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的強漢（42）主筆：閑樂生朱暉當年,，李陵獨自帶著五千步兵深入大漠，最后被匈奴八萬主力騎兵圍攻,，李陵殺敵數(shù)萬,，力戰(zhàn)而降。漢武帝大怒,，將李陵的寡母兄弟妻子兒女全部殺光,！李陵身敗名裂，家國難歸,，匈奴單于遂封他為右校王,，并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他。 而李陵的好友蘇武,，卻仍持節(jié)不屈在北海冰原上苦苦支撐著誓死不降,，等待著回歸漢朝與兒女團圓的日子。 李陵掙扎了許久,，終于還是應(yīng)單于所請,，跑去勸降蘇武，蘇武仍是表示不降,，李陵于是讓自己的匈奴妻子多次趕著牛羊帶著酒食送給蘇武,，助其渡過難關(guān)。 后來漢匈關(guān)系緩和,，雙方恢復(fù)了和平,，蘇武終于得以回到長安，但已降的李陵卻無顏再回漢朝,，只能一個人待在匈奴,，孤獨的老死異鄉(xiāng)了,。  但蘇武并沒忘記遠在匈奴受苦的李陵，他在向朝廷報告匈奴情況的同時,，也匯報了李陵的思國情懷與多年冤屈,，并給李陵寫了一封長信，表示“每念足下,，才為世英,，器為時出”，如今“棄在絕域”實在太可惜了,，所以勸他游子返鄉(xiāng)（《報李陵書》）,。但李陵已哀莫大于心死，只回信言“遠托異國,，昔人所悲,，望風懷想，能不依依,？然陵雖孤恩,，漢亦負德。男兒生以不成名,，死則葬蠻夷中,。”仍是不肯回去,。李陵這封回信即本文多次引用之《答蘇武書》,，有學(xué)者亦以為偽作，聚訟紛紜,，莫衷一是,，這里不再多加討論。不過還是那句話,，文有可能作偽,，其情卻真，正如南北朝文學(xué)理論家鐘嶸所言：“陵,，名家子,，有殊才，生命不諧,，聲頹身喪,。使陵不遭辛苦，其文亦何能至此,！” 人之相知,，貴在知心。蘇武至此也算明白了李陵的心意，于是只得作罷,。但李陵的另外兩個老友霍光與上官桀卻仍不甘心,，他們又派了李陵的隴西故交任立政等三人前來勸說，還學(xué)那鴻門宴上范增以“玉訣”暗示項羽速下決斷殺劉邦那樣,，數(shù)次以“刀環(huán)”暗示李陵可還歸于漢,。 然而李陵卻跟項羽那般，明知其意,，卻無動于衷,，毫無反應(yīng)。 直到衛(wèi)律借故走開,，幾人單獨相處,，任立鄭終于拋開忌憚，代表霍光上官二人向李陵表示：老友都在想念你,，祖國深情呼喚你,，長安熱烈歡迎你！歸來吧,，歸來吧,，含冤受屈委身胡虜?shù)目蓱z游子！ 任立鄭是代表重臣霍光而來,，更是代表漢朝政府而來,，這說明李陵回國后即可平凡漢奸之名,，且漢已大赦,，中國安樂,，老友來召,，無憂富貴，多好的事兒啊,，可李陵卻仍不識相,，最后就連老牌漢奸衛(wèi)律在外面聽到都受不了了，他忙走進來,，借著古人的例子勸李陵道：“李少卿賢者,，不獨居一國。君不見范蠡遍游天下,，由余去戎入秦乎,？” 在衛(wèi)律看來，自己和李陵都不是叛徒漢奸,，只不過良禽擇木而棲罷了,，如果他們是漢奸，那么高士范蠡楚人仕越，名臣由余戎狄之人仕秦,，豈非也都是漢奸了,？ 然而李陵深深明白，自己的漢奸之名已經(jīng)坐實了,，政府可能會給他平反,，但民間那些假道學(xué)文人們可不會那么輕易放過他，人言可畏??！李陵又豈能回去再受二茬罪，做個反復(fù)小人,。何況他的老母妻兒已全給漢朝殺了,，此不共戴天之仇，李陵又豈能輕易釋懷,？ 總之,，李陵本人是回不去了，真要回去,，或許要留待后人吧,！ 于是李陵把頭一擰，冷冷道：“諸公已矣,！陵歸易耳,，然丈夫不能再辱！”  在我看來,，李陵這句話,，才是他一生中說的最凜然果決、最具英雄氣的一句話,。這句話不再是他常講的大話或牢騷,，而是他頂天立地振聾發(fā)聵的人生宣言：大丈夫哪怕身敗名裂、孤絕于世,，也絕不能自輕自賤,、乞求憐憫！他個人雖然很渺小,，但他的尊嚴,，絕不容許被這個世界一而再再而三的踐踏。 因為兩個字,，氣節(jié),。 所謂氣節(jié)，氣者,，敢作敢為也,；節(jié)者,，有所不為也。 故蘇武遵守的是他的漢臣之節(jié),，李陵奉行的是他的丈夫之氣,。節(jié)操與意氣，正是中國人最重要的兩項優(yōu)秀品質(zhì),。 不過相信在衛(wèi)律等人的心目中,，李陵定是個十足的傻帽。當年投降是無奈,，但現(xiàn)在有機會回那富庶的漢朝重享安樂,，卻不回去，還要待在這北方苦寒之地受凍,，最終搞個客死異鄉(xiāng),，永世不得落葉歸根，死為異域之鬼,，這樣的“丈夫”有意思嗎,？ 對于衛(wèi)律這種有奶便是娘的人來說，他們是永遠不會明白李陵的,。李陵不是不愿回去,，只是情雖思之，氣所難甘,，事到如今,，他已經(jīng)回不去了，永遠也回不去了……  正如辛棄疾詩言：“將軍百戰(zhàn)聲名裂,。向河梁,、回頭萬里，故人長絕,?！币粋€絕字，道盡李陵所有心聲,。 總之,，人間久別不成悲,。往事如煙,，莫再提了！越提越心痛,。就讓往事隨風,，都隨風都隨風，一切隨風散去吧,！ 數(shù)年后,，漢昭帝元平元年,，公元前74年，李陵老死匈奴,，死的默默無聞,，秋夜無聲。 生為漢宮臣,，死為胡地骨,。人生在悲壯之后往往曲終人散，細細品,，靜靜想,，無論絢爛、繁華,、艱辛,、困頓，最終不還是一抔黃土,。 漢宣帝神爵二年,，即公元前60年，八十多歲的蘇武也病逝于長安,。當青春已經(jīng)逝去,，當白發(fā)已經(jīng)凄迷，當病榻已經(jīng)纏綿,，兩位好友此生卻未能再見,。在彌留之際，蘇武的腦海里卻只有貝加爾湖畔他與李陵二人的對飲,，那里湖面總是澄清,，那里空氣充滿寧靜，雪白明月照在大地,，藏著他們永恒的難忘回憶,。 唐代詩僧貫休有詩曰：“尋班超傳空垂淚，讀李陵書更斷腸,?！庇⑿鄣谋瑁罱K埋沒于黃沙矣,，千載悠悠天下恥,，誰能憐君一片心？讀史至此,，作者已然無言,。  星移斗轉(zhuǎn)，轉(zhuǎn)眼又過去了六七百年,，李陵的后裔在孤獨,、寒冷,、遙遠而荒蕪的葉尼塞河上游地區(qū)頑強的繁衍，生存,，發(fā)展,，到此時，竟然建立了一個雖然生產(chǎn)弱后,，但尚能以武力稱雄漠北的國家——黠戛斯,。 此時，黠戛斯的國主叫失缽屈阿棧,，他雖然是個蠻荒之主,，但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根，而時刻關(guān)注著遙遠的中原的消息,。 雖然,，他與中原之間還相隔著強大的突厥汗國，直接交往是不可能的事,。  但他還是從各種渠道中探聽到了,，當年祖先李陵效忠的漢王朝已經(jīng)灰飛煙滅了，后又經(jīng)三國鼎立,、五胡亂華,、南北分治，此時又重新大一統(tǒng)成了強盛的帝國——大唐,。 失缽屈阿棧的心,，蠢蠢欲動。 接著,，他又聽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這讓他再也坐不住了。 我要去大唐,，我要去大唐,，非去不可，死也要去,！回紇,、突厥、就算是老天,，也攔不住我,！ 原來，唐朝皇帝竟然也姓李,；而且李姓皇帝竟然號稱自己是李廣的后裔,。 證據(jù)就是：
也就是說：李廣家族并沒有全部死光，還有一支（算來算去也只可能是唯一沒被滅族的李陵二叔李椒的后裔）流傳了下來,，并蕃盛昌熾,，乃至霸有秦、涼,，建立了西涼政權(quán),；又七世至唐高祖李淵，竟得天下,，成為了中原王朝的主人,。 于是在公元648年，經(jīng)過了艱難而漫長的準備工作,，黠戛斯國主失缽屈阿棧終于踏上歸途,，他親自率領(lǐng)著一支龐大的朝貢使團，繞過回紇與突厥的放牧區(qū),，跋涉萬里,，抵達長安。  看著黑發(fā)黑睛,、風塵仆仆的黠戛斯使團一行,，唐太宗李世民欣喜萬分，立刻宣布設(shè)宴熱情款待,；二位國主在席上交杯換盞,，開懷暢飲，當場開起了認親會,，看的他國使團十分眼熱,。 此時此刻，兩位國主心中只覺無限感慨,，這七百年后的遲來相會,，先祖李廣、李陵地下有知,，當笑慰九泉矣,！ 據(jù)載，黠戛斯國主當場喝的酣醉,，隨即開心表示：臣已一心歸國,，望得國家官職，執(zhí)笏而還,，為我大唐開疆拓土,，促使漠北各族臣服于我大唐天可汗,。 唐太宗大喜：當即同意在黠戛斯轄地設(shè)立堅昆都督府，隸屬燕然都護府,，并封失缽屈阿棧為左屯衛(wèi)大將軍,、堅昆都督。 從此,，大唐王朝在漠北多了一塊飛地——堅昆都督府,；唐太宗給堅昆都督府的任務(wù)是：持續(xù)打擊強大的突厥汗國與回鶻汗國，盡可能的削弱其力量,，避免其對大唐本土造成威脅,。  黠戛斯乃謹遵母國命令，開始聯(lián)合隸屬于突厥的漠北各民族,，號召他們共同對抗突厥汗國的統(tǒng)治,。這也造成了在后突厥汗國時期，突厥統(tǒng)治者對黠戛斯的兩次遠征,。其中突厥第一次遠征黠戛斯（公元708年）的結(jié)果是,，黠戛斯的阿熱（黠戛斯的最高統(tǒng)治者）被殺（見《闕特勤碑》）。突厥第二次遠征黠戛斯（公元709年）的結(jié)果與第一次相同,?？慎镪┧闺m然損失慘重，但仍不屈不撓,，多次參加唐朝打擊后突厥的軍事行動,。唐玄宗曾在《征突厥制》詔書中稱贊黠戛斯軍隊“弧矢之利，所向無前”,。唐中宗更對黠戛斯使者表示：“爾國與我同宗,，非它蕃比?！笔拐吒袆拥眠B連頓首,。 而正由于黠戛斯與唐朝關(guān)系密切，當時有很多黠戛斯的百姓內(nèi)遷中原,，比如據(jù)郭沫若考證,，唐朝大詩人李白雖然自稱是四川江油青蓮鄉(xiāng)人，但實際出生于黠戛斯與大唐邊境處的碎葉城（今吉爾吉斯坦托克馬克市）,，直到四五歲時才遷到四川的,。而李白自己也號稱祖籍天水，不過不是李陵的后裔,，而是李廣的后裔,，其詩云：“本家隴西人，先為漢邊將。功略蓋天地,，名飛青云上,。”究其原因,，李陵降后,，“隴西之士居門下者皆用為恥焉”,，而且唐皇也追祖李廣,，李白要在唐朝的文化圈子里混，稱李廣后裔總比李陵后裔要光榮的多,。  公元744年（唐天寶三載）,，后突厥汗國滅亡，回鶻汗國代之而興,，君臨漠北,，黠戛斯便又開始了自己的新任務(wù)：對抗回紇人，遏制其發(fā)展,。 雖然換了對手,，但黠戛斯仍然很慘，公元758年,，黠戛斯被回鶻汗國一代雄主磨延啜大破于葉尼塞河之上,，損兵5萬，史載其“牛馬谷量,，器械山積,，國業(yè)蕩盡，地無居人,。自是不能通中國,。” 此后百年,，可憐黠戛斯,，又與祖國斷了聯(lián)系。 可是,，黠戛斯人并沒有從此沒落,，而是勵精圖治，致力于民族復(fù)興,；即使是在國內(nèi)一片荒涼的情況之下,，黠戛斯人民仍然以其堅毅的精神發(fā)奮圖強，最終感動了上天,，雖經(jīng)百年,，但還是完成了唐太宗交給他們的使命。  公元840年，回鶻發(fā)生內(nèi)亂,，黠戛斯趁機出兵,，一舉消滅了回鶻汗國，成為北方草原上的新雄主,。此時唐朝歷經(jīng)安史之亂,、藩鎮(zhèn)割據(jù)，已然日落西山,，但重新崛起的黠戛斯卻急不可耐的表示要臣服唐朝,，恢復(fù)蕃屬關(guān)系。 唐武宗大喜,，馬上寫了一封國書兼家信給黠戛斯：“聞可汗受氏之源,，與我同族，國家承北平太守（李廣曾任右北平太守）之后,，可汗乃都尉（李陵曾任騎都尉）苗裔,。以此合族，尊卑可知,。今欲冊命可汗,，特加美號，緣未知可汗之意,，且遣諭懷,。”武宗還命人將當年唐太宗會見黠戛斯的盛況畫了下來,，表示：“黠戛斯大通中國,，宜為《王會圖》以示后世”。 黠戛斯統(tǒng)治蒙古高原的時間大概是從840年到920年,，但在這80年里,，黠戛斯人從來沒有侵略過唐朝，也沒有像回鶻人那樣肆意凌辱劫掠唐朝,，反而多次幫助唐朝平定李克用之亂,。  可惜黠戛斯畢竟人口太少了，無力羈縻蒙古各部,，公元九世紀后,，契丹逐漸崛起，把黠戛斯人又趕回了西伯利亞,，黠戛斯人從此與契丹展開了長達數(shù)百年的可歌可泣的反抗斗爭,。（詳見其民族史詩《瑪納斯》） 到了明朝以后，中央王朝的力量到不了西北塞外,，黠戛斯的處境愈發(fā)惡化,。于是他們開始主動南遷，向中央王朝靠攏，幾經(jīng)輾轉(zhuǎn),，至清康熙年間來到了中亞天山地區(qū),。他們中一部分人，終于回歸了中華民族大家庭,，成為了我國的柯爾克孜族,。而另外一部分則被準噶爾人驅(qū)逐到了今天的吉爾吉斯斯坦并創(chuàng)建了該國。今天吉爾吉斯斯坦的一部分黃種人,，仍稱自己是李陵的后人,，他們還說CHINA一詞其實來源于吉爾吉斯語，吉爾吉斯語言里,，Chi為茶,，Na為故土,，于是China中國便是茶之故土,。  圖：吉爾吉斯坦民眾 看來，隴西李氏遺裔之蕃盛昌熾,，真遠勝衛(wèi),、霍也。杜甫詩云“李廣無功緣數(shù)奇”,，奇于生前,，而昌于身后！哪怕關(guān)山萬里,，千年歲月,，歷經(jīng)艱辛，最終還是擋不住大團圓結(jié)局,！難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李廣、李陵泉下有知,，當無遺憾矣,！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