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人重生死,，對待死亡,，豁達而浪漫。過去被視為封建迷信的紙扎,，在法國成了藝術(shù),。很多人甚至從生前就開始做壽衣、備棺材,，準(zhǔn)備身后物,。在豫西，人們出殯哭喪處處是講究,，就連戴孝帽也有很多規(guī)矩,。祖先們以浪漫無羈的想象力，創(chuàng)造出一個神奇冥界,！

麗鹿 | 文

前段看到一則新聞,，說中國人用來祭奠逝者的紙扎，登上了巴黎設(shè)計周,，還被法國的博物館作為藝術(shù)品收藏,，西方人感嘆我們對待死亡態(tài)度好浪漫。??

這讓我想起了上世紀(jì)七八十年代,，村中誰家辦喪事,，對于孩子們來說，真像過節(jié)一樣熱鬧,。

01

響器班子演練得鉆到自家紅薯窖里面

?最值得圍觀的,，還不是焚燒紙扎，當(dāng)屬聽響器班子吹奏哀樂,。??

響器班子通常有五六個人組成,。葬禮主家在大門口放張八仙桌，四邊擺幾個長條木板凳,，響器班子圍坐桌邊,，吹笙吹嗩吶的人，腮幫子一吸一鼓像氣肚子蛤蟆那樣,，還有拉胡琴,、敲梆子的,、一手拿一個鍋蓋樣的銅磬拍打節(jié)奏的……

他們被村民統(tǒng)稱為“吹鼓手”。??

破舊的八仙桌上,，擺放著竹茶壺,、大茶碗、一兩盒煙或一盤糖果瓜子花生,，供吹奏間隙潤嗓加油,。?

別看這些民間樂手，這一刻貌似風(fēng)光,，其實從前地位卑微,。村民罵人時愛刻薄地說“王八戲子鱉吹手”。平日他們演練都得鉆到自家紅薯窖里面,。

死者出殯時，響器班子走在最前頭,，后面跟著端老盆,、扛柳幡、抬棺材的等等,。

02

長子端老盆,，長門長孫扛柳幡

送殯時還需要一只引魂公雞抱在懷

豫西民俗中，長子負責(zé)端老盆,。老盆是一個普通瓦盆,，瓦盆上面需兒女們用鐵釘鉆擰出一個個的小窟窿，扎的眼兒越多越好,，好讓亡靈在陰間不必遭受被灌污水的酷刑,。?

追根溯源，這種禮儀應(yīng)是古人節(jié)約用水觀念的體現(xiàn),。

記得小時候家里水缸中的水,，都是大人從村頭井里一桶桶拔出來，再用扁擔(dān)吃力挑回,，所以洗臉洗衣時,，舀到盆里的水越少越好，如果不小心潑灑出來或用水浪費,，大人就會罵：“豁那么多水,，當(dāng)心將來到了陰間喝得污水多?！?/p>

扛柳幡的人,，只能是長門長孫。

所謂柳幡,，就是折取一支柳枝,，枝梢上掛滿長長的白紙條,，像藏傳佛教里的經(jīng)幡一樣，出殯時由長孫扛在肩上,，到墓地埋葬好死者后,，將柳幡插在墳頭，待日后柳樹成活,，蔭蔽墓地,。?

扛柳幡俗稱扛大旗。從前在農(nóng)村,，有沒有孫子扛大旗,，是一個人生前最在意的大事。?

我的三伯是生產(chǎn)隊長,，在村里很有威望,。?

三伯有兩個兒子，結(jié)婚后生了好幾個孫女,。但三伯整天悶悶不樂,，別人問他有啥不稱心的，他總是說：“還不是沒個扛大旗的人,?！?/p>

后來，三伯終于盼來了孫子,，他高興得走路都是一溜梆子戲唱著,，鄰居問：“三哥今兒咋鎮(zhèn)高興咧？”他笑著說：“終于有人給我扛大旗啦,！”??

棺材從村里運往村外墓地時,，不能用車?yán)栌媚竟骱吐槔K捆綁架起,，由幾個青壯勞力抬著去,。沿途要拋撒紙錢、放鞭炮,，出村口時還要放下停留一會,，舉行個類似告別的儀式。

一路走著還有人負責(zé)扔打狗餅,，打狗餅是由家里女人和面搟餅烙熟,，還有一個人，負責(zé)將一只引魂公雞抱在懷里,，跟隨送殯隊伍走到墓坑前殺死,。

03

哭喪有很多形式

哭靈人成了一種職業(yè)

棺材后面跟著一群抬紙扎、舉花圈的人，花花綠綠,、紅紅白白地煞是招眼,。再后面是一群披麻戴孝的男女老少，手里拿著長約三尺的棉花棵子,，上面裹粘著剪成流蘇穗子的白紙條,。

這個不長不短的棍子，叫哭喪棒,，人跪地哭祭時,，用來拄在地面上。

哭喪也有很多形式,。

守靈時,，但凡親友進門吊唁，外面響器班子一吹奏,，孝子賢孫都要齊聲嚎啕大哭,；送葬路上，披麻戴孝的親人們,，哭得涕泗橫流,；葬禮結(jié)束后，那跪著趴在墳頭哭訴死者恩情和自己的不舍,，多是女眷,，有的悲痛欲絕,，需幾個親友架著她的胳膊將其從地上拉拽起來,。?

前些年農(nóng)村有了職業(yè)哭靈人，代替子孫們痛哭述說,，據(jù)說每場能收入上百,、千元不等。有的是基層演員,，因演出市場不景氣,，兼職或轉(zhuǎn)行做哭靈人。

04

孝帽穿戴講究多,，不容錯

孝帽穿戴也有很多講究,。比如死者兒子戴的孝帽后面，要分叉垂墜成三個尖,，上面要粘著一團不脫去棉籽的棉花絮,，象征著后人對逝者的思念綿綿不斷，子孫福壽綿長,。

大兒媳婦戴的孝帽,，后面挽著幾個疙瘩，疙瘩里包的是饅頭和做酵母的酒曲,。

棺材入土后,，人們用鐵锨鏟土掩埋到一半時,，她要背對著墓坑跪在地上，反手將孝帽里面的饅頭,、酒曲解下來,，盲扔到墓坑中，隨棺材一起埋葬,。A

扔的位置也有說道,，扔的好預(yù)示著后代興旺發(fā)達、生活富足,。?

死者女兒戴的孝帽則要挽花,。兒女們的孝帽前面，還要加一塊白布做面罩,，哭的時候用手拉下,，掩面而泣，似不欲外人看見其悲慟表情,。

孝子腳上要穿毛邊白布鞋子,，或在鞋面上，用一領(lǐng)月牙形白棉布幔一層,，即使穿爛了也不能揭掉,，因為揭掉了相當(dāng)于揭亡親皮肉。

葬禮結(jié)束后,，孝子們換上平時衣服,，要將上衣衣襟下面的邊，用剪刀拆開,，毛邊衣服和蒙上白布的鞋子,，須穿戴滿百天。??

05

紙扎是門藝術(shù)

除了這些,，老家葬禮上最吸引眼球的,，是燒紙扎。?

紙扎是用竹篾,、蘆葦,、高粱秸等，編扎成各種家具,、器皿,、人物骨架，外面糊上五色紙,，焚燒后祭奠死者,。

它是將扎制、貼糊、剪紙,、泥塑,、彩繪等融為一體的民間藝術(shù)。??

二舅爺會扎紙扎,。他住在汝河南岸一個叫樊古城的村里,，祖上是清末的舉人，所以我記事的時候,，上世紀(jì)70年代末,，他家還住著一個狹長氣派的四合院，大門口房檐下,，懸空掛著一匹小小紙馬,，那是招牌，表明著里出售紙扎花圈,。??

順著一條深而窄的甬道,，走進白天光線也不是很明亮的正屋，里面放的都是些紙扎成品或半成品,，還有很多花圈重疊著靠墻擺放,，屋里房梁、頂棚上面,，存著成捆秫秫桿,，成沓五色紙。??

記得有段時間,，紙扎被當(dāng)作封建迷信禁止了,。失了業(yè)的二舅爺，就在家偷偷加工煙卷,。

不知他從哪搞到一臺像家用壓面條機大小的卷煙機,，把碾碎的煙絲,、裁好的白色卷煙紙放進機器里,，攪動旁邊扶手，一支支卷好的煙卷,，就會排列著滾落到一個長長的金屬盤里,。

有一次去舅爺家走親戚，好奇的我還動手制作過卷煙,。

出殯時要先燒紙馬,，馬前還有一個紙扎的小人兒，叫牽馬?。ㄗ樱?，燒馬時，馬頭要朝東，馬身上要搭一件亡者生前穿過的衣裳當(dāng)馬鞍,，還要象征性地喂馬飲水吃料,。

除了燒馬，還燒金童玉女,、搖錢樹,、金山銀山、家禽等,。?

06

埋葬不是結(jié)束

各種禮儀走完,，也得三年

葬儀通常在中午結(jié)束，埋葬好死者后,，大家都要回村吃流水席,，下午兩三點鐘客人散去后，黃昏前家人還要提著茶壺,、瓦罐,、竹籃去新墳上點湯送飯，第二天仍去墳上送飯,，第三天中午的送飯儀式稱為圓墓,，要在墓地四周放四個小餃子，墓頂放一個大的,。

接著是一七,、二七、三七,、四七,，都要上墳去燒香磕頭、送供品,、燒紙錢,。?

到了五七35天時，儀式更隆重,，要讓閨女出錢“搭塔”,，買回的紙扎塔是折疊著的，便于手提,，塔下面有個機關(guān),，一扭便會像傘那樣撐開。?

傳說閻王爺有很多兄弟,，到了五七這天,，是五閻王當(dāng)值，五閻王沒閨女,，為人潑皮無賴,，他的關(guān)最不好過,，所以要讓女兒搭塔，讓亡者躲藏進去過關(guān),。?

亡者去世一百天時,，要燒箱子柜子用來存錢放衣物。

我老姨的老伴兒去世后,，她上墳給他燒銀錢,，邊燒邊嘮叨：“老頭子，轉(zhuǎn)眼你走一年了,，在那邊也安頓好了吧,，今天給你送錢、送柜子,，你可收存好啊,。”?

她的孫女那時才六七歲,，站在奶奶身邊,，看著紙扎燃燒，有樣學(xué)樣地也對著空氣說：“爺,，我奶奶給你的錢要是花不完,，就放在錢柜里面存起來，一定要記得用鎖鎖好了,，別讓人給偷跑了啊,。”?

三周年的祭奠儀式最隆重,，除了請客,，紙扎燒的品種也更加豐富多彩，傳統(tǒng)的有宅院,、轎子,、車馬等，但紙扎匠人也會根據(jù)主顧的需求,，與之俱進地扎出轎車,、飛機、洋房別墅,、手機,、電視,、空凋,、冰箱等家用電器，據(jù)說還有人要求給去世的親人扎本護照,，希望他生前的出國旅游夢能在陰間實現(xiàn),。

由此看來,，焚燒紙扎是后人寄托哀思愿望的具體體現(xiàn)，相比讓亡者享用,，安慰生者的作用更大些,。

過完三周年，就沒有這么繁多的祭祀規(guī)矩了,，只在每年清明和寒衣節(jié)上墳,。這與古代守孝三年的傳統(tǒng)相吻合。?

07

生前預(yù)備身后事

做壽衣的講究多

自己一針一線做

祖先們對待死亡的態(tài)度,，不僅浪漫還很豁達,，生前就預(yù)備好自己的后事。

比如做壽衣,，俗稱“老衣裳”,。要在舊歷閏年做，因閏年比平常年份多一個月,，閏年做壽衣可以為老年人增壽,。

壽衣顏色一般為寶藍、褐色,；被褥則講究鋪金蓋銀,，通常是黃、白二色,，被面要繡八仙,；壽枕以紙或布做成，頭枕飾有云彩,，腳枕為兩朵蓮花,，諺曰：頭戴白云腳踩蓮花、飛升西天極樂世界,。

壽衣忌用皮毛,是怕來生變成獸類,；不用緞子，因諧音之意不吉利,，多用絹,、棉做成，取“眷戀,、緬懷”之意,。

壽衣無論內(nèi)外衣，一律不用紐扣,，只用布帶,，暗喻帶來子孫；外衣里子要用紅布,，喻后輩紅火,。?

壽衣件數(shù)忌雙喜單,。死者年齡愈大，愈可多穿,，表示有福有壽,。但考究死者里三層外三層穿著壽衣的真相，其實很恐怖,。?

08

古時人們?nèi)ナ?/strong>

為啥要守靈3天,、5天或15天？

古時親人過世,，都不會當(dāng)天下葬,。

有守靈3天、5天甚至15天不等的,。一是出殯的日子時辰得找風(fēng)水先生算好,，還要尋找風(fēng)水寶地安葬，二是古代交通不發(fā)達,，若在外親屬回家奔喪,，全靠步行或車馬，所以要等待多日才能下葬,。

豫西民間稱人咽氣為倒頭,，倒頭后家人要將尸體放在屋內(nèi)鋪了干草的地上，兩只腳要用生麻繩拴住,，防止“貓驚尸”,，也就是詐尸。?

從倒頭那一刻起,，屋里要點起長明燈,，晝夜不滅，一直到出殯才熄掉,。?

為解決出殯前尸體腐化的困擾,，就要多穿壽衣，普通人家還常在尸體下面加鋪干草,，家境好的就多加被褥,，以吸收腐化血水。?

上世紀(jì)八十年代,，我家農(nóng)村老屋里,，還放著一口黑漆漆的棺材，那是媽媽為我八十多歲的外婆準(zhǔn)備的,。平時擺放在家里,，用來盛放小麥玉米等糧食，也可以盛放衣物,。并不可怕,，也不以為不祥,，看久了反覺心里踏實,，好似鎮(zhèn)宅寶器,。

豫西人不叫棺材，用貨,、老房等字眼來代替,。

想那些古代帝王，生前有件很重要的事就是建造陵墓,，草民百姓則是為自己準(zhǔn)備壽衣棺木,，別的姑且不論，先人們活得通透明白,、從容自尊,，總是真的。

其實紙扎也好,，喪葬儀式和各種規(guī)矩禁忌也罷,，都是生者的情感寄托，祖先們以浪漫無羈的想象力,，創(chuàng)造出一個神奇冥界,，使自己對亡親的眷念和不舍，得以保存延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