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敬之

1

崇禎十七年三月十九日,，北京城一天里發(fā)生了兩件驚天大事。

中午,，紫禁城來了新主人,。大順國闖王李自成在明朝太監(jiān)王德化引導下,，從德勝門進城，經(jīng)過承天門,，進入紫禁城內(nèi)殿,。

與此同時，煤山死了皇帝,。明帝國皇帝朱由檢在心腹太監(jiān)王承恩的陪同下,，選擇了煤山上的一棵大樹，結束了“天命”,。

兩個太監(jiān)都姓王,，一個賣國，一個殉國,。

賣國的還有兵部尚書張縉彥,。他一大早打開正陽門，迎進了劉宗敏的大軍,，搞得北京城里人仰馬翻,、刀光劍影、雞犬不寧,。張尚書是前不久崇禎帝力排眾議任命的,，原來不過一個閑散官員，因提出將明軍改為若干防區(qū)和一個突擊隊,，得到了崇禎帝特別的愛,，遠超了對有實戰(zhàn)經(jīng)驗的軍事人才李邦華、史可法,，委以重任,。這位在兵部都給事中任上速成的菜鳥，一要實戰(zhàn)便開門迎敵,。

王德化更無恥,，他是崇禎帝信任的司禮太監(jiān)。洪承疇兵敗松山的原因之一是他支持時任兵部尚書陳新甲玩停止給養(yǎng)逼沖鋒,。崇禎帝對他的愛,，也是空前絕后，讓他掌管東廠御用警察,，命他率百官學禮儀,，待到李自成兵臨城下時，他開門跪迎還不打緊,，還不許其他明臣學他勸進,，說：“誤國賊，天子何在,？汝輩來此何干,！”

《江山風雨情》劉威版李自成

誰是誤國賊,？

昨天是朱由檢的弄臣，今天卻是李自成的愛卿,。

李自成進城了,，把朱由檢留下的宮女拉上了他前一夜還睡過的龍塌侍寢，還沒睡熱乎,，他就率兵東征,，幾經(jīng)戰(zhàn)陣，不敵吳三桂與多爾袞的明清聯(lián)軍,，倉皇逃回,。

北京城有四十天時間是屬于李自成的。但,，他在紫禁城里只正式做了一天皇帝,。

他是敗走的。

李自成敗走北京城,，與朱由檢夢斷紫禁城一樣,，都是丟失了民心,。

2

明清之際的名將賈漢復說李自成“猛勇有膽略……御眾嚴,，號令一，領一軍不敢仰視,，以故制勝,，雄于諸寇”。現(xiàn)代史學大家呂思勉論及明末的李自成和張獻忠時,，說“獻忠系粗才,，一味好殺，自成則頗有大略”,。

但,，不能否認李自成骨子里有強烈的小農(nóng)意識。

徐鼒在《小腆紀年附考》中笑話李自成,，說他打到北京城下時,，還派人給崇禎帝送來媾和的條件：一、讓他在西北自立為王,，二,、給他一百萬銀子做慰問金。只有滿足他的要求,，他不但退兵不推翻明王朝,，還主動帶兵幫助朝廷肅清內(nèi)亂外患。

裂地封王,，割地賠款,，是一種恥辱,。然比亡國要好！若非崇禎帝的愛卿們極力反對,，那么歷史必然會改寫,，而且李自成就真成了史無前例的最愚蠢的農(nóng)民軍首領。

如果那是史實,，李自成可以說毫無謀略和膽識,，讓人們高看了。

李自成與劉宗敏

然而從李自成進城后的種種做法,，他在根本上枉稱了有膽略,、有大略的英雄人物。

一,、縱容劉宗敏一進城,，就霸占了吳三桂的家產(chǎn)和寵妾，拘押了吳三桂的老爹和家人,。辱父,、辱妾、辱家人,，李自成還派人給吳三桂送去四萬兩銀子招降,，難道不是在激怒潛在的幫手的同時，資助他成為自己最大的對手嗎,？

二,、接受了一大批明朝降臣，又派人暴力追贓助餉,，拷掠抄家,，規(guī)定助餉額為“中堂十萬，部院京堂錦衣七萬或五萬三萬,，道科吏部五萬三萬,，翰林三萬二萬一萬，部屬而下則各以千計”,。劉宗敏制作五千具夾棍,，“木皆生棱，用釘相連,，以夾人無不骨碎”,。完不成任務，就以酷刑折磨致死,。明首輔魏德藻廉不知恥地要為李自成效勞,，卻因只交了萬兩銀子，最后被逼在監(jiān)牢自殺?？植滥?，人心惶惶。

三,、李自成手下士卒搶掠,，臣將驕奢，“殺人無虛日,，大抵兵丁掠搶民財者也”,。榨不出來就施以炮烙之刑罰，這是明擺著要逼狗急跳墻,、降臣翻覆,。

四、李自成東征失敗,，返京途中殺了吳三桂的父親吳襄,，將其首級掛于高桿示眾，進城后又殺了吳家老少,。制造了滅門慘案,，又將劉宗敏強奸了的陳圓圓留下，以滅門之仇,、淫妾之恨,，徹底激怒吳三桂不做休整，憤怒追擊,。

血腥豪奪,，威逼狂辱,，李自成這樣做,，不是沒有人制止他。

大將李巖一進城,，便向李自成提建議,，嚴肅軍紀、招撫吳三桂父子這兩項重要建議,。李自成見到報告,，并不高興，即批“知道了”,，但不執(zhí)行,。

后來在逃亡途中，河南全境投敵,，李巖主動請纓,，愿率兩萬精兵殿后。正需眾志成城御敵，但首席謀士牛金星要闖王答應李巖的請求后,，沒過幾天,，牛又向闖王進言，尋找機會除掉了李巖,。李自成忌憚李巖自立,，成為另一個主神器的十八子。

殺了李巖,，軍心渙散,，宋獻策悄然出走，宋企郊不知所蹤,，就連李自成最倚重的第一大將劉宗敏也分兵離開,。

3

李自成最后的眾叛親離，左輔兼天佑殿大學士牛金星要負主要責任,。

牛金星和李巖是同學,，而且李巖是牛金星認識李自成的介紹人。

有史家認為李巖是虛構的士大夫形象,，但他對于李自成的壯大和聲名遠播,，起到了關鍵性作用?！熬锩饧Z”的宣傳口號,，以及輿論歌謠“開了大門迎闖王，闖王來時不納糧”,，“早早開門拜闖王,，管教大家都歡悅”，都是李巖的大手筆,。

而李自成能打進紫禁城,，牛金星應該說是有絕對的決定權的。

牛金星的存在,，讓人質疑徐鼒所說的李自成向崇禎帝提出的和談有水分,。

早在崇禎十五年，李自成攻下開封,，牛金星為他拉來了河南的幾位地方將領和知名文人,，開始謀劃創(chuàng)建新王朝。他們又怎會支持李自成手可摘桃時欲摘還休呢,？

牛金星是明天啟七年舉人,，曾因痛打地方小官而被判監(jiān)禁。崇禎十三年冬,，牛金星在同窗李巖的引薦下,，加入到李自成的隊伍。

張怡《搜聞續(xù)筆》記載,，牛金星見到李自成，提出合作的條件：“若欲終為賊,，則無所事我,。若有大志,，當從我言,?！贝饲埃钭猿山?jīng)歷了洪承疇,、孫傳庭的合軍圍剿,，逼得他和劉宗敏帶著十七騎倉皇逃入商洛山,，此次復出也只有幾千人馬。他亟須擴充人馬,，接受了牛金星的建議“少刑殺,，賑饑民，收人心”,，利用明軍主力在四川追剿張獻忠之際入河南,，開倉賑饑民,，迅速發(fā)展到數(shù)萬大軍規(guī)模,。

李自成一見軍隊迅速壯大，就按牛金星的建議來了,。牛金星回到老家,，被親戚出賣，遭官府判了死刑,，他設法減刑獲釋,，再次找到李自成。

李自成對牛金星的重新到來,，很開心,，開始言聽計從,。崇禎十六年正月,，李自成攻下承天，被舉為奉天倡義文武大元帥,，不久改襄陽為襄京,，稱新順王,。牛金星任丞相,，并以李的名義發(fā)布告示“殺一人如殺我父,，淫一人如淫我母”,。

把百姓視為父母，是收服人心的一面大旗,。

牛金星

李自成大軍一路東進,，勢如破竹,，河南,、陜西,、山西等地在仕途上受到南方系東林黨人排擠的士大夫,，紛紛被牛金星作為引進人才,，受到李自成的禮遇,。

給李闖設計“十八子主神器”的江湖術士宋獻策,，就是牛金星推薦的開國大軍師。

牛金星在李自成的隊伍里,，成為了二號首長。就連最早李自成以“但得宋某一人,，免屠城”迫降的宋企郊,，雖貴為六尚書之首的吏政府尚書，也屈居下位,。

崇禎十七年正月,，李自成在西安建立大順政權,，牛金星以左輔兼天祐殿大學士,。但他心胸狹窄，又是一個典型的權力控,，進北京城后以宰相弄權,，每天導演登極禮儀，勸進李自成稱帝,，卻不想辦法正確招撫坐擁數(shù)十萬大軍的吳三桂,。

吳三桂引清兵入關，打著“復君父之仇”旗號,，表面就是針對李自成的皇帝夢的,。

當初，牛金星問李自成大志,，當是紫禁城稱帝,。他建議停止劫掠、爭取民心,、控制中原，幫助李自成建立政權,，也是為了進紫禁城?？梢哉f,，牛金星的存在,，李自成謀小利屈服于崇禎帝一事,，當是存在不少疑惑的,。

只是進了城的牛金星更瘋狂,，迷亂了榮華富貴,，喪失了民心進取,，還妄殺了得力大將,，離散了義軍心德。

有這樣的輔弼,，李自成非敗無疑,。

一年后，李自成命喪九宮山時,，牛金星攜子向清軍投降,。清廷讓其子做黃州知府,，卻沒有給名聲更大的牛金星任何職務,。

清廷說，他的名聲很臭,。

老牛說,，他是個取巧者。

當然,，他在李自成在紫禁城武英殿做皇帝那天,，也做過一天實至名歸的宰相,。雖然明朝遺老,、清朝官方,，都說那是偽職,，但那也被寫進了歷史的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