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jì)七十年代初，國家處于困難時期,。人們生活水平低下,，大米白面按人口按月憑糧證供應(yīng)，每人只有少得可憐的二三斤,。既便是粗糧（苞米馇子,，苞米面）也不能敞開供應(yīng)。到飯店買饅頭得交糧票,，一個五分錢二兩糧票,。我們家六口人，一次買十個還不夠吃,，那就是五角錢二斤糧票那,。家里只有父親一個人掙錢，父親是十六級干部（縣團(tuán)級）每月開一百六十多塊錢,，而普通干部每月才開三十六塊錢,，他們的家里照樣有六七口人，每月人均五六塊錢,。同樣他們也得活著,。不過那時貧富差距不大，人們心理平衡,，社會相對穩(wěn)定,。老百姓不就圖個溫飽平安么。雖說粗茶淡飯,，粗布衣衫,，但心里亮堂。

記得有一次老家來了親戚,，就住在大車店里,。那里離我家有一百來米光景，為了方便農(nóng)民還設(shè)有食堂,。只賣家常菜,，價格相對便宜,。父親其實(shí)難卻,，只好咬著牙在那里安排鄉(xiāng)里鄉(xiāng)親,。我放學(xué)后聞訊立馬就要跟去解饞，沒想到卻被母親打了一巴掌,。母親打過罵過后卻一把將我攬進(jìn)懷里,，母子兩人哭了一通后，我明白了母親的意思,，父親請那些人尚且捉襟見肘,，又怎能多帶上我這張嘴！雖然我明白了父母的難處,，但因?yàn)槟晟俨欢?，說啥也不吃飯。母親見狀小跑著去了大車店,，此時我的三叔二大爺們已經(jīng)吃喝半個多小時了,，個別不勝酒力的已經(jīng)去了大車店二三十米的大炕上打起了呼嚕。又過了一會,，母親終于等到他們曲終人散,，才麻利地把剩下的一點(diǎn)少得可憐的菜折到一起。母親是小跑著回來的,，因?yàn)樾募彼ち艘货?。她的膝蓋咔破了，手里的菜卻抱得緊緊的,，硬是一滴湯也沒灑出來,。我吃著那碗燴菜，淚珠滴落進(jìn)菜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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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在我更小的時候的冬日里,，尖利的西北風(fēng)裹著大片的雪花在窗前嘯叫。每當(dāng)這時我就會撲到媽媽懷里喊餓,。也許是真的餓了,，也許是對外面惡劣的天氣有種慕名的恐懼。而母親就得顛顛的下地到日益癟下去的米袋子里抓上一小撮米,，用鐵茶缸子在地中間的鐵爐子上給我熬粥,。母親的身影在紅紅的爐火周圍轉(zhuǎn)悠，是那么地溫暖,！那粥也熬得稠稠的,，噴香！有時母親還會在茶缸子里面煮上一只雞蛋,，吃起來就更加美味了,。我知道家里的雞蛋不多,，媽媽是從來舍不得吃的，偶爾炒上一點(diǎn)也得加上一塊豆腐,，雪白的豆腐被炒得金黃,，充滿雞蛋的美味。我吃過這些東西后就會平靜下來,，而母親卻還得繼續(xù)操持家里的活計(jì),。家里的活似乎永遠(yuǎn)也干不完，她老人家沒念過書,，沒上過班兒,，為了全家人，她操勞了一生,！

還記得那碗燴菜里有干豆腐,、白菜片、木耳,、小辣椒和胡蘿卜片之類,，雖說里面沒見到一片肉，但那幾樣菜卻都是用肉炒的,，只不過全被那些“屯親兒”們吃得溜干凈罷了,。雖然如此，我還是吃得特別香,，飯館里的菜油大,，又不知為什么，三五樣菜摻在一起又特別好吃,。此時媽就坐在旁邊看著我吃,，一只手下意識地揉搓著膝蓋。我忽然哭了,。我說媽你來吃口這菜,，可香了。媽說老兒子你吃吧,，媽都吃飽了,。好吃就都吃了，剩下可白瞎了啊,。我放下筷子蹲下身來,，輕輕地拂摸母親咔破的膝蓋，眼淚再次無聲地滑落下來,。

母親的手患有牛皮癬,，每次活面時都是洗了又洗。有一次我去幫她揉面,，由于貪玩,，年紀(jì)小又揉不動,，竟然捏起了面人兒。母親哭笑不得地讓我上一邊去寫作業(yè),，自己重新勞作起來,。當(dāng)香噴噴的熱湯面端上桌時，我還沒有完全讀懂母親的艱辛,。

我漸漸長大了,，上初中時喜歡上了文學(xué),。為了排遣母親的寂寞,，我時常給她老人家讀書聽。那是我在那個階段唯一能做的回報(bào)母親的事情,。十八歲那年我高中畢業(yè),，下鄉(xiāng)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上車前母親遞給我一包餅干和幾個煮雞蛋,。車子開動的那一瞬間,，我看到母親淚眼滂沱。我想起了那碗燴菜,，想起了母親咔破的膝蓋,。養(yǎng)育我十八年的母親呀，兒子又回報(bào)了您什么呢,？我的眼淚也無聲地滑落下來,，看不清前邊的景象，腦海里全是母親淚眼滂沱的形象,。

在我結(jié)婚后還不到一年,，母親便去世了。那年她老人家只有五十七歲,。那是一九八五年又一輪飄雪的日子,，我的兒子已經(jīng)會叫奶奶了。改革開放已進(jìn)行了幾個年頭,，生活水平已經(jīng)有了好轉(zhuǎn),，當(dāng)我買了一只炸雞趕到醫(yī)院時，,，正趕上醫(yī)生從母親的胸前摘下聽診器說心臟停止跳動這幾個字,，那是我一生中聽到的最沉重最不幸的幾個字，炸雞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媽,！媽！的哭叫聲響徹了整個樓道,！

每年冬天都有落雪的日子,。我的淚水也像那無盡的雪水一樣融化不盡,。回想母親的一生,，她老人家似乎是專門為別人活著,，當(dāng)她自認(rèn)為別人不再需要她的時候，她便選擇了死,。媽媽,，老兒子還沒來得及為你做些什么，還沒盡到一點(diǎn)孝心,，你便撤手人間,，給兒女留下終生的遺憾和悔恨！媽媽,，兒子恨不得跟您同去,，去盡那份未盡的孝心。

至今我仍然忘不了那碗香甜而又苦澀的燴菜,，那里面融會著無盡的母愛,。如今母愛已不再，可我仍然沉溺在母愛里,，仍然在追蹤著母愛……

 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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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德清,，筆名于是。哈爾濱人,。退休公務(wù)員,。黑龍江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哈爾濱市作家協(xié)會理事,、全委會委員,。曾獲中國工商報(bào)紅盾獎、松花江地區(qū)第一屆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一等獎,。已在全國各大報(bào)刊雜志發(fā)表中短篇小說,，長短篇散文，詩歌等文體一百余萬字,。著有個人散文集《斜樹》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