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時代的貴族,,大都是資兼文武,,既能上戰(zhàn)場殺敵,又能回朝堂議政的,。 這和春秋的戰(zhàn)爭形態(tài)有關,。戰(zhàn)爭規(guī)模小,作戰(zhàn)時間短,,一般一天之內(nèi),,兩軍能分勝負,所以后勤壓力也就比較小,。一個貴族既統(tǒng)領軍事,,也操心國政,倒也不至于忙不過來,。
影視劇中的春秋戰(zhàn)爭,。來源/電影《孔子》截圖 從戰(zhàn)國開始,情況就發(fā)生了根本變化,。 戰(zhàn)國時代的戰(zhàn)爭,,參戰(zhàn)各國都可能裝備幾十萬軍隊,打起仗來曠日持久,,最長的可能要對耗好幾年,。單是怎樣喂飽前線這多張吃飯的嘴,就是巨大難題,更別提還有其他許多后勤物資,,都需要源源不斷補給,。 疆場上斗智斗勇就足夠勞心費神的將帥,不可能同時解決這么艱巨的問題,,所以必須要有一個專門的文職官員系統(tǒng),,來負責后勤。 于是就產(chǎn)生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制度變革:文武分途,。 從戰(zhàn)國以至于漢初,,武將與文官的地位,大概還是并重的,,甚或武將還高一些,。劉邦說蕭何是功臣第一,有強行指定的味道,,未必能服眾,;何況真正軍功第一的韓信,是要殺掉的,。
影視劇中的漢興三杰,,張良(左)蕭何(中)韓信(右)。來源/電視劇《楚漢傳奇》截圖 但文官地位高于武將,,確實代表歷史的趨勢,。 兩漢四百年大一統(tǒng),絕大多數(shù)戰(zhàn)事在邊疆,。武將遠離了決策中心,,他的功績能否得到中樞認可,需要經(jīng)過文官的考評,;更糟糕的是,,邊境地區(qū)經(jīng)濟不發(fā)達,龐大的軍隊,,離不開大后方的支持保障,。所以,朝廷里的文官,,要找理由卡武將的脖子,,是很容易做到的,而且看起來完全按照流程合理合法,;武將要想反制文官,,除非掀桌子造反,不然就難多了,。漢代有“關東出相關西出將”的說法,,到了東漢,經(jīng)濟、文化上占據(jù)絕對優(yōu)勢的關東士族,,在政治上也明顯占據(jù)了優(yōu)勢地位,但他們中的絕大多數(shù)人,,不懂也鄙視軍事,,他們對軍權的掌握,也就更多是間接的,。直接掌兵的人,,論出身當然也不是平頭百姓,而多半是所謂“豪族”,。豪族和士族之間,,有模糊地帶,但總的說來,,論到社會階層政治地位,,豪族要比士族低一兩個檔次。到了漢末亂世,,這種文武資源的分配格局,,成了士族的致命缺陷。汝南袁氏四世三公,,是頂級士族,,從袁紹掌控的各種資源之雄厚來看,本來大有將革故鼎新,,成為新朝代的皇帝之勢,。但袁紹輸給了自己曾經(jīng)的小跟班軍事天才曹操。最終,,魏蜀吳三國的君主,,沒有一個出身士族。影視劇中的袁紹(左)和袁術(右),。來源/電視劇《三國》截圖但當三國鼎立的局面形成,,社會一定程度上恢復穩(wěn)定之后,士族的傳統(tǒng)優(yōu)勢就又發(fā)揮出來,,又在各個朝廷里占據(jù)了主導地位,。當然,這畢竟不是和平時期,,有些士族人物打破封印,,在軍事領域展現(xiàn)出巨大的才華,因此也成了這個時代格外耀眼的明星:魏國如司馬懿,,蜀國如諸葛亮,,吳國如陸遜。但他們終歸是例外,士族很快又回歸常態(tài):哪怕給你兵權你也表現(xiàn)平庸,。司馬昭決定滅掉蜀國的時候,,士族高官無視本國巨大的國力優(yōu)勢,,紛紛唱衰,,唯一一個愿意支持司馬昭的士族是鐘會。司馬昭于是任命鐘會做統(tǒng)帥,,而讓寒門出身的鄧艾作為輔助,。結(jié)果鐘會雖然取得了漢中(很大程度是因為姜維過于大膽的防御思路,,蜀國自己把漢中拱手相送),十萬大軍卻被姜維堵在劍閣再也無法前進一步,,而鄧艾卻通過陰平小徑奇襲,,一舉滅掉了蜀國。影視劇中的鐘會(左)和鄧艾(右),。來源/電視劇《虎嘯龍吟》截圖同樣的事情在滅吳時幾乎重演了一遍,。出兵之前,士族官員集體表示不看好,,是寒門出身的張華促成晉武帝下定決心,。總計二十萬晉軍兵分六路伐吳,,其中五路的統(tǒng)帥是士族,,和皇帝司馬炎還都有這樣那樣的親戚關系,而最終使金陵王氣黯然收的,,卻是從最偏遠的巴蜀出發(fā)的出身最卑微王濬,,——王濬“家世二千石”,這種門第,,普通人當然要仰望了,,但在大士族眼里,卻仍只好算寒門,。晉朝八王之亂,,掌握兵權的是司馬家的王爺們,世家大族會選擇是否和某位王爺合作,,但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并不直接掌握兵權。譬如著名的瑯琊王氏的王衍,,他雖然頂著“太尉”這個全國最高軍事長官的頭銜,,但實際上是在東海王司馬越身邊,盤算他的門戶私計,,帶兵打仗的事,,是一點不懂的,。回顧這么個歷史文化傳統(tǒng),才能明白,,東晉的士族門閥能夠拿到軍權并且有效運用,,還真是相當奇跡。東晉第一個掌兵權的世家大族人物,,是瑯琊王氏的王敦,。世家大族的子弟,他的人生起點,,就是許多人奮斗終生的也抵達不了的終點。但另一方面,,瑯琊王氏能夠長盛不衰,,一個并不是秘密的奧義是,生兒育女的能力極其強悍,。王敦的爺爺叫王覽,,王覽有個親哥哥,就是傳說中臥冰求鯉的王祥,。這兄弟兩個,,在西晉初年是被當作孝悌吉祥物供起來的,排在開國名臣的最前面,,特別體面,。王祥有五個兒子,王覽有六個兒子,,到王敦這輩,,同族兄弟們就更多了,王敦要出頭,,并不容易,。王敦還有個明顯的劣勢,“有田舍名,,語音亦楚”,,就是人稱鄉(xiāng)巴佬,說話還帶南方口音,。紀錄片中的王導(左)和王敦(右),。來源/紀錄片《中國》截圖走正常路線求發(fā)展,王敦大概就是家族的二三流人物了,。所以王敦刻意表現(xiàn)自己土氣卻又豪爽,,先引起關注把流量帶起來,然后他還有個自我評價:王大將軍自目:“高朗疏率,,學通《左氏》,?!保ā逗浪罚?/span>他認為自己是個高蹈,開朗,,通達,,直爽的人,并且讀別的書也許不算高明,,但一部《左傳》,,是讀通了的。讀《左傳》,,在魏晉時期有特殊意涵,。《左傳》戰(zhàn)爭寫得好,,因此很多人是把《左傳》當兵書讀的,。最著名的例子,就是關羽愛讀《左傳》,。王敦這么評價自己,,就是說他雖然身為瑯琊王氏這樣的文化士族的子弟,卻對軍事很感興趣,。軍人要夠狠,,王敦也經(jīng)常刻意表現(xiàn)自己狠,。比如到石崇(也有書說是王愷)家里做客,,石崇家的美人勸酒,客人不喝,,石崇就把美人殺了,,王敦就是堅決不喝,還對勸自己喝酒的同族弟弟王導說,,他殺他們家的人,,關你什么事。總之,,王敦給自己的人設是,,大家都文雅精致,我卻要表現(xiàn)得一看就是個猛人,、狠人,。出身卑微的人里,不乏猛人,、狠人,,但名士自然看不上人家,沒法溝通,;王敦又猛又狠,,雖然在世家大族子弟里顯得古怪,,但終究是名士圈子的自己人。所以大權在握的人想找個能獨當一面的軍事統(tǒng)帥的時候,,自然就會想到王敦,。就這樣,王敦早早成名,,被派到南方去,,總攬一方軍政大權。幾經(jīng)波折,,王敦成了掌控長江中上游的軍隊,,統(tǒng)轄州郡,自收貢賦的人物,。雖然史書上說,,勝仗都是陶侃、周訪等寒族人士打的,,但總之,王敦是把勝利果實收入囊中了,。后來王敦就造反了,,兩次出兵進逼首都建康,第一次成功,,第二次失敗,。從戰(zhàn)爭結(jié)果看,王敦的軍隊的戰(zhàn)斗力,,要勝過皇帝臨時拼湊起來的軍隊,,但還是不如江淮之間的流民武裝。北方大亂以來,,文化士族逃過了長江,即所謂“衣冠南渡”,,一般北方民眾也要往南逃,。東晉政權不許他們過江,于是他們就留滯在江淮之間,。這些流民聚集在幾個豪族人物身邊,,在危機四伏的環(huán)境里生存下來,并形成了頂級戰(zhàn)斗力,。這些豪族人物當中,,最有名的如聞雞起舞的祖逖,范陽祖氏據(jù)說“世吏二千石,,為北州舊姓”,,但祖逖兄弟作風豪放,,豁蕩不羈,顯然和文化士族不是一路人,,仍只能算是豪族,。祖逖一向看不起王敦,大概覺得王敦豪爽,,只是個空架子,,真干仗,不是自己的對手,。還有個重要人物蘇峻,。蘇峻的父親做到安樂相,蜀國后主劉禪投降后,,被封為安樂公,,安樂相即安樂公封國的相,也是二千石級別,。蘇峻本人則是孝廉的出身,。但這樣的身份,仍然被史書蔑稱為“單家”,,可見也是豪族,。王敦第二次起兵,危急關頭朝廷調(diào)蘇峻平叛,,王敦的軍隊想乘蘇峻立足未穩(wěn),,打他個措手不及,結(jié)果兩軍一交鋒,,就發(fā)現(xiàn)根本不是蘇峻的對手,。后來蘇峻也造反了,攻陷了建康城,,造成的破壞要比王敦大得多,。朝廷集中全部兵力平叛,戰(zhàn)況仍然很不利,,要不是蘇峻有點過于飄了,,只帶了幾個騎兵(注意,是幾個)就想沖垮官軍陣型,,沒有成功撤退不及,,被官軍殺死,這事還真不知道伊于胡底,。還有位著名的流民帥郗鑒,,他是東漢末御史大夫郗慮的玄孫,只有他是例外,,高平郗氏可以算得上士族,。所以朝廷最注重拉攏的流民帥就是他,,丞相王導心心念念要送個瑯琊王家的子弟給郗家當女婿,這才有了王羲之“東床坦腹”的典,。簡單總結(jié)一句是,,東晉初年,世家大族掌握一定的兵權,,但東晉的最強武裝是江淮間的流民組成的軍隊,,總體而言卻并不在士族手里,士族對他們只能利用,,不能指揮,。瑯琊王氏退居二線之后,東晉掌權的是潁川庾氏,。庾亮,、庾翼兄弟充分展示“給你兵權你也用不好”的士族傳統(tǒng),各種自找麻煩然后損兵折將,,之后,,桓溫登場了。當年司馬懿與曹爽的權力斗爭,,譙國桓氏站在失敗的曹爽一邊,,因此淪為刑家,失去了高門望族的地位,。永嘉亂世衣冠南渡的時代,桓溫的父親桓彝抓住機遇,,獲得了名士圈的一點認可,,成為所謂“江左八達”之一,然后他在平定王敦之亂的過程里立功,,又在蘇峻之亂中,,力戰(zhàn)叛軍慷慨殉國,贏得忠臣的名聲,,可以說,,他拿命為兒子換回了一張士族入場券。桓溫在主流名士圈里,,一直顯得相當尷尬,。他一會兒猛懟士族,說“我若不為此,,卿輩亦那得坐談,?”,一會兒又腆著大臉,,在人家坐談時湊熱鬧,,表現(xiàn)其實我也挺懂的,。所以,,雖然桓溫成了東晉歷史上兵權最大的人物,,但拿他作士族掌兵的代表,恐怕未必合適,。在東晉門閥里,,陳郡謝氏屬于“新出門戶”,第一個在軍事領域占據(jù)重要地位的謝家人物,,是謝安的堂兄謝尚,。謝尚,字仁祖,,他的容止很“妖冶”,,行為很“任誕”,雖然清談水平不太高,,但非常文藝范兒,,總之,就是個典型的名士的樣子,。但謝尚做事,,卻相當務實。他開始在朝廷里做給事黃門侍郎這樣的清望官,,后來就到了地方上,,既管民事,也抓軍務,。他為政清簡,,也很愛惜士卒,《晉書》本傳特意講了個小故事:有次他剛到任,,當?shù)毓賳T用四十匹布,,給他造了一頂烏布帳篷。謝尚就吩咐,,把帳篷拆了,,給將士們改褲子穿。他308年出生,,三十來歲當打之年,正是晉康帝、晉穆帝的時代,,原來的王,、庾兩大家族,現(xiàn)在都出現(xiàn)頹勢,,也就是說,,原來的天花板又有了窟窿,上升空間很大,。尤其幸運的是,,謝尚的妹妹嫁給褚裒,生了一個女兒叫褚蒜子,。而褚蒜子就是晉康帝的皇后,。朝廷想加強中央的權威,就考慮用一用外戚,。褚家的人才少,,皇后的媽媽的娘家就被重視起來了。謝尚被任命為西中郎將,、豫州刺史,、督揚州之六郡諸軍事、鎮(zhèn)歷陽的時間,,和桓溫任安西將軍,、荊州刺史,持節(jié)都督荊司雍益梁寧六州諸軍事,,并領護南蠻校尉的時間,,基本前后腳。謝尚比桓溫大四歲,,謝尚是皇后的舅舅,,桓溫是皇帝的姐夫,兩個人的任命,,是朝廷為了對付原來得勢的庾氏家族,接連下出的兩步棋,。但庾家退縮速度之快,,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于是謝尚和桓溫的關系也就有了變化,。謝尚執(zhí)掌的豫州,,不是傳統(tǒng)的豫州,而是安置了大量來自豫州等地的流民的地方,,所以這里的兵力非常強大,。這個豫州在京師建康的西邊,設置在這里的軍府,號稱“西府”,。桓溫控制的荊州,,在豫州的更西邊,要想從上游的荊州威脅到建康,,必須要過豫州駐軍這一關,。當年,忠于朝廷的祖逖坐鎮(zhèn)豫州,,王敦就不敢輕舉妄動?,F(xiàn)在桓溫要想圖謀大事,也還是一樣,。謝尚的作風,,是很能得軍心的,他在豫州的根基扎得很牢固,。桓溫不斷給朝廷施壓,,讓謝尚北伐。謝尚的軍事才能在名士圈里名列前茅,,到北邊去打則還是不夠看,,但謝尚的政治智慧,卻讓人不得不服,。永和八年(352年)北伐,,謝尚打敗了,但敗得不算很慘,。但謝尚另有兩個操作:第二是據(jù)說耍了個很高明的手段,,從北方的敵人那里把傳國玉璽騙過來了,。當年晉元帝司馬睿南渡的時候,根本沒想過要當皇帝,,玉璽自然還在洛陽的皇帝手里,。后來洛陽、長安先后傾覆,,玉璽在北方流傳,。而建康城里的皇帝,被嘲笑為白板天子,。不知道謝尚騙來的這所謂玉璽是不是真的(甚至他怎么騙北方人的故事也可能是他瞎編的),,但總而言之,東晉朝廷需要這個玉璽,,所以假定它是真的,,對誰都有利。謝尚穩(wěn)穩(wěn)當當在豫州扎根了十二年,,桓溫跟他保持著面子上的和諧,,而對他毫無辦法。謝家在軍隊里的根基,,就是這時扎下的,。升平元年(357年),謝尚去世,。有人提出讓桓溫的弟弟桓云做豫州刺史,,朝廷當然不同意,最后安排,,還是讓謝家人接班,,這個人就是謝尚的堂弟,謝安的親長兄謝奕,。但是謝奕到豫州只一年,,到升平二年(358年)八月,也去世了,。朝廷的意思,,是再上一個謝家人,這就把一個巨大的難題,,擺到謝家的面前,。謝尚那支,已經(jīng)沒人了,;謝奕總計兄弟六人,,但這時還在世、年紀也合適的,,只有三弟謝安,、四弟謝萬。謝安在會稽郡乘船出行,,仆役駕著船,有時慢有時快,,有時停有時等,,有時由著船縱橫漂流,撞著人,,碰到岸,謝安對駕船人也并不批評教育,。但是,哥哥謝奕去世,,送葬回來,,天也晚了,雨也下得急,,仆役們都醉了,,全亂套了。謝安就在車上拿過支車的木柱,,去撞車夫,,聲音臉色都很嚴厲。于是《世說》發(fā)了一段議論:水性沉靜柔和,,可是進入險隘處卻會奔騰激蕩,。和人情相比,就類似處于急迫危難的時刻,,沒有人能保持那份平和純粹的心境,。眾所周知,謝安這輩子淡定無比,,后來苻堅百萬大軍壓境的時候,,謝安一樣能沒事人似的。謝安這么慌亂失態(tài),,這輩子就這一次,。謝安喜歡隱居,大概是真心的,。畢竟,,作為世家子弟,不做官的生活,,講雅的,,是“出則漁弋山水,入則言詠屬文”,,講俗氣的,,則“每游賞,必以妓女從”,,可以沉浸在這樣的日子,,干嗎去案牘勞形呢?(明)郭詡 《東山攜妓女圖》(局部),,描繪謝安的游賞生活,。來源/臺北故宮博物院只不過謝安和一般世家子弟的區(qū)別是,他心里很明白,,自己這樣的生活,,是怎么來的,,需要做什么樣的事,才能維持下去,。大哥不在了,,只能由四弟謝萬去繼任豫州刺史、安西將軍的職務,,而這副擔子,,謝萬只怕挑不起。謝安繼續(xù)當隱士,,但隱士也可以出山看親人,,于是他就跟著謝萬上任去了。下一年,,即升平三年(359年)十月,,謝萬奉命和北中郎將、徐兗二州刺史郗曇一起,,分別進兵,,去救援洛陽抗擊前燕。謝萬還是一貫的名士做派,,常常在那里嘯詠,,顯示自己是個高人,對全軍將士,,是從不加撫慰的,。謝安就勸他:“你是元帥,應該經(jīng)常喊將領們宴會,,搞好關系,。”豫州的西府之兵,,和郗曇那邊的北府軍,,都是類似的構成,底子是當年的北方流民,。因此不是國家統(tǒng)一編制,,不存在嚴密的科層體系,但是有自己在實戰(zhàn)中淬煉打造出來的組織,,大大小小將領對士兵影響力特別大,,而空降的主帥,其實是沒什么權威的,。當初謝尚和大家關系處得好,,所以整個部隊就有相當?shù)膽?zhàn)斗力。現(xiàn)在,,謝萬就得一步步從頭來,。他召集諸將,,什么具體工作也不說,只是用如意指著大家說:“諸君都是勁卒,?!?/span>他還以為自己是在夸人呢,但軍中將領,,最忌諱的就是人家說自己是“卒”,。所有人心里都掛火了。謝安意識到不對,,于是一一拜訪各級將帥,,表示歉意。但大局是沒法改變了,。這一仗謝萬的失敗,,倒是和后來淝水之戰(zhàn)時前秦軍隊的大崩潰,是有點類似的模式,。先是郗曇因病退屯彭城,,謝萬聽說友軍退了,就也宣布撤兵,,于是整支部隊就崩潰了,。這顯然是西府的將領們在故意整他,很多人還想借機除掉他,,這個時候,,讓主帥“死于亂軍之中”,是很容易做到,,而且讓人沒法追究的事,。但一轉(zhuǎn)念,很多人想起謝安來了,,都說:“要給那位隱士留點面子,。”謝萬這才得以幸免,。經(jīng)此一役,,謝家又失去了兵權,但謝安在西府,,算是結(jié)下了點人緣,。再下一年即升平四年(360年),謝安就正式出山了,。玩政治,總是需要上面有人下面也有人的,。謝安快樂隱居了大半輩子,,現(xiàn)在還真沒多少資源。名聲當然是大到天上去了,。但進入實打?qū)嵉恼尾珰⒅?,浮名未必能管什么用。謝安之前,,大名士殷浩和謝安得到過同樣規(guī)格的贊美,,你要是不出山,“如蒼生何,?”但殷浩真的出山,,那就是慘案現(xiàn)場。但謝安做了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選擇,,加入桓溫的幕府。為這個選擇,,名士圈子覺得謝安簡直丟人,,而桓溫幕府里原來的成員,則把謝安當作群嘲的對象,。所有這些嘲諷,,謝安都忍了,他知道這么做,,桓溫本人喜歡,。謝安如果到別的地方,比如說相王司馬昱的幕府去做官,,雖然謝安早已經(jīng)被輿論推為頂級的名士了,,但那邊是名士扎堆的地方,自己去了,,也不會是鶴立雞群,,而是一群鶴在那里比大小。而且那里“事動經(jīng)年”,,就是說是個沒人干事的地方,。在那邊想做出點事業(yè)來,就是仙鶴兼職下蛋雞,,用非所長,,也落不了幾聲好。桓溫看起來喜歡嘲笑名士做派,,但觀摩了王導,、殷浩的清談要到處跟人說,自己也要組織人討論《易經(jīng)》……凡此種種,,都表明他還是很渴望名士們的認可的,。桓溫手下不缺能干活的人,但自己一個大名士過去,,就是填補空白,。所以到桓溫那邊去,開頭被嘲諷固然是免不了的,,但之后不用管下蛋的事,繼續(xù)拗仙鶴梳翎的造型,,就能獲得彩聲一片,。果不其然,桓溫是真把謝安當寶,?!妒勒f新語·賞譽》里講:謝太傅為桓公司馬?;冈勚x,,值謝梳頭,遽取衣幘,?;腹疲骸昂螣┐恕,!币蛳鹿舱Z至暝,。既去,謂左右曰:“頗曾見如此人不,?”(《賞譽》)謝安作桓溫的司馬,。桓溫去看謝安,,正趕上謝安在梳頭,,見桓溫來了,急忙拿來衣裳和頭巾,。桓溫說:“別麻煩了,。”于是就一起聊天,,一聊就聊到黃昏,。桓溫離開后,對身邊的人說:“可曾見過這樣的人嗎,?”對謝安的到來使自己的幕府格調(diào)升級,,歡喜之情,,可謂溢于言表。謝安找桓溫的親信趙悅,,讓他為自己安置幾十個門生。趙悅把這事告訴了桓溫,,桓溫說:“姑且先用一半,。”趙悅說:“從前安石在東山隱居,,縉紳士大夫各種催逼,就怕他不問世事,。如今他自己選拔的人才,,我怎能反倒違背他呢?”顯然,,謝安和趙悅的關系處得不錯,,而趙悅這么做,也需要得到桓溫同意才行,。類似這樣的請托,,未必只此一件??梢酝葡?,這樣便利的條件,讓謝安可以很快鋪設出自己官場里向下的人際關系網(wǎng)絡,。謝安在桓溫幕府時間并不長,兩年后謝萬去世,,謝安投箋求歸,。之后被任命為吳興太守,不久后又調(diào)入朝廷,,拜侍中,,遷吏部尚書、中護軍,。但桓溫幕府里的兩年,,讓謝安在官場里的底氣,已經(jīng)大不相同,,更重要的是,,他很大程度上讓桓溫相信,謝安是自己和名士圈子的一個溝通中介。后來桓溫權勢越來越大,,把朝廷里重要的軍事部門,,換上了自己人。東晉中護軍負責以石頭城為中心的京師地區(qū)鎮(zhèn)守,掌握著建康城里最重要的軍隊,,桓溫是絕不會容忍自己不信任的人,,留在這個位子上的。謝安靠著自己和桓溫關系好,,先把中央的軍權攏住了,。再后來,桓溫自知不能流芳百世,,但也下不了決心遺臭萬年,,終于被東晉朝廷耗死了,沒有采用極端手段篡位,。桓溫的弟弟桓沖愿意退讓,,桓家的勢力收縮回上游,。接下來的事情就太有名了,謝安的侄子謝玄,,重建北府兵:太元初,,謝玄北鎮(zhèn)廣陵,時苻堅方盛,,玄多募勁勇,,牢之與東海何謙、瑯邪諸葛侃,、樂安高衡,、東平劉軌、西河田洛及晉陵孫無終等以驍猛應選,。玄以牢之為參軍,,領精銳為前鋒,百戰(zhàn)百勝,,號為“北府兵”,,敵人畏之。(《晉書·劉牢之傳》)田余慶先生考證,,謝玄重建的北府兵,,包括原來的北府和西府之兵。名將劉牢之就是典型,他的父親劉建,,本是西府名將,。推算年代,應該是曾在謝尚,、謝萬手下任職,,西府將帥不喜歡謝萬,但對謝尚是服膺的,,也謝安印象也不錯,。重建北府兵這么順利,和謝家當年就埋下的人脈,,大有關系,。謝尚、謝安能取得這樣的成就,,靠的是他們既有名士的風神儀態(tài),,也有政治人物的務實和算計。而這終究不是魏晉名士的普遍具備的素質(zhì),。所以不久之后,,士族重新兵權旁落,而寒族逆襲的時代,,也就開始了,。*本文系“國家人文歷史”,歡迎讀者轉(zhuǎn)發(fā)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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