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嫁到婆家的時候,，大姑姐家的大女兒已經(jīng)在這里住了七年。 大姑姐一共生了五個孩子,，四女一男,。第一胎是雙棒兒（雙胞胎），倆閨女,。大姑姐沒婆婆,，第一胎沒經(jīng)驗，又是倆,，她照顧著肯定費勁,。當(dāng)時是六〇年，正是家家日子都不好過的時候,，大姑姐飯都吃不飽,，孩子的奶也肯定是不夠吃。 我婆婆心疼閨女,，把大的抱過來她幫忙侍弄,。靠著我公公養(yǎng)的羊供她吃奶,，從兩巴掌大照顧到七歲，老兩口挨了多少累,，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我嫁過來以后不久，嬸婆婆就偷偷跟我說：“你來了,，你婆婆應(yīng)該把大云送回她媽身邊了吧,？這年頭，家家糧食不夠吃,，這么大丫頭了,，吃飯也頂個大人了，她吃飽了,，別人就得省著吃,。日子不可長算，養(yǎng)了七年，也夠意思了,！” 我沒敢跟嬸婆婆說啥,。剛到人家家里，人都沒混熟呢,，不敢瞎摻和家里的事情,。不過我心里沒點膈應(yīng)，也是不可能的,。 在娘家的時候,，我個子大，干活兒肯出力,，在隊里一直拿著八分工,，女人里頭就有倆人能拿到八分工。我爹心疼我,，家里吃飯總是顧著我,，怕我吃不飽傷了身子。 當(dāng)初我爹給我選了這個婆家,，是看中他家有一把好日子,。可是到婆家這些日子,，我?guī)缀跆焯熘怀云叻诛枴?/p> 我婆婆要求我做飯的時候先過秤,，用家里的老盤秤把糧食量好了。干的放多少稀的放多少,，都有定數(shù),。 飯熟了要分份兒吃，公公和我家男人,，還有外甥女大云都要吃飽,，我和婆婆只能七分飽，哪管我也一樣要去隊里勞動,！ 更過分的是,，若哪天吃了頓干的，就必須連吃三天稀的找補回來,，搞得我下地干活兒胳膊腿都是軟的,。 膈應(yīng)歸膈應(yīng)，我這人做事情還是有分寸的,。孩子是我進門之前來的,，若讓她現(xiàn)在回她媽那邊，不是我說的,，姑姐一家子也得把疙瘩結(jié)在我身上了,。 老話說，“大姑子多了婆婆多?！蔽移牌乓呀?jīng)讓我感覺到了壓力,，我可不敢再讓大姑姐來壓著我。  我第二年懷孕,，不到三個月孩子流產(chǎn)了,，以后三年中又流了兩個。婆婆開始擔(dān)心,，以前外甥女大云基本是婆婆照顧,。看我連續(xù)出事,，她說聽人家說,，像我這樣的情況，若是幫人拉扯個孩子可能會好,。說有些多年不生養(yǎng)的,，領(lǐng)養(yǎng)個孩子就會好了。她說以后,，大云就交給你帶吧,。 從此，我對大云盡到了媽媽的責(zé)任,，一切該照顧的,，像衣服鞋子襪子，都是我在為她做,。那時候哪有買現(xiàn)成的,，都是手工親力親為。 在照顧她的同時,，我與她的感情也在逐漸加深,，像親母女一樣，有啥事她不跟姥姥說,，愿意跟我說,。 大云十二歲那年，我終于生了我自己的孩子,，是個兒子。人們都說,，你家這回好了,，一兒一女，湊了個“好”字,。我婆婆說我兒子的到來,，是大云帶給我的福氣，我覺得好像真是這樣，對大云比以前還上心了,。三年以后,，我又生了小兒子，三個孩子讓我們這個家充滿了歡聲笑語,。 那時,，大云已經(jīng)十五歲了，她不喜歡讀書,，勉強把初中湊和下來就不上了,。下地干活兒，她姥姥不讓,，她戶口不在我們這里,，隊里也確實不允許。 我說,，十五歲的女孩子該學(xué)學(xué)針線了,，不然將來嫁人了啥都不會，會讓婆家瞧不起的,。 沒想到我的話惹惱了婆婆,，也讓外甥女對我不滿意了。婆婆說,，我外甥女人秧子長這么好,，誰娶了都得當(dāng)寶，敢瞧不起,？ 大云沒說啥,，卻小臉兒拉長幾天不跟我說話。我這當(dāng)舅媽的也就不敢再多說了,。再咋親,，也還是隔著肚皮的，惹人家不高興,，也給自己找煩惱,。愛學(xué)不學(xué)吧，將來受憋是她自己的,。 她就這樣懶懶散散地待到十九歲,，她媽受不了了，說這丫頭被你們養(yǎng)廢了,。二丫頭紡線織布,，做鞋做飯，該學(xué)的都學(xué)會了,。大丫頭在你們這邊,，被慣得沒個樣子了,。將來找個啥樣的婆家，人家才受得了??！ 這回，我婆婆又生氣了,，跟姑姐說：“嫌我們養(yǎng)得不好就帶走,，十九年了，我是費力不討好了,！”  大云回她媽身邊了,，為了讓她學(xué)做鞋，母女倆沒少鬧騰,。她家離我家十二里地,，大云動不動就跑回來，每次跑回來不用問就知道,，母女倆又吵架了,。 她回家的第二年，她媽就給她找婆家了,。女婿長得也好,，倆人挺般配?？墒墙Y(jié)婚以后,，倆人日子過得可不咋好，大云手拙,，又懶,，家里家外都不愛收拾，連男人腳上穿的鞋都做不好,。 婆婆看不上,，女婿也有意見，倆人總是磨牙拌嘴沒個安定,。兩口子一生氣,，我們家就又是她躲氣的地方。 有了兒子以后,，趕上土地承包,。女婿心眼兒活，趕集倒騰點小買賣,，大云自己在家里帶孩子收拾地,，日子漸漸好了，也忙了,，她才來得少了,。 婆婆過日子省，卻很好熱鬧,。倆姑姐家六個外甥女,，結(jié)婚以后都走動著。逢年過節(jié),，家里趕大集一樣,，屋里院里熱鬧得很。 老人喜歡,，我只能隨著,。不管來多少且（客），都是我伺候,。做半天飯,，累個賊死，最后只能吃口冷的,。飯菜做少了,，我就得餓肚子，要不就是煮口掛面墊補墊補,。 雖然累,，但姑姐們都認(rèn)可我，孩子們跟我也挺親,，我還是很高興的,。所以，公婆去世以后,，這些孩子們依然是逢年過節(jié)都來,，我也與以前一樣招待他們。 可是這樣的熱鬧,，于十三年前結(jié)束了,。 那年的春天，大云女婿來了,，說借兩千塊錢,。一個莊戶人家，哪有那么容易就攢下兩千塊錢呢,！我家老頭子從來不管家里事情,，以前是我婆婆當(dāng)家，婆婆去世前幾年,，把家交給我了,，說她兒子只會出苦力不懂算計。 可是土里刨食的日子,，不拉饑荒就是好日子,。我說不好意思,，妗子手里還真沒有，要不我去找找借借,，幫你湊點,？女婿說那就不用了。 可是過了有半個鐘點,，他打來個電話,，說妗子麻煩你幫我找借點吧，實在是扒不開麻了,！ 看他是真的遇到難事了,，我找倆堂弟媳婦找來一千，又找隔壁鄰居找來四百,，我自己有六百,，給他湊了兩千。他來拿錢的時候我說,，我的六百我不著急,，別人家湊的，你得抓緊還上,，要不我就被擱里頭了,。 他答應(yīng)得挺好，說最多倆月,，準(zhǔn)還上,。可是,，倆月沒還,，四個月還沒還，一拖都到年底了,。隔壁的老人病了,，人家不說，我也著急上火呀,！我就又給大云打電話,，大云當(dāng)時就不耐煩了。說沒有啊現(xiàn)在,，有我還不知道還,！ 沒辦法，我用自己的錢把隔壁的四百還了,。心里那個不舒服?。≌瓦@么說話不算數(shù)呢,？人家背后得念叨我??！  臘月三十那天，大云女婿來了,，把兩千塊錢給了我,，面色很冷淡，待一會兒就走了,。等到過了年，原本每年六個外甥女一起來拜年,，那年,，大云一家子沒來。 第二年,，我六十六,，兒子說六十六是大壽，得過,。提前都通知親戚們了,，大年初三待且（客），可是到了那天,，大云一家子又沒來,。她舅舅生氣了，說這是要黃親戚了唄,？我們這里,，一直走動的親戚，遇大事不來就是要斷絕來往的意思,。 我說不用生那氣,，不來都省事兒。老頭子說,，誰不來都沒事兒,，她不來就是沒良心！你比她媽差啥了,？侍弄她十幾年,，就因為跟她要了賬就斷來往？白眼狼嗎,？這賬不該要,？ 那以后，這門子親戚真的就斷了,。老爺子氣不過,，去看他姐，順便數(shù)落大云不應(yīng)該,。他姐說,，還不是你們慣的,？跟我這個當(dāng)媽的，也親不上來,，我都懶得搭理她,！ 一晃，幾年過去了,，其實我還是挺想她也惦記她,。可是十幾里地,，我這歲數(shù)大了也去不了,。我經(jīng)常跟姑姐打聽她的消息，八年前,，一個不好的消息傳到我這兒,。大云女婿跟一群人去了廣西，說是做筆大買賣,。這一去,，就半年多沒消息了。 后來聽說,，他們都是被一個熟人騙過去搞傳銷的,。有幾個回來了，說當(dāng)時帶走的錢都被騙光了,，有的還差點丟了命,。大云女婿還是沒有消息，家人急得報了案,，也沒等到結(jié)果,。 大云后來也就死心了，就當(dāng)他死了,。當(dāng)時他走的時候,，大云是不同意的，擋不住他,，還被他把家里所有的錢都拿走了,。 可是去年夏天，大云忽然接到他一個電話,，電話是從新疆打來的,。倆人這么多年沒聯(lián)系，突然電話來了,，大云都不知道說啥了,。女婿問一句她答一句。后來，女婿把電話掛了,，她都沒來得及問他到底在哪兒,，在干啥。 兒子回來,，她告訴兒子電話的事情,，兒子說，他咋知道你手機號,？是不是跟別人也有聯(lián)系,？咱找人問問，去把他找回來吧,！大云說,，我哪兒知道他到底還跟誰有聯(lián)系？愛咋地咋地吧,，他要有心就自個兒回來，不想回來不強求,。反正這么多年了,，咱們不也一樣過嗎！  今年,，我家老頭子慶八十,，沒想到，已經(jīng)十二年沒來過我家的大云也來給她舅舅慶八十了,。她這一來,，我心里那滿天的云彩馬上都散了。十幾年沒見,，看她老了瘦了,，我只剩心疼顧不上責(zé)怪她了。想想她這些年過得也不順,，我還能說啥呢,！ 現(xiàn)在，我心里還是盼著她以后的日子能好過點,，盼著女婿能早點回來,。倆人都六十多歲了，說老就老了,，剩下的日子得踏踏實實相伴著好好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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