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本文摘自《上海文史資料選輯》第五十四輯 舊上海的幫派。系“文革”前上海市政協(xié)文史資料工作委員會辦公室同志,,根據郁詠馥幾次口述整理的,。 正文 我原在上海城用長生橋水果行當伙計,平時賣水果,,秋天賣糖炒栗子,。一九二二年前后,曾赴香港做水果生意,,一九二五年趕上省港大罷工,,在香港的生活很苦,就又回到上海,。 我三十八歲那一年(一九二七年),,杜月笙的賬房先生來找我,說杜聽說我燒鴉片,、裝鴉片很有功夫,想找我去杜家給杜裝煙,,我答應了,。從此,我天天清晨去杜家,,直到深夜才回家,,因為杜睡得很遲,我一定要侍候到他吸了最后一口煙后,,才能離開,。 我進杜家時,杜在華格臬路(今寧海西路)的住宅造好還不到兩年,,聽說這塊地皮原是黃金榮的,,黃送給杜和張嘯林,杜,、張就每人造了一宅住所,。前面看來,兩家各有大門,,可是里面是打通的,。 杜家這座住宅的二樓、三樓,,住著杜的大小老婆和子女,,底層有一大間“大菜間”,是他會客辦公的地方,,陳設很考究,,冬天有水汀,夏天放冷氣,。在大菜間后面,,有一間不大的房,名為帳房,,實際是杜抽鴉片的地方,,只有極熟的朋友和徒弟們才能進去,平常,,只有杜月笙,、萬墨林和我三個人在里面,杜和我是對榻橫陳,,萬則守坐在榻旁的一張小桌子前,,專門為杜打電話、聽電話,。萬干了這個工作多年,,凡與杜有關的電話號碼他多記熟了,只要杜一聲吩咐,,他就拿起電話來撥,,所以大家叫他“活電話簿”。每天早晨,,杜從樓上下來到這間房里抽煙,,就有人預先把當天有幾處開會,幾處有應酬開了一張單子放在鴉片煙盤里,,杜看了,,一面吸煙,一面就吩咐萬墨林,,哪幾處自己預備去,,哪幾處送什么禮去,哪幾處打電話去招呼,,萬就立即遵辦,。 我這樣在杜公館當了十年多差。八一三上??箲?zhàn)爆發(fā)后不久,,杜避居香港,我沒有跟去,,留在上海,,一直與萬墨林、黃國棟(杜的賬房)聯系,從他們那里領取生活費,??箲?zhàn)勝利后,杜回到上海,,先住在北京西路顧嘉棠的家里,,后來又住在十八層樓七五號(杜的家屬仍住在華格臬路,他自己和姚玉蘭,、孟小冬住十八層樓公寓),又把我找去燒煙裝煙,,直到一九四九年初,杜從上海去香港為止,。他的走是匆促決定的,,曾通知我跟他去,我接到通知,,趕到碼頭,,船的扶梯已抽去,沒法上船,,從此結束了和杜的關系,。 (一)杜月笙的出身關于杜月笙年輕時代的經歷,,我是在杜公館聽他的朋友和徒子徒孫們談起的。 杜是浦東高橋人,,一八八八年生,,從小就死去父母,由他姐姐撫養(yǎng)長大,。他小時就愛賭博,,往往偷姐夫的錢去賭,姐夫發(fā)覺后,,和他姐姐吵鬧,。后來,他姐姐看到他們郎舅倆實在不能相容,,就托人給杜薦生意,。他到上海進水果行當學徒時,他姐姐曾給他做了一些新的布衣服,,哪知他在中途就和人賭博,,到上海時,衣服已輸給別人了,。 有人說杜從小由他娘舅撫養(yǎng),,那是不確的。他的確有一個娘舅,,姓朱,,是做泥水匠的。杜曾向娘舅借錢,,結果被罵了一頓趕了出來,。所以杜得意后,娘舅上門來總不加理睬,,直到一九二五年修建華格臬路住宅時,,聽說還是他的大老婆“老四”對他說:“這回,你照顧照顧娘舅吧”,,這才叫他的娘舅來做土木監(jiān)工,。后來,他還提攜了他的表弟,,在杜門中很有一點勢力的朱文德,,就是他娘舅的兒子。 杜到上海,,在南市大碼頭張恒大水果地貨行學生意,;三年滿師后,升做“當秤”,,因為他經常賭錢,,又和流氓混在一起,,無所不為。被老板歇了生意,。他回到家鄉(xiāng),,無以為生,,曾在高橋鎮(zhèn)販賣油條大餅,,結果也糊不了口,又回到上海,。張恒大水果行的帳房黃文祥看他可憐,,背著老板把較次的水果當爛水果批給他。同時,,他又和里咸瓜街錢莊會館一帶(當時叫協(xié)興街)的流氓白相人杭州阿發(fā)等結伙,,時常在十六鋪碼頭一帶徘徊,看到有水果船開來,,就潛登上去,,半偷半搶拿了一些水果,一起在大街和茶樓,、煙館,、賭場叫賣。因此在流氓群中,,以“水果月生”出名(他早年叫月生,,月笙是后來改的)。 因為他和黃文樣有這段關系,,后來住進華格臬路住宅后,,黃文祥變成他的座上客,一直到抗戰(zhàn)時黃才死去,。黃有兩個兒子,,大兒子黃國棟,杜把他派在華格桌路公館里當賬房(原來的賬房是焦文彬,,焦死后是一個寧波人姓楊的,,楊是杜的老伙計,在杜開設中匯銀行后,,調充該行襄理,,帳房由黃繼任)??箲?zhàn)時杜去香港,、重慶,黃一直留在上海和萬墨林一起經管杜的財產賬目,,解放前杜去香港,,黃也留下來沒有走,。黃文樣的第二個兒子叫黃國梁,由杜派在中匯銀行工作,。 在“水果月生”時代,,杜不僅伙同杭州阿發(fā)等偷搶水果,還和他們一起擺賭攤,、開花會,,還時常到招商局金利源碼頭的煤炭棧房聚賭。據當時和杜一起的流氓后來告訴我,,有一次,,是杜的三十歲生日,他們同伙弟兄每人出了一塊錢,,準備晚上聚餐慶祝,,不料一個下午,杜就把人家送的份子全部輸光,。杜的好賭,,當時在同伙中是出名的。 在那段時間里,,杜拜了青幫頭子陳世昌為老頭子,。那時小東門一帶,到處是煙館,、賭臺和各種哄騙敲詐老百姓的地攤,,陳世昌就是在那里發(fā)跡的。他初以套簽子為生,,手拿三根竹簽,,騙人把制錢套他的簽子,套著了下面系有紅線的一根,,就可以得一只水果或一包香煙之類的東西,,這是一種騙人的把戲;后來陳成為小東門一帶青幫的頭子,,他是通字輩,,杜是悟字輩。杜在法租界當了大流氓后,,陳就靠這個徒弟過活,。他住在原八仙橋附近的福昌里,不時到杜公館來串門,,大家叫他老太爺,。每逢過春節(jié),他總在恒社開賭三天,招集杜門中的徒子徒孫賭錢,,三天中可以抽幾萬元的頭錢,,大部分歸陳世昌拿去。 在杜三十歲的那年,,他從南市轉到了舊法租界鄭家木橋一帶,,替賭場“抱臺腳”(保鏢),充打手。不久結識了黃金榮,,那時黃金榮依靠法租界巡捕房的力量,,已成為法租界有名的流氓頭子。杜先給黃做跟班,,拎皮包,,為人乖巧,,深得黃的老婆阿桂姐的歡心,。據說,那時上海護軍使何豐林等私下集資開了一個公司,,主要是包運和販賣鴉片,。杜月笙打聽到這消息,告訴了阿桂姐,;由黃出面,,一定要參加一股,結果,,不上兩年,,黃就分得了二百多萬元,。阿桂姐叫黃酬給社五萬元,這就成了杜起家的本錢,以這筆錢和人合開賭場和煙館,。后來;原在法租界包銷鴉片的范回春改行不干了,,黃推舉杜去接手,,從此以后,杜的場面越來越大,。到蔣介石國民黨的勢力到達上海,,他更和國民黨勾結,爬上了政治,、經濟的舞臺,,成為上海的“聞人”,聲勢超過了黃金榮,。 (二)杜的生活和家庭杜月笙在南市時,,有個老婆,早死。后來跟黃金榮時,,阿桂姐給他介紹了一個,,一般稱為“老四”的,算是他的大老婆,。后來,,杜聽說老四與其表弟有曖昧行為,便讓金廷蓀找人打斷了表弟的雙腿,,把老四的司機兩眼搞瞎,,把老四幽禁在一間小屋里,與外界隔離,。直至幾年后,,老四的領子維藩娶親,才把老四放出,。以后,,杜又娶了妓女出身的陳某為妾,一般稱為“老五”,,她們都住在華格臬路,。另外,杜又娶了姚玉蘭做第四房老婆,。姚玉蘭原是唱毛兒戲的,。她的假母小蘭英,是有名的坤伶須生,,玉蘭以外,,她還有一個假女叫玉英,她們在共舞臺登臺被杜看中,,杜原想娶玉英,,玉英病死了,才娶了玉蘭,。小蘭英在玉蘭跟杜以后,,就出家當了尼姑。姚玉蘭不住在華格臬路,,由杜在辣斐德路辣斐坊(今復興中路復興坊)租了兩幢房子作為小公館,,以后杜兩度去香港,姚都跟在一起,。 杜月笙共有八子二女,,解放后留在上海的是維藩、維仁,。一個女兒嫁給了金阿三(即金廷蓀)的第四個兒子,。杜對妻妾“當夕”日子,,先期做好安排,多年以來相安無事,。他的兒女平時對老子帶著三分畏懼,,不常在一起。究竟老子在干些什么,,他們也不明白,。記得有一次,他們曾問過我關于杜月笙的某件事,。我說:“這件事你們去問你們的媽就是了,,怎么你們爸爸的事倒問起我來呢?” 孟小冬曾在大世界唱過戲,,后來成了有名的須生,。她在抗戰(zhàn)勝利后到上海,投靠姚玉蘭,,呼姚為“阿姊”,,同住在長樂路十八層樓,和杜發(fā)生了關系,,直至解放前夕,,杜去香港,才宣布和孟結婚,。 杜自從當了“海上聞人”以后,在家總穿著長衫或長袍,,一副斯文樣子,。他的徒子徒孫中,一向穿慣短裝,、翹慣大拇指的,,進了杜公館,也要披上件長衫,,否則被杜見了要挨罵的,。 杜在開中匯銀行以前,每天起身很遲,,煙癮也很大,。他的煙榻旁,掛了十桿各式各樣的煙槍,,我總是很早趕到那里,,打好煙泡,把十桿槍都裝好了,,杜一下樓,,進了這間房就吞云吐霧起來。中匯銀行開設后,他在社會的活動越來越頻繁,,每天總在上午九時前起身,,鴉片也不多抽了。起身后,,吃一杯雞湯,,兩片面包,吸上兩三筒煙,,就出門去,。有一個時期,他說要戒煙,常在他那里的醫(yī)生龐京周對他大事宣傳蛋黃素可以戒煙,他聽了龐的話,,從此少吸煙而服用代用品,。抗戰(zhàn)勝利后重回上海,,他的煙癮又逐漸大起來,,因為他的氣喘病越來越厲害,越發(fā)離不開鴉片煙,。 他酒喝得不多,,賭是喜歡的,但他自以為有了身份,,不再和徒子徒孫們一起賭,,也不到公開的賭場里賭。在福煦路一八一號大賭場開設的時候,,他在里面另辟一個秘密房間,,供他自己和幾個有身價的大享們在里面賭。一八一號停閉后,,他又在外面另辟秘密賭博的地方,,具體地點我不清楚。至于在華格臬路公館,,他只偶爾在過年過節(jié)時找些朋友叉麻將,。平時他是不在家賭的,也不許別人在他家里賭錢,。 杜很少在家里請客,,平時吃飯,他的老婆兒女在樓上吃,,他和萬墨林,、我三個人在帳房里一桌吃。有時,,他極熟的門客如張翼樞(驥先)等以及伙伴,、門徒如顧嘉棠,、葉焯山等恰在吃飯時刻到帳房里來和他談什么事,也就臨時添點酒菜在一起吃,。 杜平時不喝酒,,我是每頓要吃一大杯老酒的,總是他們先吃飯,我慢慢自酌自飲,。張翼樞等在座飲酒時,,杜也陪飲一兩杯葡萄酒。除我們這一桌外,,樓下還要開六桌飯,,是司機、保鏢,、當差,、女仆們吃的。他自己有兩輛汽車,,每一個老婆各有一輛,,另外,還有一輛是公館里有事一般乘坐的,,所以,,司機就有六、七個人,。他用了八個保鏢,,兩個守大門,兩個在屋里守衛(wèi),,其余四個,,分兩班跟著他的汽車保護。我初到華格臬路時,,杜尚沒有保鏢,只有一個長條子面孔的壯漢隨侍左右,。開了銀行后,,大家勸他弄幾個保鏢。杜起初認為不需要,,經不起人家一再慫恿,,并有一個當公事的營長,率先倡導,,薦了一個保鏢來,,只得接受。從此他進進出出,,有人簇擁,,聲勢頓壯,。杜月笙在上海,除華格臬路的那幢住宅以外,,在原杜美路(今東湖路)亨利路(今新樂路)口,,還有一幢高大開闊的洋房,那是金廷蓀給他造的,。杜和國民黨政府勾,,包銷江浙等六省的“航空獎券”,設立了大運公司,,派金廷蓀任總經理,,刮了很大一筆錢,金就在大運公司所賺的錢里,,提出四十五萬美金在杜美路造了這幢房子送給杜,。可是,,這房子造好不久,,抗戰(zhàn)爆發(fā),杜旋即去了香港,,這房子他一天也沒有住過,。抗戰(zhàn)勝利后,,他把這房子賣給了外國人,,得到六十萬美金(一說八十萬美金)。 除此之外,,杜在杭州和莫干山都有房子,,抗戰(zhàn)期間,這兩處房子的家具等等都散失了,。勝利后,,他又從上海運去大批貴重家具,我親眼看到運往杭州去的有好幾張席夢思床,,所有夏天用的沙發(fā)套子,,都是用臺灣席做的。這兩處別墅,,他主要是用來接待國民黨要人和各省軍閥歐客的,,經常要有中西廚司和侍役等多人看守伺候。 (三)杜月笙的窮奢極侈杜的窮奢極侈的生活,,可以舉兩件事來說明,,一是他在高橋所造的“杜氏宗祠”舉行“落成典禮”。這件事,,在一九三一年曾轟動全國,,上海各報在那幾天都有詳細記載,。單就我親自接觸到的情況來講,就夠驚人的,?!奥涑傻涠Y”的前幾天,杜就關照我多預備些鴉片煙,,我就預先熬了五千兩土,,并從各賭場里調來了二十八人專門幫我熬煙打泡。到了杜祠以后,,我調十個人專門待候來參加堂會的名角們抽煙,,另外十幾個人,則侍候一般的所謂貴賓,。至于杜的徒子徒孫中的“老槍”們,,則給他們膏子、泡子自己去燒,,不用我們侍候,。就這樣,我們十幾個人還是忙得不可開交,。這三天中,,我忙得來不及吃一頓好飯,也沒有去看一出戲,。結果,五千兩鴉片膏第二天就抽光了,,又趕熬三千兩,這才勉強應付過去。 那三天中,,每天要開七,、八百桌酒席,調去的廚子有幾十人,,杜還調了對此道有經驗的徒子徒孫四十多人專司筵席安排等事,。帳房用了十四個人,都是從中匯,、通商等和杜有關的銀行里臨時調用的,。 杜為了引誘高橋一帶的農民來參加這個“典禮”,特地預備了大批的面盆,、毛巾等等。凡來送禮的,,不論送多少,,一律發(fā)給一個紀念章,憑此在三天內可以隨便吃酒席,、看戲,,要吸鴉片的也可以供應,,另外,每人還發(fā)一個面盆,,一條毛巾,,幾瓶痧藥水和一個燈籠,上面都印有“杜祠落成典禮”字樣,。這樣,,招引了不少農民去送禮參加。 杜自己有兩艘船艇,,一名“月寶”,,一名“波濤”,在那幾天,除這兩艘外,還自招商局和其他輪船公司調來了好多艘輪船,,專門載運賀客來回于上海,、高橋之間。南市有一個流氓紳士叫毛子堅,,特地向城隍廟借來五頂專供城隍乘坐的金頂大轎,,把杜的祖宗牌位抬送高橋。 另一件事是杜在春節(jié)發(fā)壓歲錢,。據我所知,,每年到夏歷十二月二十四日,通商銀行的帳房田洪元就給他預備“紅包”兩千個,,每個兩塊錢,,這是給一般司機、侍役和巡捕等等的,,另外,,還預備好兩百個金“四開”(金幣),是給朋友,、徒弟們帶同前來拜年的小孩們的,;還打了五十個金洋鈿,這是專給干兒子,、干孫子們的,。除夕之夜,杜洗好澡,,一切準備齊全了,,第二天早晨起,就門庭若市,,一批批拜年的人紛至沓來,,各色人等都有,徒子徒孫們向杜下跪磕頭,,其余有鞠躬的,,有打恭作揖的,。大概坐汽車來的,每一汽車連保鏢要打發(fā)三四個“紅包”,。發(fā)得最多的是巡捕,,有時來了四五十人一大隊,到門口高喊:“向杜先生恭禧來了,!”于是就有人請他們在大門外站好,,每人給一個“紅包”,發(fā)畢,,他們喊一聲“謝謝杜先生”,,就走了。還有一些小流氓地痞,,新年也成群來拜年,,也是每人給一個“紅包”。大概不到年初三,,兩千個“紅包”就發(fā)完了,,總還要叫田洪元補送八百個來,才能應付得了,。 杜自己也要出去拜年,,第一處總是先到鈞培里黃金榮處,第二處是到他的老頭子陳世昌處,,其他地方只投一個拜年名片,。 粗粗一算,他過年的壓歲錢每年就要花幾萬元,。一年總共要花多少,,可能他的賬房黃國棟清楚一些,我和萬墨林也約略計算過,,大概除掉他大筆酬應,,向各省軍閥等送禮不算,單單他公館的開支,,每年就不會少于二百萬元,。 (四)他的錢從哪里來杜月笙這樣亂花錢,他的錢從哪里來的,?據我所知,,第一是做鴉片生意。他在追隨黃金榮的時代,,就做了包銷包運鴉片的生意開了土行,。后來,他和黃金榮、張嘯林等合開了“三鑫公司”(上海壟斷性的大土行),,包銷包運從國外和西南、西北,、東北各地軍閥販運到上海來的鴉片和其他毒品,。他省軍閥運來上海銷售的毒品,獲利很大,,三鑫公司分到很多的錢,,他們有的是三七拆,有的是四六拆,。比如熱河的湯玉麟,,每年就有價值好幾百萬元的煙土運來上海,都是由杜月笙代為銷售,??偟恼f來,三鑫公司每年的收入,,總有幾千萬元,。這些錢,是按大三股,、中六股,、小八股朋分的。大三股就是杜月笙,、黃金榮,、張嘯林,中六股是顧嘉棠,、金廷蓀,、葉焯山、芮慶榮等,,小八股是杜,、黃的幾個大徒弟。除此之外,,當然還要分一大部分給法租界公董局和公共租界工部局的外國人,,分一部分給上海的官員們。余下的,,還要打發(fā)他們的“蟹腳”徒子徒孫以及在幫的新聞記者等等,。 其次是從開賭場來的錢。上海法租界有一個時期到處是賭場,,先是在敏體尼蔭路(今西藏南路)申吉里,,以后在福煦路(今延安中路)一八一號,這是當時上海最大的賭場,由杜門的大將顧嘉棠“抱臺腳”,,江肇銘等充當管事,。這個賭場,我去過好幾次,,到里面去,,吃的是西餐、中菜,、點心,,應有盡有,都不用花錢,,還免費供應香煙,、鴉片、水果和中西名酒,。坐汽車去的,,還給司機五元錢,每輛汽車免費加五加侖汽油,。這些都是“釣餌”,,讓你舒舒服服去送錢。這里面賭的花樣主要是輪盤,、攤番和牌九,,輸贏很大,里面有現成的當鋪,,現錢輸光了,,可以當場把金飾、手表等典押,,接著是從里面的衣服起一層層脫下來拿去押,。我在那里,看到不少人是輸得精光走掉的,。贏了錢要走,,可不那么容易,不賭錢去白吃當然也不行,,里面都是些紅眉毛綠眼睛的人在盯著你,。我是例外,因為他們都知道我是杜公館的人,,是去揩措油的,。 再其次是包攬訴訟、綁票勒索,,這方面,,我所知甚少,,但肯定杜從這方面撈到的錢是很多的。 后來,,他又成為通商銀行的董事長,,又自己開了中匯銀行,這家銀行的資本,,主要就是從煙土上撈進的錢,。還逐步向輪船航運業(yè)、面粉業(yè),、紗廠等方面伸展他的勢力,成為工商界,、金融界的“巨頭”之一,,收入就更多了。據我所知,,抗戰(zhàn)勝利后,,他擔任企業(yè)、工廠,、單位的董事長,、理事長名義的,就有五十六個,,其余常務董事,、董事、理事等等,,更不計其數,,一個董事長,平均至少要得一千元薪津或車馬費之類,,還有其他干股的紅利等等收入,,算算這筆帳,他每月就要收進一,、二十萬元,。 他有時也做做“好事”。比如,,夏天免費施送些“施德之痧藥水”,,還通過慈善團體施舍棺木。另外,,他還在家門口給一些向他求告的人一點施舍,,凡來求告的,都要經萬墨林和我調查盤問屬實,,然后發(fā)給一個卡,,憑卡可以到他指定的錢莊去拿幾塊錢,,或者到菜市街協(xié)仁祥衣店去領一件棉襖褲或一條棉被。 杜月笙的錢來得容易,,去得也快,。每次他要出去應酬,田洪元先把一疊莊票塞在他袋里,。譬如他到沙遜房子華懋飯店吃飯,,臨走時就掏出幾張莊票來分給侍役、電梯司機,、看門巡丁等,。一班卸任的官員臨走時,總要到杜處辭行,。杜一聽到“某某局長看你”,,就從抽屜里撿出莊票,袖著去會客,,多則萬元,,少則三、五千元,,看來人的聲望,、地位與和他的情誼的厚薄而定,杜對來人婉轉其辭,,作為程儀致送,。 杜月笙有幾個據點,連同親友徒弟,,一個月的出賬的確不少,。每年出賬,除了家用靠五十幾個董事長的薪津,、車馬費收入抵銷外,,加上其他各方面用途,達四十多萬元,。杜在風頭上時,,徒弟月支五十元到一百元的不計其數。各路緝私營與公事上人,,都要沾他的光,。他個人除了煙、賭兩大支出外,,別方面的冤枉錢是不花的,。他雖以銀行家身份與大工商家搞在一起,但從來不買古董文物,。除了別人孝敬他的古重,,由賬房清客代為估價外,,古董商人做不著他的生意。其實別人曉得他是外行,,沒有好貨送他,。 (五)他的朋友和門徒、門客杜月笙和蔣介石的關系很密切,,不必說了,,他和國民黨的其他所謂“黨國要人”,也都有來往,,其中孔祥熙和他的關系很深,,我記得孔還親自到華格桌路來過。他和宋子文也有來往,,孫科等人因為在上海開銀行,、做買賣、玩女人,,也非和杜來往得到杜的保護不可。國民黨中和杜關系最深的是戴笠,,其次是楊虎,、陳群,他們都是結拜弟兄,。上海的黨官中,,吳開先和他關系最深,聽說先是他的徒弟,,后來退還門生帖改成為朋友,,其余為潘公展等等,都和杜關系密切,。各省軍閥,,也都和杜有勾結,大都是為了合伙做鴉片生意,。 上海地方協(xié)會時期,,史量才差不多每天到杜家,兩人很談得來,。史遭暗殺,,杜聞訊悲慟,傷心了好幾天,。黃炎培此時也常去杜處,。 杜對張學良、于鳳至夫婦來上海,,待以上賓之禮,。張那時沉湎毒品,,面容滯黯,精神不振,杜慨然為之策劃治療,,去其沉疴,。所以張抵滬不久,就遷居福煦路一八一號,,由專門醫(yī)生為他凈毒祛癮,。經過一段時間,終于慢慢地脫離苦海,。事后杜對人說:“漢卿有決心,。” 杜月笙在他的公館中聘有七個秘書,,洪憲六君子的魁首楊度就是其中之一(據龐京周講,,楊度、顧鰲都非杜的秘書,,但被杜延為上賓),、他的鴉片癮很大,來了總要躺在杜的煙鋪上由我給他燒煙,,每月由杜送給一千元,,他不是每天來,杜有要事和他商量才請他來,。其他歷年充任過他秘書的人中,,有一個是做過被暗殺的上海警察廳長徐國梁的第三科長的無錫人,姓名我忘了,。還有一個做過正始中學校長的姓陳的,。郭蘭馨也是他的秘書,是抗戰(zhàn)前后進杜門的,。 杜原來是個文盲,,后來也在家學學寫字,但寫得很不象樣,。他和法租界公董局,、公共租界工部局的外國人來往很密,主要靠張翼樞從中拉攏,,此人一直做法租界公董局華董,,凡是杜和法租界當局的往來,都由他經手,,所以,,他在杜公館很吃得開。至于杜和法國人見面,,則由在法大馬路(今金陵東路)開珠寶店的李應生(廣東人)當翻譯,。 他的門客中,,除以上這些人外,還有一個“洪憲功臣”顧鰲,,公館中人都叫他顧師爺,,他也不常到公館來,每來總是大吸一頓鴉片,,杜每月送他幾百元,。另外,章士釗也是為杜所尊敬的朋友,,經常有來往,。 陳世昌是杜的老頭子,極少到華格臬路,,就是去,,也一到就走。勝利后,,到過十八層樓幾次,。他的一個兒子曾在中匯銀行當過襄理,后盤下一爿小錢莊,,全部蝕光,。陳世昌帶了兒子,夜里趕到杜處,,陳訴說經過情況,指著他兒子道:“這個小鬼,,在中匯做做本來很好,,忽然心血來潮,做起那斷命錢莊來,,蝕得一搭精光,。”接著向杜告貸二萬五千元,。杜毫不介意地說:“明天一定如數送上,。”哪里知道,,陳的兒子荒唐不堪,,五天后又把這筆錢如數搞光。于是再到杜處借兩萬元,。從此斷了這條路,,陳不再上門,活活地被他兒子氣死,。這是勝利之后的事,。 杜的手下,,大概可以分為兩幫,一幫是老的,,為顧嘉棠,、葉焯山、金廷蓀等,,都不是他的徒弟,,但可以稱為他的下手,凡是煙賭綁票,、打架,、暗殺等等,都是他們干的,。除這些人外,,還有芮慶榮、高鑫寶等,,也是他的打手,。高的兒子過繼給杜作干兒子,和杜比較親密,。上海淪陷期間,,杜有不少徒子徒孫當了漢奸,到勝利后,,大部分他都通過戴笠的關系,,為他們開脫漢奸罪名,只有少數人如謝葆生等,,大概在淪陷期間沒有和萬墨林等聯系好,,勝利后就沒有幫他們開脫。有一天,,我和杜都在那間吸鴉片煙的賬房間內,,杜正低著頭在桌邊學寫字,謝葆生悄悄地走了進來,,叫了聲:“杜先生”,,下面的話還沒有接上口,杜抬頭看他一眼,,冷冷地說:“你現在發(fā)財了,,來看我啥事體!”謝見苗頭不對,,就溜走了,。敵偽期間,謝做過偽蘇州警察局局長,很刮了些錢,,在上海新閘路有房子,,還開了新閘旅館和卡德浴室、仙樂斯舞廳等,。杜的另一幫是門生,,是他搞政治經濟活動的爪牙,如陸京士等,??箲?zhàn)開始后,陸變成杜最得寵的徒弟,,又是國民黨的骨干和黃色工會頭子,。還有駱清華、唐繡之等,,則是杜把力量伸向工商界的觸角,。 在上海的名流和聞人中,和杜來往最密的有錢新之和黃任之,。史量才被暗殺前,,也是杜的好友。虞治卿有時也到華格臬路來,,主要是向杜掉換莊票,,就是把他的遠期支票或空頭支票向杜掉近期票以應急。王曉籟則是杜公館的???,杜每月給他一千六百元。另外,,王擔任魚市場總經理和江蘇長途汽車公司經理,,都是杜為了照顧這位老朋友老搭檔而安排的。漢奸中的所謂“三老”聞蘭亭,、林康侯、袁履登也都是杜的密友,。 (六)杜的為人與嗜好杜月笙自從開設銀行后,,出言吐語,溫文爾雅,,對人不亢不卑,;竭力做出“高等華人”的樣子。有人給他開玩笑,,說他是從“冷氣間”里出來的,。他已臻于爐火純青,由此可見,。 在我們講起來,,杜會做人不自發(fā)了財開始,。在他浪蕩于金利源碼頭階段,逢到大家吃飯沒錢,,只要他身邊有兩角小洋,,就會全數掏出來給你。說道:“你拿了去吃飯罷,,有了錢來'救’我,!”他自己有時就這樣挨一夜餓。黃金榮與杜月笙作風不同,,黃眼光短,手面不大,。任何一個徒弟,若能送他百把塊錢用用,,他心里就覺得很舒服,,對他另眼看待。 杜月笙平日不發(fā)病時脾氣還好,,對待左右,,不打不罵。他與墨林和我三人,,在沒有外客時,,大家海闊天空,亂拉亂扯,。杜市面做得大,,交友廣闊,一天到晚,,應酬極忙,。有人說他煙鋪上掛有一塊水牌,開列著一天中該去應酬的人家,。其實水牌是不掛的,,每天由賬房間把接到的請束帖子排一排隊,按著主人的地位與情面大小,,分別輕重先后,,列成一表,給杜過目后,,通知司機,、保鏢等人,照單行事,。 我親見杜會客時,,先是側耳傾聽對方的話,等到人家講完,才沉思一下,,啟口緩緩說上幾句,。妙在要言不繁,語中肯緊,,可聽者動容,。有人說他福至心靈,其實這是他做人的一種方法,。杜本來胸無點墨,,自從當了五十六家行廠董事長后,對自己的姓名“杜鏞”兩字,,早夕勤練,,居然寫得筆筆著實。過了一時,,簽名簽得多了,,格外熟練,倒也有飛舞動人之勢,。 一般來說,,杜的身體是結實的,平時很少打針吃藥,。每逢有病,,請一位姓陳的醫(yī)生按脈??箲?zhàn)期間,,杜在四川,有病總是請中醫(yī)看,。有一次他突患腹痛,,大約是盲腸炎,請了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中醫(yī)診治,,這醫(yī)生不用開刀,,對癥下藥,一服而愈,。從此他格外相信中醫(yī),。杜住十八層樓時,孔樣熙有時來,,見杜身子不爽,表示非常關心,,說:“要什么藥我處都有,。” 杜月笙對跳舞興趣不大,比不得虞洽卿,、王曉籟,、張嘯林等人,樂此不疲。記得張嘯林第一次進舞廳跳舞,,池子里地板非?;泶╅L袍,,一不留心,,摔了一跤,杜等見狀大笑,。杜常去的麗都花園,,在那里請人家吃飯,應酬為多,,若說跳舞,,不是常有的事。 杜是票友,,歡喜唱戲,,尤喜唱演《黃鶴樓》中的趙云,《落馬湖》里的黃天霸等角色,。鄭家木橋律和票房彩排時,,他總要搭一腳,露露臉,。逢到救濟義演,,有人去請他登臺,他高興時,,也不推卻,。有一次,閘北的王彬彥為慈善義演請杜去幫忙,,每票售至五十元,。一位老先生對我說:“花五十元錢看杜月笙唱戲,其實不貴,。他唱的戲在內行看來,,固然不大象樣,但他行頭漂亮,,在臺上那一副做工與唱腔,,看了管叫你笑痛肚皮,真不止值五十元錢哩,!” 杜死在香港,,當時情況我不甚清楚,。杜將死時,孟小冬為爭取與杜的夫婦名位,,要杜的兒女們叫她“麥達姆”(英語“媽媽”),。杜一斷氣,誰都不肯把錢掏出來,,終于去電美國,,匯來三十萬美元。這樣,,每個未亡人分到五萬美金,。杜患的是中風,發(fā)病那天下午一時還與家人們談話,,到兩點鐘,,突覺手腳麻木,張口不能言語,,急召醫(yī)生搶救,,說是不中用了,聊盡人事,,下了些藥,,到一九五一年八月十六日去世。 我出入杜家二十多年,,長期和杜朝夕相對,,我所了解的杜的情況,大致就是這些,,有不少記得不周全,,也可能有記錯的,希望過去深知杜的先生們多加指正,。 資料來源: 《上海文史資料選輯》第五十四輯 舊上海的幫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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