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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艾麗絲?門羅:激 情|PASSION

 新用戶30397958 2023-04-25 發(fā)布于甘肅

激 情|PASSION

艾麗絲·門羅

李文俊譯

不算太久以前,格雷斯曾上渥太華峽谷去尋找特拉弗斯家的避暑別墅,。她已有多年未上這個地區(qū)來了,,這里的變化自然很大。七號公路如今都已繞開市鎮(zhèn),,而在以前是直穿而過的,。而在她記憶中以前繞彎子的地方,現(xiàn)在反而是筆直的了,。加拿大地盾的這個部分有許多小湖泊,,一般的地圖上都不標出來,,因為根本排不下。即使在她弄清了或是自以為弄清了小塞博湖的方位時,,從鄉(xiāng)村土路又有許多條道路可以通向它,,接下去,當她選上了其中的一條時,,與它相交的又有那么多條鋪有路面的街道,,那些街名她連一點兒印象都沒有。其實,,四十多年前她在這兒時,,連街名都還沒起呢。那會兒路邊也還沒有人行道,,只有一條土路通往湖邊,,此外就是環(huán)湖有一條曲里拐彎、很不規(guī)整的路,。

現(xiàn)在出現(xiàn)了一個村子,。或者說一片郊區(qū)——這樣稱呼也許更加恰當一些,,因為她沒見到有什么郵局或是最不起眼的便利店,。這片小區(qū)占著湖邊四五條街那么深的地方,小小的房屋緊挨著,,占著一小片一小片的土地,。有些無疑是夏季避暑住的,因為窗戶上已經(jīng)釘上了木板,,每逢冬季總免不了要這樣做的,。不過仍然有許多房子顯示出長年有人居住的種種跡象——跡象很多,從充塞在院子里的塑料健身器械和戶外烤架,,以及訓練用的自行車,、摩托車和野餐用的木桌上都可以看出來,有些人在這仍然算是暖和的九月里坐在桌邊吃午飯,、喝啤酒,。另外也會有人——那就很難見到他們的人影了,是學生或是獨身的老嬉皮士——他們會把旗子或是錫紙片掛起來充當窗簾,。這些都是造價便宜的小房子,,總體上還算結(jié)實,有些裝了防寒設(shè)備,,有的卻沒有,。

格雷斯本來會決定掉轉(zhuǎn)車頭往回走的,倘若她沒看見那座八角形房子的話——它的屋頂周圍都飾有回紋格子鐵飾,,每隔一面墻就有一扇門,。那是伍茲家的別墅,。她一直記得它是有八扇門的,可是現(xiàn)在看來只有四扇,。她從未進去過,,不知那里面是怎樣隔成小間的,,或者究竟有沒有隔開,。她也不認為特拉弗斯家的任何人曾經(jīng)進去過。早年間,,這座房子四周都是圍著高大的樹籬的,,還有閃光的白楊樹,只要湖岸刮過一陣風它們就會颯颯作響,。伍茲先生和伍茲太太已經(jīng)上年紀了——就跟格雷斯現(xiàn)在一樣——好像從來也沒有朋友或是孩子來探望過他們,。他們這所饒有古風、設(shè)計奇特的房子現(xiàn)在也顯得荒蕪且不協(xié)調(diào)了,。鄰居們把擱置不用的破東西和他們一時拆散有待重新安裝的車子,、他們的玩具和待洗的東西,都堆在了這座房子的四周,。

當她在沿著路開下去大約四分之一英里處找到特拉弗斯家時,,她發(fā)現(xiàn)那兒的情況也是一樣。現(xiàn)在大道經(jīng)過這里后還能通向別處,,不像以前就終止在房子的前面,,而周圍的房子距離它四面環(huán)繞的寬寬的游廊也只是咫尺之遙了。

那是格雷斯所看到的第一幢建成這個樣子的房子——只有一層,,主要的屋頂朝四邊一直延伸到游廊的邊緣,,當中并沒有間斷之處。后來她在澳大利亞也見到許多房子是跟這一樣的,。這種風格會讓你想到炎炎夏日,。

過去,你總是能從游廊上跑下來,,穿過多塵土的車道末端,,再穿過一片長有雜草和野草莓的沙地——那也是特拉弗斯家的產(chǎn)業(yè),然后就跳入——不,,事實上是

著走進湖中?,F(xiàn)在你都幾乎看不到湖了,因為多出來了一幢結(jié)結(jié)實實的大房子,,是這一帶那種為數(shù)不多的正規(guī)的郊區(qū)別墅,,還附有能放兩輛車的車庫呢——沿著這條路一路開來,時不時能見到一幢這樣的房子,。

格雷斯之所以要從事這次遠征,,想達到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也許最最壞的結(jié)果就是,她確實找到了她打算要找的東西,。能遮風擋雨的屋頂,,百葉窗,房前的湖泊,,房后高高聳立的楓樹,、雪松和乳香木。舊貌保存良好,,原封不動,,但那樣的景貌卻絲毫也不能說明她自己的經(jīng)歷。而找到了一些如此衰敗,,雖仍留存卻早已不合時宜的東西——就像特拉弗斯的房子如今的情況那樣,,加了幾個屋頂窗,抹了怪刺眼的藍漆——從長遠來說,,說不定對自己的傷害倒會稍少一些呢,。

要是發(fā)現(xiàn)這個舊宅完全不在了,那又會如何呢,?你會大驚小怪,。要是有人走過來聽你說什么,你會哀嘆它的消失,。不過那樣便會讓你感到輕松,?陳舊的迷惘與自責莫非就會消亡?

特拉弗斯先生蓋起這座房子——當然,,是他讓別人幫他蓋的,,是作為結(jié)婚禮物,好讓特拉弗斯太太得到一個驚喜的,。格雷斯初次見到這座房屋時,,它大約已有三十年歷史了。特拉弗斯太太的兒女年齡間隔很大——格蕾琴大約二十八九歲,,已經(jīng)結(jié)婚有了孩子,,莫里二十一,正要上大學的最后一年,。還有尼爾,,三十五六吧。不過尼爾不姓特拉弗斯,。他的名字是尼爾·博羅,。特拉弗斯太太以前結(jié)過一次婚,那男的后來死了。她在一所培養(yǎng)秘書的學校里教商業(yè)英語,,憑此掙錢維持生活,、養(yǎng)育孩子。特拉弗斯先生在提到她遇到他之前的那段生活時,,總把它說得幾乎像是在服勞役犯的苦刑,,縱使自己此后欣然為她提供一輩子的舒適生活,那都是難以補償?shù)摹?/p>

特拉弗斯太太自己卻從未這樣說過,。她曾經(jīng)跟尼爾住在彭布羅克鎮(zhèn)一座大房子隔出來的一套房間里,,離鐵路很近,她在餐桌上講的許多故事都是跟那里的生活有關(guān)的,,像別的房客的事啦,,以及那位法裔加拿大房東的事——她學他那口刺耳的法語和亂七八糟的英語,。真應該給那些故事起上標題的,,就像格雷斯念過的瑟伯① 所寫的那些故事一樣——

她是在十年級教室后墻根架子上置放的《美國幽默文選》里偶然讀到的。(在書架上一并擺放著的還有《最后的男爵》和《桅前兩年》,。)

《克羅馬蒂老太太爬上屋頂?shù)哪且灰埂?、《郵差是怎樣向弗勞爾小姐求愛的》,還有《吃沙丁魚的那條狗》,。這些就是瑟伯書里的幾個篇名,。

特拉弗斯先生從來不講故事,他吃飯時連話都很少說,,不過如果他恰好看到你在注視——比方說——用石塊砌起來的壁爐,,他就會說,“你對巖石也感興趣,?”并且告訴你每一塊石頭的出處,,以及他又是怎樣費盡周折尋覓到那塊特殊的粉紅色花崗石的——因為特拉弗斯太太有一回瞥向一個路邊斷巖,看到了類似的一塊石頭,,曾經(jīng)驚嘆不已,。他也會向你炫耀一些他自己設(shè)計的其實并無特別了不起的裝置——廚房里能往外旋轉(zhuǎn)的角柜啦,窗臺底下的儲物空間啦,。他個子高高的,,背有些駝,嗓音柔和,,稀稀拉拉的幾根頭發(fā)油光光地貼在腦殼上,。他連下水時都要穿上浴鞋。他穿著平常的衣服時不顯得胖,,可是穿著游泳褲時,,那上面就顯出了白生生往下重疊的肉褶子。

那年夏天,格雷斯在小塞博湖北邊伯萊瀑布旁邊的一家旅館里找了個活兒,。初夏時,,特拉弗斯一家到這兒來用過餐。她沒有注意到他們——那張桌子不歸她管,,那天晚上客人又特別多,。她在鋪設(shè)干凈餐具準備接待下一撥客人時感覺到有人想和她說話。那是莫里,。他說:“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有空的時候跟我一起出去走走?”

格雷斯在擺銀餐具,,幾乎連眼皮都沒抬,。她說:“被人激將來的吧?”因為他的聲音既高又緊張,,站在那里直僵僵的,,好像來得挺勉強似的。這兒的姑娘都知道,,有時一伙從度假村來的年輕人會互相激將,,看誰有本事把一位女招待約出去。這倒不完全是鬧著玩的——如果邀請被接受,,他們真的會到場,,只不過有時候僅僅是帶你上公園走走,而不是請你去看電影,,連咖啡都不請你喝一杯,。因此接受邀請的女孩會覺得挺沒面子,仿佛真的到了窮途末路那一步似的,。

“什么,?”他顯然受到了傷害,這時格雷斯停下手里的活兒,,抬眼看他,。她似乎在一瞬間就把莫里整個人都看了個透,這個真正的莫里,。膽怯卻很熱誠,,天真但是很有決心。

“好吧,?!彼炜斓卣f道。她的意思可能是說,,好吧,,別生氣,,我知道這不是激將,我知道你不會那樣干的,。也可以理解為,,好吧,我答應一起出去就是了,。她自己也不太清楚究竟是哪一種意思,。可是他把話理解成同意了,,當下便安排起來——連聲音都沒有壓低,,也沒有注意到周圍的用餐者朝他投來的目光——說是第二天下班以后就來接她。

他真的帶她去看電影了,。他們看的片子是《新娘的父親》,。格雷斯一點也不喜歡這部影片。她討厭里面的那些像伊麗莎白·泰勒的女孩子,,她討厭被寵壞的富家小姐,,她們什么負擔都沒有,只會撒嬌發(fā)嗲,、索錢要物,。莫里說那不過是一出逗趣的喜劇罷了,,但她說問題不在這里,。她也分析不清楚問題關(guān)鍵到底在什么地方。換了別人都會認為,,那是因為她當女招待,,窮得上不起大學,如果她結(jié)婚也想擺這樣的排場,,那真得節(jié)衣縮食省上好多年,,自己來負擔這筆費用才行。(莫里也是這么想的,,不過他對于她能這樣想?yún)s沒一點看不起的意思,,相反倒幾乎是懷著敬意呢。)

她無法解釋,,自己也不太明白,,她所感覺到的并不完全是妒忌,而是一種憤怒,。并非因為她不能那樣散漫地花錢購物,,那樣穿衣打扮。而是因為人們都認為女孩子就應該這樣,。那就是男人——一般人,,所有的人——認為她們應該是的樣子。漂亮、當成寶貝似的供著哄著寵著,,自私而又蠢笨,。女孩子似乎就應該這樣,那才有人為之神魂顛倒,。這以后呢,,又會當上母親,一心都撲在孩子們的身上,。自私倒不自私了,,但還是一樣無知。永遠都是如此,。

她正為此而怒氣沖沖,,但是身邊卻坐著一個愛上了她的男孩,因為他相信——頃刻之間就相信——她在思想與心靈上都是既成熟又有自己的獨立見解的,,而且還把她的貧窮視為一圈有思想性的浪漫光環(huán),。(他自然知道她窮,不僅是因為她在干著的活兒,,而且也因為她說話有很重的渥太華峽谷的鄉(xiāng)音,,這一點當時連她自己都還未能察覺到。)

他尊重她對影片的看法?,F(xiàn)在既然聽了她結(jié)結(jié)巴巴,、充滿火氣的分析,他倒也打算試著講講自己的想法了,。他說,,他現(xiàn)在認識到,人性中,,再沒有比妒忌更為幼稚,、更為女人氣的了。這一點他算是明白了,。他反對妒忌,,就跟她不能容忍輕浮、不滿足于像一般的女孩子一樣,。她是不同凡俗的呀,。

格雷斯一直記得那天晚上自己穿的是什么衣服。一條深藍色的舞裙,,一件白上衣——透過那上面花邊的鏤孔可以窺見她乳胸的上部,,還系著根寬寬的玫瑰紅色松緊腰帶。顯然,,在表現(xiàn)出來的她與希望別人認定的她之間,,是存在著差別的,。但她身上絕無那會兒時興的那種小巧精致或是精心修飾的痕跡。衣裙邊上有些破損,,事實上,,還使她帶點兒吉卜賽風格呢,何況還有最不值錢的鍍銀手鐲,,以及那一頭又長又卷,、野性十足的深色頭發(fā),若是上班端盤子,,她是得把頭發(fā)用網(wǎng)罩套起來的,。

不同凡俗呀。

他跟媽媽談到了她,,媽媽說:“你一定要把你的這個格雷斯帶到家里來一起吃一頓飯,。”

這對她來說全然是件新鮮事,,立刻就使她感到異常愉快,。事實上,她一下子就喜歡上特拉弗斯太太了,,就跟莫里一下子就愛上了她一樣,。當然,她一般是不會如此暈頭暈腦地被迷住,、成為精神上的俘虜?shù)?,這不合她的天性,她跟莫里可不一樣,。

格雷斯是由她的舅舅舅媽帶大的,,嚴格地說應該是舅公舅婆。她母親在她三歲時就去世了,,她父親移居去了薩斯喀徹溫,另行建立起了家庭,。帶大她的那對老夫妻對她很好,,甚至很以她為驕傲,只是不太清楚應該怎么管她,,因為他們不善于與別人交流,。舅公以編結(jié)藤椅為生,他教會了格雷斯該怎么編,,以便自己眼力不濟時最終有人把這門手藝接過去,。可是接著她有了夏季上伯萊瀑布去打工的機會,,雖然他不舍得——舅婆也一樣——讓她去,,不過他也相信,,在她安定下來之前多體會一些人生經(jīng)驗是應該的。

她當時二十歲,,中學剛畢業(yè),。照說她應該早一年畢業(yè)的,可是她作了個奇怪的選擇,。她住著的是個很小的鎮(zhèn)子——離特拉弗斯太太住過的彭布羅克不遠——可那里卻有一所能讓學生受五年教育的中學,,使你夠資格去參加政府規(guī)定的一種考試,當時是稱作高級注冊考試的,。這樣,,學生就不必去學所有的中學科目。她在該校念的一年學期結(jié)束時——那應該是她最后的一年,,也就是十三年級——格雷斯試著去參加了歷史,、植物學、動物學,、英語,、拉丁語和法語的考試,得到了本來無此需要的好成績,??墒堑骄旁路菟只貋恚f她還想學物理,、化學,、三角、幾何與代數(shù),,雖然這些科目一般認為都是女學生最不易學好的,。那一學年結(jié)束時,她已經(jīng)學了十三年級所有的科目,,除了希臘語,、意大利語、西班牙語和德語,,但她在的那所學校里都沒有教這些科目的老師,。她在三門數(shù)學課與自然科學課程上成績也都不錯,雖然不如上一年那么突出,。她也曾想過,,那么,是不是可以自學希臘語,、西班牙語,、意大利語和德語呢,這樣,,就可以試著參加明年的相關(guān)考試了,??墒菍W校的校長跟她談了一次話,告訴她這樣做達不到什么目的,,因為她反正也沒有可能上大學,,更何況大學課程也是不需要如此完備的一份“拼盤”的。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呢,?她有什么計劃嗎,?

沒有,格雷斯說,,她只是想把義務教育能免費提供的東西全都學到手罷了,。以后仍然是去干她編藤椅的手藝活。

校長認識這家小旅店的經(jīng)理,,他說,,如果她想試著做一下夏季女招待,他可以幫著引薦,。他也提到了體驗人生況味這樣的話,。

看來,即使是身在其位管理教育的人也并不相信學習必定與生活有關(guān)系,。每當格雷斯告訴別人自己做了什么——她這么做是為了解釋為什么自己在中學里遲了一年畢業(yè)——那些人聽了后沒有一個不對她說,,你必定是瘋了。

只有特拉弗斯太太沒有這樣說,。她上的是商業(yè)學院而不是一所真正的大學,,因為人家對她說,她必須得“有實用”,,可是她現(xiàn)在懊悔得不得了——她是這樣說的——但愿當初給塞進她腦子里的是些——或者首先是些——不實用的東西,。

“不過你的確得有個職業(yè)以維持生計,”她說,,“編藤椅看來還是件很實用的事情,。以后再看看有什么機會吧?!?/p>

看什么,?格雷斯一點兒也不愿想以后的事。她希望生活就像現(xiàn)在一樣延續(xù)下去,。她跟別的姑娘調(diào)換班次,使自己星期天從早餐之后就能休息,。這意味著每逢星期六晚上她都必須干得很晚,。事實上,她是在把和莫里相處的時間換成與莫里一家相處的時間,。她和莫里如今再也無法一起去看場電影了,,再也沒有機會兩人單獨相聚了,。不過他會在她下班時去接她,大約在十一點鐘,,他們會駕車出去兜兜,,在某處停下來吃個蛋筒冰激凌或是一份漢堡包——莫里很嚴格注意不帶她進酒吧,因為她還不到二十一歲——最后找個地方把車子停下來親熱一番,。

格雷斯對這樣的親熱場景——往往會延續(xù)到凌晨一兩點鐘——的記憶,似乎倒不如別的一些時候的來得更深刻,,比如圍坐在特拉弗斯家圓餐桌旁時,,或是——當每一個人終于都站立起來,,端著杯咖啡或是別的什么新鮮飲料——坐到房間另一端的黃褐色皮沙發(fā)、搖椅或加了墊子的柳條椅子上的時候,。(倒用不著有人花力氣來收拾餐具并清洗廚房——第二天早上自有位被特拉弗斯太太稱為“我的朋友,、能干的艾貝爾太太”來包辦這一切的。)

莫里經(jīng)常把墊子拉到地毯上,,在那里坐下。格蕾琴來吃飯從不換一套正規(guī)些的衣服,,仍然是一條牛仔褲或是軍褲,,她一般總是交叉著雙腿,坐在一把寬大的椅子里,。她和莫里都是大身架、寬肩膀,,繼承了母親的某些好的相貌——焦糖色的卷發(fā),、暖人心的榛子色的眼睛。甚至臉上還有酒窩呢,,不過只是莫里才有,。小帥哥一個呀,,別的女招待都這么稱贊他,。她們輕輕吹上一聲口哨,,嘴里說上一句:相好的來了。特拉弗斯太太身高也就是差不多五英尺,,罩在亮麗的穆穆袍② 下面的身體不顯得胖,,只是挺敦實的,,就跟一個還沒充分長成的孩子似的。不過她眼睛里那種明亮,、專注的目光,,隨時都會綻放出來的笑意,,卻是沒有也不可能被人模仿或是繼承的,。兒女們也沒有她臉頰上那種粗糙得像是出了疹子似的紅顏色,。這可能是任何惡劣的天氣都不加以考慮硬要出門而造成的,這就像她的體形和她的穆穆袍一樣,,顯示出了她那獨來獨往的個性,。

在那些星期天的晚上,,除了家人,,也會有幾個來客。一對夫妻,,也可能是一個單身客人,年齡與特拉弗斯夫婦相仿,,脾氣也跟他們差不多,,女的熱情機智,男的話少一些,,動作穩(wěn)重一些,,性格也隨和一些。大家講一些有趣的故事,,往往是說他們自己是多么可笑,。(格雷斯一向都是個熱心的交談者,,所以此刻都有點煩自己了,,現(xiàn)在再讓她回憶起吃飯時講的那些笑話曾讓她覺得多么有趣,,都已經(jīng)很難了,。在她老家那邊,大多數(shù)有刺激性的笑話都帶點葷味兒,當然,,她的舅公舅婆是不參加進去的。他們家難得來了客人時,,大家講的無非是人家夸獎菜怎么可口啦,,而自己則謙虛一番,,要不就是聊聊天氣,,心底卻但愿這頓飯能快點吃完。)

在特拉弗斯家,,晚飯吃完后,如果天氣確實有點涼,特拉弗斯先生就會把爐火點燃。大家會玩特拉弗斯太太稱作“愚人字謎”的游戲,,其實玩的時候,,參加者還得相當聰明才行,,即使在他們想編出特幼稚的謎底時。吃飯時言語不多的人現(xiàn)在可以一顯身手了,。看似荒謬已極的謎面,,答案倒可能是相當機智,。格蕾琴的丈夫沃特猜中了,,過了一會兒格雷斯也猜中了,這使得特拉弗斯太太和莫里都很高興,。(莫里大聲喊道:“瞧,,我不是跟你們說過嗎?她可聰明了,?!边@話讓大家都覺得有趣,只除了格雷斯自己,。)特拉弗斯太太帶頭編一些特別好玩的謎面,,好使這個游戲不至于過于沉悶,也免得讓猜謎者過于焦慮,。

唯一一次使得玩游戲的人感到不愉快的是梅維斯來吃飯的那回,,她是特拉弗斯太太的兒子尼爾的妻子。梅維斯和她那兩個孩子住得不遠,,就在湖下游她父母親的家里,。那天晚上在的只有特拉弗斯自己一家人,還有格雷斯,,本來是期待梅維斯,、尼爾帶著他們那兩個小小孩一起來的??墒侵挥忻肪S斯一個人來——尼爾是位大夫,,這個周末因為有事留在了渥太華,。特拉弗斯太太很是失望,但她還是強裝笑顏,,快樂地喊道:“不過孩子們不至于是留在了渥太華吧,,是嗎?”

“倒霉的是,,沒有,,”梅維斯說,“不過他們情況正不順呢,。我肯定吃飯時他們會從頭鬧到底的,。小的那個身上出痱子,而米基天知道又怎么不開心了,?!?/p>

她是個讓太陽曬得黑黑的瘦女子,穿一條紫色的連衣裙,,用一條相配稱的紫色寬帶子把深色頭發(fā)攏在腦后,。其實人還是挺好看的,只是嘴角那里多出了兩個小鼓包,,表示她看什么都不順眼,,人正煩著呢。她盤子里的食物幾乎一動都沒動,,說是對咖喱過敏,。

“哦,梅維斯,。這太糟了,,”特拉弗斯太太說,“是新得的嗎,?”

“哦,,不。我得了都有好多年了,,只是過去礙于禮貌沒有說,。可是我再也不想半夜半夜地犯惡心了,?!?/p>

“你要是早些告訴我們——我們另外給你做點別的什么好嗎?”

“不用麻煩了,,我沒事兒,。反正我一點胃口都沒有,天這么熱,,當媽媽的又有這么多的福氣,,我是任什么都吃不下去的了,。”

她點燃了一支香煙,。

后來,,在玩游戲時,她跟沃特為了他用的一個字的意思而爭吵起來,,翻字典后證明這樣解釋是可以的,,她就說:“哦,我很抱歉,??磥砦业臋n次已經(jīng)遠遠落后于你們諸位了?!钡搅嗣恳粋€人都得交一張紙,,寫上自己挑選的字,以便下一輪用的時候,,她笑了笑,,搖搖頭說:

“我可想不出有什么字可寫的?!?/p>

“哦,,梅維斯?!碧乩ニ固f。接著特拉弗斯先生也說:“寫吧,,梅維斯,。隨便哪個用過的字都是可以的?!?/p>

“可是我一個用過的字都沒有,。我非常抱歉。我就是覺得今天晚上腦子特別不好使,。你們別管我,,只管玩你們的好了?!?/p>

他們也的確這樣玩下去,,都裝作沒出什么不對頭的事似的,與此同時,,梅維斯抽她的煙,,仍然裝出一副執(zhí)意顯得很可愛的受傷后的苦笑。不一會兒,,她站起身子,,說她真的很累,,她那兩個孩子再麻煩外公外婆管著也不合適了,她在這里做客,,感到非常有意思也很受教益,,不過現(xiàn)在她真的要回去了。

“圣誕節(jié)來到時,,我得送一本牛津字典給你們,。”出門時,,她發(fā)出刺耳的大笑聲,,不特別針對某一個人地說道。

沃特所用的特拉弗斯家的字典是美國出版的,。

她走了以后,,誰也沒有看誰。特拉弗斯太太說:“格蕾琴,,你還有力氣給我們大家煮一壺咖啡嗎,?”格蕾琴朝廚房走去,嘴里嘟噥著說:“真逗,。耶穌都受不了呀,。”

“唉,。她也不容易,,”特拉弗斯太太說,“拖著兩個孩子呢,?!?/p>

每個星期里,從早餐清理完餐廳到開始擺設(shè)晚餐的桌子,,格雷斯可以有一次休息,。特拉弗斯太太在得知這一點后,便開動汽車去伯萊瀑布,,把格雷斯接到湖濱,,讓她享受這自由的幾個小時。莫里此時是要上班的——這個夏天他是和修路工人一起在修整七號公路——而沃特則要去渥太華他的辦公室上班,,格蕾琴會陪孩子們游泳或是在湖上劃船,。特拉弗斯太太一般總會說她要去購物,或是要準備晚餐,,或是有信要寫,,她讓格雷斯獨自待在寬大、涼爽、有遮陰的起居室里,,那里擺著永遠有凹痕的沙發(fā)和好幾個塞得滿滿的書架,。

“喜歡什么就拿下來看好了,”特拉弗斯太太說,,“你若想歪一會兒,,想睡,怎么的都行,。你干的活兒很辛苦,,一定很累。我反正保證你能準時回去就是了,?!?/p>

格雷斯一分鐘也沒睡。她光是讀書,,幾乎一動都不動,,短褲下面的光腿因為出汗都跟皮革粘在了一起。她渾然不覺,,也許是因為讀書讀得太愉快了吧,。連特拉弗斯太太的進進出出她都經(jīng)常視而不見,直到不得不搭車趕回去上班了才把書放下,。

特拉弗斯太太也不隨便開口和格雷斯聊天,,直到過了相當長的時間,格雷斯的思想已經(jīng)完全從所讀的那本書里解脫出來,。這時,,她才會提到這本書她也讀過,還會談談自己的感想——不過那感想經(jīng)常是既有思想內(nèi)涵又很有趣的,。例如,,在談到《安娜·卡列尼娜》時,她說:“我都不記得讀過多少遍了,,不過我知道最初我喜歡吉提,接著又變得喜歡安娜——哦,,多可怕,,居然會認可安娜,可是現(xiàn)在,,最近的這一次閱讀,,我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都是同情多莉的。多莉下鄉(xiāng)時,,你知道吧,,帶上了所有的那些孩子,她必須考慮怎么解決洗澡的問題,,那兒沒有洗澡盆呀——我尋思人年紀一點點變大同情心也是會產(chǎn)生變化的,。情感是會受到洗澡盆左右的,。不過,千萬別把我的話當真,。你不會的,,是吧?”

“我恐怕從來都不受別人看法的影響,?!边B格雷斯自己都對會這樣答復感到吃驚,不知道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還是過于幼稚了,,“不過我很喜歡聽您聊天,。”

特拉弗斯太太笑了起來,,“我也很喜歡聽自己聊天呀,。”

一來二去,,沒過多久,,莫里開始談論起他們結(jié)婚的事來了。短時期內(nèi)自然還不行——總要等取得資格當上工程師才行吧——可是他談到結(jié)婚這事時像是對她對他都是再自然也不過似的,。等我們結(jié)了婚,,他總是這么說,格雷斯倒是既不質(zhì)疑也不反駁,,只是好奇地聽著,。

等他們結(jié)了婚他們要在小塞博湖邊上有一個家。離他父母住處不要太近,,也別太遠,。當然,那只是一處夏季的住所,。別的季節(jié)里,,他們就得住在他當工程師工作需要他去的那個地方了。去什么地方都是有可能的——秘魯呀,,伊拉克呀,,西北地區(qū)呀。格雷斯感興趣的倒是有關(guān)旅行的想法,,而不是他無比驕傲地說到咱們自己的家時所引起的聯(lián)想,。這事在她看來似乎一點都不真實,可是,,在她長大的那個小鎮(zhèn)的那所房子里幫她舅公干活,,以編結(jié)藤椅為生,這同樣也從來都不像是真實的。

莫里老是問她,,她在舅公舅婆面前是怎么說他的,,她又打算什么時候帶他上她家里去與他們見面。其實他那么信口用的家這一個字,,在她聽來還是覺得有點別扭的,,雖然這個字她自己也是不得不用。在她看來,,更恰當?shù)恼f法應當是我舅公舅婆的家,。

事實上,在她每星期所寫的短柬里,,除了提到自己“有時會跟一個夏季在附近打工的男孩出去”之外,,她別的什么都還沒有說呢。她語氣里給人的印象是這男孩也是在旅館里工作的,。

倒不是說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結(jié)婚,。那樣的可能性——一半是必然性吧——在她腦子里也是閃現(xiàn)過的,和靠編藤椅謀生的想法交織在一起,。以前雖然沒有人追求過她,,但她堅信總有一天必定會有的,而且也跟這回似的,,男方立時就下定了決心,。他會遇上她——說不定是拿了把椅子來修補——見到她,便一見鐘情,。他必定是很英俊的——跟莫里一樣,,熱情迸發(fā)的——也像莫里一樣。緊接著的便是讓人興奮的肉體上的親密接觸了,。

但是這樣的事卻并沒有發(fā)生,。在莫里的車子里,或是在繁星映照下的草地上,,她倒是愿意的,。莫里雖然有此需要,但是卻不愿就這樣草率而為,。他覺得自己有責任保護她,。她那樣從容地自我奉獻倒令他有點不知所措了。他也許感覺到了冷淡吧,。按部就班的投懷送抱是他所不能理解的,也是與他想象中的她不相吻合的,。她自己也不理解自己是有多么冷淡——她相信她顯示出的急切必定會帶來她在孤獨與幻想中渴求的歡愉,,她覺得接下來該由莫里來接手了。可是他卻并沒有這樣做,。

這樣的較勁兒使得兩人都很困惑,,而且還稍稍有些慍怒和羞愧,因此道別時總不能不以更多的接吻,、擁抱和更多的親熱話來加以補償,,免得對方不高興。對于格雷斯來說,,能獨處斗室,,在單身宿舍里上床,把前幾個小時的印象從腦子里排除出去,,這倒是件輕松的事,。她覺得莫里能獨自驅(qū)車沿著公路回家,把他對自己的印象重新調(diào)整一下,,以便繼續(xù)全心全意地愛她,,這對于他,也必定是件能放松神經(jīng)的事,。

勞工節(jié)③ 后,,大多數(shù)的女招待都回到中學、大學里去了,??墒潜M管人手不足,旅館仍然要開到感恩節(jié)④ ——格雷斯是屬于留下來繼續(xù)干活的人,。據(jù)說今年的十二月初還要再開,,辦冬季營業(yè)——至少是圣誕節(jié)那幾天是一定要開的,不過廚房和餐廳部的人似乎沒一個人知道是不是真會這樣,。格雷斯在寫信給舅公舅婆的口氣表示圣誕節(jié)她是一定要上班的,。事實上她壓根兒沒提旅館有段時間會歇業(yè),她只說自己恐怕一直要上班到新年之后,。因此他們不用等她回家了,。

她為什么要這樣做呢?倒不是她還有別的計劃,。她對莫里說過她覺得應該再幫舅公一年,,說不定得想法子另找個人來學編結(jié),與此同時,,他,,莫里,就可以把大學的最后一年念完,。她甚至還答應圣誕節(jié)帶他回家去見見家人,。而他也說圣誕節(jié)是正式宣布訂婚的好日子,。他在把夏天打工的錢攢下來,準備給她買一枚鉆戒呢,。

她也一直在攢錢,。這樣在他上學時就可以坐大巴去金斯頓看望他了。

她說得答應得都很輕巧,。但是她真的相信——或者即使是希望,,這樣的事能夠?qū)崿F(xiàn)嗎?

“莫里是個有純金品質(zhì)的人,,”特拉弗斯太太說,,“這,你自己也是能看出來的,。他會是一個可愛單純的丈夫的,,像他的父親一樣。他跟他哥哥尼爾不一樣,。他哥哥尼爾非常聰明,。我不是說莫里不聰明,腦子里缺根弦又怎么當?shù)贸晒こ處熌?,不過尼爾——他這人深沉,。”她因為自己這樣說而笑了起來,,“深不可測的海底洞穴⑤ ——我說的是什么呀,?很長時間尼爾和我相依為命,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指望,。因此我覺得他是很了不起的,。我不是說他沒有幽默感,。但是有的時候最嘻嘻哈哈的人反倒很憂郁,,是不是這樣,?你簡直弄不懂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過為自己已經(jīng)成年的孩子擔憂,這又有什么用呢,?我是有點為尼爾擔心,,為莫里只是稍稍擔心一點點,。為格蕾琴,,我是壓根兒不操心,。因為女人總是有內(nèi)在的力量能讓自己活下去的,是不是這樣,?男人倒不見得有呢,。”

湖邊的別墅不到感恩節(jié)是不會封閉的,。格蕾琴和她那些孩子自然得回渥太華,,因為要上學,。莫里呢,這兒的工程結(jié)束了,,便得去金斯頓。特拉弗斯先生一般只是周末才來這兒,。不過,,特拉弗斯太太總是會繼續(xù)待下去的,她告訴格雷斯,,有時候和客人在一起,,有時候是獨自一人住在這里。

可是她的計劃有了變化,。九月間,,她隨特拉弗斯先生回了渥太華。這事來得很突然——周末的晚宴取消了,。

莫里說她偶爾會出點問題,,神經(jīng)方面的問題?!八仨毜眯菹⑸弦魂囎?,”他說,“她得進醫(yī)院去待上一兩個星期,,使自己能夠安定下來,。不過她總是會好起來,然后就出院的,?!?/p>

格雷斯說他母親看上去挺好的,一點兒都不像有這樣的病嘛,。

“怎么會得的呢,?”

“我想家里人恐怕都不清楚吧?!蹦镎f,。

可是過了一會兒他又說:“呃??赡苁且驗樗恼煞?。我是指她的第一個丈夫。尼爾的父親,。他的遭遇,,等等等等?!?/p>

尼爾的父親原來是自殺的,。

“他情緒很不穩(wěn)定,,我猜?!?/p>

“不過呢,,也不一定是因為她前夫,”他接著說,,“也可能是別的原因,。我母親那樣年紀的女人常會有這類的問題的。不過問題不大——現(xiàn)在有了各種各樣的好藥,,這種病好治,。你不用擔心的?!?/p>

到感恩節(jié),,果然如莫里所預料的那樣,特拉弗斯太太病愈出院了,。

感恩節(jié)聚餐像往常一樣要在湖邊家中進行,。而且也按常規(guī)在周日舉辦——跟以前一樣,因為星期一大家就要收拾行李,,關(guān)窗鎖門了,。這對格雷斯來說倒正合適,因為她的休假仍然是安排在星期天,。

全家人都會到的,。沒請客人——除非把格雷斯算作客人。尼爾,、梅維斯和他們的孩子將住在梅維斯父母親那里,,星期一在那邊聚餐,但是星期天他們是要在特拉弗斯家這邊過的,。

星期天上午,,等莫里把格雷斯帶到湖濱這邊來時,火雞已經(jīng)在烤爐里烤上了,。因為有小小孩,,晚餐得早些開,大約在五點鐘吧,。餡餅已擺放在廚房的料理臺上了——南瓜餡的,、蘋果餡的、藍莓餡的都有,。主廚的是格蕾琴,,她在廚房里的動作靈活協(xié)調(diào)得跟個運動員似的。特拉弗斯太太坐在廚房桌子旁,,和格蕾琴的小女兒達娜一起玩拼圖游戲,。

“啊,,格雷斯?!彼暗?,一邊跳起身來要跟格雷斯擁抱——她這樣做還是第一次——由于動作不靈活,她的一只手弄亂了拼裝的小木片,。

達娜不高興了,。“外婆,。”她哭哭嘰嘰地喊道,,然后一直在邊上挑剔性地瞧著她的姐姐詹妮去把小木片收集攏來,。

“可以重新擺好的嘛,”詹妮說,,“外婆也不是存心想弄亂的,。”

“越橘沙司你放哪兒了,?”格蕾琴問,。

“在食品柜里?!碧乩ニ固f,仍然緊捏著格雷斯的胳臂,,也沒有去管弄亂了的游戲,。

“食品柜里的哪兒呀?”

“哦,。越橘沙司呀,,”特拉弗斯太太說,,“呃——我自己做的,。我先讓越橘浸入少量的水,,然后在文火上慢慢加熱——不,,我想是先用水把它們泡透了——”

“唉,,我沒時間聽你從頭說起了,,”格蕾琴說,,“你的意思是說你根本沒有沙司罐頭?”

“我想是沒有,。我一定是沒有的,因為我是自己做的,?!?/p>

“那我得派誰去買幾罐來了?!?/p>

“你要不要去問問伍茲太太她那兒有沒有,?”

“不了。我都沒怎么跟她說過話,。我沒這個心思,。得讓誰往商店跑一趟?!?/p>

“親愛的——現(xiàn)在是感恩節(jié),,”特拉弗斯太太柔聲柔氣地說道,“哪家鋪子都不會開門的,?!?/p>

“順著公路下去的那家,任何日子都是營業(yè)的?!备窭偾俚穆曇糇兊庙懫饋砹?,“沃特在哪兒?”

“他下湖劃船去了,?!泵肪S斯從后臥室里喊道。她讓自己的聲音里帶有一些警告的意思,,因為她正在哄她的小寶寶入睡,,“他把米基也帶上船了?!?/p>

梅維斯是駕自己的車帶了米基和小寶寶來的,。尼爾得稍晚一些才來——他有幾個電話要打。

而特拉弗斯先生又是打高爾夫球去了,。

“我只是想讓誰去商店跑一趟,。”格蕾琴說,。她等著,可是后臥室那邊沒有傳來愿意幫忙的回應,。她朝格雷斯揚了揚眉毛,。

“你不會開車吧,你能開嗎,?”

格雷斯說她不會,。

特拉弗斯太太朝四下里看了看,找她的那把椅子,,在她坐下來之后,,便舒心地嘆了一口氣。

“對了,,”格蕾琴說,,“莫里能開車。莫里在哪兒呢,?”

莫里在前臥室里找他的游泳褲,,雖然每一個人都告訴他水太冷,不宜游泳,。他也說商店不會開門的,。

“會開的,”格蕾琴說,,“他們賣汽油,。就算那一家不開,快到珀斯那里還有一家,知道吧,,就是賣蛋卷冰激凌的那家——”

莫里想讓格雷斯和他一起去,,可是那兩個小姑娘,詹妮和達娜,,正拉著她一塊兒去看外公在屋子旁邊挪威楓樹上安裝的那架秋千,。

在走下臺階時,格雷斯發(fā)覺她一只涼鞋的帶子斷了,。她干脆把兩只鞋子都脫了——在沙土地上走得挺愜意的,,那里長有小草的地壓得挺瓷實,上面還落了一層干枯起卷的葉子,。

她先推兩個坐上了秋千的孩子,,接著又由她們來推她。在她光著腳從那上面跳下來時,,一條腿蜷了起來,,她疼得“哎喲”了一聲,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毛病,。

不是腿的事,,是她的腳。疼痛是從她左腳底部那里發(fā)出來的,,那兒讓蛤殼鋒利的側(cè)邊劃破了,。

“蛤殼是達娜找來的,”詹妮說,,“她要給她的蝸牛搭一所小房子,。”

“蝸牛跑掉了,?!边_娜說。

格蕾琴,、特拉弗斯太太,,甚至是梅維斯都匆匆跑出了屋子,以為叫疼的是哪個孩子,。

“她的腳流血了,,”達娜說,“都流了一地,?!?/p>

詹妮說:“她是讓貝殼劃傷的。貝殼是達娜撿來的,,她想給伊凡蓋座房子,。伊凡是她的蝸牛。”

于是有人端來了一盆水,,用水沖干凈傷口,,毛巾也拿來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問傷得厲害不厲害,。

“還行吧,。”格雷斯說,,一瘸一拐地走向臺階,,兩個小姑娘爭著要攙扶她,結(jié)果卻絆住了她,,真是越幫越忙,。

“哎呀,挺嚴重的,,”格蕾琴說,,“不過你怎么不穿鞋呢?”

“她的鞋帶斷了,,”達娜和詹妮異口同聲地說,,就在此時,一輛酒紅色的敞篷汽車幾乎不出聲音地拐進停車空地,。

“喲,,這真是不能再巧了,”特拉弗斯太太說,,“來的正好是我們所需要的人。一位大夫,?!?/p>

這就是尼爾,格雷斯還是頭一次見到他,。他高高瘦瘦的,,動作很靈活。

“你的藥箱呢,,”特拉弗斯太太開心地喊起來,,“已經(jīng)有一個病人在等你了?!?/p>

“你那輛車挺不錯呀,,”格蕾琴說,“新買的,?”

尼爾說:“華而不實罷了,。”

“小寶寶這會兒肯定醒了?!泵肪S斯像是發(fā)著無名火似的,,一扭身便朝屋子走回去。

詹妮一本正經(jīng)地說:“你一來氣兒,,便會說小寶寶要醒了,。”

“你給我閉上嘴,?!备窭偾僬f。

“可別告訴我們你沒有帶藥箱喲,?!碧乩ニ固f。不過尼爾倒是手一揮,,從后備廂里把只藥箱提了出來,,于是她又說:“啊,你帶了的,,那太好了,,總是要以防萬一的呀?!?/p>

“你就是那病人,?”尼爾向達娜說,“怎么回事,?咽下了一只癩蛤?。俊?/p>

“是她,,”達娜很要面子地說,,“是格雷斯?!?/p>

“我明白了,。她吞了一只癩蛤蟆?!?/p>

“她劃破腳了,。血流呀流,流呀流,?!?/p>

“是讓蛤殼劃的?!闭材菡f,。

這時尼爾對那兩個外甥女說了聲“閃開點兒”,,就在比格雷斯低一級的臺階上坐下,他輕輕抬起她的一只腳,,說:“把那塊布還是什么的遞給我,。”接下去便小心翼翼地吸干凈血,,好檢查傷口,。他現(xiàn)在離她那么近,格雷斯便聞出了她在小旅館干了一夏季活兒學會辨別的氣味——帶點薄荷味兒的酒精氣味,。

“一點兒不錯,,”他說,“血流個不停,。洗干凈了,,這做得挺好。疼吧,?”

格雷斯說:“有點兒,。”

他探索性地正視她的臉,,雖然那只是迅速的一瞥,。也許是在探究她有沒有聞出那股氣味,她又會作何感想,。

“肯定是疼得不輕,。瞧見搭下來的那塊皮了嗎?我們還得探到那底下去,,確定沒受到污染,,然后在上面縫上幾針。我這兒有些藥,,抹上后你就不會覺得太疼了,。”他抬起頭看著格蕾琴,,“嘿,。把這些觀眾弄開去好不好,?!?/p>

直到此時他還沒有跟他母親說過一句話呢,而她卻還在不斷地說他來得倒真是時候,。

“時刻準備著,。”他說,,“童子軍不是經(jīng)常這么說的嗎,?”

他的手很穩(wěn),,一點不像喝醉的樣子,他的眼神也一點兒不像,。他也不像他跟孩子們說話時想裝出的那副快樂叔叔的模樣,,或是想在格雷斯面前充當?shù)摹参吭捳f得比唱得都好聽的大哥哥的角色,。他那蒼白的腦門高高的,,有一頭密密實實的灰黑鬈發(fā),灰色眼睛挺亮,,大嘴巴的嘴唇皮薄薄的,,一扭曲時,便顯出一副挺不耐煩,、消化不良或是挺痛苦的模樣,。

就在臺階上把傷口包扎好了之后——這時格蕾琴已經(jīng)回進廚房,把孩子們也一并帶走了,,可是特拉弗斯太太仍然沒有走,,她仔細地觀察著,嘴唇抿得緊緊的,,似乎要保證她是不會插一句嘴打擾他們似的——尼爾說他認為最好還是把格雷斯帶到鎮(zhèn)上的醫(yī)院去,。

“要打一支破傷風針?!?/p>

“不至于這么嚴重吧,。”格雷斯說,。

尼爾說:“關(guān)鍵不在這兒,。”

“我看還是去的好,,”特拉弗斯太太說,,“真得了破傷風——那可不是鬧著玩的?!?/p>

“用不了多長時間的,,”他說,“好嗎,,格雷斯,?格雷斯,讓我扶你上車,?!彼麚沃囊恢桓觳病K┥夏侵粵]壞的涼鞋,,把受傷那只腳的腳趾套在另一只鞋子里,,以便拖著腳往前走,。繃帶打得既整齊又緊密,。

“我一會兒就回來,,”他說,,這時她已經(jīng)在座位上坐好了,“跟大家說一聲抱歉,?!?/p>

向格蕾琴嗎?是向梅維斯吧,。

特拉弗斯太太從游廊上走下來,,臉上一副迷迷蒙蒙很熱情的樣子,那在她身上顯得很自然,,而且真的很真誠,,尤其是在今天。她把手按在車門上,。

“這很好,,”她說,“這太好了,。格雷斯,,你簡直是上天派下來的。你會注意不讓他今天喝酒的,,對吧,?你當然是知道應該怎么做的?!?/p>

格雷斯聽著這些話,卻幾乎沒有用心去想上一想,。特拉弗斯太太身上所起的變化使她感到非常不安,她的軀體顯得比以前笨重了,,所有的動作也變得僵滯了,表現(xiàn)出的慈愛似乎很偶然很沖動,,眼角透露出一種帶淚的微笑,。她嘴角那里像是沾了一層稀薄的殼,,有點像是糖漿造成的。

醫(yī)院是在三英里外的卡爾頓屯,。鐵路上方有一條高架路,,他們開在那條路上速度快得驚人,格雷斯覺得開得最快時,,車子真的是離開了路面,,他們是在飛。路上幾乎沒有別的汽車,,所以她倒不怎么害怕,,再說這事也不是她管得了的,。

尼爾認識急診室的當班護士,,他填完表格,,讓護士順帶看了看格雷斯的腳,。(“活兒干得漂亮,?!彼幌滩坏卣f了一句。)于是他可以親自去干下面的活兒——給格雷斯打針了,。(“當時不覺得疼,,但過一會兒會的,?!保┧蛲赆槪o士回進那小隔間,,說:“候診室里有個人要接她回去?!?/p>

她對格雷斯說:“他說他是你的未婚夫?!?/p>

“告訴他這兒的事還沒完,?!蹦釥栒f,,“不,跟他說我們已經(jīng)走了,?!?/p>

“我已經(jīng)說了你們在這兒呢?!?/p>

“不過等你回來一看,”尼爾說,,“我們已經(jīng)走了?!?/p>

“他說您是他哥哥,。他會認不出停車場上您車子的嗎?”

“我停在后院,,在醫(yī)生停車區(qū)那邊呢?!?/p>

“腦子就是好使呀,。”護士走時甩回來這么一句,。

這時候尼爾問格雷斯:“你現(xiàn)在還不想回去,是吧,?”

“不想,?!备窭姿拐f,就像是檢測視力時回答別人問她前面墻上是什么字似的。

她又一次被扶上車,,只掛住前半部的涼鞋耷拉著,一屁股在奶油色的墊子上坐了下來,。他們從停車場開上一條偏僻的后街,,不走大路出了鎮(zhèn)子,。她知道他們是不會碰見莫里的。她用不著去想他,。想梅維斯就更加用不著了,。

后來,在敘述這段經(jīng)歷,,她生命中的這一變化時,,格雷斯會說——她的確就那么說——仿佛有一扇門在她身后哐地關(guān)上??墒窃诋敃r可沒有哐的一聲——有的只是從她那里發(fā)出的一波又一波的默許,,至于其他那些人的權(quán)利,那就干脆被毫不躊躇地置于腦后了,。

她對于那一天的記憶一直都是清清楚楚、歷歷在目的,,雖然與她有關(guān)的那些部分有著不同的版本,。

但即使是在那樣的一部分細節(jié)里,,必定有一些是她沒有記準確的,。

一開始,,他們順著七號公路往西開。在格雷斯的記憶里,,公路上再沒有第二輛車子,他們的速度與在高架路上飛行時可稱不相上下,。這一點不可能是真實的——路上必定是有人的,,那個星期天早上回家的人,,以及趕回家去與家人一起過感恩節(jié)的人,去教堂的人與從教堂回家的人,。尼爾必定是會把車速減下來的,,在他穿過村子或是繞過小鎮(zhèn)的時候,,以及在走上有許多彎道的老公路之后,。她不習慣坐在車頂敞開的敞篷車里,。風灌滿了她的眼睛,,控制著她的頭發(fā),。那就給了她一種幻覺,,似乎一直都是用同一種速度在迅疾飛行——并不瘋狂,,反而奇跡似的十分安詳,。

雖然她腦子里沒有了莫里,、梅維斯和家里別的人的絲毫痕跡,,但是特拉弗斯太太的一些破碎影子卻仍然留了下來,,在盤桓,,在用耳語說著些什么,,發(fā)出了詭異的、使人羞愧的輕笑,,在作出她最后的那句交代,。

你當然知道是應該怎么做的,。

格雷斯和尼爾沒有說話,這是不消說的,。就她所記得的,,在當時的情況下,,你必須高聲尖叫才能讓人聽清你在說些什么。老實說,,她所記得的,,與她當時認為“性”應該是怎么一回事的想法與幻覺,,全都混淆在了一起,。這樣的偶然邂逅,,這樣的無聲卻強有力的信號,,這樣的幾乎是一語不發(fā)的飛行,在這里,,她或多或少把自己設(shè)想為一名女俘,。一名無憂無慮的降臣,,體內(nèi)除了涌流著欲念以外別的什么都沒有。

最后,,他們在卡拉達停了下來,,走進了一家旅館——這家老旅館現(xiàn)在還開在那里,。尼爾握住她的手,,手指相互交叉在一起,并放慢自己的腳步以與她一拖一拖的步子相協(xié)調(diào),。尼爾帶她走進酒吧。她認出那是一家酒吧,,雖然以前她從未進過酒吧。(伯萊瀑布的小旅店沒有領(lǐng)到執(zhí)照——客人要喝酒只能在自己房間里喝,,或是到路對面一個自稱是夜總會的破棚子里去喝,。)這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一樣——一間挺大的密不通風的黑屋子,匆匆打掃后胡亂擺回去的桌子椅子,,一股消毒劑的氣味,,卻去不掉啤酒、威士忌,、雪茄,、板煙和男人的氣味,。

這兒一個人也沒有——也許是下午開業(yè)的時間還未到,。不過這會兒真的已經(jīng)是下午了嗎?她的時間觀念似乎都不準了,。

這時候從另一個房間走進來一個男人,,跟尼爾說起話來。他說:“你好,,大夫,。”接著便走到吧臺的后面,。

格雷斯相信情況總是這樣的——不管他們?nèi)サ侥睦铮傆心釥栐缇驼J得的人,。

“你知道,今天是星期天啊,?!蹦侨擞锰岣吡说?、嚴厲的,、幾乎是在大叫的聲音說,好像是想讓停車場那邊都能聽見似的,,“星期天我這兒什么都不能賣給你,。也沒法賣給她。她甚至都不應該進到這兒來的,。你明白嗎,?”

“哦,是的,,先生,。的確不錯,先生,?!蹦釥栒f,“我完全同意,,先生,。”

兩個男人說著話,,酒吧后面的那人從一個隱藏的架子上取出一瓶威士忌,,往一只玻璃杯里倒了一些,朝柜臺對面的尼爾跟前推去,。

“你渴了吧,?”他對格雷斯說,已經(jīng)在打開一瓶可口可樂了,。他遞給她,,干脆連杯子都不提供了。

尼爾在柜臺上放了張鈔票,,那人把錢推到一邊去,。

“跟你說過了,”他說,,“不能賣,。”

“可口可樂呢,?”

“也不能賣的,。”

那人把酒瓶收好,,尼爾非??炀桶驯永锸O碌暮瓤铡,!澳闶呛萌四?,”他說,,“遵紀守法的模范呀?!?/p>

“把可樂帶走,。她越快離開這里我心里越是踏實?!?/p>

“那是,,”尼爾說,“她是個好姑娘,。我的弟妹,,未來的。據(jù)我所知,?!?/p>

“這是真話?”

他們沒有重上七號公路,,相反卻上了往北去的路,。這兒連路面都沒有鋪,不過卻是夠?qū)掗煹?,相當平坦,。酒喝下去對尼爾的駕駛卻似乎起了相反的作用。他降低了速度,,以與路況相配稱,,甚至到了小心翼翼的地步。

“你不在乎嗎,?”

格雷斯說:“在乎什么,?”

“把你拉到某個破破爛爛的地方,?!?/p>

“不在乎?!?/p>

“我需要你做伴,。你的腳怎么樣?”

“沒什么事了,?!?/p>

“還是有點兒疼的吧?!?/p>

“不厲害,。沒事了?!?/p>

他握起她沒拿可樂瓶的那只手,,將掌心壓在自己的嘴唇上,,舔了舔,然后又松開,。

“你是不是認為我是出于墮落的目的而誘拐你,?”

“沒有啊?!备窭姿惯`心地說,,她想他用詞怎么都跟他母親一個路子的呢。墮落,。

“你這樣說用在別的時候也許會是對的,,”他說,仿佛她方才是回答了“是的”,,“不過今天卻不對,。我覺得不對。今天你安全得跟座教堂似的,?!?/p>

他的聲調(diào)起了變化,現(xiàn)在成了親切,、坦誠和輕聲輕氣的了,,方才他的嘴唇壓在、接著他的舌頭舔在她皮膚上的感覺,,在相當程度上撼動著格雷斯,,使得她聽到的不是他在說著的那個內(nèi)容,而是他的聲音本身,。她能覺出他的舌頭一百次,、幾百次地在她全身的皮膚上移動,在那里跳著祈求之舞,??墒撬馐腔卮鹆艘痪洌骸敖烫靡膊⒉豢偸前踩摹,!?/p>

“不錯,。不錯?!?/p>

“而且我也不是你的弟妹,。”

“未來的,。我沒說是未來的嗎,?”

“我連那也不是的?!?/p>

“哦,。是吧,。我想我也覺得不一定是的。是的,。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此時,,他的聲調(diào)又變了,,變得公事公辦了。

“我在找一個需要拐彎的地方,,是往右拐,。這兒有一條路我想我是應該認識的。這一帶你不熟悉嗎,?”

“不,,這一帶不熟?!?/p>

“那你知道弗勞爾車站嗎,?翁帕、波蘭呢,?斯諾路認得不,?”

這些地方她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我想去找一個人,?!?/p>

車子往右拐了一下,他嘴里嘟噥了幾句,,仿佛有點拿不定主意,。見不到有什么路牌。路更窄也更難走了,,有座橋竟是只能開過去一輛車的木板橋,。闊葉樹林的濃葉在他們頭頂上織成了網(wǎng)。今年天氣不正常,,涼得遲,,葉子還未變色,樹枝都仍然是翠綠翠綠的,,只除了這兒那兒偶爾有片紅色黃色在一閃一閃,像面旗子似的,。周圍有一種身處圣殿的氣氛,。走了好幾里路尼爾和格雷斯都沒有說話,而樹林也未曾顯出要中斷的跡象,,簡直是無窮無盡了,。不過此時尼爾打破了沉寂,。

他說:“你會開車嗎?”格雷斯說她不會,。他便說:“那你應該學學,。”

他的意思是,,當下就學,。他停下車,走出來,,繞到她的身邊,,于是她只好移身到方向盤后面去了。

“學車再沒有比這更好的地方了,?!?/p>

“有車呀什么的來了怎么辦?”

“不會有的,。來了也總有辦法的,。所以我才選了這段直路。你不用發(fā)愁,,只要會用右腳控制就行了,。”

他們正處在一條樹枝交拱的長隧道的開端處,,地面上散落著一片片的陽光,。他根本沒費心去講解汽車開動的原理——他只是簡單地指示她的腳應該放在何處,讓她練了練怎樣換擋,,接著便說:“現(xiàn)在往前開吧,,照我說的去做就行了?!?/p>

汽車的初次往前一沖讓她嚇了一跳,。她練了練換擋,以為他的授課到此應該告一結(jié)束了吧,,可是他只是笑笑,。他說:“不錯,放松些,。放松些,。繼續(xù)往前開呀?!彼舱娴恼罩隽?。他沒指斥她操縱得不好,也沒怪她光顧轉(zhuǎn)方向盤忘了踩油門,僅僅是說:“繼續(xù)往前,,往前走,,別離開路,別讓引擎熄火,?!?/p>

“我什么時候可以停下來呀?”她說,。

“還沒教你怎么停,,你就先別停?!?/p>

他讓她一直往前開直到走出隧道,,這才教她怎樣剎車。車子一停,,她就打開車門好與他對換位置,,可是他說:“不。這不過是讓你歇口氣,。你很快就會喜歡上開車的,。”他們重新啟動時,,她開始發(fā)現(xiàn)他說得還真對,。而就是這一瞬間的得意,差點兒沒把他們帶進溝里,。不過,,他在不得不抓過方向盤時還在不停地笑著,他們的課程在繼續(xù)往下進行,。

他們像是都走了有好幾英里了,,他仍然不讓她撒手,雖然這過程中還走了——當然是速度極慢——好幾個彎道,。這時候他說他們還是換過來吧,,因為不是自己開車他便失去了方向感。

他問她感覺如何,,她雖然全身都在發(fā)抖,,卻仍然說:“挺好?!?/p>

他幫她揉搓,,從肩膀一直搓到肘彎,說了句:“撒謊,?!钡浅艘酝?,再也沒有撫觸她,,也沒有再讓她身上的任何一個部分感覺到他嘴唇的接觸,。

又開了幾英里之后,他必定是找回他的方向感了,,因為來到一個十字路口時他往左拐了,,這兒的樹木逐漸變稀,他們順著一條爛路爬上一個長長的土坡,,又走了幾英里來到一個村莊——至少可以說是路邊的一小組房子吧,。一座教堂和一家店鋪,看來都已經(jīng)改變了原來的功能,,沒準都住進人家了——從周圍停的車子和窗上掛的寒酸相的布簾可以看出來,。另外幾所房屋的情況也大致相似,其中一所后面的一座谷倉自行坍塌了,,發(fā)黑的干草從斷裂的桁梁之間伸出來,,像是腫脹的內(nèi)臟。

看到這片景色,,尼爾歡呼了起來,,不過卻沒在這里停下車。

“真舒心啊,,”他說,,“真——讓人——感到——舒心呀。現(xiàn)在我算是明白了,。還得謝謝你呀,。”

“謝謝我,?”

“因為你讓我教你開車,。這讓我神經(jīng)松弛了下來?!?/p>

“讓你神經(jīng)松弛,?”格雷斯說,“真的嗎,?”

“真得不能再真了,。”尼爾微笑了,,不過卻沒有看她,。他正忙著左左右右地張望出村之后的路邊田野。他在自言自語,。

“就是這兒了,。不會錯的?,F(xiàn)在我們清楚了?!?/p>

就這么地嘟噥著,,直到他拐上了一條巷子。這巷子不是直直的,,而是扭來扭去繞過了一片田地,,躲開了巖石和一片刺柏,巷子盡頭處有一座房屋,,樣子比村里的那些好不到哪里去,。

“好了,就是這兒,,”他說,,“這地方我就不帶你進去了。五分鐘不到我就出來,?!?/p>

他待的時間可遠遠不止五分鐘。

她坐在車子里,,倒是有屋子擋著太陽,。屋門大開,只有紗門關(guān)著,。紗門上打了補丁,,新些的鐵紗和舊的編在一起。沒有人出來看她,,連條狗都沒來探頭探腦?,F(xiàn)在汽車熄了火,長日里充斥著一種異乎尋常的寂靜,。說它異乎尋常,,是因為你總覺得在炎熱的下午應該是不缺在草叢里、刺柏叢里發(fā)出的各種昆蟲的嗡嗡唧唧聲的,。即使你在任何地方都見不到它們,,它們的喧鬧聲也總會從遠到天邊的任何草木叢間發(fā)出來。不過也許是時節(jié)已經(jīng)太遲,,說不定遲得連大雁南飛引吭高鳴的聲音都已無法聽到了,。至少她什么都沒有聽到。

在這兒,,他們像是處在世界的巔峰,,至少是巔峰之一吧。四邊的田野都向低處傾斜,,樹木只能看到上端,,因為它們都長在比較低洼之處,。

他認識這里的什么人呢,住在里面的又能是誰呢,?一個女人嗎,?他需要的女人似乎不大可能住在這樣一個地方,可是今天格雷斯遇到的怪事就是層出不窮,,簡直是沒完沒了,。

這兒原來是座磚房,,可是不知是誰把外面那層磚拆掉了,,里面的木板墻露了出來。拆下的磚頭胡亂堆在院子里,,像是等著出讓似的,。房子墻上還留著兩道磚沒拆,形成了一道對角線,,像個樓梯,,格雷斯無事可做,便把椅背放低,,身子往后靠,,好數(shù)清樓梯有多少級。這事她做得挺傻的,,卻還很認真,,就跟一個人在從一朵花上揪下花瓣似的,就剩下沒有公然這樣喃喃自語了:他愛我,,他不愛我,。

走運。背運,。走運,。背運。其實這才是她想猜度的,。

她發(fā)現(xiàn)很難辨清這行成鋸齒形的磚頭到底有多少排,,因為來到門的上方那兒,線條就變平了,。

她想通了,。這兒還能是什么地方?一個私酒販子的窩唄,。她想起了老家的那個私酒販子——一個顫顫巍巍,、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老頭,脾氣陰郁而且多疑,。萬圣節(jié)的晚上,,他竟會手持一把霰彈槍坐在自家門口臺階上,。而且還會在堆在門口的柴火垛上做上記號,好察知有沒有被偷,。她想象著他——或者是此處的這一個——坐著打盹,,在自己骯臟的卻什么物件擱在哪兒全一清二楚的房間里(她知道情況必然是這樣的,從紗門的修補上就可以判定),。想象著他從他那張嘎吱作響的小床或躺椅上爬起來,,翻開那條臟兮兮的被子,那還是多年前某個女親戚幫他絎的,,那女的死了都有很久了,。

她倒是沒進過走私販子的家,可是在老家那邊,,日子過得緊巴巴但受人尊敬的門戶,,和聲名不怎么好的人家,彼此的生活狀況也就是隔著層薄薄的板吧,。因此她是想象得出的,。

她竟會想到要跟莫里結(jié)婚,這不是莫名其妙嗎,。這簡直就是一種背叛,。一種對自己的背叛??墒呛湍釥栆黄鹱嚦鲇螀s并不是背叛,,因為對于她熟悉的一些事,他也是有所了解的,。而隨著時間的過去,,她對于他,也是了解得越來越透徹了,。

現(xiàn)在,,在門口那里,她似乎都能見到是她的舅公在那里站著,,弓著背,,一臉的迷茫,在對著她看,,好像她出門都有好多年了,。似乎她答應過要回去的但是又把這事忘了,在這段時間里他早就該故去了,,可是卻并沒有死,。

她掙扎著要跟他說話,可是他不見了,。她一點點醒了,,移動了一下身子,。她是和尼爾一起坐在車子里,他們又上路了,。她睡著時是張著嘴的,,口里干得很。他轉(zhuǎn)過頭來看了她片刻,,她注意到,,雖然身邊車風陣陣,卻新添了一股威士忌的氣味,。

不出所料,。

“你醒了吧?我從屋子里出來時你睡得可香了,,”他說,,“真對不起——都是熟人,我不好意思馬上就離開,。你膀胱那里脹不脹?”

事實上,,這個問題她早就想解決了,,在車子剛在房子前面停下來的時候。她當時瞥見左近有一處戶外的茅房,,但是不好意思下車往那邊走去,。

他說:“這地方看來挺合適?!彼衍囎油A讼聛?。她走出車子,朝一些盛開的野花和亂草窠里走去,,蹲了下來,。他站在路那邊的野花叢里,背對著她,。她走回來爬上車時,,看了看她腳邊地板上的那只瓶子,發(fā)現(xiàn)里面盛的液體已經(jīng)少了三分之一,。

他注意到了她的眼光,。

“哦,不必擔心,,”他說,,“我只是把里面的一些倒到這兒罷了?!彼e起一只扁瓶,,“邊開車邊喝方便些,。”

地板上還有另一瓶可口可樂,。他告訴她儲物箱里就有開瓶器,。

“挺涼的嘛?!彼@訝地說,。

“有冰箱。他們冬天把湖里的冰鋸開,,起出來,,貯藏在鋸木屑里。這個人是存在屋子下面的地窖里的,?!?/p>

“我還以為在那座房子的門口見到我舅公了呢,”她說,,“不過是做了一場夢,。”

“你可以跟我說說你舅公的吧,。說說你老家的事兒,。干什么活兒的。什么都可以談,。我就是喜歡聽你說話,。”

他聲音里有一種新的力量,,臉上也不一樣了,,不過那完全不是酒醉后的奇異光彩。那只不過是:他方才好像是身體不舒服——不是說病得有多厲害,,只不過是打不起精神來,,在這樣的天氣狀況下——而現(xiàn)在則是想讓你確信他已經(jīng)好得多了。他擰上小扁瓶的蓋子,,放下扁瓶,,把手伸出去抓住她的手。他輕輕地握著,,那是一種伙伴式的感情,。

“他很老了,”格雷斯說,,“是我媽媽的舅父,。他是個編織工——就是說能用藤編成椅子。我說不清楚,不過你要是有椅子要編,,我可以做給你看——”

“我可沒有這樣的椅子,。”

她笑起來,,說道:“這活兒挺單調(diào)的,,真的?!?/p>

“那告訴我你對什么感興趣,。對什么呢?”

她說:“對你呀,?!?/p>

“哦。我又有什么事讓你感興趣呢,?”他挪開了手,。

“你這會兒正在做著的事,”格雷斯決斷地說,,“是為了什么,。”

“你指的是喝酒,?我為什么要喝酒,?”扁瓶的蓋子又擰開了,“你為什么不問我呢,?”

“因為我知道你會說什么的?!?/p>

“說什么,?我會說什么?”

“你會說,,那還有什么別的可干呢,?反正是這一類的話?!?/p>

“這倒不假,,”他說,“我的確是會這樣說的,。接下去你就會使勁兒勸我別這么干,,這樣又有什么不好?!?/p>

“不,,”格雷斯說,“不。我不會的,?!?/p>

這話她一說出口,就覺得身上發(fā)冷,。她原來以為自己是很嚴肅的,,現(xiàn)在她明白了,自己其實是想用這些回答來打動他,,使他覺得她跟自己一樣,,也是個大俗人??墒窃趯υ挼倪^程中,,她接觸到了本質(zhì)性的真實。這樣缺乏希望——真正徹底,、并非沒有道理,、永遠也不會有所改變地缺乏希望。

尼爾說:“你不會嗎,?是啊,。你不會。這倒是讓人感到輕松的事,。你讓人感到輕松,,格雷斯?!?/p>

過了一會兒,,他說:“你知道吧——我困了。很快我們就能找到一個好地方,,我打算停車打個瞌睡,。就瞇一小會兒。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我想你也應該睡會兒了?!?/p>

“你照看我一會兒,?”

“可以啊?!?/p>

“那好,。”

他挑中的地方是一個叫??さ男℃?zhèn),。鎮(zhèn)郊河邊有個公園,還有片礫石地的停車場。他把椅背放低,,立刻就睡著了,。夜晚隨著也來到了,差不多是吃晚飯的時候了,,天涼下來了,,說明季節(jié)畢竟不再是夏天。不多久之前還有人在這里舉行過感恩節(jié)野餐會——野營篝火處仍然繚繞著一絲青煙呢,,空氣里還飄有烤漢堡包的氣味呢,。這氣味并沒有真的讓格雷斯感到肚子餓了——倒是讓她記起了別的環(huán)境下挨餓的情況。

他立刻就睡著了,。她下了車,。方才學車時,車子開開停停,,使她身上落了不少土,。她在一處野營水管前盡可能地洗了洗她的胳膊、雙手和臉,。接著,,為了保護自己受傷的腳,她慢慢地拖著步子走到河邊,,看到水并不深,,還有蘆葦冒出水面。水邊立著一個警告牌,,說是此處不得使用褻瀆,、污猥或是粗俗的語言,否則定當嚴懲不貸,。

她試著玩朝向西邊的秋千,。在把自己蕩得高高的時候,她遙看那清澈的天空——變暗的綠色,、變淡的金色,以及天邊那一抹粉紅色的晚霞,??諝庖呀?jīng)變得越來越?jīng)隽恕?/p>

她原以為那是接觸的關(guān)系。嘴唇,、舌頭,、皮膚、身體,,還有骨骼上的碰撞,。是燃燒。是激情??墒菍τ谒麄儊碚f卻完全不是這么一回事,。就她此刻對他的所知,對他所了解的深度而言,,那根本就是一場兒戲,。

她所見到的是一個終結(jié)。就如同她是站在伸向遠處——以及更遠處的一片深黑死水的邊緣似的,。冰冷,、毫無波瀾的水。望著這樣冰冷死寂發(fā)黑的水,,她知道所有的一切也就是這么一回事了,。

該責怪的并不是喝酒的事。那同樣的結(jié)果是在等待著,,不論情況如何,,不管是什么時候。喝酒,,有癮想喝酒——那不過是分散注意力的某種方法罷了,,跟別的方法沒有什么兩樣。

她走回到汽車跟前,,想叫醒他,。他動了一下,但是卻醒不過來,。她只好再在近處走走,,好讓自己暖和一些,而且還用腳做了些最簡單的練習動作——此刻她想起來,,明天早上自己還得再去上班,,再去給別人端早餐。

她又作了次努力,,急急地跟他說話,。他嘟嘟噥噥應答說好的好的,可接著又睡著了,。到此時,,天已經(jīng)完全黑下來了,她也放棄希望了,。此刻,,夜寒使她意識到必須另外打主意了。他們不能留在這里,,他們畢竟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她必須得回到伯萊瀑布去,。

她費了好大的勁兒又是推又是拽,才把他弄到旁邊的座位上去,。就這樣都沒能弄醒他,,很明顯他一時半刻醒不過來了。她花了好一會兒才弄明白怎樣才能開亮車前的燈,,接著她發(fā)動車子,,一顛一跳地,慢騰騰地,,回到了路上,。

她一點都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開,街上也無人可問,。她僅僅是不斷地朝鎮(zhèn)的另一頭開過去,,到了那邊,總算是謝天謝地見到了一塊路牌,,除了標明別的一些地方之外,,也指明了伯萊瀑布的方向。只有九英里遠,。

她用從未超過三十英里的時速開在一條兩車道的公路上,。來往的車子不多。有一兩回,,后面的車子按響著喇叭超越了她,,迎面而來為數(shù)不多的幾輛也按響了喇叭。前者是因為她速度太慢,,后者則是因為她不懂應該變暗燈光,。不過這不重要。她開在半路上反正也不能停下來給自己打氣,。因此她只能繼續(xù)往前開,,像他對她說過的那樣。只管往前開,。

起先,,她沒認出來已經(jīng)到了伯萊瀑布,因為走的是一條她不熟悉的路,。等她明白過來了,,她比開全部九英里路程時還要緊張。在陌生的地方開車是一回事,,可是拐到小旅館大門里去又是另外的一回事。

她在停車場停下時他倒醒過來了,。對于他們來到什么地方,,她又是怎么做成的,,他一點都沒顯得吃驚。他告訴她,,事實上,,是幾英里以前的喇叭聲把他吵醒的,不過他仍然假裝睡著,,因為重要的是千萬別嚇著了她,。他知道她是能行的。

她問,,他現(xiàn)在是不是足夠清醒,,可以開車了。

“清醒得很,,倍兒清楚,,就跟一枚嶄新的一元硬幣一樣?!?/p>

他讓她甩脫涼鞋把腳伸出來,,這兒那兒地摸了摸,捏了捏,,說:“很好,。沒有發(fā)熱,也沒有腫,。你的胳膊也不酸疼吧,?大概不至于吧?!彼退叩介T口,,感謝她的陪伴。她仍然不敢相信能夠安全返回,?;杌枞欢纪嗽撜f聲再會了。

事實上,,她直到今天仍然記不起來她說了再見的話沒有,,還是他只是抱住了她,將她擁在雙臂里——抱得那么緊,,那么持久,,轉(zhuǎn)換著壓緊著她的部位,似乎只有兩只胳膊已經(jīng)不夠用了,,她為他圍裹著,,他的身體既強壯又很靈巧,同一時間里既是在索求又是在施予,,仿佛是在告訴她,,她放棄他是錯誤的,,一切都是可能的,可是接著又說她沒有錯,,他不過是想要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記,,然后就要走開的。

早上天還沒怎么亮,,經(jīng)理就來敲單身宿舍的門,,喊叫格雷斯。

“有人打來電話,,”他說,,“你不用起來,他們只想知道你在這兒不在,。我說我上來看看,。就這么件事?!?/p>

必定是莫里,,她想。至少是他們家里的什么人,。不過最有可能的還是莫里?,F(xiàn)在她得想法子去跟莫里解釋了。

在她下樓去負責端早餐時——她只能穿帆布跑鞋了——她聽說了那場事故,。一輛汽車在去小塞博湖的半路上撞上了橋墩,。是對直了撞上去的,車全毀了而且燒了起來,。跟別的車子無關(guān),,里面顯然沒有別的乘客。只好根據(jù)醫(yī)治牙齒的檔案來辨認開車者了,。沒準到這時候已經(jīng)弄清楚了,。

“這方式真夠慘烈的,”經(jīng)理說,,“還不如割喉自盡呢,。”

“沒準就僅僅是一次交通事故,,”那廚子說,,他生性樂觀,“也許是正好瞇著了吧,?!?/p>

“是啊。當然是可能的,?!?/p>

她的胳臂一下子疼了起來,,像是挨了次猛擊似的。她手里的盤子幾乎失去平衡,,不得不用雙手將它抱在胸前。

她無須面對面跟莫里打交道了,。他給她寫來了一封信,。

只須告訴我是他讓你這樣做的。只須說你是不想去的,。

她回了五個字,。我自愿去的。她本想再加上一句我很抱歉,,可是最終還是沒有加,。

特拉弗斯先生到小旅館來看她了。他禮貌客套,,嚴肅并且冷冰冰的,,不過并沒有表現(xiàn)出不友好。她看到他處在目前這樣的景況下,,倒更顯出自己的本色了,。顯出他是個能負責處理問題而且能把問題解決得干凈利落的人。他說他感到很悲哀,,全家人都非常悲哀,,認為酗酒真是件可怕的事。等特拉弗斯太太身體好一些時,,他會帶她出去旅行,,度一次假,上暖和些的地方去,。

接著,,他說他得走了,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呢,。他和她握手告別時將一只信封放在她的手里,。

“我們都希望你能好好利用這點東西?!彼f,。

那是一張一千元的支票。她當時的第一反應是把它退回去或是把它撕了,,即使時至今日,,她有時候還會想,那樣做必定很了不起,。不過,,她自然最終還是無法這樣做,。在那些日子里,這么一筆錢確實能保證她的生活可以有一個新的開端,。

①詹姆士 · 瑟伯(James Thurber,, 1894-1961),美國著名幽默作家,。

②一種色彩鮮艷的女式寬大長袍,,最初為夏威夷女子所穿,現(xiàn)流行于美國全國,。

③指 9 月 1 日,。

④在加拿大是在 10 月的第二個星期一。意,。

⑤ 18 世紀英國著名的墓畔派詩人托馬斯·格雷(Thomas Gray,,1716-1771) 有一句詩:“世間多少璀璨晶瑩的珠寶,藏在深不可知的海底洞穴,?!?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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