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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岳春陽
七月份回了趟老家，整理雜貨棚里亂七八糟的東西時,，看到了父親的那輛很老的自行車,，靜靜地和另一輛自行車靠在一起。那東西都能當古董了,，父親依然沒有賣掉,，還經(jīng)常打掃著塵土，給它一塊地方安置,。
我問父親,，這車子還能用嗎,，不能用當廢品賣掉算了，放著還要占地方,？父親說：“賣掉干嘛,，擦擦修修又可以騎了了，又沒地方大壞,?！逼鋵崳抑?，自從我上高中騎著它，不知道壞過多少次,、修過多少次了,，而且父親親手都大修過多次了。
說起那輛舊自行車,，他的年齡要比我還大,。記得幾歲的時候，父親因為要去四五公里外的學(xué)校教書,，每天步行跑好多路,，花費大量時間，長期下去也不是個問題,，后來給娘說：“娘,，買輛自行車吧，每天這樣跑實在不行,，來回兩趟要花近四個小時?。俊蹦菚r候父親在鄉(xiāng)下的一所中學(xué)教書,，學(xué)校里也沒有食堂,，早飯和午飯都要跑回家吃，每天要來回跑四趟,。
奶奶猶豫了一陣子,，扒了扒箱底，湊了一沓沓毛毛票,。那時新自行車要憑劵購買,，一般搞不到，就是搞到,，也沒那么多錢買,，那年代父親兄弟姐妹多，吃穿都成問題,，沒辦法,，三個弟弟被爹娘送到部隊當兵,，一下子解決了二老心頭的許多愁苦。父親提出來買自行車的建議,，娘雖說為難了好長時間,，最終還是咬牙同意了。后來托人在離家三十公里外的高店鎮(zhèn)上,，買了輛人家用舊的,、退下來的自行車，所以說,，那自行車的年齡比我還大,。看那車子,，最起碼在人家手里騎了不止十年,。
雖說車子舊了點，但在父親眼里已經(jīng)是奢侈品了,，那個時候,，城里騎自行車的人都很少，更別說鄉(xiāng)下了,。父親有了自行車,，每天就能很快往返學(xué)校，節(jié)省了不少時間,，多出來的時間可以幫家里忙活,。小時候，農(nóng)村沒有幼兒園,，學(xué)校也沒有學(xué)前班,，所以我八歲直接上的一年級，在沒上學(xué)的那些年,，父親經(jīng)常讓我坐在自行車的大梁上,，帶我去他教書的學(xué)校。
來來回回,，也沒個坐墊,，每次屁股會壓出兩道很深的溝渠來，不是麻木就是困疼困疼的,，下了車子要跳騰一會兒才慢慢恢復(fù)知覺,。到了父親的學(xué)校，有的叔叔會摸著我的小腦袋,，從兜里摸出一兩顆糖送給我,，也總有些調(diào)皮的老師逗我，從我嘴里套話，說晚上你爹和媽怎么睡覺的等等,，反正都不是好話,。那陣我也聰明，瞎糊弄糊弄就過去了,。
其實,，我更多的時候是跟著爺爺奶奶睡覺的。也記得有一次,，有個班級在上體育課,，看著小朋友們玩得很開心，我也覺得好玩,，就跟他們一起玩,，不知怎么產(chǎn)生了矛盾，可能是人家碰了我一下,，或者是我不小心碰了別人一下,，差點打起來。那次以后,，我討厭那個學(xué)校，很少再去,。
初中一年級的時候,，父親被調(diào)到鄉(xiāng)中學(xué)。每天去學(xué)校要推著車子爬三里多長的縣坡溝,，那是一條捷徑,，順著坡延伸的路可以一直走到古老的縣城。每次父親走那條路去鄉(xiāng)中學(xué)可以少繞很多路,，節(jié)省大量的時間,。縣坡溝兩邊的坡楞上長滿了柏樹,、野生的酸棗樹,、刺槐、雜亂的灌木和野草,，風(fēng)吹草動會掉下來許多硬刺,，幾乎三四天，總能刺中車子的輪胎,。經(jīng)?？吹礁赣H吃飯前后扒下輪胎，修修補補,，輪胎上補丁壓補丁,，真是修修補補又一年啊。父親也干氣沒辦法，因為那個路況就是那樣的,，誰也沒有辦法,。
后來初三的時候，我跟隨父親去了鄉(xiāng)中學(xué),。學(xué)校教師食堂的飯貴,，兩個人吃不消，就每天坐著父親的自行車回家吃午飯,。早上在煤球爐子上自己做,，煤球都是學(xué)校里冬季發(fā)的，保證取暖,，不用花錢,，糝著從家里帶來的包谷珍子，就著自家腌好的蘿卜或者芥菜,，也是不錯的早餐味道,。晚上吃點烤饃就行，條件好的時候饃里夾點紅蘿卜臊子,，算是很美的晚餐了,。每天吃過午飯，爬縣坡溝時,，我總是搶先推著車子,，父親就推著車后架，父子兩人爬著那漫長的坡路,。
每次到了坡口頂處,，都會大汗淋漓，長出幾口氣,，稍做休息,，父親繼續(xù)帶著我騎行在平坦的小路上。一路隨風(fēng),，路邊的楊樹葉子嘩啦啦,，地頭的莊稼沙沙沙，有時能看到野雞從田里呼啦啦飛起,，尖叫著劃破天空,，飛向更遠的田地。
每天爬行在縣坡溝時,，塄邊的柏樹上總能看見上竄下跳的松鼠,，溝渠中偶爾跳過樣子惡心的小黃鼠。那時我總會想,，抓住幾只小黃鼠剪下尾巴,，做一只毛筆多好啊。但是看到它尾巴的毛那么短，真的能做成毛筆嗎,？
后來我也學(xué)會了騎自行車,，三天學(xué)會的，摔過不少次,，還好人車俱全,。但是一段時間來，上下還是有點問題,，不過熟練后也就好了,，父親有時中午或晚上不回家時，我就一人騎著車子來回跑,。騎著車子,，手不停地按著叮鈴鈴的車鈴，伴著微風(fēng),，穿行于鄉(xiāng)間小道是多么愜意的事情啊,。
一晃初三結(jié)束，我到了十五公里外的高中,。沒車子不行,，開學(xué)前的暑期，父親申請調(diào)回了村里的學(xué)校,，這樣就不用買自行車了,，也節(jié)省了一大筆開銷，父親的那輛自行車就成了我的專用交通工具,。
車子老了，總是出現(xiàn)這樣那樣的問題,，光大梁就斷過兩三次,，都是父親推到電焊鋪叫師傅們焊好的。后來父親怕我騎著出問題,，把大哥結(jié)婚陪嫁的車子給我騎了兩年,，那時大哥兩口子很少在家。父親說,，就騎那輛新車子吧,，騎騎也好，活動著不生銹,，放著不但生銹快,，輪胎更容易老化。
就這樣,，我告別了父親的老自行車,，騎上了新車子，每個周末風(fēng)里來雨里去，一路歡歌在來去學(xué)校的路上,。而老自行車父親騎著,，有時會去遠一點的田間地頭，偶爾去四五公里外的棗林鎮(zhèn)或十公里外的縣城趕集,，他覺得這輛破舊自行車只有自己騎著才是放心的,、安全的。有時也會騎著走親戚,，雖然已經(jīng)破破爛爛,，銹跡斑斑，樣子一點都不好看,。
高中畢業(yè)后一直到工作,，我再沒用過家里的自行車。結(jié)婚時愛人娘家陪嫁了一輛輕便自行車,，因為用不到也送了人,。大哥全家到了新疆，他的自行車父親就一直用著,。
那輛舊自行車實在是太舊,、太破了，父親就把它擦擦洗洗放了起來,，時間長了,，灰塵滿了，父親就用笤帚掃掃灰,，再抹抹干凈,，他說指不定那天能用到呢。還能用到嗎,，都快七十的人了,，還騎這破車子啊,？又不是沒錢買車子,，騎出去不給人家笑話嗎？
其實家門口多年前就通公交了,，現(xiàn)在過往的出租車很多,，去哪里都方便，北京,、上海坐公交車到火車站就可以了,，還要自行車干嘛，還要那輛破舊自行車干嘛,？我知道,，父親那是舍不得,，忘不掉那些年的艱苦生活、那輛舊自行車陪伴他走過的日日月月,、溝溝坎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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