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 蚊 子

文/董剛

一

下班回到家，看到門口多了一雙女人的鞋,，往客廳瞅了一眼,，只見妻子和大姨子正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丁辛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大姨子微微一笑。妻子站了起來說：“今天沒做飯,，我姐來了,，咱們出去吃火鍋吧！”丁辛不好說什么,，點點頭,。

到了海底撈，三個人說說笑笑,，妻子讓丁辛看大姨子家里裝修的圖片,。丁辛覺得裝修還不錯，隨口夸了幾句,，說大姨子的眼光不錯,，心里卻犯了嘀咕：大姨子家是新居，裝修沒幾年,，怎么又裝修,？何況丈母娘最近在老家正蓋房子，大姨子兩口子說自己沒錢,，蓋房子還有裝修的錢都是自己兩口子出的,。自己家里也不寬裕，住的房子裝修得很是一般,，勒緊褲腰帶給丈母娘蓋房,，這檔口大姨子卻趁機裝修自己的房子？

正在想這些事,，妻子笑吟吟地說：“春天今年要升初中了,，娃想上名校，估計得二十多萬吧,？姐家里哪有這么多錢,？咱們給想辦法吧？”丁辛不由愣了一下：“二十多萬,？哪有這么多錢,？普通老百姓一輩子也沒這么多存款吧,？何況明年歡歡又要上初中，咱們給娃也得準備準備,?！贝禾焓谴笠套拥暮⒆樱瑲g歡是丁辛自己家的孩子,。

大姨子很是不高興,，對妻子說：“你看我沒說錯吧？丁辛就是小氣鬼,?！倍⌒翛]吭聲，想起了春節(jié)回丈母娘家的情景,。自己開車后備箱塞滿了給丈母娘的禮物,，去接大姨子一家一塊回去。吃飯的時候,，大姨子給妻子說：“你倆今年給爸都沒買煙,！”然后一臉不滿地看了看丁辛。

丁辛心里很是生氣,，自己給丈母娘家好茶好酒糕點禮盒各種禮物花了五六千元,，大姨子一家就帶了一條一百來塊錢的泰山煙，大姨子的老公反反復(fù)復(fù)給老丈人講這個煙有多好,，老丈人順口問丁辛帶的茅臺王子酒貴不貴,，丁辛還沒來得及回答,，大姨子的老公搶著說：“那酒和茅臺沒啥關(guān)系,，就是架了個名，一般都很便宜,。過年超市搞活動,，也就三十來塊錢！”丁辛登時火了：“我這酒一瓶就三百六十多,，整箱便宜,，六瓶那也得兩千多元！”大姨子的老公漲紅了臉不吭聲了,。

晚上妻子給丁辛叨叨：“姐夫說一瓶三十多就三十多,，你較什么真？他倆沒錢,，你也不能顯擺吧,？”丁辛說：“什么沒錢？咱倆個就我一個有編制,，你只是個臨時工,。他們倆個一個在體制內(nèi),，一個單位好，五金齊全,，光住房公積金兩口子加起來每個月就四千多,，咋可能沒咱們有錢？你什么保障都沒有,，咱們生孩子都是自費,，沒能報銷?！逼拮诱f：“那你意思是,，我姐哄我呢？裝窮呢,？”

看著大姨子給孩子裝修的臥室,，書柜，寫字臺,，兒童床,，護眼燈一應(yīng)俱全，丁辛心里酸溜溜的,，自己孩子連個書桌也沒有,，卻把大把錢給丈母娘蓋了房，而大姨姐一分錢不出,，還要來讓自己兩口子贊助她孩子上名校,，自己的孩子上初中還沒有著落呢！看到這個兒童床,，丁辛不由又想起了妻子剛懷上歡歡的時候,，自己喜出望外，提前買了嬰兒床,，結(jié)果大姨子看到了,，說是春天剛好能用，就讓丁辛送到她家,，等歡歡出生了再還回來,。結(jié)果歡歡出生以后，大姨子那兒卻沒了下文,，丁辛只好自己給歡歡另買了,。

二

立秋之時，天氣還是炎熱,，丁辛半夜醒來身上汗津津的,。房間里有光一閃一閃地，仔細一看,，原來妻子還沒睡覺,，玩手機,，就問咋還不睡覺，妻子說睡不著,。

丁辛知道她有壓力了,，大姨子今天來的目的就是告訴妻子春天上名校需要二十多萬的介紹費，讓妻子想辦法,。自己家里也沒錢,，何況去年買車二十多萬全是借的，信用卡都刷爆了,。問題是即使有錢借給大姨子,，那也是有去無回，根本別想指望大姨子還了,。多年了,，一直都是這樣，自己兩口子日子緊巴巴的,，什么都舍不得,，大姨子兩口大手大腳，沒錢花了就找上門來,。給春天買了一臺ipad,，不久嫌舊又換了一臺，讓妻子出的錢,，只是把舊的拿回來讓歡歡用,。

下周起我去做兼職，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妻子說,。

丁辛說：“你何苦呢？周末不陪孩子嗎,？”

妻子埋怨丁辛沒本事,，賺不了大錢,，自己不得不去兼職,。

丁辛說：“我們單位好著呢，有保障,，按理說咱們?nèi)兆幽苓^得舒坦,，一天為啥就這么累呢？”

妻子火冒三丈：“你自己沒本事,，賺不了大錢,，說這個話就是嫌棄我姐我姐夫呢！”

丁辛問她：“他們有手有腳有工作,，憑什么我們一家辛辛苦苦賺錢,，賺的錢都給了別人呢,？”

“他們不是別人！是我姐,，我姐夫,，我就一個姐，你不許說他們一句壞話,！”

“那你怎么不看看你老公多辛苦,？你孩子多可憐？不打算給自己家里攢一分錢,？”

兩個人吵了幾句,，賭氣不說話了。妻子抓了半天癢癢,，索性打開了燈找蚊子,，果然很快發(fā)現(xiàn)一只蚊子正趴在自己的小腿上，一巴掌拍了過去,，一邊拍一邊說：“估計是一只公蚊子,，拍死它！”

丁辛知道他在諷刺自己,，故意說蚊子是只公的,，不由接口道：“你看看你這個人，沒文化多可怕,，這蚊子肯定是母的,。”

妻子不服氣：“你咋知道,？我看就是一只公蚊子,，一只討厭的公蚊子！”

丁辛哈哈大笑：“我就給你普及一下這個知識,！吸血的蚊子是母蚊子,，這是因為母蚊子在繁殖期內(nèi)為了更好的產(chǎn)卵，需要補充一定量的蛋白質(zhì),，而吸血無疑是獲取蛋白質(zhì)最快,、最直接的方式，所以它們就找人或者動物吸血了,?！?/span>

“胡扯！那要是在野外恰好只有草地沒有動物,，蚊子不就餓死了,？我看草叢里蚊子也挺多的?！?/span>

“不管公蚊子還是母蚊子,，它們主要吸食的是含糖量較多的植物的汁液,、花蜜、露水等,。比如清晨露水還未散去時候,，這個期間蚊子出沒也是比較多的，花草樹木上沾了露水往往成為蚊子的樂園,。因此可以說,，即便是草地里沒有動物，蚊子無論公母都可以就地取材,，靠吸食汁液維持生存,。科學(xué)發(fā)現(xiàn)在血液和甜食的選擇中,，公蚊子對甜食更感興趣,；而母蚊子對血液更感興趣，要是沒有血液,，也只好將就一下,，餓死倒不至于?！?/span>

“那你咋能肯定這一只就是母蚊子,？”

“吸血的一般就是母蚊子啊,！科學(xué)研究證實了這一點,。”

“丁辛你不要臉,！在那兒諷刺我呢,！”大姨子一邊敲門，一邊吼道,。

丁辛吃了一驚,，連忙穿上睡衣：“大半夜你不睡覺，怎么能跑到門口偷聽我們兩口子說話呢,？,！”

三

“不就是借過你們錢，至于那樣諷刺人嗎,？”大姨子倒氣憤不已了,。

“我們只是半夜打個蚊子，和你有關(guān)系嗎,，你怎么能偷聽人家兩口子說話？你心虛什么,？再說了,，借,？你們還過嗎？包括老人住院看病,，幾次手術(shù),，都是我們想辦法，你們出過一分錢嗎,？我們也很難,，你們不能這樣一次一次把我們當(dāng)成了搖錢樹！”

“和你丁辛有關(guān)系嗎,？我要的是我妹子的錢,！我爸媽花的是我妹子的錢！”大姨子轉(zhuǎn)身對妻子說：“世上男人都死絕了嗎,？看看他說的話,！還不離婚等什么？,！我現(xiàn)在都給你找好了一個,！有錢！比他好多了,！你今天離婚,，我明天就給你介紹！”

丁辛望著妻子,，妻子說：“春天上學(xué)的錢咱們必須想辦法,，要不然就離婚！我可不愿意嫁一個沒本事的男人,！”

“防火防盜防閨蜜,，看來還得防親姐了！”,，丁辛索性攤了牌“你沒覺得你姐嫉妒你的好日子嗎,？看到咱們買車心里酸溜溜的嗎？看到咱們還能勉強過日子他們心里不平衡嗎,？這幾年不是他們,，咱們難道手里存不到錢嗎？至于整天刷信用卡嗎,？”

“離婚,！”妻子斬釘截鐵地說，“我凈身出戶,，孩子,，房子，車子都歸你！這下滿意了吧,？今晚我們就走——姐,，今晚去你家，明天我就和他辦離婚手續(xù),！”

大姨子攔住了妻子：“你傻呀,，一人一半，不能便宜了這渣男,！”

“算了,，有孩子呢，就當(dāng)是留給孩子了——”妻子猶豫道,。

大姨子一跺腳：“離婚了,，孩子和你還有啥關(guān)系呀？這房子你不住,，他們也別想?。∽屗麄儼岬絾挝坏姆孔尤?，這個房子賣了,，一人一半！”

……

一年后的某一天,，丁辛出去辦事,，車停在地下車庫，剛打開車門便看見前妻從車庫里的一間房子里出來,，問了一下,，原來是她租的地方，一個人在這兒住,。丁辛看她瘦了很多,，頗為憔悴，很是驚訝：離婚的時候房子賣了一百二十多萬,，減去房貸和借款,，一人還能分三十多萬。但大姨子堅持多要五萬,，理由是車留給丁辛了,。丁辛手里有三十萬，很快交首付買了二手房,，現(xiàn)在都住進去了,。前妻手里應(yīng)該有四十萬，怎么能租住在車庫里呢,？

前妻說,，春天上了名校,，介紹費三十萬，自己給交了,；父親腦溢血住院又要去了四五萬,；手里還有五六萬,，但是自己心臟有問題,，得做搭橋手術(shù)。這樣一來就不敢租單元房了,，車庫房便宜,，一個月只有三百元?！?/span>

丁辛說：“你和你姐感情那么好,，咋不住到她家里去？相互也能有個照應(yīng),?！?/span>

前妻嘆了口氣：“他們家房子也就七十來平米，他兩住一間,，孩子住一間,，哪還能住下我？再說了,，一天兩天還行,，時間久了也不方便，畢竟不是自己家里,，讓人家兩口子鬧矛盾,。”

如果沒離婚,，丁辛肯定會說：“你給了她孩子三十萬,，在家里住一段時間都不行嗎？何況你還在生病,。”

但丁辛什么也沒說,。得知前妻去醫(yī)院，做手術(shù)前得打一段時間吊瓶,，就說：“我送你去吧”,。

接下來那一周多的時間里，丁辛每天開車送前妻去醫(yī)院,，看得出,，前妻還是后悔了。只要丁辛說“我們復(fù)婚吧”,，前妻一定會立刻答應(yīng),。

四

醫(yī)院這幾天,，沒見大姨子一家人來。下午就要做手術(shù)了,，醫(yī)院通知家屬簽字,，大姨子才來。一見丁辛,，喜出望外：“哈,，你果然后悔了，沒有我妹的日子不好過吧,？這下該求我了吧,？要復(fù)婚可以，你們可就算二婚了,，結(jié)婚那得拿出彩禮,，少了三十萬免談！”

丁辛淡淡地說道：“我哪里有那么多錢,？再說了,，我只是過來看看，你不要多想,?！?/span>

“看看？你咋不看別人呢,？沒錢可別指望我妹和你結(jié)婚,，看你們以前日子過得緊巴巴的?！?/span>

丁辛說：“如果沒有外人的拖累,，我們?nèi)兆訒^得很好，現(xiàn)在就不說這些了,?！?/span>

“外人是誰？”

丁辛扭頭不去理她：“實話告訴你吧,，我這幾天來是因為看她一個人太累了,，并不是想復(fù)婚，等她出院以后,，咱們就不要再聯(lián)系了——下個月我要結(jié)婚了……”

大姨子一臉愕然,。

丁辛看前妻一直沒有說話，轉(zhuǎn)過頭去發(fā)現(xiàn)她雙目緊閉,，似乎已經(jīng)停止了呼吸,，連忙去喊醫(yī)生。

醫(yī)生來檢查了一會,，搖了搖頭：“不必做手術(shù)了……心臟本來就有問題……”

丁辛的心痛了一下,。

醫(yī)生問誰是家屬,，丁辛正要說自己就是，大姨子搶著說：“是我,！”面向丁辛恨恨地說：“你還想當(dāng)家屬,？！你是不是看我妹子還有五六萬元的存款,，打算據(jù)為己有,？告訴你，門都沒有,！你早就不是家屬了,！”

“是的,，我們已經(jīng)沒有關(guān)系了,。”丁辛轉(zhuǎn)身打算離開,，大姨子又喊道：“你到哪里去,？人已經(jīng)沒了，你不打算處理她的后事,？你不打算給她買一塊墓地,？”

“有你這個姐姐呢，我算什么,？”說完這句話,，丁辛的眼淚忍不住落了下來。

大姨子還在喊著：“是你害死了她,，你要賠償一百萬,！”

丁辛一陣惡心，再也不愿瞅大姨子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路上胳膊上一陣癢，原來是落了一只蚊子,，丁辛想起了那個晚上和前妻討論公蚊子母蚊子的事,，淚眼婆娑，猛地一巴掌拍了過去：“這就是一只母蚊子,！吸血鬼,！”

那蚊子打了一個旋，毫不在意地飛走了,，不見了蹤影,。

董剛2023年8月17日星期四

作者簡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