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五古《聶耒陽以仆阻水書致……》讀記

（小河西）

這首詩作于大歷五年（770）,，時杜甫因臧玠之亂先由潭州逃亡衡州,，之后又溯耒（lěi）水赴郴州欲依舅氏崔偉。在耒陽縣方田驛因大水遇阻泊舟,。耒陽：《元和郡縣圖志》卷29衡州：“耒陽縣,，上。西北至州一百六十八里,。本秦縣,，因耒水在縣東為名?！甭欛珀枺厚珀柨h令聶某,，名不詳。方田驛：衡陽縣與耒陽縣之間,、耒水北岸一驛館。【《清一統(tǒng)志》卷281衡州府：“方田舊驛在耒陽縣北,。唐以前,，梅嶺路未開，赴嶺者道必出此,，故置驛以通往來,，蓋在新城市地，今廢,?！保ㄇ宄靶鲁鞘小苯穹Q新市鎮(zhèn)。）】

聶耒陽以仆阻水書致,，酒肉療饑荒江,，詩得代懷興盡本韻。至縣呈聶令,。陸路去方田驛四十里舟行一日時,，屬江漲泊于方田（杜甫）

耒陽馳尺素，見訪荒江眇,。義士烈女家,，風(fēng)流吾賢紹。

昨見狄相孫,，許公人倫表,。前期翰林后，屈跡縣邑小,。

見訪：謙辭,。訪問我?！洞鸷斡浭摇罚?劉孝綽）：“若厭蘭臺右,，見訪灞陵東?！?/p>

眇：“妙”,。《九歌-湘君》（屈原）：“美要眇兮宜修,?！薄?a target="_blank">漢書-揚雄傳》：“聲之眇者不可同與眾人之耳?！?/p>

義士烈女：指戰(zhàn)國著名刺客聶政及其姐,。《戰(zhàn)國策-韓策二》：“嚴遂懼誅,，亡去游,，求人可以報韓傀者,。……嚴遂陰交于聶政,，以意厚之,。……聶政直入,，上階刺韓傀,。韓傀走而抱哀侯，聶政刺之,，兼中哀侯,，左右大亂。聶政大呼,，所殺者數(shù)十人,。因自皮面抉眼，自屠出腸,，遂以死,。韓取聶政尸于市，縣購之千金,。久之莫知誰子,。……（政姊）乃抱尸而哭之曰：'此吾弟軹深井里聶政也,?！嘧詺⒂谑隆x,、楚,、齊、衛(wèi)聞之曰：'非獨政之能,，乃其姊者,，亦列女也?！?/p>

紹：紹承,，繼承?！墩f文》：“紹,，繼也?！薄兑帧罚ㄔ娊?jīng)）：“弗念厥紹,。”《晉書-禮中》志第10：“大晉紹承漢魏,，有革有因,?！薄兜菑]山東峰觀九江合彭蠡湖》（唐-吳筠）：“昔懷滄洲興，斯志果已紹,?！薄堆嗪幽细悴诺蒙帧罚ㄌ?韓愈）：“吾皇紹祖烈,，天下再太平,。”

狄相孫：狄仁杰之曾孫狄博濟,。詳見《杜甫五古《狄明府博濟》讀記》,。

人倫表：人倫之表。指德行高,，能作眾人表率,。《晉書-王承傳》：“東海王越鎮(zhèn)許,，以（王承）為記室參軍,，雅相知重，敕其子眥曰：'…王參軍人倫之表,，汝其師之,。’”

翰林：《舊唐書-職官志》翰林院：“玄宗即位,，張說,，陸堅、張九齡,、徐安貞,、張垍等，召入禁中,，謂之翰林待詔,。王者尊極，一日萬機,，四方進奏,、中外表疏批答，或詔從中出,?！恋乱押筇煜掠帽妵鄤?wù),，深謀密詔,，皆從中出。尤擇名士,，翰林學(xué)士得充選者,，文士為榮,。亦如中書舍人例置學(xué)士六人，內(nèi)擇年深德重者一人為承旨,，所以獨承密命故也,。”

屈跡：屈身,?！缎禄屎罅睢罚?任昉）：“劍氣凌云而屈跡于萬夫之下?！?/p>

大意：耒陽聶縣令疾送書信,，來荒江訪問俺實在太妙。戰(zhàn)國時崔家的義士烈女,，其風(fēng)流遺韻您得以承紹,。以前見過狄相公曾孫，稱許您為人倫之表,。您是前期的翰林之后,，屈就此縣縣令官兒實在太小。

知我礙湍濤,，半旬獲浩溔,。麾下殺元戎，湖邊有飛旐,。

孤舟增郁郁,，僻路殊悄悄。側(cè)驚猿猱捷,，仰羨鸛鶴矯,。

禮過宰肥羊，愁當(dāng)置清醥,。

湍濤：湍急的波濤,。《宜賓別楊同年》（南宋-員興宗）：“江行駭湍濤,，文字無暇尋,。”獲：遭受,。

浩溔（yǎo）：水無際貌,。《宋書-謝靈運傳》：“引修堤之逶迤,，吐泉流之浩溔,。”《上林賦》（漢-司馬相如）：“然后灝溔潢漾，安翔徐回,?！惫弊ⅲ骸敖运疅o涯際貌也?！保ā盀蓖ā昂啤?。）

飛旐（zhào）：飄動的魂幡?！豆褘D賦》（晉-潘岳）：“飛旐翩以啟路,。”呂延濟注：“旐,，引柩幡也,?！薄犊揄f大夫之晉》（唐-杜甫）：“綺樓關(guān)樹頂,，飛旐汎堂前?！薄栋税г?贈左仆射鄭國公嚴公武》（杜甫）：“飛旐出江漢,，孤舟輕荊衡?！?/p>

麾下：部下,。《后漢書-滕撫傳》：“撫所得賞賜,，盡分于麾下,。”元戎：主將,?！秶乐胸┩黢{見過》（杜甫）：“元戎小隊出郊坰，問柳尋花到野亭,?！?/p>

郁郁：憂傷，沉悶貌,?！峨s詩》（魏-曹丕）：“郁郁多悲思，綿綿思故鄉(xiāng),?！薄蹲烦旯矢呤裰萑巳找娂摹罚ǘ鸥Γ骸皣@我悽悽求友篇，感時郁郁匡君略,?！?/p>

猿猱（náo）：猿猴?！侗阕?明本》（晉-葛洪）：“侶狐貉于草澤之中,，偶猿猱于林麓之間,。”《蜀道難》（李白）：“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

矯：勇武貌,；飛,。《泮水》（詩經(jīng)）：“矯矯虎臣,?！薄稄V雅-釋估三》：“矯，飛也,?！薄哆h游》（杜甫）：“雁矯銜蘆內(nèi)，猿啼失木間,?！?/p>

宰肥羊：《伐木》（詩經(jīng)）：“既有肥羜（zhù），以速諸父,?！保q：羊羔。速：邀請,。諸父：伯父和叔父,。）

清醥（piǎo）：清酒?！妒穸假x》（晉-左思）：“觴以清醥,，鮮以紫鱗?！薄堵伞罚ㄋ?秦觀）：“紅顏白骨付清醥,，一官于我真鴻毛?！?/p>

大意：知道俺被湍急的江流所阻,，被困半旬遇大水浩浩。潭州幕部下竟殺主將,，您看水邊還有飛旐飄飄,。困于孤舟之中更加憂郁，偏僻的水路特別靜悄悄,。側(cè)身驚訝猿猱敏捷,，抬頭看到鸛雀嬌健飛高。禮節(jié)勝過了古人宰肥羊，憂愁可以飲酒消,。

人非西喻蜀,，興在北坑趙。方行郴岸靜,，未話長沙擾,。

崔師乞已至，澧卒用矜少,。問罪消息真,，開顏憩亭沼。

原注：聞崔侍御潩（yì）乞師于洪府,，師已至袁州北,；楊中丞琳問罪將士，自澧上達長沙矣,。

喻蜀：曉喻蜀民,。《史記-司馬相如列傳》：“相如為郎數(shù)歲,，會唐蒙使略通夜郎西僰（bó）中,，發(fā)巴蜀吏卒千人，郡又多為發(fā)轉(zhuǎn)漕萬余人,，用興法誅其渠帥，巴蜀民大驚恐,。上聞之,，乃使相如責(zé)唐蒙，因喻告巴蜀民以非上意,?！保酝ǎ航?jīng)略通好。）后用為詠安撫民眾之典,。

坑趙：坑殺趙卒,。《史記-趙世家》：“秦人圍趙括,，趙括以軍降,，卒四十余萬皆坑之?！?/p>

崔師：崔潩借的軍隊,。崔潩：詳見《杜甫五律《別崔潩因寄薛據(jù)孟云卿》讀記》，崔潩為杜甫內(nèi)弟,，時任湖南幕職,。洪府、袁州：《元和郡縣圖志》卷28：“洪州，豫章,。中都督府,。……今為江南西道觀察使理所,?！薄霸荩舜?。上,。……西至潭州五百二十六里,?！?/p>

楊中丞琳：指澧州刺史揚子琳。澧卒：揚子琳率領(lǐng)的澧州之卒,。

矜：兇危,，危險?！遁伊罚ㄔ娊?jīng)）：“有鳥高飛,，亦傅于天。彼人之心,，于何其臻,？曷予靖之，居以兇矜,？”毛傳：“矜,，危也?！编嵭{:“居我以兇危之地,。”

亭沼：亭和池,。沼：池,。《禮記-禮運》：“王立于沼上,?！?/p>

大意：臧玠不是可曉喻的西部蜀民，俺有興趣把它當(dāng)作北方趙卒坑掉,。近日行走在通向郴州的靜靜的江岸,，沒人說起臧玠叛臣對長沙的騷擾。您說崔潩的借兵已到達,，澧州的士卒用來平叛危險很小,?？磥砼d師問罪的消息果然是真，俺高興地休息在方田驛的亭沼,。

詩意串述：這首詩26句,。首8句由聶令來訪寫其家世。聶縣令疾送書信,，來荒江訪問實在太妙,。戰(zhàn)國時聶家的義士烈女，其風(fēng)流遺韻為您承紹,。以前見到狄相公曾孫,，稱許您為人倫之表。您是前期翰林之后,，屈就此縣令實在太小,。（聶家之后。翰林之后,。為人稱許,。）中10句寫阻水泊舟逢聶令酒肉相助。知道俺被湍流所阻,，被困半旬遇大水浩浩,。潭州部下竟殺主將，你看水邊還有飛旐飄飄,。困于孤舟更加憂郁,，偏僻的水路靜寂悄悄。側(cè)身驚訝猿猱敏捷,，抬頭看到鸛雀飛高,。（俺既不敏捷也不能飛高。）禮節(jié)勝過宰肥羊,，憂愁可以飲酒消。末10句以討賊除亂遣懷作結(jié),。臧玠不是能安撫之民,，應(yīng)把他像趙卒一樣坑掉。最近出行在通向郴州的江岸,，沒人告訴俺長沙叛賊的騷擾,。您說崔潩的借兵已經(jīng)到達，澧州士卒用以平叛危險很小,。（“矜少”啥意思,？難道當(dāng)時就有人認為揚子琳靠不住,？史載揚子琳到潭州“取賂而還,?！薄顿Y治通鑒-大歷五年》：“夏，四月,，庚子,，湖南兵馬使臧玠殺觀察使崔灌，澧州刺史楊子琳起兵討之,，取賂而還,。”）興師問罪的消息果然是真,，俺高興地休息在方田驛亭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