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學習是一場漫長的修行，無捷徑可走,。若說存在一條捷徑,，也許就是“邊寫邊學”，在論文寫作中深入思考,、實現(xiàn)自洽邏輯,。法學論文寫作有無套路可循？在十余年編輯審稿工作中,，筆者深感“文無定式,，但有章法”?！斑x題,、論證與表達”或許就是法學論文寫作的“金線”,。

評判法學論文選題的優(yōu)劣見仁見智，但“問題意識”是共識,?！皢栴}意識”隱含著何種要素？筆者認為,，好選題通常包含三個要素——時代性,、前瞻性、爭議性,，即論文選題是否回應時代的呼聲,，是否凸顯前沿性問題，是否凝練爭議問題的焦點,。這些要素交叉并存,，三者合一即為“真問題”。這是學術研究展開的前提,，也是文獻選取的“軸心”,，更是論文寫作的“靶向”。

問題的“時代性”,。何謂“時代性”,？馬克思精辟地總結為“問題就是時代的口號，是它表現(xiàn)自己精神狀態(tài)的最實際的呼聲”,。法學論文選題需要緊扣我國法治發(fā)展與問題需求,，提供中國智慧與中國方案。例如,，關于“個人信息保護”的學術探討,，憲法、刑法,、民法等實體法以及訴訟法展開了多維度的討論,，其中私益與公益邊界的爭論最為焦灼。筆者在選稿過程中,，常會見到兩類文章：一類是詳盡地介紹域外個人信息立法歷史沿革,、基本制度、體系結構,；二是基于我國個人信息權益發(fā)展現(xiàn)狀,，結合既有司法框架，給出具有中國特色的理論體系與治理方案,。相較而言,，后者因其本土化、時代性的特質往往更受青睞。

問題的“前瞻性”,。何謂“前瞻性”,？時代發(fā)展催生學術前沿問題，可能有法律規(guī)定不夠細致的問題,，亟待進一步解釋或者給予新制度供給。例如,，新中國成立以來第一部以“法典”命名的法律《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采取民商合一體例,，這使民法典的法律適用不能再按照傳統(tǒng)部門法的思維方式，孤立地在特定編章中理解法條,，而應該在分析民法典與特別法之間,、總則與分則之間、各分編之間,，以及此條與彼條之間的差異與關聯(lián)的基礎上,，建立民商合一的體系化法律適用思維。因此,，“如何精準適用民法典”就成為一個極具前瞻性的話題,。

問題的“爭議性”。何謂“爭議性”,？問題的時代性與前瞻性往往伴隨著問題的爭議性,，理論或實務莫衷一是，尚未形成統(tǒng)一的可預判的法律規(guī)則,。論文選題的爭議性,，源于司法實踐中的裁判分歧，隱含其后的是法律價值的位階浮動或理論范式的推陳出新,。而高質量的學術討論激發(fā)不同思想的碰撞,、觀點的爭鋒，有利于推進法學理論認知的深入,。問題的爭議性,，不僅激發(fā)作者寫作沖動，更賦予論文飽滿的內容,，甚至是作者寫作真正的動力與論文的價值,，并非“為賦新詞強說愁”。

選題的“問題意識”是一個好的開端,，然而富有“說服力的論證”才能證成觀點,。經典的論證大多呈現(xiàn)三種特性——縱深性、原創(chuàng)性,、閉合性,，即論文的論證是否拓展了論題的廣度與深度，是否具有原創(chuàng)法學理論,，是否緊湊地圍繞觀點環(huán)環(huán)相證,。這三種特性互為補充,，三者合一即為“真回答”。這是論證的結構,，也是說理的邏輯,，更是證成的根基。

論證的“縱深性”,。法學作為社會科學,，開展相關研究，需要以開闊的社會科學背景知識為支撐,。例如針對新修訂的公司法草案進行學術探討,，若脫離了我國經濟體制改革方向，一味追求臆造式“創(chuàng)新”或者斷裂式移植,，就難言其學術價值,。同時，法學學科是實踐性很強的學科,。無論是法教義學還是法解釋學,，都有其要素、邏輯,、規(guī)則的研究規(guī)范,，論證應沿著法學研究規(guī)范展開，避免唯價值論與唯功能論,。

論證的“原創(chuàng)性”,。原創(chuàng)性是指作者獨立的學術思想輸出，不僅體現(xiàn)在選題的獨到,，也體現(xiàn)在知識的增量,、素材的擴充、論證方法的創(chuàng)新,、觀察角度的改進,、體例架構的完善等，更要注意研究范式的轉型,。即是對既有學術論文中已經存在甚至被反復引證的資料,，也非簡單地羅列、堆砌,，而是要以獨特的學術視角予以深刻地詮釋,，以此呈現(xiàn)“人人心中有，個個筆下無”的學術創(chuàng)新,。

論證的“閉合性”,。法學論文一般沿著提出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邏輯展開,。首先,，提出問題就需要論證這是個真問題還是個偽命題，是司法中有分歧還是理論中有爭議,，分歧和爭議的表象是怎樣的,，本質是什么。其次,，分析問題可以從不同視角和層次剖析問題的成因,，是立法空白、利益平衡機制不適當還是司法適用困難,。最后，解決問題是以論文中分析問題的論證為基礎,，有的放矢地提出解決問題的方案,。審稿中常見到令人十分惋惜的論文，作者抓住了一個非常好的選題,，但在問題展開與解決中,，并沒有緊扣在法學要素、邏輯,、體系的建構上,，轉而談及提高從業(yè)人員法律意識、加強監(jiān)管,、完善配套措施等,。這樣就導致論文的論證并沒有真正在法學研究層面上剖析問題、回答問題,，從而形成非閉合的無效論證,。

盡管論文寫作表達風格各異，但是好的法學論文寫作表達方式通常都有三種共同的特質——簡明性,、準確性,、規(guī)范性，即文字表達是否簡潔,、明確,，是否正確且精準地適用概念、邏輯以及相關文獻,，是否符合學術研究規(guī)范,。這三種特質共同服務于論文的學術性，可以使復雜問題簡潔化,、深刻的觀點平實化,、繁復的邏輯清晰化。

表達的“簡明性”。與文學作品追求草蛇灰線,、情節(jié)反轉,、恍然大悟不同，法學論文寫作表達講究開門見山,、論證有力,、水到渠成。法學論文是在有限的篇幅內,，將作者的學術理念高效地傳達給讀者,，從摘要、關鍵詞就開始彰顯論文的核心問題,、創(chuàng)新觀點,；在引言中提出問題、亮明觀點,、交代寫作框架,，使讀者可以快速進入到論文預設的邏輯框架之中；三級標題的提煉具有標識性,，一目了然,；自然段開頭有段旨，點明要義后,，再依層次鋪陳開來,；段旨與段旨之間有銜接、有推進,；結語與引言之間有呼應,，有問有答有升華。文字表達平實易懂,，盡量少用,、不用冷僻詞，遣詞造句要符合中文語法規(guī)范,。

表達的“準確性”,。準確性是法學論文寫作至關重要的一點，有的編輯在審稿過程中會因此對文章“一票否決”,。行文中所使用的概念,、數(shù)據(jù)、法條等要求表達準確,、理解準確,、使用準確。例如,，關于概念的使用,，如果僅限于特定語境下,，與既有的學術論文中的內涵、外延存在差異,，就需要作者予以特別說明和解釋,，以確保概念使用的嚴謹、科學,。又如,，關于實證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需要作者介紹數(shù)據(jù)統(tǒng)計時間段,、檢索詞,、檢索范圍，避免以觀點為導向,，選擇性采樣,。準確性是法學論文寫作的基礎性要求，也是最耗費作者研究精力的工作,，在學術寫作中,，具有重要的價值，不可忽視,。

表達的“規(guī)范性”。寫作表達的規(guī)范性要求絕非形式化的可有可無,，而是法學能夠成為科學的必備要素之一,。表達的規(guī)范性貫穿整個論文寫作之中，論文摘要,、關鍵詞,、行文段落、文字銜接,、引文注釋等都要嚴謹,、規(guī)范。表達的規(guī)范性,，不僅體現(xiàn)作者寫作的嚴謹度,，而且彰顯素材選取的適當、論據(jù)的真實可信,、論文說理的明晰等,。

由此可見，好的法學論文雖無定式但有章法,，選題講究時代性,、前瞻性、爭議性,；論證要有縱深性,、原創(chuàng)性,、閉合性；表達要簡明,、準確,、規(guī)范，這些內容串聯(lián)在一起形成法學論文寫作的“金線”,。對許多期刊編輯而言,，在枯燥的編輯工作中，最大的樂事就是可以提前讀到尚未發(fā)表的精品大作,，手捧文稿便可感觸到作者心血磨礪的艱辛,。對作者而言，論文的正式發(fā)表,，收獲的不僅是一篇公開發(fā)表的論文,，更是內在法學理論功力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