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的國都與疆域

徐的活動區(qū)域，以春秋之際的歷史來看,，可知主要分布在今山東,、江蘇、安徽接壤處為主。其政治中心,，大多學(xué)者都贊同在今淮河下游的洪澤湖周圍,，西至安徽東北部，北達山東南部之說,。

在《春秋》僖公三年“徐人取舒'杜注中曰：“在下邳僮縣東南”,。《史記·周本紀》注引《括地志》:“泗州徐城縣三十里古徐國,，即淮夷也,。”《路史·國名記》關(guān)于徐的方位已與上略有變動：“泗州徐城縣北今徐州鎮(zhèn),，在泗之臨淮鎮(zhèn)北三十里,，有故城號大徐城，周十里,，中有偃王廟,，徐君墓?！痹谇“娴摹躲糁葜尽分?，載有今江蘇泗洪縣的半城鎮(zhèn)左近有：徐王墓、徐夫人梳妝臺,、季札掛劍臺等徐國的遺跡,。地志書中還說半城鎮(zhèn)即為徐都所在，因后世洪水所毀,，城基僅存少半,，故曰半城。在半城鎮(zhèn)周圍分布著一系列商周遺址,，其中趙莊遺址達十萬平方米以上,，文化層上接新石器時期，下達春秋戰(zhàn)國之時,，曾發(fā)現(xiàn)有：鼎,、鬲、豆,、瓻,、缽 等陶器，亦出土過獸骨及人骨架◎,。在泗洪縣的商周 遺址中比較有名的還有：龜墩遺址,、雙墩遺址、魯仙 廟臺子遺址等約三十二個◎,。應(yīng)該認為,，泗洪一帶曾是徐國的一個重要活動區(qū)域,。

若以《路史· 國名記》所說“泗之臨淮鎮(zhèn)北三十里，有故城號大徐城”這一記載來對照,，今泗洪所在范圍,，正是昔時“泗之臨淮鎮(zhèn)北三十里”的區(qū)域。所謂“大徐城”或可看成徐國的一個重要城邑,。至于其后緊綴的“偃王廟”類當是后世的建筑,，不應(yīng)混為一件事去解釋的。徐的政治中心,，也就是說徐的國都到底在哪里?

后人對其范圍做了不少解釋,。

一是《后漢書·東夷傳》、《太平寰宇記·泗州》,、《水經(jīng)注·濟水》等以為周初在淮泗之地,，后因周穆王與楚的打擊北徙到彭城武原縣東山一帶。二是《史記 ·秦本紀》注引《括地志》:“徐城在越州郊縣東南入海二百 里”,、“偃王乃于此立城終”,。三是在今江蘇泗洪縣和安徽泗縣境內(nèi)。

第三種意見持者最多,。第一種說法是以為徐的政治中心因徐偃王的兵 敗,，北移至今江蘇徐州邳縣左近。此說雖起源較晚,，然聯(lián)系西周時期徐人的表現(xiàn)，曾一度使魯?shù)膰记贰皷|門不開”,而且《詩·魯頌·閃宮》中亦有：“保有鳧繹,，遂荒徐宅”句,，陸德明《經(jīng)典釋文》:“鳧，山名也,；繹又作嶧,、同，山名也”,。據(jù)考鳧山在今山東鄒縣西南,，繹山在鄒縣東南，“遂荒徐宅”是指這些地方原先居住的徐人被魯國趕走了,。而若從地理上看,，山東鄒縣與徐州邳縣相接，在西周時徐在此設(shè)有重要的城邑是可以理解的事,。只是因后世人整理上有些錯位,，以為徐王兵敗后在本國境內(nèi)的奔徙以避兵鋒，就連國都也因此全部搬家了,。從另一角度解釋,，西周之際,，徐人在邳縣一帶立國筑城也不是全無可能的事，若以江蘇新沂花廳遺址,、江蘇沭陽萬匹遺址等發(fā)掘情況看,，文化層自新石器時代直到商周時期自成系統(tǒng)，出土文物豐富,，這些地方都接近邳縣,，或許徐在西周之時的政治中心亦在這一帶，沭陽萬匹遺址中的商周文化層突然中斷,，其上堆積則為北宋至明清時遺物,似可看成自周穆王伐徐,，徐人的力量相對集中，其疆域亦可說是其外展之勢也收斂其鋒,，方引起遺址中文化層的中斷,。此種推測當然還有待考古資料的再發(fā)現(xiàn)、方能進一步證實,。

關(guān)于“徐城在越州郊縣”之說,，先得弄清郊縣在哪 里。據(jù)考郊縣在今浙江鄞縣東,，春秋戰(zhàn)國時為越之腹地,。若以近年在浙江不斷出土徐器和浙江地方志中有不少關(guān)于徐偃王的傳說來分析，浙江鄞縣一帶,，或許是徐人的一支在春秋早中期跨江入越或滅國后越人憐其與吳爭而亡的同仇敵愾的心理,，許其部分徐人在境內(nèi)安身立命留下的痕跡。這種“立城以終”的句式,，不管是早期入越或是晚期入越都可看成僅以自保而已,。

第三種說法持肯定態(tài)度者甚多，值得指出的是因諸種地方志書每每是交相因裝,，實地定位往往產(chǎn)生歧義,。特別是泗州、臨淮,、徐縣,、僮縣、泗縣等地名,，因朝代不同,，縣治時有所移。僅以《左傳》杜預(yù)注的“下邳僮縣東南'來說,，清《一統(tǒng)志》說僮縣在今安徽泗縣治東北,。《漢書·地理志》(臨淮郡徐縣條)班固自注為“故國,，盈姓”,。是說徐國都在今江蘇泗洪境內(nèi),。筆者以為，徐的政治中心,，若從春秋時期來講,，在今江蘇泗洪、安徽泗縣一帶是沒有什么大問題的,，從《詩·大雅·常武》:“率彼淮浦,，省此徐土”之句中，亦可看到周人的軍隊,，順著淮河而下,、就進入了徐的國境。古淮河正是從今安徽泗縣,、江蘇泗洪一帶流過,，經(jīng)今洪澤湖底古河道經(jīng)今江蘇漣水一帶入海的。

關(guān)于徐的國都到底在哪里,，《左傳》昭公三十年的記載決不可忽視：“冬十二月,，吳子執(zhí)鐘吾子，遂伐徐,，防山以水之,，已卯(二十三日),滅徐”。從這段文字中可以得出,，徐的國都近山靠水,。吳人在冬十二月執(zhí)鐘吾子后才進攻徐，到二十三日就攻下了徐的國都,，其主要手段是“防山以水之”,冬日水勢一般較小,，“防山”當然是在山腰攔水，以吳人“善舟揖”去看,，用水攻城該是吳人的拿手好戲，在不到一月的時間內(nèi)就用水攻使“徐子章禹斷其發(fā),，攜其夫人以逆吳子”,說明水猛且大,，城內(nèi)徐人不堪其害，只有舉國投降,，別無他路,。因此，徐的國都很可能是在江蘇盱眙境內(nèi),。清《一統(tǒng)志》說徐縣故城“在舊州城西北,，周時徐子國”。這些說法恐都是沿襲舊說,，或是以徐的活動頻繁之地錯作其政治中心,。以江蘇泗洪,、安徽泗縣這一帶地勢來看，江蘇南師大地理系景存義在《洪澤的形成與演變》中說：“洪澤湖的湖盆為北,、西,、南三邊高起的簸箕狀斷陷洼地。成為今天洪澤湖地質(zhì)地貌基礎(chǔ),，古淮河從斷陷洼地的西南角,，沿斷裂帶橫穿洪澤凹陷，經(jīng)碼頭鎮(zhèn)向東北方向流去,?！敝挥芯o接泗洪的盱眙之地有山傍水，古淮河亦從盱眙流過,，經(jīng)洪澤湖,，到淮陰、至漣水入海,。在盱眙境內(nèi),，經(jīng)文物普查發(fā)現(xiàn)約有商周遺址20個，其中張墩遺址出土過西周銅鼎,，老鼠崗遺址出土過春秋時的銅鼎,，其中夏田莊遺址、陳宗大塘遺址,、潘墩遺址,、蔣墳眼遺址、六郎墩遺址,、劉崗遺址,、惠大莊遺址等面積都在萬平方米以上。盱眙境內(nèi)水多山密,，從戰(zhàn)略地位上看,，也遠比緊鄰的泗洪等地重要。在明清之際成為我國五大湖泊之一的洪澤湖南岸,，淮河入湖口處,，亦有數(shù)座山頭，地理環(huán)境宜人,，水源充沛,，進可北抗齊魯，西控群舒,，東南則是今江蘇六合,，在這里近年出土的春秋墓葬中，有不少青銅器亦為徐器風(fēng)格,。在緊靠洪澤湖北岸的今江蘇淮陰境內(nèi),，近年出土的高莊戰(zhàn)國墓中,，亦有不少青銅器為徐器樣式。高莊墓和六合程橋墓都靠近徐的政治中心,，二墓中亦出土了刻紋銅器,，其內(nèi)容主要為貴族燕飲狩獵的場景，淮陰高莊墓中刻紋題材有關(guān)神怪和攻戰(zhàn)的場面特別引人注目,。若聯(lián)系有關(guān)徐偃王的“有筋無骨”,、“目可瞻馬”、“入深水而得怪魚”等傳說,，再看其徐的國都近水傍山,，或許可以認為，現(xiàn)洪澤湖南岸左近,，應(yīng)該是徐國都所在的重點調(diào)查處所,。徐在春秋晚期的活動，應(yīng)該是以江蘇盱眙為主,，泗洪,、泗縣一帶亦是其活動的中心。若是這樣,，《左傳》中的記載才會有較合情理的解釋,。而江蘇淮陰、六合等地的春秋墓中出土器物的文化內(nèi)涵也方能在總體上有所把握,。

徐的疆域的范圍,，應(yīng)該說是時有盈縮的。西周之際,，徐人能渡黃河而攻宗周,，并不時與之爭戰(zhàn)。當時 徐人的族聚情況,，從江蘇新沂,、沭陽、泗陽,、泗洪,、盱眙、安徽北部,、山東南部等處的商周遺址中可以看到，出土的文物似自成系統(tǒng),。其中骨器中有錐,、匕、錘,，銅器中有刀,、削,、戈、矛,、鏃等,，在大多遺址中普遍出現(xiàn)，尤值一提的是在沭陽萬匹遺址中發(fā)掘的商周墓中,，發(fā)現(xiàn)一枚骨鐓,，刻有兩條蜷曲的龍紋，形象猙獰,。墓主左側(cè)陪葬有一年輕女性,，菲具中兵器豐富。說明這一帶的人民經(jīng)常處在爭戰(zhàn)之中,。徐的組織很可能是召之為兵,、散之為民。其早期的疆域往往久居為業(yè),，并不象后世人們想象的那樣明確,。從徐人活動頻仍的地區(qū)還有妘姓的偏陽國(今微山湖東蘇、魯交界處),、鐘吾國(今江蘇宿遷西南),、莒國、郯國,、邾國以及鐘離國,、蕭國等來看，王獻唐先生在《山東古國考》中有極為精采的論述：“同是姜姓統(tǒng)治集團,，通過歷史悠久的各支各系的派分,，并不一致。因而在每一支系中,，皆有他的族人分布地區(qū),，雖然大體上是圍繞他的宗主都邑的，但不盡毗連一處,。因為族人分布的外延,，當時并不是有什么組織、步驟和計劃,，而是自由放任的,。在他們認為合宜而沒有阻礙的地區(qū)，即不毗連也可以自動的前往墾植居住,?！边@一分析，應(yīng)該說是商周史上的一個重要現(xiàn)象。

徐國活動的主要區(qū)域內(nèi)有許多小國雜居,，一般情況下相安無事,，并常因宗周的壓迫，如《詩·小雅·大東》:“大東小東,，機杼其空”,《詩·魯頌·泮水》:“憬彼淮夷,，來獻其琛，元龜象齒,，大賂南金”著名青銅禮器《兮甲盤》銘文中亦有：“淮夷舊我帛晦人”,周宣王時代的《師寰段》,、《駒父盈蓋》等銘文中亦反映了周人對夷人的壓追。這時的夷人,，就會同仇敵愾,、共同攜手付敵的。而一旦戰(zhàn)爭結(jié)束,，他們又各自歸居到原先的聚落雜處在同一區(qū)域內(nèi),。王獻唐先生稱這種國與國之間的交叉雜處的情況為“插花地”式的特殊狀態(tài)。因而徐人在西周時的疆域,，似不能用今日的疆域模式去套當時的特殊情況,。從典籍記載的徐人情況分析和徐人活動區(qū)域留到今日的文化遺址面貌來看，徐人是有類似“大徐城”這樣的城邑的,、《左傳》莊公二十八年中有：“凡邑有先君之主日都,，無曰邑?！币赝庥薪?，即有著可耕種之地的農(nóng)業(yè)村落，郊外有野即為可供備用的處女地,。各小國緊鄰,，方產(chǎn)生野的分界②。春秋之際,，徐與宋人的爭戰(zhàn),，徐與同宗莒人的摩擦都可能因疆域之分引起的。

若在殷商之際,，徐的地域恐只能推定在東方一帶,。帝辛“征人方”,這時的徐與諸夷很可能是若干部落式 的散處組織，多以血緣關(guān)系為其結(jié)合的紐帶,，所以有“人方”,、“徐方'之稱。西周之際,，徐能“率九夷而攻宗周',即使齊太公伯,、禽皆已就國,，而徐人仍能長驅(qū)直入，一方面是齊魯之勢尚弱,，二是徐能聯(lián)合東方各部聲勢浩蕩撲向宗周，其所過之地,，亦或留下了部分夷人,。這些夷人所居之地仍奉徐為自己的宗主。正如王獻唐先生分析的那樣：“他們既由宗主地區(qū)分出,，便有他的向心力,，也必須由他宗主地區(qū)的領(lǐng)袖，來給他撐腰,。因而這些地區(qū)派衍出來的族人,，在'插花地’式的形勢下，仍然屬于宗主國,，為國土一部分,。”從精神上講,，這些分出去的族人奉徐君為宗主,，從領(lǐng)土上的統(tǒng)治來講，隨著時間的推移,，其向心力逐漸減弱,，成反比。從“徐人取舒'這一信息中,，應(yīng)該得出這一結(jié)論,。

徐國在商周之際的疆域，因時間的久遠,、文獻資料的闕如,，時至今日不能硬測。即使在春秋之際,，象群舒所居之地,，在贛、浙,、湘,、閩等地徐人的蹤跡，似應(yīng)說為徐的勢力范圍,，方能反映“疆場之邑,，一此一彼”這一情況。

《韓非子》,、《淮南子》,、《后漢書》等書中記載徐偃王 處漢東,，地方五百里等話語，也只是一個約數(shù),，誰也 不能當真以為徐的疆域就在五百里范圍,。至于“陸地而朝者三十有六國”,即使這是事實，諸多小國所居的地方,，只是奉徐為上國,，宗主國，并不能看成全為徐的疆域,。這與周王朝分封出去的各諸侯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若非王臣”的心態(tài)還是有差別的,。因為這種局面是短暫的，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法令和制度,，充其量只是一個松散的聯(lián)合體,。

徐在春秋后期，其勢力已縮小到今山東南端,，安微皖北和洪澤湖一帶,。其疆域的四至若非遇鄰國或敵手擋道，仍是有彈性的,。今日的國界的概念,，遠不能與彼時同日而語?？梢詫π斓慕蜃饕谎a充的是,，《詩·魯頌·網(wǎng)宮》中有：“遂荒大東，至于海邦,；淮夷來同,，莫不率從”。這里的海邦,，不是今日的山東沿海之地,，而是昔時淮夷所居的淮水入海之地。在《詩·大雅·常武》記載周宣王平定徐國叛亂的詩句中有：“率彼淮浦,，省此徐土”,、“截彼淮浦王師之所?！睋?jù)《乾隆淮安府志·兵戎志》考,，“淮浦漢縣，今江南淮安府安東縣也”,淮浦為今江蘇漣水之地,，正是春秋之際,，淮水入海處,。周宣王派兵從入海口阻截了徐人的退路,，方取得了“王猶允塞,，徐方既來；徐方既同,，天子之功”的勝利,。順便補充一條，曹錦炎先生在《春秋初期越為徐地說新證》中曾以為徐進入江浙是從海上舟楫而成的,。若以周人派兵截徐人于入海處的事實證之，或恐有內(nèi)在的聯(lián)系,。唐章懷太子李賢在“處潢池東”語有引《水經(jīng)注》言：“自山陽以東,，海陵以北，其地當之也”,。就是說今江蘇淮陰,、淮安、泰州,、金湖,、臨江六合一帶亦為徐土。僅以金湖縣而論,，其地在商周之際尚為臨海灘涂,，在與盱眙相接的西南丘崗地區(qū)，亦有不少西周文化遺址如：磨臍墩,、抬飯墩,、宋墩、時墩,、獾墩等,。在這一帶有涂溝鎮(zhèn)，傳說為徐國別支?，F(xiàn)今仍有徐姓300余戶,。

在淮陰市南郊高莊墓一帶，徐姓的村落亦多,?？峙c徐亡后，其部族散落在淮上世代相傳不無關(guān)系,。至于春秋后期領(lǐng)土變化,，自當別論?？傮w上看,，徐在強盛之日,，這些地區(qū)應(yīng)是徐的活動地域。東瀕海,、南臨江,，這在春秋之際，徐只要實力允許,，應(yīng)該是當仁不讓的,。《詩·大雅·江漢》亦反映了徐人在這一地域的占有,，方可能沿江夾擊徐國,，使徐就范的。至于舊說徐不過淮,，應(yīng)是當時人不了解實際情況,，只是在紙上所作的臆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