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清代中葉以后《金瓶梅》的命運

康熙時，《金瓶梅》還可以公開出版,，但是,，衛(wèi)道之士一直對《金瓶梅》口誅筆伐。到了清中葉,，統(tǒng)治階層對「小說淫書」的打壓漸趨嚴厲,。

《金筆者沒有找到《金瓶梅》在雍正朝被禁毀的信息，只看到乾隆元年（1736）有人說瓶梅》「久干例禁」,，據(jù)此推測,，雍正朝也許是「禁毀」的分水嶺（請看下文）。

關(guān)于此點,，因史料不足,，暫時難以確定。另外,，禁書令似乎只在南方（尤其是江,、浙一帶）實行。

以下,，筆者簡述《金瓶梅》被禁毀的情況,。

(一) 乾隆至光緒之間的《金瓶梅》一再被禁毀：

乾隆元年（1736）春二月閑齋老人〈《儒林外史》序〉已經(jīng)透露：

「《水滸》《金瓶 梅》，誨盜誨淫,，久干例禁,。」【184】

道光、同治年間,，江,、浙地區(qū)三下禁書令，《金瓶梅》都是名列禁書榜,。

這三次禁 書的日期和主持者分別是：

道光十八年 江蘇裕謙,；

道光二十四年 浙江兵部侍郎、浙江巡撫,；

同治七年 江蘇丁日昌,。

1.道光十八年禁毀

道光十八年（1838）江蘇按察使裕謙（1793-1841）主持禁書。

據(jù)余治（1809-1874）《得一錄》所列書單,，當時禁毀的包括：《金瓶梅》《唱金瓶梅》《續(xù)金瓶梅》。

其他「足以誨淫誨盜者,，一概嚴禁收毀」,。【185】

這次禁書,，連與《金瓶梅》相關(guān)的《續(xù)金瓶梅》和《唱金瓶梅》也一同被禁,。

《續(xù)金瓶梅》，應該是指明末清初作家丁耀亢（1599-1669）所寫的小說,，此書約四十二萬字,，刊于順治年間。

《唱金瓶梅》,，筆者未見,，也許是指供說唱的彈詞《金瓶梅》。

乾隆間《東調(diào)古本金 瓶梅》以彈詞體演出《金瓶梅》,。

道光壬午（1822）年漱芳軒刊本《雅調(diào)秘本南詞繡像金瓶梅傳》也是彈詞,。

186從內(nèi)容看，《雅調(diào)秘本南詞繡像金瓶梅傳》的文字基本上來自張評本系統(tǒng),，書前序文落款為：「嘉慶二十五年歲次庚辰嘉平月書于吳趨客邸,，廢閑主人識幷書」?！?87】

嘉慶二十五年即公元 1821 年,，說唱活動可能早于此年?！?88】

《續(xù)金瓶梅》（清）丁耀亢 著

2.道光二十四年禁毀

道光二十四年（1844）《勸毀淫書征信錄》中〈禁毀書目〉列有《金瓶梅》《唱金瓶 梅》《續(xù)金瓶梅》……《漢宋奇書》……,。

當時的告示說：

此外名目尚多，未能備載,，望各自檢點,，一并送局。自禁之后,，凡屬省城內(nèi)外,，及各州縣鄉(xiāng)村等處,，統(tǒng)宜遵照，設局收毀,，其不能送局者,，亦應自行銷毀凈盡，以免日后覺察,，種多未便,。特白?！?89】

從上引告示的最后一段可以看出,，這次查禁的范圍，擴展到「各州縣鄉(xiāng)村」,。

因此,，我 們看到浙江仁和縣知縣也發(fā)出禁書令（參《勸毀淫書征信錄》【190】）。

這次禁書,，考慮周詳,，目錄之末說明禁書名目不限于書目所列，所謂「名目尚多,， 未能備載」云云,。

3.同治七年禁毀

同治七年（1868）江蘇丁日昌（1823-1882）禁書一百二十二種，除首兩種為新增者外,，其余與浙江書目全同,。【191】

四大奇書之中,，有三種被禁：《三國演義》《水滸傳》《金瓶梅》,。【192】

據(jù)光緒乙酉（1885）寶善堂重刊本《得一錄》卷十五：此時〔光緒乙酉〕「《水滸》 《金瓶梅》百數(shù)十種業(yè)已全數(shù)禁毀,?！巩斁肿儽炯訁枺瓦B演唱有關(guān)故事也不容許了,。

裕謙在〈裕中丞訓俗條約〉中說：

一應昆徽戲班,，只許演唱忠孝節(jié)義故事，如有將《水滸》《金瓶梅》《來福山歌》 等項奸盜之出,，在園演唱者,，地方官立將班頭并開戲之人嚴拏治罪，仍追行頭變價充公,?！?93】

可見，除了書本文字外，口頭傳唱也被禁制,。

《新刻繡像批評原本金瓶梅》書脊（臺灣）里仁書局出版

(二)《金瓶梅》禁而不絕

三大奇書（《金瓶梅》《水滸傳》《三國演義》）經(jīng)過點名禁毀,，本應再難流行。但是,，我們翻查清中葉以后的文獻,，卻發(fā)現(xiàn)禁書的成效有限。

按照道光二十五（1843）年青玉山房刊本鄭光祖《一斑錄雜述》的記載,，大約慶嘉,、 道光年間，《水滸傳》《金瓶梅》竟然可以在書攤上發(fā)售,。

鄭光祖雖然覺得「近歲稍嚴書禁」（可能是指道光十八年的禁書事件）,，但是，他對于禁書的效果,，也頗有懷疑,，他說：

偶于書攤見有書賈記數(shù)一冊云，是歲所銷之書,，《致富奇書》若干,，《紅樓夢》《金瓶梅》《水滸》《西廂》等書稱是,，其余名目甚多,，均不至前數(shù)。切嘆風俗系乎人心,，而人心重賴激勸,。

乃此等惡劣小說盈天下，以逢人之情欲,，誘為不軌,，所以棄禮滅義，相習成風,，載胥難挽也,。幸近歲稍嚴書禁，漏卮可以塞乎,？【194】

果然,，到了光緒年間，鄭光祖擔心的問題（禁而不能止）出現(xiàn)了,。

光緒年間,，地方官文龍就評點過《金瓶梅》。他的評語寫在張竹坡評本《第一奇書》上,。

文龍任蕪湖知縣,。他在安徽省安慶的一個書肆中看到《第一奇書》光緒八年（1882）在茲堂本。【195】

《金瓶梅會評會校本》

文龍是朝廷的官員,，他應該知道此書是禁書,，然而，他不但細讀了此書,，還寫下評語,。他在第一回回末評中說：

「《金瓶梅》淫書也，亦戒淫書也,?！埂?96】

文龍評點《金瓶梅》這件事，正好說明禁書令的效果有限,。至少,，我們肯定《金瓶 梅》在長江流域（例如安徽省）并未絕跡,。

文龍認為,，《金瓶梅》不必全然禁看，他的理由是：

「年少之人,，欲火正盛,，方有 出焉，不可令其見之,?！病冲手林心辏⑵奚?，其有一琴一瑟,，不敢二色終身者，此書本可不看,，即看亦未必入魔,。

若夫花柳場中，曾經(jīng)翻過筋頭,，脂粉隊里,，亦頗得過便宜，浪子回頭,，英雄自負,，看亦可，不看亦可,。

至于閱歷既深,，見解不俗，亦是統(tǒng)前后而觀之,，固不專在此一處也,，不看亦好,，看亦好。

果能不隨俗見,，自具心思,，局外不啻局中，事前已知事后,，正不妨一看再看,。」【197】

換言之,，他認為不同素養(yǎng)的人閱讀《金瓶梅》有不同的效果,。

他所說的第三類「不妨一看再看」，更是與禁書令大唱反調(diào),。

但是,，由于官府查禁《金瓶梅》，此書大概不易購獲,。

《古本金瓶梅》蔣敦良同治三年（1864）序說：書肆架中見抄本《金瓶梅》,，「書賈索價五百金?！?/p>

書價甚昂,，大概是因為物以罕為貴?！?98】

光緒十三年（1887）管可齋刊本夢癡學人在《夢癡說夢》一書中提及：

「即以《水滸》 《金瓶》而言,，其書久經(jīng)焚毀，禁止刊刻,，至今毒種尚在,?！埂?99】

總之,，書版被焚毀，還有抄本（毒種,？）可以流傳,。

再過十年，時局變遷,，通俗小說不再被視為「毒種」,，反而得到極高的評價，其地 位「幾幾出于經(jīng)史之上」,，成為救國的工具（請看下文）,。

《洪 濤研究精選集》臺灣學生書局出版（2015）

注釋：（從略）

文章作者單位：香港中文大學

本文獲授權(quán)發(fā)表，原文收錄于《洪濤<金瓶梅>研究精選集》,，2015,，臺灣學生書局出版有限公司出版,。轉(zhuǎn)發(fā)請注明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