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是過年的標志。

每到這個時候,，南北方都要來一場大battle,。這不，掛在熱搜上的＃山西太有過年氛圍感了＃屬實讓南方小伙伴們直呼酷炫,。

但其實,，南方的年味絲毫不遜色于北方，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莫過于潮汕地區(qū),。每逢過年,，他們營老爺、放鞭炮,、跳英歌舞……而集戲劇,、舞蹈、武術于一體的英歌舞,，更是在今年火出了圈,。

英歌舞,，真的不只是一種舞蹈。

正月初一,、初二,，廣東揭陽，普寧富美青年英歌隊總教練李俊浩連續(xù)兩天只睡了4小時,，他要和70多名隊員籌備三年未舉辦的英歌舞巡游表演,。

他的努力沒有白費。讓他沒想到的是,，這個春節(jié),，英歌舞在社交媒體上迅速傳播，登上熱搜,，播放量上億,。

在許多人感到春節(jié)年味變淡的當下，潮汕一座小城的英歌舞,，正頑強地展現(xiàn)出傳統(tǒng)文化的另一種生命力,。

為什么是廣東潮汕？

不只是一種舞蹈

從普寧市明華體育館到普寧二中門前廣場只有2公里,，李俊浩卻走了一個半小時,。

他和他的隊員，跳起英歌舞,，邊走邊演,，一路巡游，吸引了不少路人駐足觀看,。

△ 英歌舞 受訪者提供

“這是三年來當?shù)厥状伍_啟的英歌舞巡游,，”李俊浩向時代周報記者解釋。

他說,，鼎盛時期,，普寧有100多支表演英歌舞的隊伍。這樣的表演,，春節(jié)期間,，幾乎每天都在上演。

英歌舞是潮汕及閩南地區(qū)的一種民俗,，2006年被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名錄。資料顯示,，這一藝術形式成形于1850年左右,，主要取材于地方戲曲的武生招式、南派武術以及田間地頭的務農(nóng)動作,，結合潮繡繡成的戲劇服裝,、潮州大鑼鼓的音樂,，演變成潮汕地區(qū)的傳統(tǒng)舞蹈。

英歌舞融合戲曲,、舞蹈,、武術元素與一爐，這與李俊浩的經(jīng)歷頗為契合,。

李俊浩出生于1990年,，5歲習武，生性好動,，9歲時接觸英歌舞后被吸引,，被前輩收為學徒。從業(yè)至今,，已有24年,，他也成為普寧英歌的市級非遺傳承人。

2009年,，他與其他人一起,，成立了普寧富美青年英歌隊。這是一支業(yè)余隊伍,，從一開始的30余人,，發(fā)展到如今的70多人，一年外出表演40余場,。

“隊員既有學生,，也有電商、醫(yī)藥行業(yè),、開店做生意的,，平常一起訓練、一起表演,，”李俊浩說,。

從正月初一開始，李俊浩和隊員每天都會各處表演,，一演就是4小時,，加上化妝準備，每天的表演時間至少有8小時,。

特定步伐配合“咚咚喳,、咚咚喳”的鑼鼓節(jié)奏，手里的舞棍上下翻飛,、對敲而舞,，鼓聲、吼聲交織,，鏗鏘有力,、氣勢如虹,，為過年增添了不少喜慶氛圍。

這與北方的秧歌有相似之處,，而兩者也有或多或少的親緣關系,。

星海音樂學院舞蹈學院副教授、舞蹈學系主任黃斯曾撰文指出,，有觀點認為,，英歌舞源于山東鼓子秧歌,，由中原地區(qū)南下的移民帶來，與當?shù)匚幕浞秩诤虾笮纬?，兩者都具有陽剛灑脫的氣質,。

但實際上，與秧歌不同,，英歌舞更為突出的特點是摻雜了水滸情節(jié),，體現(xiàn)了英雄崇拜和“忠義”的道德觀念。

△ 英歌舞的戲曲扮相 受訪者供圖

英歌舞開場,，時遷是整個英歌隊的先導,，下山耍蛇打探，之后便是領舞的演員,，稱為頭槌,。接著依次上場的有二槌、三槌,、四槌,，四位演員代表李逵、關勝,、魯智深,、武松，擺出猛虎下山的動作,。此后,，梁山好漢依次出場亮相，變換出攻城戰(zhàn)陣的各種隊形,，如雙龍出海,、四虎并驅、粉蝶采花等,。四至五段情節(jié),，展現(xiàn)了水滸故事中梁山英雄攻打大名府的過程。

這也讓英歌舞的表演更具故事性與傳奇色彩,。

李俊浩介紹,，20位表演者代表了20位不同的梁山好漢，有各自的單獨服裝,，其余隊員則統(tǒng)一著裝,，僅以臉譜區(qū)分角色。根據(jù)規(guī)模,，表演人數(shù)可多可少,，少則四五十人，多則可達一百余人,。

“又老又潮”的英歌舞

一個有意思的情節(jié)是,，英歌舞開場，總是時遷耍蛇引路,。

有觀點認為,，蛇是古儺禮中祭祀者所持的茅葦長鞭，用途是鳴鞭驅鬼,，這也是英歌舞受到古代儺舞影響的直接例證,。

儺舞是一種流傳在民間、以驅邪逐疫為目的的宗教祭祀舞蹈,。汕頭大學教授隗芾曾撰文指出,，英歌意為英雄的贊歌，在英歌舞中有大量儺舞元素的遺存,。

這也讓英歌舞披上了民間信仰的色彩,，也是英歌舞作為一種傳統(tǒng)民俗,，多重文化相互疊加的體現(xiàn),。

△ 英歌舞的表演者 受訪者供圖

事實上，中國人講究的過年,，正是發(fā)源于古代歲尾年頭的祭神祭祖活動,，貼春聯(lián)、放鞭炮,、守歲等等習俗,，具備祈福攘災、期盼來年美好生活的精神內(nèi)核,，也體現(xiàn)著中華民族天地人和,、報本思源的人文精神。

不過,，這些年節(jié)民俗,，在當下正逐漸演變?yōu)橐环N單純的娛樂性活動。

黃斯也指出,，原本那些因為信仰而產(chǎn)生的形式逐漸變?yōu)橐环N傳統(tǒng)習慣,，已經(jīng)成為一種單純的傳統(tǒng)文化符號,。“信仰的色彩在逐漸淡化,，娛樂性逐漸加強,。”

英歌舞,，已經(jīng)成為年節(jié)時一種更具觀賞性的民俗形式,，這也是在如今“年味”消退的當下，英歌舞自身的“年味”,。

資深媒體人蘇先生是一名長期在珠三角工作的潮汕人,。他對時代周報記者說，如今英歌舞的爆火出圈,，除了網(wǎng)絡傳播跨越地域本身的特征之外,，更多體現(xiàn)出一種社會心理，是中國人年節(jié)期間尋求民族性表達的一種結果,。

因此,，在英歌舞短視頻下方,，有網(wǎng)友評論,，這才是中國傳統(tǒng)節(jié)日該有的樣子,，體現(xiàn)了中華文化的傳承,。

從另一個角度講,，英歌舞走紅有其本身的特征。來自潮汕的郭先生向時代周報記者表示,，英歌舞是一種“又老又潮”的舞蹈,，有現(xiàn)代街舞的元素,，傳統(tǒng)扮相加上陽剛熱血的舞蹈,，配合吶喊與鑼鼓，符合時下大眾的審美,，能夠讓人“燃”起來,。

△ 英歌舞 受訪者提供

事實上，英歌舞在時代發(fā)展變遷中也不斷被改良,，逐漸向專業(yè)的舞臺表演邁進。

資料顯示，近幾年,，《英歌燕舞》《風揚》《海》等以英歌舞為題材創(chuàng)作的舞蹈作品開始在舞臺上亮相,。這些作品在保持傳統(tǒng)風格的基礎上,，對民間舞蹈的傳統(tǒng)語匯和構圖進行了大膽的加工和改造。

“又老又潮”,，或許是英歌舞走紅的密碼。

潮汕的“特殊性”與“普遍性”

“過年去廣東看英歌舞”“希望英歌舞上春晚”,，英歌舞的走紅，也讓潮汕地區(qū)成為不少網(wǎng)友口中,，中國最有年味的地方。

這凸顯出潮汕的獨特性,。對此,，來自汕頭南澳的小玉（化名）印象深刻。

她向時代周報記者介紹,，正月初一,，當?shù)嘏e行了迎春漁燈賽會巡游活動，巡游中上演的南澳車鼓舞,，同樣取材于水滸故事,。這一舞蹈，展現(xiàn)了梁山好漢喬裝為賣藝人,，通過雜耍,、舞蹈、技藝,、推車表演,，混入大名府，里應外合營救盧俊義的故事,。

當?shù)氐男履暄灿位顒痈鼮闊狒[,。從正月初六開始，一直持續(xù)至正月十九,，鎮(zhèn)上民眾將抬著神像在街上巡游,，配合鑼鼓、舞蹈等等藝術形式,，為各地祈福,。除了鎮(zhèn)上，各村也會舉辦單獨的巡游活動。

“相比大城市,，汕頭南澳是一個海島縣,，娛樂活動少很多。因此,，每年的巡游活動是大家很期待的娛樂活動,。巡游隊伍所到之處，家家戶戶都放鞭炮,，整個鎮(zhèn)上很熱鬧,，”小玉說。

蘇先生也認為,，潮汕年節(jié)民俗大部分得以保留并相對穩(wěn)定,，其根源是社會結構變化相對緩慢，“雖然各地的傳統(tǒng)民俗都有消失的傾向,，但潮汕地區(qū)傳統(tǒng)民俗消失得更慢,，相較而言生命力更強，也讓大家覺得更加新奇有趣,?！?/p>

這和潮汕地區(qū)的地理環(huán)境也密切相關。

潮汕地區(qū)背山面海,，是一個相對封閉的地理單元,。北面、西面,、東面被蓮花山脈,、大南山、鳳凰山阻隔,，僅有韓江,、榕江等河流沖刷出的平原，山地面積占據(jù)7成,，人均自然資源占有量低,，并且臺風和地震等自然災害多發(fā)。

因此,，有觀點認為，在生產(chǎn)力無法與自然相抗衡的情況下,，“忠義”等道德觀念以及民間信仰帶著一種極強的歷史穿透力,，深深影響著潮汕人的世俗生活，并一直延續(xù)至今,。

不過,，蘇先生也提到,，近年來，潮汕地區(qū)的年俗有不少變化,，一方面,，隨著經(jīng)濟發(fā)展，部分民俗活動會更加隆重,；另一方面，不少傳統(tǒng)禮節(jié)正在逐步簡化,。

“無論是傳統(tǒng)民俗的沒落,，亦或是回歸，都是時代變化的縮影,，”蘇先生更愿意從鄉(xiāng)土中國的角度理解這一問題：潮汕,，作為中國的一隅,，只是在以自己的獨特性為這一問題作出注腳,。

更加需要思考的是,，對現(xiàn)代中國的“普遍性”而言，傳統(tǒng)民俗有怎樣的價值,？

撰文｜陳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