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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祭故相國清河房公文》讀記 （小河西） 清河房公：房琯,，祖籍清河房氏,，河南人，武周宰相房融之子,，至德二載封清河郡公,。【《舊唐書-房琯傳》：“房琯,，河南人,，天后朝正議大夫、平章事融之子也,?！敝恋露d十二月“加琯金紫光祿大夫，進(jìn)封清河郡公,?！薄短乒屎橹菸鋵幙h令房府君墓志記》：“洪州武寧縣令房從會，清河人也,。源流系序,，譜諜具詳。曾祖融,，皇正諫大夫,，鸞臺鳳閣平章事?！薄堪彩分畞y前,，房琯官至刑部侍郎。安史叛軍進(jìn)逼長安,，玄宗逃蜀,，房琯追上玄宗，當(dāng)日被任命為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至德二載（757）五月，肅宗任命諫議大夫張鎬為相,，貶房琯為太子少師,。剛?cè)巫笫斑z的杜甫聽聞房琯罷相，即刻上疏營救,。然這次上疏惹怒肅宗,。乾元元年（758）六月，房琯,、杜甫皆被貶出長安,。上元元年（760）杜甫流落蜀地后,，房琯亦遷任漢州刺史。然二人在蜀地似未曾見面,。廣德元年（763）春房琯被代宗起用,，赴京途中病逝于閬州，時漂泊于梓閬間的杜甫,，參加了房琯的送葬儀式,，并撰寫此文悼念。【《舊唐書-房琯傳》：“房琯,，……寶應(yīng)二年（763）四月,，拜特進(jìn)、刑部尚書,。在路遇疾,。廣德元年（763）八月四日，卒于閬州僧舍,。時年六十七,。贈太尉,?！薄?/span> 【原文】維唐廣德元年，歲次癸卯,，九月辛丑朔,，二十二日壬戌，京兆杜甫敬以醴酒茶藕莼鯽之奠,，奉祭故相國清河房公之靈,。曰：嗚呼！純樸既散,，圣人又歿,。茍非大賢，孰奉天秩,？ 【大意】唐廣德元年（癸卯年）九月（辛丑朔）二十二日（壬戌）,，京兆杜甫，敬以醴酒茶藕莼鯽祭奠故相國清河房公之靈,。曰：嗚呼,！純樸的社會風(fēng)氣已不再，圣人又亡故,。如不是大賢,，誰來承接天子賜予的爵秩？ 【簡注】純樸：《韓非子-大體》：“故至安之世,，法如朝露,，純樸不散,，心無結(jié)怨，口無煩言,?！薄侗阕?明本》（東晉-葛洪）：“曩古純樸，巧偽未萌,?！?/span> 歿（mò）：死。天秩：天定爵秩,；天子賜予的秩祿,。《書經(jīng)-皋陶》：“天秩有禮,，自我五禮,，有庸哉?！眰鳎骸疤齑沃扔卸Y,，當(dāng)用我公侯伯子男五等之禮以接之，使有常,?！薄断暮畛Ｊ陶C》（晉-潘岳）：“宜享遐紀(jì)，長保天秩,?！?/span> 【原文】 唐始受命，群公間出,。君臣和同,，德教充溢。 魏杜行之,，夫何畫一,；婁宋繼之，不墜故實,。 百余年間,，見有輔弼。及公入相,，紀(jì)綱已失,。 將帥干紀(jì)，煙塵犯闕,；王風(fēng)寢頓,，神器圮裂。 關(guān)輔蕭條，乘輿播越,。太子即位,，揖讓倉卒。 小臣用權(quán),，尊貴倏忽,。公實匡救，忘餐奮發(fā),。 累抗直詞,，空聞泣血。時遭祲沴,，國有征伐,。 車駕還京，朝廷就列,。盜本乘弊,，誅終不滅。 高義沉埋,，赤心蕩折,。貶官厭路，讒口到骨,。 致君之誠,，在困彌切。天道闊遠(yuǎn),，元精茫昧,。 偶生賢達(dá)，不必際會,。明明我公，可云時代,。 賈誼慟哭,，雖多顛沛；仲尼旅人,，自有遺愛,。 二圣崩日，長號荒外,。后事所委,，不在臥內(nèi)。 因循寢疾,，憔悴無悔,。死矢泉涂，激揚風(fēng)概,。 【大意】唐自受天之命,，群公相繼出現(xiàn),。君臣和睦同心，道德教化充溢,。魏征,、杜如晦之行動，何等整齊劃一,；婁師德,、宋璟繼之，沒有偏離早期“故實”,。一百多年之中,，總有良臣輔弼。到了房公拜相,，朝廷綱紀(jì)已失,。將帥違法亂紀(jì)，煙塵進(jìn)犯京畿,。王者教化衰頹,，國家政權(quán)破碎。關(guān)中京畿蕭條,，皇上逃亡蜀地,。太子李亨繼位，倉促未及揖讓,。小臣濫用權(quán)力,，尊貴倏忽變化。房公扶正挽救國家,，廢寢忘食努力奮發(fā),。多次慷慨直詞，徒聞淚盡血涌,。時遭邪惡之氣,，國家屢屢征伐?；噬宪囻{還京,，朝廷各就各位。盜賊本乘朝政之弊,，誅殺終究難以盡滅,。高義盡失，忠心毀傷,。貶官厭倦遠(yuǎn)路,，讒人誹謗到骨。臣子對君主之誠，危難時更見深切,。天地間之道廣闊遙遠(yuǎn),，天地間之氣不可揣測。偶然產(chǎn)生的賢達(dá),，不必個個風(fēng)云際會,。明明我們的房公，處在風(fēng)云際會時代,。賈誼的慟哭,，雖有諸多流離顛沛；孔子周游列國,，自有留存仁愛,。二圣崩逝之日，長久嚎哭荒外,。后事有何委托,，俺也不在臥內(nèi)。因為臥病拖延,，心中憔悴無悔,。死士在黃泉路上，仍有激憤昂揚的風(fēng)度氣概,。 【簡注】群公：指諸有名位者,。德教：《孟子-離婁》：“沛然德教溢乎四海?！?strong>故實：以前的實事,。《國語-周語上》：“賦事行刑,，必問于遺訓(xùn)而咨于故實,。”韋昭注：“故實,，故事之是者,。” 王風(fēng)：王者教化,。《詩大序》：“《關(guān)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風(fēng)也,。”《河清頌》（南朝宋-鮑照）：“昔在爽德,，王風(fēng)不昌,。”寢頓：衰頹、廢止,?！度假x序》（晉-皇甫謐）：“至于戰(zhàn)國，王道陵遲,，風(fēng)雅寢頓,，于是賢人失志，詞賦作焉,?！?strong>神器：借指帝位、政權(quán),?！度龂?蜀志-先主傳》：“曹丕篡弒，湮滅漢室,，竊據(jù)神器,，劫迫忠良，酷烈無道,?！?strong>圮（pǐ）裂：破碎；分裂,?！度龂?吳志-諸葛恪傳》：“至吾父子兄弟，并受殊恩,，非徒凡庸之隸,，是以悲慟，肝心圮裂,?！薄端]譙元彥表》（晉-桓溫）：“神州丘墟，三方圮裂,?！眳窝訚?jì)注：“圮，毀,；裂,，分也?！?/span> 播越：逃亡,。《后漢書-袁術(shù)傳》：“天子播越,，宮廟焚毀,?！崩钯t注：“播，遷也,；越,，逸也；言失所居,?！?strong>揖讓：賓主相見禮節(jié)?！墩f苑-君道》(漢-劉向)：“今王將東面,，目指氣使以求臣，則廝役之材至矣,；南面聽朝,，不失揖讓之禮以求臣，則人臣之材至矣,?！?strong>倏忽：忽然，轉(zhuǎn)眼間,?！痘茨献?修務(wù)訓(xùn)》：“倏忽變化，與物推移,?！?/span> 祲沴：（jīn-lì）：祲氛，邪惡之氣,?！洞笊庠t》（梁-沈約）:“王室多難,祲沴相仍?！?/span> 蕩折：折損,。讒口：或指賀蘭進(jìn)明等進(jìn)讒言。元精：天地精氣,；人體精氣,。《論衡-超奇》（漢-王充）：“天稟元氣,，人受元精,。”《后漢書-郎顗傳》：“元精所生,，王之佐臣,；天之生固，必為圣漢,?！崩钯t注：“元為天精，謂之精氣,?！?strong>茫昧：模糊不清；不可揣測,?！?/span>漢武故事》：“神道茫昧，不宜為法,?！?/span> 遺愛：《左傳》昭公二十年：“及子產(chǎn)卒，仲尼聞之,，出涕曰：古之遺愛也,。”死矢：誓死,；死士,。《新唐書-李綱傳》：“宣帝將殺憲,，召僚屬誣左其罪,，綱矢死無橈辭?！?/span> 【原文】 天柱既折,，安仰翊戴？地維既絕,，安放夾載,？ 豈無群彥？我心忉忉,。不見君子,，逝水滔滔。 泄涕寒谷,，吞聲賊壕,。有車爰送，有紼爰操,。 撫墳日落,，掛劍秋高。我公戒子,，無作爾勞,。 斂以素帛，付諸蓬蒿,。身瘞萬里,，家無一毫,。 數(shù)子哀過，他人郁陶,。水漿不入,，日月其慆。 州府救喪,，一二而已,。自古所嘆，罕聞知已,。 曩者書札,，望公再起。往來禮數(shù),，為態(tài)至此,。 先帝松柏，故鄉(xiāng)枌梓,。靈之忠孝,，氣則依倚。 拾遺補(bǔ)闕,，視君所履,。公初罷任，人實切齒,。 甫也備位此官,，蓋薄劣耳。見時危急,，敢愛身死,？ 君何不聞，刑欲加矣,。伏奏無成,，終身愧恥。 乾坤慘慘,，豺虎紛紛,。蒼生破碎，諸將功勛,。 城邑自守,，鼙鼓相聞。山東雖定,，灞上多軍,。 憂恨展轉(zhuǎn)，痛傷氤氳,。玄豈正色,？白亦不分,。 培塿滿地，昆侖無群,。致祭者酒,，陳情者文。 何當(dāng)旅櫬,，得出江云？嗚呼哀哉,！尚饗,！ 【大意】天柱既已折斷，誰人仰視擁戴,？地維既已斷絕,，誰人像欒、范兩族一樣將皇上夾載,？難道沒有諸位英才,？我的心憂思忉忉。再也見不到君子,，眼前只有逝水滔滔,。流淚在寒冷的山谷，吞聲于防賊的戰(zhàn)壕,。靈車前行俺來送,，拉棺的長繩俺親手操。手撫墳頭樹直到日落,，像季札掛劍正值秋高,。房公誡勉兒子，不用親自操勞,。只以素帛入殮,，埋于荒野蓬蒿。身沒萬里之外,，家中沒有一毫,。數(shù)子哀痛甚切，他人心中郁陶,。水米不曾攝入,，日月如水流逝。州府助理喪事,，前來一二人而已,，自古以來讓人哀嘆，難得聽說能有知己,。昔者給公寄信,，期望房公再起,。與公往來的禮數(shù)，表達(dá)誠意只能到此,。先帝之墓松柏,，故鄉(xiāng)之園枌梓。公之忠孝之心,，義氣實則相依,。作為拾遺補(bǔ)缺，本是觀察君之所履,。當(dāng)年房公剛罷相,，朝臣都憤怒無比。甫也愧為此官,，只是水平不高而已,。見到情勢危急，豈敢顧及生死,？不知皇上為啥不聽,，還要對俺加刑。上疏皇上未成,，終身感到羞恥,。天下依然凄慘，豺虎依然紛紛,。蒼生依然破碎,，雖然諸將已有諸多功勛。城邑各自守戍,，軍中故交相聞,。山東雖然安定，灞上依然多軍,。憂恨仍使人輾轉(zhuǎn)反側(cè),，痛傷仍如彌漫的煙云。黑色難道是正色,？黑白難道不分,！小土丘到處都是，無與倫比的是昆侖,。祭祀謹(jǐn)以此醴酒,，表達(dá)悼念之情謹(jǐn)以此祭文。何時您客寄他鄉(xiāng)的靈柩,？能夠回到故鄉(xiāng)走出蜀地江云,？嗚呼哀哉！請享用吧！ 【簡注】安仰：《禮記-檀弓上》：“泰山其頹,，則吾將安仰,？”（仰：仰視。）翊戴：輔佐擁戴,?！稌x書-閻鼎傳》：“乃與撫軍長史王毗、司馬傅遜懷翊戴秦王之計,?！薄顿浱珟熚髌酵跬煸~》（唐-權(quán)德輿）：“翊戴推元老，謀猷合大君,?！?strong>地維：維系大地的繩索。古人以為天有九柱支持,，地有四維系綴。夾載：《左傳》成公十六年：“欒,、范以其族夾公行,，陷于淖。欒書將載晉侯,?！?/span> 群彥：眾英才?！洞鹪健罚h-蔡邕）“濟(jì)濟(jì)群彥,，如云如龍?！?strong>忉忉（dāo）：《甫田》（詩經(jīng)）：“無思遠(yuǎn)人,，勞心忉忉?！泵珎鳎骸扳徕?，憂勞也?！笨追f達(dá)疏：“憂也,，以言勞心，故云憂勞也,?！?/span> 泄涕：流淚。紼（fú）：出殯時拉棺材用的大繩,。 掛劍：典“季札掛劍”,。見《史記-吳太伯世家》。戒子：《宰相世系表一下》琯子：“宗偃，御史中丞,；乘,，秘書郎；孺復(fù),，容州刺史,。”斂：入殮,?！夺屆?釋喪制》：“衣尸棺曰斂?！彼夭?/span>祭品名,，白色。瘞（yì）：《玉篇》：“瘞,，藏也,。”《說文》：“瘞,，幽埋也,。” 郁陶：《書-五子之歌》：“郁陶乎予心,，顏厚有忸怩,。”孔傳：“郁陶,，言哀思也,。”陸德明釋文：“郁陶,，憂思也,。”慆（tāo）：《蟋蟀》（詩經(jīng)）：“今我不樂,，日月其慆,。”傳：“慆,，過也,。” 枌梓：二木名,；指故里,。《宋中送族侄式顏…》（唐-高適）：“弟兄莫相見,，親族遠(yuǎn)枌梓,。” 所履：《大東》（詩經(jīng)）：“君子所履，小人所視,?！?strong>備位：居官（謙詞）?！稘h書-王莽傳上》：“莽上書曰：臣以外屬,，越次備位，未能奉稱,?！?strong>薄劣：拙劣（謙辭）?！稙闂钕嗲笸吮怼罚ㄌ?于邵）：“縱欲思報鴻造,，贊襄盛業(yè)，其如智識薄劣,，力所不任,。” 氤氳：云霧朦朧,?！抖铡罚铣?鮑照）：“煙霾有氛氳，精光無明異,。” 培塿（lǒu）：小丘,?！恫菽狙浴罚ㄌ?陳陶）：“勿輕培塿阜，或有奇棟梁,?！?/span> 旅櫬（chèn）：客死者的靈柩；暫寄靈柩,?！稙槎踔堇畲蠓蚣懒鴨T外文》（唐-劉禹錫）：“聞君旅櫬，既及岳陽,。寢門一慟,，貫裂衷腸?！?/span> 尚饗（xiǎng）：祭文結(jié)語,，請死者享用祭品意?！都乐段母濉罚ㄌ?顏真卿）：“卜爾幽宅,，魂而有知，無嗟久客。嗚呼哀哉,！尚饗,。” 【讀后記】一,、首段點祭祀時間,、方式、對象,。對祭祀對象的總評價：圣人,、大賢。二,、中段從初唐“群公間出,，君臣和同”寫起。寫房公為相背景：“煙塵犯闕”,、“神器圮裂”,。寫房公努力及遭遇：“忘餐奮發(fā)”、“累抗直詞”,、“赤心蕩折”,。寫房公罷相貶官及感受。寫二圣崩后房琯之情態(tài),。三,、末段寫悼念。寫自己“泄涕寒谷”,、“脫劍秋高”,；寫“數(shù)子哀過”；也提到“州府救喪”,；回憶當(dāng)年上疏“敢愛身死”,、“伏奏無成”；也寫當(dāng)下形勢：“蒼生破碎”,、“鼙鼓相聞”,、黑白不分、“培塿滿地,，昆侖無群”,。末以期望房公旅櫬早日回到故鄉(xiāng)收結(ji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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