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羊城晚報     2023年06月21日   

　　□周德富

　　杏兒娘在山里采山貨，直到暮色朦朧才往家里趕,。走到半道上,，她突然想起，自己不必趕著回家做晚飯啊,，孫子考上大學讀書去了,，兒子和媳婦為了掙錢交學費也出外打工去了，回家也是自己一個人,，她便在路邊坐下啃了幾口干糧,。一陣山風吹過來，便聽山林中傳出一陣滄桑的苗家山歌：打工媳婦出門漢,，舍家撇業(yè)掙錢難,。背井離鄉(xiāng)不情愿，爹娘夢里追也趕,。

　　杏兒娘嘆了口氣,，還是起身回家了。一到家卻覺得有些不舒服，可能是吹了山風有點受涼了,，她只覺得渾身發(fā)冷,，四肢酸痛，吃了三顆感冒藥便去躺下了,。

　　窗外的山風吹得板壁房的門窗吱吱嘎嘎,，院內(nèi)喂雞的銻盆被吹得叮叮當當?shù)貪L來滾去。杏兒娘迷糊間想起了兒子杏兒和媳婦菊花,。以前,，兒子總是早早起來，把爐子火弄好,，直到屋子熱乎了,，才叫她和孫子起來。她照顧孫子穿衣洗漱完,，兒媳就已把早飯做好了,。一家人圍坐在一起，看著電視或者說著村里村外的趣事,，孫子和她常常笑得前仰后合。有次她生病了,，兒子請來醫(yī)生上門看診,。媳婦一會來問“娘你好點了嗎”，一會又問“娘渴了吧,？喝點水吧”,，一直伺候著她喝水、吃藥,、吃飯,，連地都不讓她下，晚上還干脆把尿桶端到屋里,，怕她出去凍著,。可如今……孫子那筆學費可不是在山里憑那幾畝石旮旯地就可解決的,，再說,，一大家子人還要生活啊，兒子和媳婦不出外打工,，一家人還不都得喝西北風,？這些道理她都懂，她只恨自己這身子骨咋就大不如前了呢……想著想著,，杏兒娘睡著了,。

　　黎明時分，一陣又一陣哭聲和嘈雜聲把她驚醒了。村里發(fā)生了什么,？她一骨碌爬起來,，走了出去——還真出事了，是筷子娘去世了,。聽村里人說,，筷子娘的親戚早晨來找她借夾襖，才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過去了,?？曜幽锖托觾耗锴闆r差不多，兒子和媳婦都在外地打工,，就剩她一人在家,，昨天早上老姐倆還在一起嘮嗑，今天竟突然就沒了,。

　　杏兒娘想過去看看,，心里卻突然打個冷顫，于是她轉(zhuǎn)過頭慢慢吞吞走回了家,?；杌璩脸林校痔稍谀菑堄行┌l(fā)涼的床上,。

　　恍惚中,，她感覺到兒子在給她掖被角，還看見兒子生起了爐火,?；鸸庖婚W一閃，屋子好暖和啊,。這時,，兒媳在喚她：“娘，娘,，你怎么啦,？”

　　杏兒娘慢慢睜開眼睛，一看真是兒媳在身旁關(guān)切地看著自己,，她兩眼流出了熱淚：“你們怎么回來了,？”

　　菊花說：“嗯，娘,，這次回來我們都不走了,。縣里組建苗族傳統(tǒng)手工蠟染和刺繡工藝品廠,，我從小擅長蠟染和刺繡,，這回可有用武之地了,。我還可以把咱村的婦女都召集回來，教她們祖上的手藝蠟染和刺繡,，這樣我就可以一邊掙錢供兒子念書,，一邊伺候娘了?！?/span>

　　杏兒娘聽了,，干枯的臉上又有了亮色：“這事娘也可以幫忙。要知道,，娘年輕時也是蠟染和刺繡的好手呢,。”

　　“娘,，您就別再費心了,。好好養(yǎng)病。您好,，我們?nèi)叶己?。?/span>

　　“你們回來了,，我就沒病了,。”杏兒娘笑了,，一張滿是皺紋的臉笑得像一朵開放的菊花,。山風又在叩著窗，但杏兒娘聽著卻像喜慶的鞭炮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