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評書廉頗 一崔煒,,算是世家子,;父親崔子向,曾任監(jiān)察史,,頗有詩名,。 崔少隨父親赴任南海從事,父客死,,子無依,。 崔少不羨功名,反慕豪俠,;沒了父親約束,,平日詩酒放曠,琴書自娛,,家道漸漸敗落,借住在僧院里乞食,。 二中元節(jié),,番禺的開元寺,照例有夜市,。 崔少也去湊熱鬧,。 朗月在天,花燈遍地,;一派融融氣象,。 街邊突然起來爭執(zhí),喊打喊殺,。 擠過去看,,是個孤老婆子,碰倒了酒鋪的壇子,,酒灑了一地,,被老板揪住了要打。 崔少是任俠的人: “一壇酒,,值什么,?” 脫下長衫換錢,替老太太解了圍,。 圍觀的人都交口稱贊,,老婆子卻一言不發(fā),低著頭走了。 人們都說: “這特喵的是個傻子吧,?” 也不知說的是崔少,,還是那個老婆子。 三忽然一天,,老婆子到寺里來找崔煒,。 還是不道謝,只拿出一盒艾條送他,,嘴里訥訥地,,連不成句子: “這個艾,艾……灸,,治贅肉,,治瘊子,治肉瘤……你收好,,好……” 崔少是豁達(dá)的人,,不以人微禮賤而輕視之,哈哈一笑,,爽快地收下了,。 臨走了,老太太囑咐他: “收,,收好嘍……娶媳婦就靠它,,就是……” 崔煒笑: “阿婆,你這份禮送大了么,,彩禮?。俊?/p> 老婆子沒理他,,轉(zhuǎn)身走沒了,。 四過了幾天,崔少浪蕩到了海光寺,。 寺里有個老僧,,耳朵下面長了個鵝蛋大的肉瘤子,吃飯說話都得拿手托著,,不然容易磕著門牙,。 崔少看得好奇,想起自己帶著艾條: “大師傅,,多少年了,,養(yǎng)這么大個啊,? 你要舍得,,我?guī)湍銧C下來,,如何?” 點(diǎn)上了艾,,熏了兩次,,“大鵝蛋”瓜熟蒂落了。 老僧很高興,,還給他介紹生意: “你從這兒下山,,山下最大的那處宅子,主人家姓任,。 任老爺子有病,,病得跟我一樣。 你能治好我,,定能治好他,。 他家有錢,銀子每天少花也得花幾十斤,。 你治好了他,,他定有重謝。 至于貧僧我么,,我是貧僧么,,多念幾遍經(jīng),保佑任老爺多給你幾兩銀子,,哈,。” 五任老爺?shù)恼?,果然大;任老爺?shù)牧鲎?,也果然大,,趕上鴕鳥蛋了。 艾條,,用了三倍劑量,,方才藥到病除。 事后,,任老爺千恩萬謝: “謝謝謝謝謝謝,,這么多年了,我跟長了兩個腦袋似的…… 您是恩人,,我得狠狠地報(bào)答你,;十萬錢,小意思,,您先喝茶,,我去數(shù)錢,。” 六崔少獨(dú)坐無聊,,聽后院有人彈琴,,循著聲音找過去,檀香裊裊,,琴還在,,人卻走了。 琴上有余溫,,座上有衣香,,問下人,說是任府的小姐,,聽見有生客來訪,,才走了。 崔少手上技癢,,更兼心中有所思,,小小地彈了一曲。 廊下鸚鵡饒舌,,“人來了”,; 簾后佩環(huán)叮咚,又走了,。 七當(dāng)晚用過了酒飯,,就宿在任宅。 夜闌人靜,,隔窗見月,。 崔少睡不著,一因酒飯?zhí)?,二為心中綺念,,總感覺,應(yīng)該得發(fā)生點(diǎn)什么,。 風(fēng)吹花落,,遠(yuǎn)遠(yuǎn)地有腳步聲,急匆匆地但很輕,,細(xì)碎得該是女人的足音,。 輕輕叩門,響了三聲,,崔少喜出望外: “真來了?。俊?/p> 卡啦一聲,,門沒開,,被鎖上了,。 崔少詫異,從門縫望出去,,門外站著個漂亮姑娘,,臉上的表情卻恐懼到了變形: “快走,公子,,我爹我哥,,要宰了你祭鬼!” 八任小姐說,,任府之上,,一直養(yǎng)著個“家鬼”,尊為“獨(dú)角神”: “以三年為期,,臨期必定要拿活人祭它,! 以往時候,花錢買棄嬰,,酒肉賺乞丐,;今年又要到期,卻怎么也找不到“血食”,。 好巧不巧,,你就來了……” 姑娘說,她在窗下聽父兄嘀咕要?dú)⑺?/p> “大恩尚不必報(bào),,何況治個小病……宰了他,,先省下十萬!” 崔少不由得不信,。 任小姐從門外塞進(jìn)一把刀來: “我聞弦歌,,而知你雅意。 蒙君子錯愛,,所以甘冒奇險(xiǎn)趕來救你……這把刀,,你在后窗上掏個洞,趕緊逃吧,!” 九崔少在后窗掏洞,前門的鑰匙孔已經(jīng)響了,。 趕緊地逃,,跳了窗,翻了墻,,下了坡,,過了河,又上了山…… 后邊的追兵,,一直不即不離地跟著,;回頭望,,有六七十人,刀槍棍棒,,火把燈籠,。 崔少慌不擇路,一腳蹬空,,掉進(jìn)個洞里,。 十洞不太深,也就一百來丈,;其間枯枝敗葉,,經(jīng)年累積,也有一百來丈,。 崔少摔是摔了,,沒摔死。 掙扎起來一看,,四周石壁,,剔透而有微光,白的綠的,,似乎都是美玉,。 四下走走,空間巨大,,仿佛在一個的穹頂之下,。 穹頂之上,密布著倒懸的白色鐘乳石,;石鐘乳分泌出液體,,黏稠還拉絲,慢慢匯成一股,,滴落在一個石槽里,。 崔少手指一抹,塞進(jìn)嘴里: “甜的,?” 捧著喝了兩口,,甘之如飴,竟然喝上癮了,。 十一要接著喝,,忽然感覺冷氣森森,背后有人很幽怨地看著他,。 回頭看,,半空里伸出個巨大的蛇頭! 眼睛有那么大,,嘴有……看不見嘴,,嘴邊長了兩圈兒肉瘤兒,,上唇一圈,下唇一圈,,像給蛇嘴鑲了一條拉鎖兒,,張不開,也合不上…… 崔少掏出艾條點(diǎn)上: “你這病,,我能治,;治好了,你就能吃能喝啦,! 你能吃……你能吃也不能吃我,,你要吃我你就太不是人啦哈? 可你本來就不是人哪,?” 忐忑之間,,大蛇的病,治好了,。 大蛇努努嘴,,請他一起,石槽里喝蜜,。 蜜喝飽了,,蛇打了個嗝,吐出一顆大珠子,,鵝蛋大小,,光閃閃能亮瞎人眼。 崔少撓撓腦袋: “這是……下蛋呢,?送我的,?” 撿起來,盤了盤,,又還給蛇: “東西是好,,值不少錢,可我……也得有命花??? 不如你帶我出去,隨便哪兒都行,,只要那地方有像我一樣,,長了四肢的……” 十二大蛇鋪陳開來,蜿蜿蜒蜒,,有水桶粗細(xì),十幾丈長,。 帶著崔煒,,不往上走,,倒往下游。 崔少說: “誒,,誒,,誒……” 蛇肚子里的明珠,像個探照燈,,映得四壁皆亮,。 兩邊石壁之上,彩墨斑駁,,繪的都是峨冠博帶的偉丈夫,,凜凜有王者氣象。 看著像皇帝,,又實(shí)在想不起是哪一位,。 十三正狐疑呢,隧道到了盡頭,。 大蛇地鐵到站了,,前面一對石門,門上一雙黃金的獸環(huán),。 大蛇逡巡,,不肯向前;石門“咿呀”一開,,出來一個宮妝的小鬟: “呦,,玉京子來了呀,還帶來了崔公子……好乖,!” 伸手拍拍“玉京子”的腦袋,,大蛇膩歪的一擺頭,調(diào)頭游走了,。 十四崔煒跟著丫鬟往門里走,。 門后是大片的宮殿,亭臺樓閣具備,,雕梁畫棟入眼,;珊瑚為樹金為鳥,水銀成池檀木舟,。 崔少眼睛不夠使的,,一時目眩神迷,再找小鬟,,跟丟了,。 眼前是座亭子,石幾上放了一具瑤琴,燒著一爐檀香,。 崔少手欠,,坐下就彈。 一曲彈罷,,有人鼓掌,,四個宮妝的女子,被之前的小鬟引來,,假裝向他問罪: “崔公子,,皇帝的玄宮,你怎么敢擅闖,?” 崔少嚇一跳: “皇帝,?哪兒呢,哪兒呢,?” 五個女子抿了嘴笑,,頭上的發(fā)髻像半個蝴蝶翅膀,時的是幾百年前的髦: “皇帝他老人家,,被祝融大神請了去吃茶……” 崔少疑惑,,還是想不起這是哪個門派的皇帝。 女子們問他: “剛彈的是啥???慘得跟賣唱的似的?” 崔少說是《胡笳十八拍》: “乃是蔡邕之女蔡文姬,,流落胡邦時所做,,漢朝時候的古曲;小生感嘆身世飄零,,觸景生情,,有感而發(fā)……” 女子們面面相覷: “漢朝我知道,可有蔡邕這個人嗎,?……這曲子聽來時新得很呢,!” 十五崔少郁悶,要求回家的路: “家里雖沒什么人,,但故土還是親的……” 幾個女子要他等等: “既然你能來到這兒,,那就不是偶然……這里正有門親事等著你呢……” 咯咯咯咯,一陣嬌笑: “田夫人,,皇帝許了你跟崔公子的婚事,,你還不出來見新郎啊,?” 簾子里有人動動,,但并不答音,。 外邊這幾位又喊,里面的人才說: “皇帝無旨,,私見有罪,。” 聲音軟糯可人,,微微露出欣喜。 崔少懵逼: “誰呀這是,?田夫人,?” 女子們說,是秦末齊王田橫的女兒: “也是位公主呢,,配給你還屈才么,?” 十六崔煒一頭霧水,正感嘆自己能得見古人,;突然從頭頂上垂下來一條光柱,。 一位神人,駕著五只羊拉的金車,,從天而降,;頂上的洞口,依稀可見天光,。 女子們說: “呦,,五羊使者來了!崔公子,,你能搭個便車?yán)?!?/p> 五羊使者下了車,在石幾上鋪開竹簡,,執(zhí)筆寫下一行敕令,。 字是小篆,虧得崔煒認(rèn)得: “廣州死一刺史,,安南少一都護(hù),。” 崔少不明所以,,默默記在心下,。 幾個女子,跟使者商量讓崔煒搭便車,,嘀咕了好一會兒,,使者才答應(yīng): “行倒是行,但天下沒有白使喚的腳力,,你得讓他出點(diǎn)血……” 女子們嗔怪: “哎呀哎呀,,摳吧你,! 大不了讓崔煒給你翻蓋房子,買新衣服……” 十七臨行在即,,女子們又捧出一個匣子: “這里邊,,是一顆寶珠,陽燧珠,;皇帝送的陪嫁,;你拿了去,找波斯人,,不要輕賣,,最少十萬!” 崔煒惶恐: “到底是哪位皇帝??? 非親非故的,又給媳婦,,又送嫁妝,;我連頭都沒給他老人家磕一個,這……不好吧,?” 女子們有些不耐煩: “哎呀哎呀,,你這人真算是……數(shù)典忘祖。 令尊崔大人,,曾經(jīng)題詩越王臺,;廣州刺史徐紳大人,讀詩有感,,重修了越王臺,;我家皇帝感念令尊的厚德,才許了公主又贈寶珠,;崔公子,,你這一切所得,都是令尊積下的陰騭,;回去趕緊改名吧,,叫……崔祖蔭哈!哈哈,!” 又說皇帝也有和詩,。 左近無紙,于是搶了使者的大筆,,在筆桿之上,,用刻刀抄錄了給他: “千歲荒臺隳路隅,一煩太守重椒涂,。 感君拂拭意何極,,報(bào)爾美婦與明珠,。” 崔少還問: “到底是哪朝的皇帝???” 女子們齊說: “回家問你媳婦兒去!” 囑咐他,,七月十五,,在廣州蒲澗寺選一處僻靜的房間,準(zhǔn)備迎娶田夫人,。 十八崔煒上車要走,,又掛念簾后的田夫人。 女子們奚落他: “來一趟,,你沒白來,我們白伺候是嗎,? 也不留下點(diǎn)“手信”,?” 崔少摸摸身上,除了那盒艾條,,啥也沒有,。 女子們一把搶了過去: “呦,還藏著這好東西哪,?鮑姑艾也,!” 十九崔煒坐上羊車,卡啦一下,,到了廣州,。 尋到之前租住的房子,正碰見房東: “呦呵,,你還敢回來呀,!三年的房租,你說說,,怎么算,?” 崔煒不信: “我怎么會一去三年?” 房東都哭了: “這是我的臺詞好吧,? 一晃三年,,你枕頭芯里的蕎麥,都發(fā)了兩次芽,;被臥里的虱子,,也生生死死地搬了無數(shù)次家;墻角的葫蘆,,已經(jīng)長歪成了瓢瓜,;廣州府的刺史老大人,,也位列仙班去啦……” 崔煒問: “是徐紳大人沒了?” 果然: “繼任的趙昌大人,,原來是任安南從事的……” 果然應(yīng)驗(yàn)了: “廣州死一刺史,,安南少一都護(hù)?!?/p> 二十崔煒帶了“陽燧珠”,,到珠江口的駁船上找波斯人售賣: “一口價,就是要十萬,,敢還價我扭頭就走……” 波斯人趕緊拉?。?/p> “祖宗,依你依你……真是個狠人哪,,南越王趙佗的墓,,也讓你盜了啊,?” 崔少問,,怎么說? 波斯人先把珠子供到船頭,,朝西磕了個頭: “陽燧珠是我大食國之重寶,。 大漢之初,南越王趙佗,,派人盜回番禺,,隔山隔海,已逾千年,。 我國有擅星象者,,說今年中華氣象有變,,合該國寶出世,,派我等攜巨款來贖買,果然不虛此行……” 崔煒方悟,,所謂皇帝,,乃是南越武帝趙佗,。 二十一又尋“五羊使者”,竟然沒人知道,。 一天游城隍廟,,見城隍像栩栩如生,跟使者居然有八分相似,。 再看城隍的大號毛筆,,蠟燭粗細(xì),上面兩行描金花篆,,正是他記得的那首趙佗的和詩: “千歲荒臺隳路隅,,一煩太守重椒涂,。 感君拂拭意何極,報(bào)爾美婦與明珠,?!?/p> 于是,花下重資,,重修廟宇,,再塑金身。 二十二崔煒在蒲澗寺賃下一間小院,。 七月十五,,焚香沐浴,靜候佳人,。 忽聽半空中鑾鈴響,,車粼粼,馬蕭蕭,,鼓樂聲喧,。 崔煒往空遙拜,沒見著什么,,聲音也沒有了;急匆匆轉(zhuǎn)回院中,。 新房之內(nèi),,紅燭高懸;牙床之上,,佳人在彼,。 崔煒喜不自勝,叫聲“您好”,;隔著蓋頭女聲溫婉,,道聲“還行”。 雖是新人,,卻算舊識,,多了一點(diǎn)熟稔; 聞得其聲,,未見其人,,添了幾分焦躁: “卿是齊王田橫的女兒,怎么會歸了南越王,?” “擄了去的……” 二十三崔煒又問: “小子不肖,,但家嚴(yán)薄有詩名,一生留詩不可勝數(shù),,不知南越王所和的是哪一首呢,?” “應(yīng)該是這首:
越王臺千年遺跡,幾近荒蕪,;令尊佳詩一首,,才引得刺史重修;越王投桃報(bào)李,,也算各得便宜,。” 再問: “鮑姑是誰,?鮑姑艾又如何,?” “鮑姑就是鮑靚,葛洪葛仙翁的正妻,,擅用艾灸,,你這盒艾條又是從何而來呢?” 還問: “那條蛇又是如何,?怎么就叫“玉京子”了呢,?” “昔時仙人安期生,乘蛇蹈海,、來朝玉京,,騎的就是它咯……” 二十四崔少恍然大悟: “原來你們?nèi)颊J(rèn)識,就我是根棒槌??!好了,坑都填完了,,咱們趕緊干好事兒吧,,快,快,,要快,!” 蓋頭底下的人很嬌羞: “你這……急什么呀? 長夜漫漫,,有的是時間么……” 崔煒說: “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原作者的故事,,編得也忒復(fù)雜。 我能感覺到,,那個叫“評書廉頗”的譯者,,已經(jīng)很不耐煩了。 咱們不趕緊玉成好事,萬一那小子甩手不寫了,,成了爛尾,;咱倆這一個床上一個床下的,算怎么回事兒???” (插圖:張守成先生書畫作品) 評書廉頗,故事多多,,敬請關(guān)注,。 手機(jī)輸入,一手原創(chuàng),,歡迎轉(zhuǎn)發(fā),。 跨平臺搬運(yùn)的那些靈長類,勸你還是做回人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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