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旭生,，于2015年10月4日夜】       前些天,，同學(xué)約好在洛陽“真不同”相聚，路遠(yuǎn)的人反而先到,，所以先到的我趁閑暇時間,，對飯館的周圍環(huán)境逛看了一遭?！罢娌煌?，這家百年老店，據(jù)稱是洛陽水席做的最地道的一家,，擁有各種頭銜,，然，我想說的是美食之外的味道回憶,。

    “吃貨”,，其實在中原官話-嵩洛片方言里是個貶義詞，但這兩個字放在當(dāng)下來看,，儼然變得像一種可以自詡的噱頭,。世道在變，大多數(shù)人的“三觀”也在跟著變,，但飲食中不變的,、能保持本色的、長久傳承下來的菜品,，往往成了美食中的特色,。我覺得，世間眾生對待美味的感受,，不過以下五種：

一,、排場的味道

     “真不同”總店的過道旁有處水席博物館，除了有關(guān)洛陽水席的歷史認(rèn)知介紹外,，還有一些榮譽展品,，如東側(cè)正中的醒目位置櫥窗里,，擺放著前領(lǐng)導(dǎo)人用過的餐具。水席,，自武則天時代開始,，延續(xù)到現(xiàn)在已超過了一千多年，成為洛陽的地域文化特色名片之一,，自然讓不少大腕在此嘗鮮稱贊,，如清代慈禧避禍八國聯(lián)軍回鸞途徑洛陽壓驚時贊過，近代吳佩孚坐鎮(zhèn)洛陽修筑西工兵營嘗鮮時贊過,。所以,，“真不同”的牌匾是名氣越來越大，“天下第一宴”的稱謂也都捧出來了,！

      出名一百多年的老店,，借著一千多年手藝傳承的水席，吸引的是蜂擁而來的人氣,，“名人吃過的地方,，你我也去吃”，那這里面就有一種“排場”的味道（洛陽方言中,，意為“有范兒,、氣派”）。另,，洛陽及周邊地區(qū)的鄉(xiāng)里民間,，辦紅白喜事時大擺宴席的方式，也是洛陽水席式的上菜風(fēng)格,，辦事待客之道更是要講究排場,，客人去赴宴俗稱是去“吃桌”，所以席上的菜品得豐盛,，能夠壓桌,、鎮(zhèn)桌才行，可能在豫西老鄉(xiāng)的心里會認(rèn)為：宴席,，“不排場,、無味道”。

二,、新鮮的味道

       美食的初始味道，我覺得應(yīng)該有兩層含義：一是食材新鮮,，另一是圖個新鮮,。

      洛陽水席的菜品都帶湯湯水水，而洛陽的氣候受處于暖溫帶大陸性季風(fēng)影響甚為干燥,，所以除水席外,，滋潤為主的各種湯引在民間更為盛行,。在洛陽大約有近三千家大大小小的湯館，有名號的湯非常多,，常被提及到的八種湯有牛肉湯,、驢肉湯、胡辣湯,、雜肝湯,、豆腐湯、丸子湯,、不翻湯,、羊肉湯。

      以全國各地最常見的羊肉湯（也包含羊雜湯）為例,，洛陽的羊肉湯就與外地的有較大不同,。正宗的洛陽羊肉湯，都是用腿骨,、脊骨在前一晚就開始熬制,，骨頭及骨髓加上店家自制的香料，經(jīng)過小火慢燉一晚,，一鍋湯在次日早晨開賣時,，骨髓、鈣質(zhì)及膠原體已全部融入濃湯,。洛陽有名望的羊肉湯館,，均在市郊區(qū)縣，比如嵩縣鐵軍羊肉湯,、宜陽韓城羊肉湯,、朝陽建康羊肉湯、鐵謝李松羊肉湯等等,，其中名氣最大的還屬鐵謝李松羊肉湯館,。

      鐵謝李松羊湯館，距洛陽市中心有30公里,，位于孟津縣白鶴鎮(zhèn)鐵謝村旁,，再具體點說就是在“劉秀墳”（漢光武帝陵）的大門正對面。鐵謝羊肉湯館,，生意旺季時,，每天要殺的羊超過十只。十年前,，我曾經(jīng)有段時間酷愛騎行,，常在周末的凌晨五點起床，蹬著山地車跨過黃河，酣暢淋漓騎行22公里后到鐵謝羊湯店,，只為喝一碗熱氣騰騰的清晨第一鍋羊肉湯,。這段美味回憶中，我也只是為了一碗晨起羊湯而不辭遠(yuǎn)行的普通湯客而已,，那些從黃河兩岸三地“焦作,、洛陽、濟源”趕來的更遠(yuǎn)距離“喝湯客”,，其來回的油錢早比這碗羊肉湯貴多了,。鐵謝的羊肉湯沒有非常好看的“奶白色”，羊湯館沒有良好的服務(wù)（全憑顧客自助）,、更沒有富麗堂皇的門面裝潢,、也沒有開在繁華街區(qū)，只賣羊肉湯及羊肉,，連配羊肉湯的饃和餅都不賣,，但湯店就這樣一直開了上百年。鐵謝羊湯老店沒有什么邪乎的神奇?zhèn)髡f,，歷史事跡也最多追溯到抗戰(zhàn)期間,，“避日寇時店家寧愿放棄家中所有，也要背走這一鍋老湯”,。每天,，翻臺率相當(dāng)高的鐵謝羊湯館里是人聲鼎沸、紅紅火火,，喝湯客人次要比去光武帝陵參觀的游客人次更多,。我覺得這里的原因除了手藝、食材,、信譽招牌外,，更因為羊肉賣量大，而始終能保障供應(yīng)羊肉的新鮮度,，所以鐵謝羊湯更鮮,、更醇。

      洛陽水席里的大多數(shù)菜品是屬于附帶湯湯水水的燉熬做法,，更像是一種歷史文化的沉淀,，如“四鎮(zhèn)桌”之首的牡丹燕菜，其食材選用的蘿卜要經(jīng)十幾道工序才能變成面目全新,、脫胎換骨的燕菜,，若沒這些傳統(tǒng)工藝，那蘿卜只還是蘿卜,。用陳釀的方式做出鮮美感,，也許是洛陽水席特有的滋味,。各家洛陽水席店里,，每天都會有大批帶著相機,、背著旅行包的游客慕名而來。他們吃飯前要先對著菜品拍照,，吃飯后會和店面合影,，拍照的關(guān)鍵元素中唯一不能遺漏的是“洛陽水席”的印記。部分游客的做派,，是通過“我看過,、我來過、我吃過”來刷存在感,。以過客的方式來,，帶著好奇之心，吃出來的除了菜品的鮮外,，更多的應(yīng)該是作為生活體驗而帶來的新鮮感,。

三、饑餓的味道

      此次聚會的同學(xué)幾個都非專業(yè)吃貨,，所以局中有了以下幾段對話：

       宜陽同學(xué)先說了一句,，“也可能是在廣東生活久后被當(dāng)?shù)氐娘嬍筹L(fēng)味同化了，回老家后反而覺得這水席吃著一般,！”

       孟津同學(xué)說,，“水席不一定非得在這里點，附近一些普通的飯館里可以單點水席中的特色個菜,，有的菜做得會更好些,！”

       兩位許昌同學(xué)稱，“圖吃個新鮮感,！”

       眾同學(xué)讓我這個老家新安的半個洛陽人說感受,，“我覺得是現(xiàn)在生活條件好了，吃香喝辣慣了,，所以對佳肴也會有味同嚼蠟的時候,！”

       這就猶如開封第一樓的灌湯包，在缺吃少穿的舊時代,，吃飯時稀湯寡水,、油水缺少，干活時辛苦勞作,、體力消耗大,，而飯點時若有咬一口就滿嘴流油的灌湯包，那勾起人垂涎欲滴的情景,，更多的應(yīng)該是實實在在的饑餓感?，F(xiàn)在物質(zhì)條件已經(jīng)極大改善的我們，茶飯不思的時間遠(yuǎn)多于饑餓感存在的時候。物以稀為貴,，饑餓感已經(jīng)成為我們當(dāng)下生活中的稀有品,。

       美味，對一個不餓的人來說,，永遠(yuǎn)不香,！

四、家鄉(xiāng)的味道

       作為一名土生土長的河南本土人,，我生于洛陽新安,、長大在新鄉(xiāng)衛(wèi)輝、居住在省城鄭州,、曾工作于河南多地,，要問我最有印象的家鄉(xiāng)美食來說，那脫口而出就是燴面了,。對于在鄭州生活較久的我來說,，“鄭州燴面”是我最喜歡的主食之一，但愛人最喜歡的卻是他們老家的“尉氏燴面”,。我也去尉氏老城嘗過,，自感“難吃”，但老婆卻能喝個大碗露底,、渣都不剩,。尉氏燴面對我來說，是難理解燴面里還要放芝麻醬,，但這可能就是尉氏當(dāng)?shù)貭Z面的特色之一,。所以，鄭州的燴面味道至今未能一統(tǒng)省內(nèi)所有燴面食客的口味,，即便是在鄭州也有各種不同風(fēng)格的特色燴面館,，生意并不比那些上過美食節(jié)目的“名記燴面”館生意差，而鄭州之外的那些生意一樣爆棚的“地方燴面”,，如延津燴面,、方城燴面、原陽燴面等等,，對于當(dāng)?shù)氐睦相l(xiāng)來說,，他們只認(rèn)為自己家鄉(xiāng)的燴面才是最好吃的，也是最對胃,、最對味的,。

       2006年，去河南電視臺看《武林風(fēng)中伊對抗賽》前,，在龍門大酒店找散打選手張茂林時,，無意中敲開了伊朗散打隊員住宿的門,，門縫一開我就被一股濃重的羊膻味熏得一驚。當(dāng)晚中量級散打選手孫武,，打完中伊對抗賽后,，給我說的最大感受是和滿身汗水的伊朗選手纏抱在一塊兒時，被對方身上散發(fā)的體味熏得想吐,。飲食習(xí)慣的差異,，也判定著對美味的理解不同,，摒棄新鮮感,，鄭州人能每天吃燴面而不膩，那伊朗人天天吃羊肉而膻味上身,、體味很重,，自然也不稀奇。

      每個地方的美食特色都是和人文,、氣候,、歷史有一定聯(lián)系的，特定的風(fēng)味肯定源自特定的環(huán)境,。川菜的辛辣正好能利于排除環(huán)境潮濕引起的身體不適,，而洛陽水席的風(fēng)味，也是由洛陽特殊的干燥氣候和人文環(huán)境決定的,。這一點兒上,，新谷弘實在《腸胃會說話》一書中曾提到一個日語詞匯“身土不二”，這其實可以簡單理解為我國的諺語：“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

五、家的味道

        愛人講她小時候每當(dāng)生病時,，她最惦記的美味是媽媽做的一碗清湯蔥花面,。在我看來，生病發(fā)燒口苦時,，一碗清新?lián)浔堑氖[花面,，已不單單是關(guān)聯(lián)饑飽的面條了，這面里揉進(jìn)去更多的是親情關(guān)懷和母愛的暖意,。

       我更是深有同感,，至今懷念母親做的胡辣湯和水煎包，即便中原地區(qū)有各種“名記胡辣湯”,，那也無法令我感到“最對味”,。母親做的胡辣湯里沒有牛肉、也沒用粉芡勾兌來增加粘稠,、更沒有現(xiàn)在流行的胡辣湯那么辛辣刺激,，全憑提前一晚手洗面筋,，當(dāng)天凌晨出鍋熬粘，“素胡辣湯”里沒有牛肉卻能讓顧客感覺手洗面筋就像牛肉般有嚼頭,，最初五毛錢一碗的惠民價格回回賣完,。母親烙得水煎包里也只有韭菜雞蛋粉條陷，鹵雞腿也更無道口燒雞的名氣,，但出攤時常有回頭客,。在上世紀(jì)下G盛行的那段歲月，母親用這點兒小營生支撐了我和弟弟的學(xué)業(yè),，那期間面對過城G搶稱,、遭受過同行傾軋、還被假幣蒙騙過多次......諸多不易,，直到身體勞累過度,，腿腳浮腫病倒后，才聽了父親的勸告不再出攤,。但,，每逢學(xué)校假期，我和弟弟回家時,，母親就會露一手“胡辣湯,、水煎包”的手藝，讓我倆能過把好吃的嘴癮,。

       現(xiàn)在偶爾翻箱倒柜找東西時,，會睹物傷感，看到母親曾經(jīng)出攤的僅存遺物后,，甚至?xí)钜顾恢?，常會回想過去家中的瑣事，腦海中會像過電影似的想象出幾個有關(guān)母親的畫面：“小弟上學(xué)時的每天凌晨幫著母親去出攤搶位置...”,、“風(fēng)雨交加的天氣下,，母親一人把沉重的小車攤挪回來...”、“母親一天站著勞作許久后浮腫的雙腳...",，父母們從來不會把自己承受的痛苦和盤托出講給孩子求理解,，這個世上只圖付出、無求回報的人也只有父母,！

      母親去世后,，我是很討厭喝胡辣湯的，也再沒有喝到過帶有媽媽味道的絕味胡辣湯了,，不管是逍遙鎮(zhèn)的胡辣湯,，還是北舞渡的胡辣湯，亦或是1942年西華逃荒到西安傳承的胡辣湯…...,，這些各種“名牌胡辣湯”,，但都缺少我思念中那“家的味道”,！

       這次洛陽同學(xué)招待的“洛陽水席”飯局，結(jié)束后的惆悵中,，竟勾起了心中有關(guān)母親往事的回憶,。只是覺得自己愧對母親，在她有生之年沒能讓她享受到幸?？鞓?，留給她的只有辛酸往事，即便是作為洛陽人的母親,，她這一生也沒舍得游過幾次洛陽名勝,、也沒吃過幾種洛陽美味。盡孝,，需盡早,！

       這世上的美味成千上萬，大多數(shù)人都不可能一一品嘗,，但有一種絕世味道任何人都能嘗到，那就是媽媽做菜的味道,！所以,，母親去世后，我真的是再沒有喝到過絕味胡辣湯了,，不管是逍遙鎮(zhèn)的,，還是北舞渡的，亦或是1942年西華逃荒到西安傳承至今的…...,，這些各種“名記胡辣湯”在中原久負(fù)盛名,，但都缺少我思念中那“家的味道”！

      綜上所述,，我自認(rèn)為,，“真正的美味，是一種思念的記憶”,！母親烹飪的技藝從專業(yè)上講并不高超,，但家的味道，真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