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圣吳道子（約680—759年）,，又名道玄，陽翟人（河南禹州）,，唐代著名畫家,。少年時孤苦窮困，刻苦學(xué)畫,，在繪畫方面展現(xiàn)出異于常人的才能,，弱冠之時“窮丹青之妙”，在畫壇頗有名氣,。公元713年,，吳道子被唐玄宗召進皇家畫院，任內(nèi)教博士,，命其“非有詔不得畫”,。 之后吳道子多在宮中作畫，或隨唐玄宗巡游各地,，受命作畫,，或在長安、洛陽等地寺廟繪制壁畫,，據(jù)載多達300余處,，可惜這些壁畫到宋代時大部分已毀壞，存世已是罕見稀有,。

除了繪制壁畫,，吳道子還創(chuàng)作有紙、絹畫作品,，題材有天堂地獄鬼神故事,、歷史人物、山水風(fēng)景等,，因為年代久遠,，社會動亂，大部分作品軼失,，甚至有畫名都沒有流傳下來,。據(jù)有關(guān)資料,，吳道子創(chuàng)作的重要作品有《八十七神仙卷》、《送子天王圖》,、《孔子行教像》,、《明皇受篆圖》,、《金橋圖》等,。人物畫有《梁武帝》、《關(guān)公像》,、《孔圣像》,、《司寇像》、《顏子圖》,、《百子圖》等,。宗教題材有《大雄真圣像》、《大護法神像》,、《托塔天王圖》,、《地獄變相圖》、《維摩詰像》等,。山水風(fēng)景有《嘉臨江山水三百里圖》,、《江海奔騰圖》、《華清宮圖》,、《雙林圖》,、《南岳圖》等。

吳道子《送子天王圖》,，又稱《天王送子圖》,、《釋迦降生圖》，描繪了佛祖釋迦牟尼降生為悉達王子后,，其父凈飯王和其母摩耶夫人抱著他去朝拜大自在天神廟,，諸神向他禮拜的故事。

據(jù)有關(guān)資料,，20世紀(jì)初日本人山本悌二郎在中國京魯浙閩一帶搜購書畫,，得到一幅《送子天王圖》帶到日本，藏于自家澄懷堂,，后歸大阪市立美術(shù)館,。該畫沒有作者署名，未見有明代以前的文字鈐印,，后來該畫被認為是吳道子真跡,，當(dāng)然也有人提出質(zhì)疑，認為是宋代摹本,。且不論該畫是真跡,，還是摹本,，但繪畫藝術(shù)水平，表現(xiàn)出吳道子白描作品的畫風(fēng),，線條柔順遒勁,，人物刻畫鮮明，想象奇特,，寓意源深,，是一件經(jīng)典名作傳世珍品（圖1）。

歷史原因造成了國寶流失日本,，無不令人痛惜,，國內(nèi)專家、媒體有稱這件《送子天王圖》是傳世孤本,，國內(nèi)博物館并無收藏,。然而，事實并非如此,，日本館藏《送子天王圖》既不是真跡,，也不是孤本，與民間收藏《送子天王圖》對比,，文史價值不足一提,。為此，以下展示民間收藏的兩件《送子天王圖》,，一件是白描畫卷（以下簡稱“白描本”）,，一件是彩繪畫卷（以下簡稱“彩繪本”）。這兩件《送子天王圖》都有吳道子落款,、鈐?。▓D2紅圈），確認為是真跡無疑,。

日本館藏《天王送子圖》,，是紙本手卷，白描畫本,，縱高36cm,，橫長338cm。民間收藏《天王送子圖》,，白描與彩繪本都是紙本,，縱高65cm，橫長約785cm（含題跋）,。在尺幅規(guī)格方面,，民間收藏本要大于日本館藏本一倍有余。

首先展示民間收藏《天王送子圖》白描本（圖3為全圖拼接,，圖4—8為分段圖）,。

白描本畫卷有三處宋代名流題字：

第一處是北宋政治家,、文學(xué)家、思想家王安石（1021—1086年）題寫的五言詩,，“游子戀清暉,舟師謔高浪,。水宿（濟）前湍,蓐食凌窮嶂，云帆詫多奇”（圖9右）,。王安石因主張改革變法,，遭守舊派攻訐，兩度任宰相,，兩度被罷相,，郁然病逝，文學(xué)創(chuàng)作豐富,，名列“唐宋文學(xué)八大家”之一。王安石題詩卻與500年后明代詩人,、書法家王寵《包山集》詩句相同,，兩人詩句區(qū)別僅是王安石寫丟一個“濟”字（以上加括號字）。王安石題詩毫無疑問是原創(chuàng),，王寵是引用,，古人詩文摘引與作者張冠李戴現(xiàn)象，在史籍屢見不鮮,。

第二處是王一品題“傳世寶藏珍品”（圖9中）,，王一品在史料搜索查不到此人信息，頻見有署名“一品”或“王一品”,，在宋代宣和殿,、閱微草堂珍藏的古書畫上題鑒、題字,，據(jù)此認為王一品或任宋代翰林院學(xué)士等職,，負責(zé)皇家收藏古書畫鑒識管理等文翰事務(wù)。

第三處是北宋米友仁（1074—1153年）題字“報汝慎勿語,，一語墜泥塗”（圖9左）,。米友仁是北宋書畫家米芾長子，書畫皆承家學(xué),，官至兵部侍郎,、敷文閣直學(xué)士。題字是摘引其父作《蜀素帖》詩句,。

白描本題鑒與題跋,，前隔水簽條由王一品題寫“宣和御府傳世珍品藏，王一品鑒”等字（圖10右）,。題首由南宋畫家劉松年（約1131-1218年）題“送子天王圖”五個隸書大字（圖10左上）,。劉松年工山水人物,，畫風(fēng)綺美精致，著色典雅妍麗,，常畫西湖茂林修竹,，山明水秀勝景等。

尾跋題字依序有歐陽修,、米友仁,、李公麟、鮮于樞,、吳鎮(zhèn),、危素等（圖10左下）。

歐陽修（1007－1072年）,，北宋政治家,、文學(xué)家，歷仕仁宗,、英宗,、神宗三朝，官至翰林學(xué)士,、樞密副使,、參知政事，是宋代文壇領(lǐng)袖,，“唐宋文學(xué)八大家”之一,。

米友仁為米芾之子，上述已作簡介,。

李公麟（1049-1106年）,，北宋著名畫家，精通詩文,、書法,，與文豪書畫大師蘇軾、米芾,、黃庭堅等為至交,，畫技尊吳道子為師，深諳白描畫法,，白描繪畫為當(dāng)世第一,，譽稱為“宋畫第一”大畫家。

鮮于樞（1246—1302年）,，元代官吏,、書法家，官任太常典薄,、浙東省都事等,，善詩文,，工書畫，尤工草書,。

吳鎮(zhèn)（1280—1354年）,，元代畫家、書法家,、詩人,，擅畫山水、梅花,、竹石,，與王蒙、黃公望,、倪瓚齊名,，并稱為“元四家”。

危素（1303—1372年）,，元末明初史學(xué)家,、文學(xué)家。官任翰林編修,、太常博士、兵部員外郎,、監(jiān)察御史,、工部侍郎、禮部尚書等,，元亡被貶謫居安慶府含恨而逝,。

白描本歷史鈐印信息，以下另作介紹,。

接下來展示吳道子《送子天王圖》彩繪本畫卷（圖11為整卷拼接,，圖12—16為分段圖）。

以上所見,，彩繪本與白描本畫面完全相同,，只是設(shè)色區(qū)別，彩繪本畫面顯得層次分明,，神態(tài)逼真,，云容月貌，光彩照人,。畫卷也有三處題字：

第一處是北宋詩人文學(xué)家,、書法家曾紆（1073—1135年）題，“此卷系唐吳道子親繪宣和殿藏,，曾紆識”（圖17右一）,。曾紆是北宋丞相曾布第四子,，曾鞏之侄，能詩善文,，句法精麗,，有多件詩文、書法作品傳世,，常為皇家內(nèi)府收藏書畫擔(dān)當(dāng)鑒識,。

第二處是王一品題“惜誦以致愍兮，發(fā)憤以抒情,，所非忠而言之兮”（圖17右二）,。王一品在上文已簡介，所題字是摘引先秦屈原《惜誦》詩句,。

第三處是五代畫家,、僧人巨然（生卒不詳）題字，“憶過瀘戎摘荔枝,，青楓隱映石逶迤 ,，京華應(yīng)見無顏色 ，紅顆酸甜只自知,， 翠瓜碧李沉玉（甃）”（圖17左一至左四）,，加括號內(nèi)“甃”字為完整詩句，巨然漏寫該字,。巨然題字是摘引唐代詩人杜甫《解悶十二首》詩句,。限于篇幅，以上詩文釋義不再贅述,。

從曾紆題字可讀出一個信息,，宋代社會或有多件《送子天王圖》，真跡摹本具存,，為此由曾紆對彩繪本《送子天王圖》作鑒識后,，題字特別注明此件是吳道子親繪，是確認彩繪本為吳道子真跡的重要佐證,。

彩繪本題鑒,、題首、后跋信息有,，前隔水處由北宋政治家,、文學(xué)家、思想家王安石題寫,，“宣和殿傳世真品寶藏,，王安石鑒”簽條（圖18右），上文對王安石已作簡介。

題首由宋徽宗題寫“天王送子圖”瘦金體大字（圖18左上）,，并花押簽名落印,。宋徽宗趙佶（1082—1135年），是宋朝第八位皇帝,，雖然治理國家很失敗,，卻是一位藝術(shù)造詣極高的書畫家，開創(chuàng)了宋朝藝術(shù)繁華的巔峰時代,，書畫藝術(shù)成就至今未被超越,。宋徽宗的書畫詩文創(chuàng)作豐富，書法獨創(chuàng)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新書體——瘦金體,。

尾跋題字者依序有陸游、張縯,、朱熹,、章深等（圖18左下）。

南宋陸游（1125－1210年）,，字務(wù)觀,，號放翁，南宋官吏,、文學(xué)家,、史學(xué)家、詩人,，生逢北宋滅亡之際,，投身軍旅，堅持抗金,，一生筆耕不輟，詩詞文學(xué)具有很高成就,。

南宋張縯（生卒不詳）,，蜀州江原人，出身于書香仕宦之家,，詩人,、書法家。官任秘書省正字,，蜀州通判,，湘中、河南等地州屬運使,，大理寺少卿等職,。

南宋朱熹（1130－1200年），理學(xué)家,、思想家,、教育家,、詩人，歷仕高宗,、孝宗,、光宗、寧宗四朝,，曾任知南康,，提典江西刑獄公事、秘閣修撰,、煥章閣侍制等職,，著述豐富。

南宋章深（生卒不詳）,，宋孝宗朝乾道二年丙戌科進士,，書畫家。

民間收藏《送子天王圖》鈐印,，表明了畫卷傳世路徑清晰完整,。彩繪本有印跡39枚，皇家收藏官印約占三分之二,，有宋徽宗“御書,、雙龍（方圓各一）、宣和,、內(nèi)府圖書之印”,，宋高宗“紹興”印，宋理宗“緝熙殿寶”印,，金章宗“明昌御鑒”印,，元文宗“天歷之寶”印，元魯國“皇姊圖書”印,，明宣宗“武英殿寶”印,，明晉恭王朱棡“晉府書畫之印”，清乾隆“八征耄念之寶,、乾隆御覽之寶,、古稀天子、三希堂精鑒璽,、宜子孫,、道寧齋”印，清嘉慶“嘉慶御覽之寶”印,，清內(nèi)府“御書房鑒藏寶,、石渠寳笈、寳笈重編”印等（圖19上）。

白描本有印跡43枚,，皇家收藏官印約占二分之一,，有宋徽宗“御書、雙龍方印,、內(nèi)府圖書之印”,，宋高宗“紹興、真閤”印,，宋理宗“緝熙殿寶”印,，元文宗“天歷之寶”印，明宣宗“武英殿寶”印,，清康熙“宣文之寶,、體元主人”印，清乾隆“乾隆御覽之寶,、古稀天子,、五福五代堂古稀天子寶、三希堂精鑒璽,、宜子孫,、乾隆鑒賞”印，清內(nèi)府“御書房鑒藏寶,、石渠寳笈”印等（圖19下）,。

民間收藏白描與彩繪本，除去作者吳道子鈐印之外,，還有多位社會賢達與書畫名家的鑒賞鈐印,，五代有巨然，宋代有李公麟,、蘇軾,、米芾、劉松年,、米友仁,、朱熹、賈似道,、陸游、陳居中,、吳琚,，元代有鮮于樞、吳鎮(zhèn),、張雨,、朱德潤、危素，明代有文嘉,、華夏,、項元汴，清代有梁同書,、耿昭忠,、耿嘉祚等。

民間收藏白描與彩繪本概貌介紹至此,，民間收藏與日本館藏本相比,，有哪些相同與不同點呢？

相同點是畫面構(gòu)圖與畫藝水平相差無幾,，日本館藏本畫風(fēng),，頗具吳道子作品韻味，白描畫法的線條與用筆,，墨線行止得當(dāng),，彎轉(zhuǎn)隨心如意，輕重深淺有度,，布局疏密有致,，對人物刻畫有王者氣度的天神，手執(zhí)筋板的文吏,、舉手托物的仙女,，以及威猛武士、猙獰魔怪等,，都描繪的栩栩欲活,，落筆如神。

筆者對日本館藏本圖片放大察看過,，并與白描本,、彩繪本對比，認為日本館藏本畫藝水準(zhǔn)不輸民藏本,，有些局部描繪甚至比白描本,、彩繪本更為精細，粗看上去三個版本《送子天王圖》,，如同是一模所拓,，一脈相承（圖20—22）。

日本館藏本與民間收藏本最大不同點是,，日本館藏本沒有歷史遞藏信息,。民間收藏本的歷史遞藏，從唐代吳道子起,，歷經(jīng)后唐五代,、宋代,、金代、元代,、明代,、清代等，歷朝收藏官印與社會名流鑒賞鈐印傳承有序,，齊全完整,，路徑分明，構(gòu)成一條完整證據(jù)鏈,，并有宋徽宗與歷代書畫大家的作跋題字,。民間收藏本歷史上曾是風(fēng)光無兩，名家爭睹,，但所見真容者寥寥無幾,，近代隱身于江湖，留下畫圣的傳說故事,，只有日本館藏本現(xiàn)世,，即在社會被捧為吳道子真跡孤本，展露其面目,。

筆者認為日本館藏本連宋代摹本都算不上,，只是一件與手工繪制無關(guān)的拓本或印本。證據(jù)是日本館藏本為四段拼接成卷,，接縫處加蓋有多枚騎縫章（圖23 紅圈處）,。

騎縫章始于何時無考，據(jù)說古代官府文書為防止偷梁換柱,，鈐蓋騎縫章,，明清時期騎縫章普遍應(yīng)用在錢莊票據(jù)與貿(mào)易單據(jù)方面，防止調(diào)包篡改,。古書畫蓋騎縫章用意也是防偽,，卻是極其少見，日本館藏本的騎縫章,，顯露了自身硬傷,。古今繪畫程式都是先備紙后作畫，如是紙幅有限需要加大,，也是在創(chuàng)作之前拼接好畫紙,，沒有分隔作畫再拼接完整。手工作畫的連貫筆跡劃過拼接紙縫,，就相當(dāng)于騎縫章,，因此手工繪畫接紙，無需畫蛇添足加蓋上騎縫章,。

什么情況下蓋上騎縫章呢,？是印制畫拼裝，印制畫受限于制版規(guī)格,，無法印出超長,、超大畫卷（現(xiàn)代印刷技術(shù)例外），只能依據(jù)模板大小印出小畫本,，然后拼接成為大畫或長卷本,，加蓋騎縫章證明是原版拼接。

清中期之前印刷技術(shù)是雕版印刷（模板拓?。?，清晚期有引入珂羅版印刷技術(shù)（照相制版），日本館藏本無論是哪種技術(shù)的印制品,，不可能是以很大代價制成模版,，僅為印制一件作品，故在社會收藏或有同類畫卷不足為奇,。

筆者想起民國畫壇大師徐悲鴻,，重金所購《八十七神仙卷》，與日本館藏《送子天王圖》類似,。徐悲鴻學(xué)貫中西,，畫藝嫻熟，深諳中外繪畫技法,，當(dāng)他看到《八十七神仙卷》鐵絲縈繞,，墨線飄舞，深刻領(lǐng)悟這幅畫的線條藝術(shù)出眾超群,，直觀感覺此畫非一般畫師所作,，是神功絕筆的名家作品，存世稀有,，堅定認為是“畫圣”吳道子所畫（詳見筆者“畫圣神跡,，傳世奇跡”、“民間巨畫終了徐悲鴻藏畫的斷代紛爭”兩篇文章,，使用作者名+文章標(biāo)題網(wǎng)絡(luò)搜索可查閱）,。遺憾是徐悲鴻沒有在意，《八十七神仙卷》是一件無裝裱,、無題字,、無鈐印的古代拓印粉本（即工匠施工圖樣）。由此可見,，日本館藏《送子天王圖》與徐悲鴻藏《八十七神仙卷》,，兩者共同特征是，畫卷缺失歷史遞藏的鑒賞題字與歷代鈐印,，作品的精工細作與完美拓印,，令收藏人往往一眼所見,，即被鬼斧神工的非凡畫藝征服，迷之自信為名家真跡,。

當(dāng)代著名文博專家,、古書畫鑒定大師楊仁愷（1915—2008年）先生認為，日本館藏《送子天王圖》“單從圖版觀之雖非真跡,，至少時代當(dāng)相去不遠,。近日在大阪美術(shù)館親眼見到，無論從筆法氣韻諸方面觀之,，時代比原先想象晚很多”,。楊仁愷先生的眼學(xué)觀點，與筆者對證據(jù)分析的看法所見略同,。日本館藏《送子天王圖》,，既不是唐代原創(chuàng)，也不是宋代摹本,，而是近代印本,。至此為之慶幸，《送子天王圖》真跡本尚存國內(nèi),，聊慰國人珍寶流失的痛心,，并由衷感恩歷代先人為延續(xù)中華文脈，珍藏文化瑰寶,，代代接力,，守護傳承，所做的不可磨滅的歷史貢獻,。

2023.5.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