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朝圖 齊白石

中國古代,，將正月初一稱為“歲朝”。文人們在此日喜歡將鮮花,、蔬果,、文玩供于案前，以求春意盎然,、新年好運,，被稱為“歲朝清供”。但是,，當(dāng)時能在隆冬時節(jié)擺上鮮花,、果蔬之類的鮮物者畢竟是少數(shù)，于是文人們便將這些“清供”之物繪成畫懸掛室內(nèi),，稱為“歲朝圖”,，成為祈福納祥的“年畫”。此類畫作通常以靜物畫的面貌出現(xiàn),，采用的畫法也是寫生技法,，形象逼真，內(nèi)容也是以冬天不易看到的花卉,、果蔬為主,，有的還配以賀歲詩詞，通過畫中物品的名稱諧音,、民俗寓意或歷史掌故來表現(xiàn)一個美好的新年祝福,。這本是文人玩的一種雅事，宋徽宗趙佶尤愛為之,，將其傳入宮中,。到了清代，宮廷中大行其道,，每逢新春,，御用畫師們要按時呈獻“歲朝圖”,，以供宮室春節(jié)點綴之需。擅長繪畫的皇親貴胄,、朝廷詞臣們也以這種形式向皇帝恭賀新禧,，甚至皇帝本人也親繪“歲朝圖”，表達新年的喜悅和祝福,。到了近代,，吳昌碩、齊白石等繪畫大師們將“歲朝圖”生活化,、世俗化,，融入鞭炮、紅燈籠等“俗物”,，使其成為民眾百姓喜聞樂見的“年畫”,。

齊白石出生于農(nóng)家，早年干木工,，后以賣畫為生,。他的繪畫來源于生活，植根于民間,，將富有生活氣息的民間藝術(shù)情趣融進文人畫中,，由“大俗”到“大雅”,。所以他的畫更接地氣,，有濃厚的鄉(xiāng)土氣息、純樸的農(nóng)民意識和天真爛漫的童心,。他筆下的“歲朝圖”增添了泥土味和民俗特色,，貼近生活，貼近民眾,。畫面以“中國紅”為主色調(diào),，賦色上鮮艷潑辣，多用洋紅,，明快渾厚,，突出中國傳統(tǒng)的喜慶氣氛，熱烈,、祥和,、歡快。在所畫內(nèi)容上除了代表吉祥富貴的玉蘭,、牡丹,、海棠等花卉外，還加入了紅燈籠,、紅柿子,、紅對聯(lián),、紅鞭炮、酒壺,、酒杯等民間用品,，表示大年新春的到來。所畫之物造型簡練質(zhì)樸,，用筆老辣拙趣,，用墨酣暢淋漓，追求色彩飽滿,、熾烈,，畫面效果夸張、鮮活,，將民間藝術(shù)與文人畫有機融合,，擺脫了古代文人孤芳自賞的“清雅”模式，把“雅”提升到一個新的層次,。在構(gòu)圖上新奇而不落窠臼,，營造出溫馨歡樂的生活情趣，雅俗共賞,。

1945年8月,，日本投降，抗戰(zhàn)勝利,，85歲的齊白石“胸中一口悶氣,，長長地松了出來”，他又恢復(fù)賣畫刻印,，琉璃廠一帶畫店又掛出了齊白石的潤格,。同年10月10日，孫連仲將軍在北京受降,，又有朋友來訪,，留家小酌，齊白石心花怒放,，乘興作七言律詩一首：“受降旗上日無色,，賀勞樽前鼓似雷；莫道長年亦多難,，太平看到眼中來,。”他像過年那樣還畫了一幅《歲朝圖》,。圖中的大紅宮燈和鞭炮是喜慶用物,，寓意喜氣洋洋、喜氣盈門；蘭花瓶中插著一朵盛開的碩大的牡丹,，代表著和平的到來,、平安富貴；四個紅紅的柿子寓意事事如意,、事事大吉,；酒壺、酒杯是說勝利來之不易,，值得飲酒慶賀,。內(nèi)容豐富，構(gòu)圖精巧,，清新秀麗,。白石老人憑借自己高超的筆情墨韻，以獨特的經(jīng)歷,、性格,、感覺、趣味和文化背景所形成的筆墨語言,，賦予作品質(zhì)樸而熱情的生命力,。

齊白石一生畫了很多“歲朝圖”，但題款“新喜”者甚寡,，他93歲時畫了一幅名曰《新喜》的畫。新喜又作“新禧”,，為一年之始,，即過春節(jié)，人們互祝新年幸福,。此畫構(gòu)圖平實,，一個普通的花瓶中插著幾枝怒放的紅梅，梅開百花之先,，獨天下而春，作為傳春報喜,、吉慶的象征,，從古至今一直被中國人視為吉祥之物，梅花的五片花瓣喻指“五?！?。五個紅彤彤的柿子，看似隨意排列,，實則錯落有致,。花瓶寓意“平安”，柿子寓意“事事”,，紅梅寓意“喜慶”,，三件物品組合于一畫之內(nèi)，有“事事平安喜慶”吉祥之意,?；ㄆ颗詳[著一把酒壺，其上有朵朵祥云和飛翔的龍,，兩只酒杯在紅柿兩側(cè),，一掛褐赭色的鞭炮，斜斜指向畫面左下角,，增添了節(jié)日氣氛,，令人想起王安石的“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fēng)送暖入屠蘇”的詩句,。這幅《新喜》圖,，花瓶、梅枝,、酒壺,、酒杯與鞭炮均用粗筆勾勒，梅花瓣與柿子則為沒骨法,，兩種畫法結(jié)合巧妙,，使線條與塊面、色彩與水墨,、骨力與韻致相得益彰,，渾然天成。

《新喜》作于1953年,。這年1月7日,，北京文藝界專門為齊白石召開祝壽大會，文化部授予齊白石杰出的人民藝術(shù)家稱號,。周恩來總理出席了晚間的慶祝宴會,，對這位畫壇耆宿給予了極高的禮遇。所以“新喜”既是對新年的祝福,，更重要的是以此表達自己的喜悅之情和老驥伏櫪的雄心壯志,。

（作者：鄭學(xué)富，系文史學(xué)者,、山東省棗莊市首批社科智庫專家）

來源： 光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