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茶時間,，捧著杯子,，從辦公室的窗戶往外望,，眼前是好大一株鳳凰木。這個時節(jié)當(dāng)然看不到那燃燒成火焰的花朵,，但是碎而澄碧的小葉片,，密密的擠在一起，樹冠似一片綠云,，遮住了好大一片人行道,，茂盛得叫我挪不開目光，想到此刻北方的皚皚蒼蒼,，感覺眼前這把蔚然舒展的大傘是多奢侈,。

突然在濃密的小葉子之間看到火紅的一點，跳躍幾下到了一條枝干的頂端,。喔,！一只小鳥！在大樹冠上它那么小,，身體基本是黑色,，紅的是胸腹前的一點。正是這一點紅,，在茵茵綠色的背景下,，顯露了它的存在。怎么覺得眼熟,？突然想起,，今夏在北方游走，開車到山里去,，不時有這樣橙紅胸腹,，背翼黑色的小鳥被驚飛，從車窗前掠過,。這么說來,，挺有緣，是舊友重逢呢,。索性去查資料,，書載“黑如烏絨，栗如熾火”,，這是燕雀,。原來這就是早知其名的燕雀啊。

要說早知,，可以早到中學(xué),，不是有句著名的話嘛——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此時，看著眼前小小的燕雀,，倒是反而覺得親切可愛,，什么鴻鵠啊，鯤鵬啊,，鳳凰啊,，那些是飛在幻想中的鳥，和自己的日子,，沒什么關(guān)系,。我的歲月，只要如此偷閑的一刻,，放眼一望,，窗外有這輕盈的小影子一閃一躍，心也跟著一顫一亮,，就滿足了,。

幾年前，花園里的福建茶上不知什么時候結(jié)了一個圓球,，等我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有一只排球那么大了,。站在椅子上攀過去細(xì)看，是由一些斷枝碎葉和雜草織成的,?？磥硎鞘裁带B搭建的窩，準(zhǔn)備在這里過冬呢,。心里一喜,，想著要是與一家鳥兒為鄰，該多有趣,。可惜,，那圓球一直沒有長大,。每天澆花的時候便特別留心，瞟著那尚待完工的鳥巢,，卻再沒有發(fā)現(xiàn)有什么鳥來繼續(xù)搭建屋子,。想來是棄了此處，找另外的地方去了,，心里總是悵悵地失落,。

有時會想到鴿子。小時候,，對面樓唱男高音的叔叔在樓頂養(yǎng)了好幾籠鴿子,。一靠近籠子，就聽到細(xì)細(xì)小小但是融成合唱的歌聲，咕咕咕咕,，仿佛聽得到個體,，但是又好像是一種整體的發(fā)音，一種壓低嗓子的背景和聲,。等著的主唱呢,，倒不是它們的主人的SOLO，而是在打開籠子上竹簽做的小門,，一片撲翅聲響過后,，從天空旋下的一串脆響——鴿哨。鴿子像一片灰色的云,，快速從頭頂掠過,，轉(zhuǎn)圈，又回來,。在家里讀書寫作業(yè)的時候,，神思會被突然揚起的鴿哨帶起，飛到天空,，久久望著盤旋的鴿群,，心里一片單純的空白。

及至后來,，多年之后回鄉(xiāng)休假,，在廣場或者公園會遇到鴿子，一大群一大群,，不畏人流,，在空地上覓食，孩子們買來小包的玉米豆子什么的,，撒一地,，于是咕咕咕咕的合唱就在腳邊殷勤地響了起來。有時見小孩子把玉米粒放在攤開的掌心,，一只漂亮的鴿子就會直落到手上,。鴿子不怕人，側(cè)著頭,，用亮晶晶小圓豆子似的眼睛打量人,；小孩子也不怕，也許孩子們天生都有親近小動物的本能,，堅持伸著手臂,，手心被鴿子的紅色小爪子撓得癢癢的，咯咯咯地笑起來,，和小鴿子喉里的咕咕聲融合在一起,，聽得人一顆心頓時軟和極了。

在南亞的時候，烏鴉最多,。寺廟和人家都有好生之德,，吃不完的餅子，就掰碎了,，放在院子的墻頭上,，大批的烏鴉在黃昏的時候光顧，嘎嘎的叫聲,，平添一種蒼涼之感,。晚禱時間，清真寺里的大喇叭開始誦經(jīng),，這時候烏鴉們仿佛受了人的好處,，吃飽了，都懂得安靜下來,，把天空讓給悠長的男聲,，讓經(jīng)文在空中飄蕩。烏鴉們歇在枯枝頭,，或者有的定定地停在清真寺拱圓的穹頂上方那個彎起的新月上,，晚風(fēng)中依著夕陽的余暉，看上去,，是一幅絕對伊斯蘭風(fēng)情的剪影,。

在海邊生活，還知道海鷗,。早幾年去海濱,，平躺在沙灘上日光浴，看得到海鷗用漂亮的弧線滑翔,，伸開翅膀的形狀總是叫我想起電影里看到印第安人玩的一種飛起的鐮刀,，扔出去又會在旋一個弧圈之后回到獵人的手上！太陽的光暈照得人瞇起眼,，看著飛起的鐮刀在藍(lán)天上旋,，幾株高大的大王椰穿插其間，不免在心里嘀咕,，“鐮刀”也許會一下子削了椰樹一截？

不過,，海鷗不算滑翔,，鷹才是真正的滑翔者，因為飛得高嘛,。記得西藏的天,，高了再高，汪汪的藍(lán)，鷹飛得那么高,，翅膀全部撐開,，看起來也不過比樹葉大不了多少,；而由于天地遼闊,，鷹憑著雙翅對氣流的控制,，把身體靜止在至高處,，我從地上望去,，鷹在頭頂似乎是定著的,。真不可想象這么遠(yuǎn)的距離,，那鷹灼灼的眼光是如何撲捉到地上的狡兔的！

有一次去北方,，在雪地上走,，迎面遇上兩個大漢，居然是熬鷹人,，其中一位手臂上馱著一只鷹,，打過招呼之后，便第一次得機會湊近一看,，只見那只鷹黑白相間的毛色,，一扭頭，眼里的箭一箭射過來,，讓人馬上一凜,，感覺到一股不容含糊的威懾。這馴化了的鷹,，尚且如此凜然,，那高原上空翱翔的，又該有著怎樣閃電霹靂的靈魂心性哦,！

也是,，鷹都被馴化，別說其他鳥類了,。上個春節(jié)在杭州西湖,，斷橋邊上，看見幾只天鵝被豢養(yǎng)在一圈用竹竿插扦分隔開來的水域,，專供游人們投食逗樂,。游人如織，天鵝也不懼怕,，與人們相處和諧,。一把面包碎屑，就讓天鵝搖頭晃腦左右顧盼,。不禁在心里遲疑,，這是天鵝,？天鵝不應(yīng)該是高貴孤絕的嗎？應(yīng)該在蘆葦深處搭建巨大的巢穴,，不容其他動物窺探?，F(xiàn)在天鵝的習(xí)性也變了呢。這一幕直教人覺得是看了重建的古跡,，簡陋的贗品,，心里好久難以釋然。

珍貴的是野趣,，鳥兒必須以大自然為背景,。在北方，喜歡不擇方向隨意走沒路的山林,，有時看到雉雞,，噗噗地突然從荒草叢里飛起來，尾巴略長,，穩(wěn)穩(wěn)地劃向遠(yuǎn)處參差的老樹枝椏,。這雉雞，在我生活的嶺南,，是絕對看不到的,。而雉雞驚飛，這樣的野趣,，也是在一般高速運轉(zhuǎn)的城市生活里遇不到的啦,。就是這樣呢，一只小鳥,、一朵小花,，足可以提醒你身在何處，而行走遠(yuǎn)方,，會給原本刻板的日子增添多少顏色和動感,。

當(dāng)然最可喜的是喜鵲。有天傍晚,，與友散步河畔,，一看到幾只鳥在河上低飛，就問他,，這是什么鳥呀,？他抬頭觀察，再低頭回答,，是喜鵲,。喔！是喜鵲呢,！心里喜歡,。等一會又見幾只鳥兒飛過，再問,，這是什么鳥呢,？他再抬頭，再低頭,，這是喜鵲,。喔！又是喜鵲??！等一會的一會，見鳥就問,，每次的答案都是喜鵲,。不對啊，仔細(xì)瞧去,，分明這次的鳥兒個頭比剛才的大了不少,，怎么還是喜鵲？,！正要質(zhì)問他,，抬頭卻看見這人眼里含著戲謔的笑意。喔,！逗我呢,。那就不去追究，再見到鳥兒,，便依舊問,，這是什么鳥呀？答依然是,，喜鵲,。然后，相視而笑,。呵呵,。那個黃昏，喜鵲真多??！

記得這些小小的朋友們呢。平日在床上歪著讀書,，偶爾會看到落地窗外邊的陽臺上,，三角梅的長藤尖端顫悠悠地歇著一只小鳥，有的毛色全黑,，有的黑白相間,，不知其名,。人定著不動，不去擾它,，心里總是想,，這又是在哪里會過的，今來探我,？也許是喚作記憶的鳥兒,，自有鳥類的本能，在無痕的時空里循跡而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