]
忍足只覺得雖著跡部在身邊越蹭越緊,體內(nèi)分明有一種一樣的欲望在滋生.倒抽一口氣,他問道:
[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麼?]
[我知道.]
跡部的目光清澄而堅定.
[我知道.]
[你不知道.]
[我知道.]
[你不知道.]
跡部無奈的搖搖頭,不再爭辯.
[侑士,這輩子我們只能屬於彼此.]
[我明白.]
[所以...]
[但不是現(xiàn)在.]
忍足快速接過話,不等跡部說完.
[愛你,所以不能傷害你.]
[這不是傷害我.]
[不,任何事情都應(yīng)該發(fā)生在恰當?shù)臅r候,所以...]
忍足相信跡部明白他所要說的,便不做更多的解釋,低下頭來,將一個吻深深的印在跡部的額頭.
伸出右臂墊在跡部頸下,左臂則搭在他纖細的腰間.
忍足安心的閉上眼睛,失去雙親之後,第一次在夜里進入夢鄉(xiāng).
望著近在咫尺那張平靜的臉,跡部抬手輕輕撫摸:
[侑士,我們回家吧.]

寫在後面:
總覺得小狼其實是非常有責任心的動物,因為心中想起他時,畫面總會定格在他在與青學的比賽中打出〃棕熊落網(wǎng)〃時.那個忍足眼神堅定,最令我為之動容.跡部說,忍足是冰帝最難纏的人,是最懂得取勝之道的人.那麼推此及彼,對待心愛的人,他一定不會輕易做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舉動.
總之,我是這樣想的.貌似和眾多大人心目中的忍足不太相符.一千個人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嘛~是不是也可以這樣解釋我的想法同樣合理呢?
又:其實忍足根本就不需要喝那個[紳士一號]嘛,lue家的女王來我們這里尋找紳士不就好了? 
 
20 15、 
是夜,跡部陪伴忍足回到家中.
躺在忍足的床上,跡部能清晰感受到那個人身上獨有的氣息.
於是忍不住探頭看睡在床邊地板上的忍足.
明顯就是沒有睡著,雖然閉著眼睛,卻能看到長長的睫毛在輕輕顫動.呼吸也不若熟睡一般綿長,不時還發(fā)出一聲細微的嘆息.
這真的還是跡部所熟悉的那個永遠面帶微笑的忍足嗎?
心里一緊,隨即翻下床來鉆進忍足的被窩.
[小景,你要干什麼?]
覺察到動靜,忍足馬上睜開眼睛.
[今晚我要和你一起睡.]
哼,就知道你沒睡著.
[快會床上去,地上硬.]
[那你也和我一起上去.]
[不要鬧.]
跡部見忍足這般態(tài)度,也不再言語什麼.只是蹭到忍足懷里,緊緊的貼了上去.
[小景,你...]
忍足只覺得雖著跡部在身邊越蹭越緊,體內(nèi)分明有一種一樣的欲望在滋生.倒抽一口氣,他問道:
[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麼?]
[我知道.]
跡部的目光清澄而堅定.
[我知道.]
[你不知道.]
[我知道.]
[你不知道.]
跡部無奈的搖搖頭,不再爭辯.
[侑士,這輩子我們只能屬於彼此.]
[我明白.]
[所以...]
[但不是現(xiàn)在.]
忍足快速接過話,不等跡部說完.
[愛你,所以不能傷害你.]
[這不是傷害我.]
[不,任何事情都應(yīng)該發(fā)生在恰當?shù)臅r候,所以...]
忍足相信跡部明白他所要說的,便不做更多的解釋,低下頭來,將一個吻深深的印在跡部的額頭.
伸出右臂墊在跡部頸下,左臂則搭在他纖細的腰間.
忍足安心的閉上眼睛,失去雙親之後,第一次在夜里進入夢鄉(xiāng).
望著近在咫尺那張平靜的臉,跡部抬手輕輕撫摸:
[侑士,我們回家吧.]

寫在後面:
總覺得小狼其實是非常有責任心的動物,因為心中想起他時,畫面總會定格在他在與青學的比賽中打出〃棕熊落網(wǎng)〃時.那個忍足眼神堅定,最令我為之動容.跡部說,忍足是冰帝最難纏的人,是最懂得取勝之道的人.那麼推此及彼,對待心愛的人,他一定不會輕易做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舉動.
總之,我是這樣想的.貌似和眾多大人心目中的忍足不太相符.一千個人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嘛~是不是也可以這樣解釋我的想法同樣合理呢?
又:其實忍足根本就不需要喝那個[紳士一號]嘛,lue家的女王來我們這里尋找紳士不就好了? 
 
16.
那次之後忍足曾經(jīng)對跡部說:
[雖然我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但我知道,只要有你在,我一定不會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回到日本之後的忍足,表面上看起來和從前沒有什麼兩樣.
還是那麼一抹玩世不恭的微笑掛在臉上.在陽光下打著關(guān)西腔對跡部一本正經(jīng)的說小景你不知道我的神戶口音和大阪其實是不同的嗎.
可是即便如此,跡部仍然知道忍足的傷口從來未曾愈合.那是內(nèi)傷,隱藏在心靈深處,不為外人所知的內(nèi)傷.
高中三年級的生活緊張而又有條不紊.
不管是忍足還是跡部,對於他們來講成績都不是最最頭痛的問題.
他們所困惑的是不知道未來應(yīng)該走向何處.
跡部的壓力來源於他的姓氏.
做為日本商界一個實力雄厚的財閥家族,身為長孫也是唯一男孫的跡部最終所做的必須是繼承家業(yè).
他沒有選擇的余地,這是自小時候開始就被無數(shù)次灌輸?shù)乃枷?
為此,他曾經(jīng)想忍足抱怨過.
可是忍足呢:
母親因為心臟病去世的時候他所下定的決心就是成為一名醫(yī)生,甚至連帶決定了今後所走的方向.
跡部也無情的嘲笑了他的荒唐,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忍足實現(xiàn)這一理想的決心.
他們兩個人都有自己不得不走的路,也都有選擇這條路名正言順的理由.
無奈之下,跡部向忍足提出了建議:
那樣的話我們兩個就一起進早稻田大學讀書吧.侑士你讀醫(yī)學,我呢,就讀經(jīng)濟好了.
忍足很奇怪跡部為什麼不肯選擇公立的東京大學,那里也同樣有口皆碑.
轉(zhuǎn)念一想,果然走到哪里都是華麗跡部啊.
公立學校,用他的話來講就是給貧民就讀的吧.於是選擇了私立的早稻田?
應(yīng)該這樣理解嗎?
可是...
怎麼辦?忍足在心里悄悄的問自己.怎麼辦?
從來,跡部的意思他都是微笑著說[嗨,嗨.]然後毫無異議的順從.
可是這一次,他不愿意.
他想回到關(guān)西去.不是留有他小時候最美好記憶的神戶.而是大阪,父母親的母校所在地.
父親畢業(yè)於大阪大學的醫(yī)學院,母親來自於文學院.
他們兩人在那里度過了一生當中最為珍貴的青年時光.
把志愿申報表拿在手里,忍足的心里呼喚了一萬次Osaka.
他從來沒有過一刻向現(xiàn)在這樣孤獨,那是一種連最為親密的跡部都不能填補的孤獨.
象是內(nèi)心深處一點點滲透出來的寒意,讓他發(fā)冷.
於是他明白自己原來是這樣的想親近他的父母,只有走進那個校園,才能讓他的心靈溫暖起來.
[對不起了,小景.]
忍足默默的向跡部道歉.
表格上交前的最後一個夜晚,他還是在那張微薄卻承載了莘莘學子希望的表格上寫下了大阪大學.專業(yè):臨床醫(yī)學.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改變了志愿的同時,跡部也做出了令他為之以外的事情.
兩個人的命運,都在不知不覺間發(fā)生了改變,! 
 
17.
大學的五年學生生涯對於忍足來講,基本上可以稱得上是愜意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家族幾代人都是醫(yī)生的緣故,忍足總覺得看似陌生的醫(yī)書在自己眼里都有熟悉的感覺.
那些在別人看來艱深晦澀的醫(yī)學術(shù)語,忍足讀起來卻朗朗上口.
大家稱他為〃天才〃.
從一年級開始一直到忍足畢業(yè)離校之後,他的名頭在這偌大的校園里都是響當當?shù)?
不過,也有人叫他〃怪物〃.
這也不足為奇.
從上了解剖課開始,忍足就表現(xiàn)出來一種令人難以解釋的冷靜.
第一個站在冰冷到恐怖的尸體前,第一個拿起了手術(shù)刀,第一個伸手觸摸了腹內(nèi)的臟器...
然後下了課,他還可以坐在食堂里鎮(zhèn)定自若的一口一口吃著豬排.
其實忍足自己也很奇怪,為什麼明明自己也是怕的要命,卻硬是可以在眾人面前假裝鎮(zhèn)定.
回家之後花了好長時間,他才能克服在看到紅色的時候頭暈?zāi)垦5母杏X.
可能是從離開跡部的那一刻開始,忍足潛意識里就下定決心要戴上面具做人,不再展露自己的真心.
也許,之所以後來見到的忍足能夠笑的那麼燦爛,就是因為沒有放感情在里面的緣故吧!
不是嗎?
真正的紅玫瑰的花瓣邊緣是略微發(fā)黑并且有點卷曲的,即使再怎樣的賞心悅目,仔細看來都有或多或少的缺憾.
而假玫瑰確是真正的完美.完美的你無法挑出一點瑕疵.
可是盡管這樣,假的無論怎麼都沒有真的受歡迎.
畢竟,那是沒有生命的東西.
現(xiàn)在掛在忍足臉上的笑容,就是這樣沒有生命的假東西.
當然,這并沒有影響忍足受歡迎的程度.
這樣一個人世少有的極品男子即使是這樣僅僅出於禮貌的展露出笑容,你還是無法控制的走上前去親近他.
可身邊這樣人山人海人潮洶涌,卻令忍足無法抑制的感覺到寂寞.
真是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但這就是人心,永遠不會滿足的人心.
時至今日,忍足不敢想象跡部發(fā)覺他離開會是怎樣的悲傷或者憤怒,他也不愿想象那個情形.
於是沒有勇氣面對.
前後思量,忍足開始買玫瑰,在思念跡部的時候買那種鮮紅到刺眼的紅玫瑰.
一開始的時候隔幾天買一只就好.
可是他不知道那種心底的暗潮一旦得到浮出現(xiàn)實的機會,便成為洪水泛濫成災(zāi).
天天買朵紅玫瑰,成為了類似於上課或者吃飯一樣每天必做的事情.
上學的時候,那是醫(yī)學院的一道風景線,畢業(yè)了,風景轉(zhuǎn)移到工作的病院前繼續(xù)存在. 
  
18.
忍足斷斷續(xù)續(xù)講述這些年的生活給跡部聽時,是在大阪自己的公寓里.
陪伴跡部在東京住了將近二十天,隨後兩人一起返回了大阪.
現(xiàn)在忍足的桌子上橫七豎八擺了好多份關(guān)於眼科的論文.當然,不是忍足要轉(zhuǎn)行,這是跡部的專業(yè).
是的,就在忍足下定決心回到大阪父母的母校之際,跡部也做出了一個令整個家族為之一振的決定:
他也選擇了在醫(yī)學院就讀.
為此他的父親曾經(jīng)大發(fā)雷霆,可是跡部景吾固執(zhí)起來又有幾個人能改變他的想法.
倒是祖父看出了些許端倪:
[是為了忍足那小子嗎?]
[是.]
跡部也不隱瞞,干脆利落的承認.
[你可以不從商,但是跡部家的子孫,不管做什麼,都要做到最好.]
[是的,我明白.]
[不過也不要高興的太早,記得你的一舉一動都關(guān)系著整個跡部家的聲譽.]
[我明白.]
說這句話時,跡部還因為想象著五年大學可以和忍足朝夕相處而興奮不已.
但是很快,在看榜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了異樣:
早稻田大學的錄取榜單上根本就沒有忍足的名字.
給忍足打電話,沒有人接聽,只是答錄機在機械的工作.
再去忍足的公寓,敲門也無人應(yīng)答.
從踩腳墊下拿出備用鑰匙,打開門的同時映入眼中的是一片白色.
所有的家具都蒙上了白布.很明顯,短時間內(nèi),主人是不會回來的了.
手中的鑰匙[,!當]一聲落在了地上,
[忍足侑士!]
沒有留下任何的線索,跡部知道忍足是安心要消失的.
罷了,那就隨了他的心愿.
只是如果不愿意留在東京,當初為什麼不能說呢?
兩個人不是最最親密的嗎?
無法解釋別扭的忍足啊...心里究竟是怎麼想的?
怕跡部傷心,那麼這樣就不會傷心了嗎?
現(xiàn)在跡部笑瞇瞇的講著當初尋找忍足的那段經(jīng)歷,云淡風清的.
可是任誰都能聽出來深藏其中那種無奈.
[對不起.]
[沒關(guān)系的,侑士.我知道,總有一天,我們會在一起.] 
  
19. 
寬大的寫字臺前,忍足和跡部兩個人分坐在相鄰兩邊.一人手邊一堆紛亂而放的資料. 
莫扎特舒緩優(yōu)美的小夜曲在十平見方的空間內(nèi)流淌. 
根據(jù)天才忍足的解釋,有節(jié)奏并且章節(jié)分明的古典音樂有助於提高工作和學習的效率.而其中首選的,便是天才莫扎特的作品. 
天才的見鬼理論.跡部心想. 
明亮的燈光下,忍足一邊輕聲復(fù)誦手上的德語論文,一邊不時拿起筆來做標記. 
為了跡部研究生的畢業(yè)答辯,忍足沒少費心找資料.反倒是身為當事人的跡部在一旁閑閑的看著忍足忙碌. 
問其原因,跡部只是斜睨了他一眼: 
[有你這個天才在,本大爺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雖然還是那種極其囂張的語氣,卻聽的忍足欣喜不已. 
想到這里,他不禁失笑. 
放下手里的筆,想要活動一下因為太長時間保持同樣姿勢而僵硬的脖子. 
剛剛一轉(zhuǎn)頭,卻正與跡部四目相對.對上那在白熾燈光下泛著金色的琥珀雙眸. 
看著身旁一瞬不瞬盯著自己的戀人那副出神模樣,忍足的唇邊又一次漾出微笑. 
伸出手來觸碰跡部光滑白皙的臉頰,成功看到回過魂來的跡部臉上些許慌亂一閃即逝. 
[小景在看什麼那麼專注?] 
[沒.] 
[那...] 
[只是在聽而已.] 
[聽?] 
忍足有點不是很理解跡部的意思. 
[聽侑士讀論文呢.] 
[可是小景并不懂德語啊?] 
其實要說忍足是個浪漫種子,有的時候卻也著實不解風情. 
在跡部看來,他在說什麼,用什麼語言說,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人在自己的身旁,可以聽到他說. 
莫要說聲線動人如此,縱然忍足泯然眾人,也一樣的會令跡部沈醉其中.當然,優(yōu)秀如忍足,今生是斷斷與[平凡]二字無緣的. 
[再讀一段.] 
不理會忍足的問題,跡部徑直提出自己的要求. 
聽慣了的我行我素語氣,忍足也不再多問,略一思索,輕聲說出一段話來: 
[Spanisch spricht man zum Gott. 
Franzoesisch spricht man zum Schatz. 
Italienisch spricht man zum Freund. 
Deutsch spricht man zum Feind.] 
較是拉丁語系的各種語言畢竟同宗,跡部雖然不懂德語,卻也大概了解了忍足所說的話是什麼含義: 
西班牙語,是說給上帝聽的. 
法語,是說給情人聽的. 
意大利語,是說給朋友聽的. 
德語,是說給敵人聽的. 
跡部抬眼對上忍足的注視,那一襲天鵝絨般沈靜的眼神中,分明寫著一句話. 
[我愛你.] 
跡部輕輕讀出聲. 
[我也愛你.] 
忍足沒有絲毫猶豫的回應(yīng). 
不管是什麼樣的語言,只要出自戀人之口,那便理所應(yīng)當?shù)某蔀榱颂旎[.因為愛你,所以不由自主的愛上了你說的每一句話. 
算來,這應(yīng)該是兩人之間第一次赤誠相對說出心中壓抑以久的話吧? 
跡部的腦海中不可抑制的出現(xiàn)往事的一幕幕. 
為什麼會覺得未來縹緲而不可預(yù)見,難道心愛的戀人在身旁,還是脆弱的沒有安全感嗎? 
搖搖頭,跡部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 
可是步子還沒有邁開,就被一雙有力的雙臂向後擁入熟悉的懷抱中. 
[小景在擔心什麼?] 
溫熱的氣息輕輕在耳邊縈繞. 
沒有聽到回答,可忍足怎能不知跡部的心事. 
[放心吧,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對你放手.不管發(fā)生任何事,我都會站在你的身邊.] 
這是忍足的誓言。 
  
20. 
一陣清香隨著輕風從微微開啟了一道細縫的窗戶吹到了房間里. 
忍足睜開眼睛,從床頭柜上摸過鬧鍾:六點十分. 
沒有立即起身,因為自己的右臂正被身邊的人緊緊壓著. 
忍足側(cè)過身來,愛憐的凝視跡部的睡顏. 
緊抿的雙唇微微上翹,勾出一道迷人的曲線.忍足不禁湊近輕吻了一下. 
被打擾了好夢的跡部無意識的發(fā)出不滿的低語,迷迷糊糊也聽不清究竟說了點什麼. 
忍足笑笑,放慢動作從跡部頸下抽出自己的手臂.不過還是驚醒了睡夢中的人. 
跡部抬手猛揉因為剛剛醒來而覺得干澀的眼睛,臉上有不經(jīng)意的孩子氣表情. 
[小景,醒了呀.] 
[又胃疼嗎?] 
一段時間以來,忍足總是會胃疼,這成了跡部心中的一個芒刺. 
雖然每次只是短短的一陣急痛,看到忍足疼到臉色蒼白,自己的心也跟著扭緊. 
這,便是心疼吧. 
[沒有.] 
忍足起身走到窗前,靜靜看著周圍的風景. 
已經(jīng)到了暮春時節(jié),前幾天還盛開的丁香花這個時候卻紛紛飄落.一陣微風過來,便有無數(shù)的花瓣隨風飛落地上. 
可是那花的香氣,卻比起前幾天濃郁了許多…… 
[侑士,去看看醫(yī)生吧.] 
[上次已經(jīng)做了檢查了.只是小毛病而已.] 
忍足倒覺得這樣的胃疼在醫(yī)生中間司空見慣. 
[我總歸覺得不對勁.] 
跡部的眉微微皺起. 
[小景,我自己也是醫(yī)生啊.] 
忍足貼到仍然窩在被子里面的跡部身邊,在他耳旁呼氣. 
[本大爺也是呢!] 
果然,跡不不出意料的紅了臉. 
丁香花剛剛開放的時候,跡部順利從研究生院畢業(yè). 
之後進入忍足所在的病院工作在任何人看起來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當初跡部可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麼必定發(fā)生的道理. 
忍足以想要每天都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吃飯為理由,前後磨了將近兩個星期. 
[小景,畢業(yè)之後到我們病院來工作吧.] 
[理由,給本大爺一個理由.] 
[理由就是,我想要每天都和小景一起吃飯.] 
[你現(xiàn)在每天早上和晚上都在和誰一起吃飯?嗯啊?] 
[那還有中午呢.] 
睨了一連壞笑的忍足一眼,跡部不再說話. 
這是那段時間每天必定上演數(shù)遍的戲瑪. 
忍足在這方面的耐心絕對是無限,他篤定跡部一定會有招架不住的一天. 
在第一萬零一次聽到這一成不變的建議後,跡部終於承認自己的忍耐已經(jīng)到達了極限. 
沒有之前一萬次的詢問理由,他拋下一句[就答應(yīng)你了吧.]變轉(zhuǎn)身離開. 
額上的青筋,還微微的有點暴出. 
當然,這一切,都落在忍足的眼里:他如愿了. 
以後,只要愿意,時時刻刻都能夠看到跡部.他會一直一直在跡部的身邊. 
左手背在身後,做出一個〃V〃字,心里偷偷的喊: 
大勝利! 
今天的陽光,還真是明媚呢. 
忍足像偷到了腥的貓一樣笑彎了腰. 
 
21. 
平淡的生活象是風平浪靜的大海一般美好. 
忍足常想,如果一切就能這樣繼續(xù)下去,該是一件多麼完美的事情. 
不過,世間的事情,總是不能那麼如人所愿. 
雖然忍足早就懂得這樣的道理,可是當那個星期五的晚上,看到停放在自家公寓門口的車時,還是忍不住的嘆了口氣. 
瑪莎拉蒂MC12,這般囂張的架勢,除卻跡部家,很難再考慮到別的人選. 
海神的三叉戟,還是掀起了波瀾. 
注意到身邊的跡部在一瞬間緊緊的捏了自己的手.忍足微微一笑,牽著跡部,腳步絲毫不停頓的走上前去. 
[景吾,侑士.] 
來者,竟然是跡部的父親.見兩人向前,微微一點頭,叫出兩人的名字. 
[你來做什麼?] 
跡部的怒火開始上升. 
明明已經(jīng)說了斷絕關(guān)系,為什麼偏偏自己的生活已經(jīng)開始步入正軌的時候,又要再一次的出現(xiàn)? 
忍足將手輕輕搭上跡部的背,試圖安撫他的情緒.另一邊示意跡部的父親隨他一起上樓去. 
[有什麼要說的.] 
跡部的心情并不見好轉(zhuǎn). 
[你爺爺想見一見你們兩個.] 
[您說是小景祖父?] 
[是的.] 
[他不是和我斷絕關(guān)系了嗎?這時候怎麼又想起來見我?] 
[他……] 
[他怎麼了,?] 
[景吾,如果你這次不去,,恐怕這輩子也再難相見了。] 
[那又怎麼樣,?,!] 
跡部語氣惡劣的反問回去,可那雙輕微顫抖的手,,卻泄漏了他心底的真實想法,。 
聰明如忍足,聽到跡部父親的話後,,一瞬間明白了這些日子以來所發(fā)生事情的前因後果,。 
不再等待跡部的表態(tài),忍足引了他父親出了大門,。 
[侑士……] 
他的臉上掛著深深的擔憂,。 
[我明白,我一定把小景帶回去,。] 
[那就謝謝你了,。] 
深深的一鞠躬,跡部的父親隨即便駕車離開,。 
嘆了一口氣,,忍足轉(zhuǎn)身準備回去,卻意外的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跡部,。 
[小景,。] 
他輕聲呼喚戀人的名字,。 
[侑士。] 
跡部的眼眶早已微紅,。 
[小景,,回去吧。你是一定要回去的,。] 
[嗯,。] 
忍足懷中的跡部,回答的沒有絲毫猶豫。 

  22. 
忍足和跡部兩人站在東京火車總站的站臺上等待接他們的人. 
雖然離開東京的時間并沒有很長,但是重新回到這個自己出生并成長的地方,不知道為什麼,跡部忽然生出了一種奇異的陌生感. 
眼前仍然是熟悉的景象,幾乎沒有任何的改變,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自己的心境吧. 
定了定神,他看到了正迎著自己走過來的跡部家總管. 
[少爺,忍足先生.] 
快步走上前來的總管稱呼著兩人. 
[嗯.走吧.] 
忍足在跡部仿佛漫不經(jīng)心的回答中,感受到了一絲緊張的情緒. 
當時氣勢洶洶的質(zhì)問[不是脫離關(guān)系了嗎?],結(jié)果其實根本不可能真正切斷聯(lián)系. 
骨與血,怎麼能夠分離呢? 
上車,卻發(fā)現(xiàn)車子開往的方向是跡部家的方向. 
第一次去到那里,忍足見到了跡部. 
而這一次,等待他的又將是什麼呢? 
和多年前相比,跡部家豪宅的外觀看起來并沒有什麼大的變化,真正的變化,是來自於那看不見的內(nèi)部吧. 
春天的下午,陽光溫暖卻并不刺眼. 
偌大的園子里,精心栽培的月季正在盛放. 
[Rosa odorata.] 
忍足輕聲念到. 
其實這又何嘗不是一種玫瑰.只是略微有點不同罷了. 
書房里,一扇大大的落地窗,庭院里的一切風景,都可以從這里清晰的見到. 
窗邊的榻上,靜靜臥著的,便是跡部的祖父. 
忍足站在門邊,停住了前進的腳步. 
他很驚奇的發(fā)現(xiàn),原來時間完全是無情的在流走. 
在忍足的印象里,那是一個有著鷹一樣銳利目光的老人. 
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威嚴環(huán)繞著他,是他不怒而威. 
可是今天,那曾經(jīng)的一切都真正成為了記憶當中的事. 
那老人就像風干的水果一樣,皺皺的一層皮膚包裹著周身,完全沒有了肉. 
他的眼睛微微的閉著,不知道究竟是醒著,還是在神游太虛. 
忍足停頓不前的功夫,跡部已經(jīng)趨向前去,蹲在了榻邊. 
他輕輕握住那雙只是皮包骨頭的手,清晰的感受出了每一個關(guān)節(jié). 
[爺爺.] 
他小心翼翼的呼喚. 
[景吾啊.] 
老人睜開眼睛,語氣中有著無比的欣慰. 
[你來了.] 
[你叫我回來,我就回來了.] 
老人微笑著點點頭,將自己的手從跡部的手中抽出,伸向仍然立在門邊的忍足. 
忍足趕忙快步向前,握住那瘦骨嶙峋的手. 
[侑士啊.] 
[是的.] 
[我還是忍不住把你們兩個叫回來了.] 
[我明白.] 
老人另外一只手撫摸著跡部的頭頂,眼神慈祥. 
[景吾這孩子,雖然出生在這樣的家庭,卻并不是浪蕩子弟.] 
[是的,我知道.] 
[生在跡部家,他的一舉一動都被外面的人注視著.] 
[……] 
忍足沒有答話,,他知道接下來老人要說的是什麼. 
[侑士啊,我是希望這個唯一的孫子可以幸福的.] 
[所以您要他相親,您知道他會拒絕.然後用這樣的理由來斷絕他與跡部家的關(guān)系.] 
忍足說出了他的推斷. 
當老人召跡部回家時,他便明白了這事情的前因後果. 
[果然沒有看錯你這孩子.] 
老人的臉上滿是欣賞. 
[我唯一能夠為景吾做的,就是放他自由.也只有這樣,他才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 
老人頓了頓,接著說道: 
[可是我終於還是不放心,希望能最後看一看景吾啊.] 
[爺爺,我很幸福,真的很幸福.] 
跡部的聲音開始哽咽. 
[景吾啊,有沒有想爺爺呢?] 
[有,有的.] 
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我一定能給小景幸福的.] 
忍足堅定的聲音響起. 
[哦?] 
[我發(fā)誓.] 
[如同水上行者一般?] 
[只要是小景需要,我會從船上來,從水面走過,直到他的身邊.] 
[這樣啊,我就放心了.] 
[給小景的誓言,是我忍足侑士所有誓言當中最重要的誓言.] 
老人欣慰的一笑,松開了握著忍足的手,最終闔上了眼睛. 
[爺爺,爺爺!] 
跡部的聲音無比慌亂,他甚至不知道應(yīng)該怎麼做,只是無望的喊著[爺爺]. 
忍足從背後圈住半蹲的跡部: 
[他已經(jīng)去了.] 
[不,我不相信.] 
直到今天,跡部終於第一次感受到死亡. 
他拼命抓住忍足的手,原來,人真的會死的. 
陽光照在書房里,忍足心里有個聲音在說,今生今世,這樣的情景我永遠都不能忘記. 
 
23. 
忍足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短短二十五年不到的生命中,已經(jīng)穿插了三場葬禮. 
下一場,是不是就應(yīng)該屬於自己了? 
不然,這乏味的悼詞真的不想再多聽一遍呢. 
隨著緩慢移動的隊伍前行,在已經(jīng)放入了墓穴的漆黑靈柩上放下手中的白菊. 
心中不由得一次次的念著自己許下的承諾: 
[只要是小景需要,我會從船上來,從水面走過,直到他的身邊.] 
[給小景的誓言,是我忍足侑士所有誓言當中最重要的誓言.] 
…… 
於是四下看去尋找跡部的身影.目光,定格在那方潔白的墓碑旁. 
此時,跡部正低著頭,呆呆的立在那里,動也不動一下. 
忍足走到他身邊,也不說什麼,只是陪著他靜靜站在那里. 
半晌,跡部抬起頭來,向忍足看過去. 
他表情木然,眼中充滿了迷茫. 
忍足看著那樣一雙眼睛,心里一陣絞痛.只恨不得能鉆進到其中,替他抹去所有的傷痛才好. 
大多數(shù)人喜歡跡部,只是因為那完美的容顏.而在忍足,跡部最美的便是那雙眼睛,那清澈寧靜的目光. 
他常說,跡部是一個看似囂張,實則內(nèi)心柔軟的人. 
此話不假:也許跡部的舉動和談吐總讓人覺得他是個狂妄的富家子.但忍足從他的眼睛里找不到一絲絲暴戾的痕跡. 
心底純良的孩子. 
這是國中的時候,某次說到跡部時,忍足給出的評價. 
可現(xiàn)在,這個孩子滿眼除了悲傷就是迷茫,就那樣無助的看著忍足. 
忍足不禁回想起那年多瑙河畔的夜晚. 
當他孤身一人,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是跡部在第一時間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堅定的說: 
[你還有我!] 
此時此地,當這個傷心人換做了跡部的時候,忍足便也做出了同樣的舉動. 
邊伸手將跡部摟入懷中,邊輕聲低語: 
[你還有我,小景,你還有我.] 
他能感覺到那瘦削的身體在顫抖,自己胸前的衣片也被跡部的雙手死死握成一團. 
微一皺眉,忍足托起跡部埋在自己胸前的頭: 
[小景,哭出來吧!哭出來,就好了.] 
跡部緩緩搖頭,一下,、兩下…… 
[侑士,我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和這個家沒有任何聯(lián)系了.] 
[小景……] 
[不過沒關(guān)系,我還有你.] 
跡部微微一笑,和著眼里仍然沒有化去的沈郁.直讓忍足覺得傾國傾城. 

24. 
重新回到大阪,忍足發(fā)現(xiàn),兩個人的心里,似乎再也沒有任何打不開的結(jié). 
星期天的早上去教堂做禮拜,聽唱詩班整齊劃一的女聲虔誠的歌頌天主.管風琴的聲音里也飽含著信仰的力量. 
忍足心里不知怎麼生出了一份感動: 
總以為自己經(jīng)歷了那麼多的痛苦,到頭來其實也不過是一種考驗罷了. 
經(jīng)歷了這樣的考驗,自己終於可以和跡部不需要背負任何壓力的走到了一起. 
說起來,這其中,是不是也有上帝暗中偷偷的慫恿呢? 
忽然記起那天在病房看到的情景: 
一個十歲的盲人小男孩--跡部的病患--馬上就要做手術(shù)了,手術(shù)之後,,他的雙眼將能看到這個多姿多彩的世界,。 
所有的人都以為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但是他卻忽然害怕起來,。 
於是跡部天天去給他讀童話書,,幫助他放松心情。 
那一天忍足站在門口,,看著一身白衣的跡部坐在床前,,床上的孩子瞪著一雙無神的眼睛,卻那樣認真的看著跡部,。 
跡部在讀的是《小王子》,,那是一本關(guān)於生命和生活的寓言,與其說是寫給孩子的,,還不如說是給大人們看的才對,。 
小王子還把剩下的最後幾顆猴面包樹苗全拔了。他有點憂傷,。他以為他再也不會回來了,。這天,這些家?;钍顾械教貏e親切,。當他最後一次澆花時,準備把她好好珍藏起來,。他發(fā)覺自己要哭出來,。 
[再見了。] 
他對花兒說道,。 
可是花兒沒有回答他。 
[再見了,。] 
他又說了一遍,。 
花兒咳嗽了一陣,。但并不是由於感冒。 
她終於對他說道: 
[我方才真蠢,。請你原諒我,。希望你能幸福。] 
花兒對他毫不抱怨,,他感到很驚訝,。他舉著罩子,不知所措地佇立在那里,。他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樣溫柔恬靜,。 
[的確,我愛你,。] 
花兒對他說道: 
[但由於我的過錯,,你一點也沒有理會。這絲毫不重要,。不過,,你也和我一樣的蠢。希望你今後能幸福,。把罩子放在一邊吧,,我用不著它了。] 
[要是風來了怎麼辦,?] 
[我的感冒并不那麼重…夜晚的涼風對我倒有好處,。我是一朵花。] 
[要是有蟲子野獸呢,?…] 
[我要是想認識蝴蝶,,經(jīng)不起兩三只尺蠖是不行的。據(jù)說這是很美的,。不然還有誰來看我呢,?你就要到遠處去了。至於說大動物,,我并不怕,,我有爪子。] 
於是,,她天真地顯露出她那四根刺,,隨後又說道: 
[別這麼磨蹭了。真煩人,!你既然決定離開這兒,,那麼,快走吧,!] 
她是怕小王子看見她在哭,。她是一朵非常驕傲的花…… 
忍足知道,,那一段寫的是即將出門的小王子和自己種下的玫瑰花之間的對話。小王子擔心沒有了他的照顧,,玫瑰以後的生活會怎麼樣,。 
可是玫瑰卻要求他取下一直以來自己身上的罩子。 
他是一朵花,,一朵堅強的花,,雖然內(nèi)心脆弱,但是非常驕傲的花,。 
正出神的功夫,,跡部已經(jīng)讀完了整章,一回身看到忍足,,便微微一笑,。 
[你怎麼過來了?] 
安頓好小男孩,,跡部走出了病房,。 
[來看看你。] 
兩個人并肩走著,,忍足的目光始終落在跡部身上,。 
越是在一起的時間久了,越覺得自己更愛眼前的這個男子,。 
人人都以為他是溫室中的花朵,,其實他比任何人更能抵擋暴風驟雨的侵襲;以為他是囂張暴躁的公子,,其實他有著一顆溫柔善感的心,。 
也許自己就是那個幸運的小王子,可以這樣呵護著他,。 
可是,,不管怎麼愛,那個小王子最終還是離開了玫瑰花,。 
自己,,卻是無論如何都希望陪伴在跡部身邊的。 
[想什麼呢,?] 
跡部看著一路上都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發(fā)呆的忍足,,好奇的問道。 
[當然是想小景啊,。] 
收拾起自己的思緒,,忍足露出那招牌似的微笑。 
只不過,,這微笑中包含著只有跡部才能理解的促狹,。 
[哼……] 
跡部轉(zhuǎn)過頭去,。 
[小景,我愛你,。] 
…… 
[侑士,我也愛你,。] 

25. 
上帝啊,,我不祈禱世界和平,也不渴望金錢財富,,只是希望,,忍足侑士可以健康。 
這并不過分,,對嗎,? 
跡部坐在急救室外的長凳上,雙手合十默默在心中祈禱,。 
看著那扇自己曾經(jīng)無數(shù)次進出的門緊閉著,,上面的紅燈亮得刺眼。 
思維早已經(jīng)停滯,,但還是試圖將從同事那里聽到的話語還原成當時的場景: 
當了一夜班的忍足說自己胃痛,,早上換崗的時候表情便不太輕松。 
偏偏這個時候送來了一個心臟病突發(fā)的病患需要急救,。 
三個小時手術(shù)下來,,病患轉(zhuǎn)危為安,忍足自己卻在剛剛走出手術(shù)室房門的那一瞬間栽倒在地…… 
跡部將臉深埋在雙手當中,,先是緩緩繼而猛烈搖起頭來,。 
金褐色的發(fā)絲揚起後又落下,紛亂的一如跡部現(xiàn)在的心情,。 
急救室的門悄然打開,,走出來的,是全病院最好的笑話科醫(yī)師,。 
跡部像所有焦急的病患家屬一樣急步趨向前來,,等待醫(yī)生的一個結(jié)果。 
但看到那平日慈祥溫和的老者一臉無奈與歉意,,他忽然生出了一種恐懼的情緒,。 
[抱歉。] 
他清清楚楚聽到這樣的起始語,。 
踉蹌退後一步,。 
跡部難以置信的睜大眼睛-- 
仿佛是盯著眼前說出這話的人一般,其實雙眼早已失去焦距,。 
嘴唇張開又合攏,,試圖發(fā)出聲音,,卻沒有成功。 
[忍足醫(yī)師患的是胰腺癌,,已經(jīng)晚期,。] 
耳朵并不因為巨大的情感沖擊而停止工作,繼續(xù)忠實的將這一消息傳入大腦,。 
仿佛是晴天里一個霹靂,,跡部猛然清醒過來。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曾經(jīng)無比華麗悅耳的聲音此時此刻已然嘶啞。 
“病灶的位置太靠後,,造成了誤診,。] 
跡部忽然想起上大學時講到胰腺癌的那節(jié)課—— 
[很多人以為,肝癌是癌中之王,。其實這一稱號應(yīng)當屬於胰腺癌,。胰腺深藏於胃的後部,不便於病灶的發(fā)現(xiàn),。而早中期的癥狀與胃部疾病過於相似,,極其容易被忽視。所以很多時候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就是晚期,,早已失去了治療的機會……] 
記得當時,講師是這麼說的吧,? 
想到這里,,跡部追問: 
[是不是……無法治療了?] 
意料之中的看到對方點點頭,,也不等隨後那句[他已經(jīng)沒有多少時間,。],微微一低頭表示感謝,,便向前邁進急救室,。 
忍足正在麻醉劑的作用下熟睡著,跡部可以在這一片潔白的靜謐中聽到他均勻而有節(jié)奏的呼吸,。 
略微過肩的墨藍色頭發(fā)零亂的散在枕頭上,,兩眼緊閉,看不到為跡部所熟悉的狡黠在閃爍…… 
跡部走到床前,,半蹲下來,。 
他想要撥開忍足額前的碎發(fā)。 
但剛剛伸出手,卻又停住,。 
仿佛一個不經(jīng)意,,忍足便會消散在眼前。 
將下巴擱在床沿忍足的手邊,,跡部不再有任何動作,,只是一直看著靜靜躺著的忍足—— 
原來,要是去一個人的感覺是這樣,。 
原來,,我也愛你這麼多。 
以前你也曾經(jīng)很多次這樣呆呆的看我,,我總以為你又在發(fā)什麼呆。 
卻原來,,會那樣想是因為我沒有看到你眼中深藏的眷戀…… 
 
26. 
病房里的光線隨著太陽的落下,,變得越來越暗。 
但是跡部卻始終沒有起身去開燈,。 
他怕突如其來的光線打擾了忍足的睡夢,,但內(nèi)心卻有希望有足夠的光線,讓他能夠清楚看到那自己深愛的人的臉,。 
正在不知所措的時候,,忍足醒了。 
他慢慢張開眼睛,,隔了一會兒,,發(fā)覺身邊有人,於是轉(zhuǎn)過頭來,,看向床邊的跡部,。 
先是一愣,繼而便在嘴邊漾起了一絲笑意,。 
[小景是什麼時候來的,?] 
[沒多長時間。] 
聽著忍足的聲音除了稍顯虛弱,,和以往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跡部那顆一直吊在半空中的心才緩緩放了下來。 
[讓小景擔心了,,真是不應(yīng)該呢,!] 
[你還好意思說,這個笨蛋,!] 
忽然覺得好生氣,,想站起來給忍足一拳才解氣。 
可是剛要起身,不知怎麼腿一軟,,就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小景怎麼了?] 
忍足撐起身子,,看向地上狼狽的跡部,。 
[蹲時間太長,腿麻了,。] 
忍足笑笑,,伸出一只手,要拉跡部起來,。 
仰頭看著那天鵝絨一樣深邃而閃亮的目光,,觸摸到那平日里無比溫熱現(xiàn)在卻冰涼的手指,跡部隱忍多時的眼淚,,在一瞬間奪眶而出,。 
那應(yīng)該是跡部窮此一生再也不會經(jīng)歷的場面—— 
他就那樣毫無形象的坐在冰涼的水泥地上,像一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一樣放聲的大哭,。 
忍足起身下床,,蹲下來將淚人一樣的跡部緊緊擁在懷里,一下接一下的拍打著他的後背,,同時在跡部耳旁輕聲的說: 
[小景,,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誰要你說沒用的對不起,?,!] 
跡部努力停止仍然不斷掉下的眼淚,板著臉孔說出這句話,。 
[那就不說了,。] 
將地上的跡部拉起來,忍足苦笑著看到衣服上大大小小一塊塊被淚水打濕的痕跡,。 
[沒想到小景還真能哭呢,。] 
跡部聞言伸出手就要打,可是下一秒?yún)s改變動作摟住了忍足的腰,。 
[侑士,,侑士……] 
像催眠一樣,跡部一遍一遍念著忍足的名字,。手上的力道也一點點加重,,仿佛不這樣做,他將在下一秒失去忍足一般,。 
忍足嘆氣,,抬手輕輕揉亂跡部的頭發(fā)——在平常,,跡部是絕對不允許他這樣做的——忽然發(fā)現(xiàn),原本就只到他耳線的跡部,,因為蜷縮在他的胸前顯得更加的矮了,。 
沒有了那平日里凌人的氣勢,眼前的他象是一個迷失方向的小孩子,。 
[小景……] 
忍足的手滑向跡部線條美好的下巴,,稍微用力讓他抬起頭來。 
[嗯,?] 
跡部的眼中一片迷離,,看的忍足心痛。 
[小景,,你知道嗎,,一個人,始終是一個人,。] 
[我不懂,。] 
[一個人獨來世間,也必將一個人獨往極樂,。] 
[這樣嗎?] 
[小景,,與其哀悼死者,,倒不如珍惜眼前的人。這是我媽媽曾經(jīng)對我說的,。] 
[我不想聽這些,。] 
[你知道,有些事情,,是無可挽回的,。] 
跡部看向忍足的眼睛,里面閃爍著難得一見的認真,。 
他知道,,忍足沒有騙他——忍足,從來都沒有騙過他,。 

後記: 
忍足葬禮那天,,大阪結(jié)束了一個多星期的炎熱高溫,終於下起了雨,。 
雨不大,,忍足的黑色棺木就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被放入了墓穴中。 
牧師的臉上永遠是那種公式化的虔誠與悲痛,。 
沒有人知道跡部哭了沒有,,他站在雨中,雨絲滑過蒼白的臉頰,我只覺得那顆眼角的淚痣分外醒目,。 
我手里拿著的,,是一支正在盛開的紅玫瑰。 
隨著告別的隊伍慢慢繞過忍足的墓碑,,我將花放在那里,。 
跡部發(fā)出請?zhí)埼覀儏⒓釉岫Y的時候說明,請大家準備玫瑰花取代按照常規(guī)應(yīng)該敬獻的白菊,。 
我大概能猜到為什麼,,卻也不愿意多問。 
葬禮結(jié)束,,我們幾個陪伴跡部回到了他和忍足的家——他也已經(jīng)有一個多星期沒回家了,。 
說了幾句只能被稱作敷衍的安慰話語,我們起身離開,。 
臨走之前,,我不經(jīng)意回頭,卻看到?jīng)]有關(guān)門的書房里,,書架上面的水晶花瓶中一朵美麗的紅玫瑰,。 
只不過,因為連日的高溫以及無人照管,,這盛開的花已經(jīng)儼然被大自然加工成為了一朵不會再凋敗的干花,。 
我微笑—— 
那一定是忍足那個有著天天買玫瑰這一不良嗜好的家夥留下的。 
想說什麼,? 
玫瑰是生命,,而凡是生命,都會有消逝的那一天,。 
玫瑰象征愛情,,忍足對於跡部的愛情,已經(jīng)在最美麗,,最燦爛的瞬間凝固成永恒,,不再凋零…… 
忍足與跡部之間的故事,我也就知道這麼多了,。 
只是如果現(xiàn)在有人再問我: 
有沒有這樣一個人,,沒有任何被動的原因,你就是要去記住他,,不由自主的要去記住他,。即使想忘記,也不能如愿以償,。 
我會毫不猶豫的說:有,,而且不止一個,。 
那麼,這個故事就到此結(jié)束了吧,,就到這里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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