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羲之,、顏真卿、蘇軾三位書法大家是中國書法史上的重要人物,，他們都為書法的發(fā)展作出了不同的杰出貢獻,。蘇軾是繼顏真卿之后,，書法史上的又一座高峰。這座高峰是怎么形成的,？其自身價值又在哪里,？研究清楚這些問題，必然會對當代書法的創(chuàng)作和發(fā)展有很大的價值和意義,。

當代書法創(chuàng)作,，“二王”體系仍是主流，當然,，在“二王”體系中也存在不同的方向,。比如，從國展來看,，蘇軾書法對當代書法創(chuàng)作的影響是很大的,，其原因不僅是蘇軾書法具有的獨特個性，更多的還是其中所蘊含的書法精神,。因此,，我們要充分挖掘蘇軾書法潛在的價值，才能與我們時代的書法創(chuàng)作相呼應,。我認為蘇軾書法的價值,，主要有以下五個方面。

尚    意

后人概括宋人書法的總體特點,，就是“尚意”,，蘇軾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我所說的“尚意”,，更偏向于蘇軾書法所呈現(xiàn)出來的意趣和味道，其次是其書法給我們留下的回味空間,。在這里,，我們就不得不提到一個人——歐陽修。歐陽修倡導詩文革新運動,，其思想直接影響到了蘇軾等人,。歐陽修書法的影響不在創(chuàng)作上，主要在書學理念上,。他的《集古錄》十卷是目前所存金石著錄中最早的一部,，其書學理論打破了唐人書法的嚴謹和規(guī)則，強調書法的抒情功能,。歐陽修提倡的書寫性情不僅有理論依據(jù),，營造了很好的書法氛圍，符合當時的時代背景,，又有一大批人響應,，這一思想影響了其后的宋代書壇,。因此，新書法思想的產(chǎn)生不僅要求其本身具有價值,，還要有人附和,，更要符合書法的發(fā)展規(guī)律。

蘇軾關于意趣的發(fā)揮,，對當代書法的影響很大,。中國傳統(tǒng)文化具有寫意特征，在書法中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當代書法創(chuàng)作也處處體現(xiàn)著意趣,，即使如篆、隸,、楷等工整的書體,，也沒有忽視追求意趣。

蘇軾書法給我們留下了相當多的回味空間,。蘇軾書法從“韻”到“法”,，再到“意”，是一個提升的過程,。不難發(fā)現(xiàn),，蘇軾早期學“二王”的作品就有濃郁的“韻”味，同時也是極注重法度的,。因此,，蘇軾的“意”是在“韻”和“法”基礎上的提升。事實證明,，在“韻”“法”“意”三者中,，“意”在當下的影響更大，發(fā)揮得也更加充分,。無論取法“二王”帖學,，還是學碑，作品中都體現(xiàn)了“意”,，可能學碑者更為明顯一些,。誠然，“意”和碑在本質上有很多暗合之處,，碑的字法結構是很有趣味的,，兩者是有聯(lián)系的。

尚    樸

蘇軾在論書詩中說：“貌妍容有顰,，璧美何妨橢,。”意思是說,，即使容貌姣好的佳人也有皺眉頭的時候,，即便是橢圓的,，于璧玉的美有什么妨礙呢？這句話同時也體現(xiàn)了他的書學精神,，展現(xiàn)了一種審美,，肯定了所謂的“丑”。既拓寬了傳統(tǒng)書法審美的外延,，也打破了晉唐以來書法平和中正,、和諧統(tǒng)一的審美意趣。

縱觀書法史,，尤其是早期的甲骨文,、金文都是從拙樸開始的。藝術的最原始形態(tài),、最趨于生命本質的狀態(tài)就是古樸的,。南朝宋虞龢《論書表》中提到的“古質而今妍”，“質”傾向于拙樸之美,，“妍”是在其后的發(fā)展中逐步走向工整,、娟秀，繼而達到成熟,、規(guī)范,。因此，樸的特質是中國書法骨子里存在的,。如當代的一些老書家,，寫得雖不那么好看了，但線條更加蒼茫,，拙趣越來越多,，更有童趣了，即所謂的“返老還童”,。拙樸風格是孩童時期本能的存在,，那么，后來為何丟失了,？我想可能是因為受到了很多規(guī)矩的約束，因而逐漸喪失了這些特點,。為何人老了又找回來了呢,？可能是因為年邁之故，很多條條框框就不需要了,，慢慢回到了孩童時期的天真,，藝術表現(xiàn)就越來越有意思了。

從結構來看,，蘇軾書法主體是扁方形的,，從結構的審美格調來看,，就是拙，這也是蘇軾自身審美理念的相應體現(xiàn),。從用筆來看,，蘇軾書法是厚重的，這跟他特殊的執(zhí)筆姿勢有關系,，用拇指,、食指、中指單鉤執(zhí)筆,，即所謂的撥鐙法,，類似于當下寫鋼筆字的姿勢。獨特的執(zhí)筆姿勢造就了點畫的厚重,、簡短等特點,，雖不夠飄逸，卻寬博沉穩(wěn),。蘇軾書法點畫比較厚重,，整體呈現(xiàn)內斂的狀態(tài)，不像“二王”書法的瀟灑,、外拓,。從用墨來看，蘇軾的書法是豐腴的,，這種厚重,、豐腴的墨法與顏真卿一脈相承，用墨不臃腫,、有靈性,、有精神。通過對蘇軾書法結構,、用筆和用墨的具體分析,，可知其拙樸的風格是有很多技法來支撐的，這一點也給予我們當下的書法創(chuàng)作很多啟發(fā),。

尚    勢

在之前談“書法的勢”這一話題時,，我曾說過“勢”有三個關鍵詞：一是力量，勢是有力的,；二是有趨向,，趨向就是趨勢和方向；三是變化,。這三個關鍵詞可以解釋“勢”的本意,。從這三個關鍵詞來看蘇軾書法的勢態(tài)，是不是都比較符合呢？蘇軾的字法結構并不是那么正,，是斜的,，這種斜的本身就是對平正的突破，是勢的存在,。將平正和斜勢的作品放在一起進行比較,，后者就呈現(xiàn)出一種不穩(wěn)定性，但最終還是和諧的,。這種矛盾關系的處理相較平正之勢要豐富,、藝術得多。相對來看,，蘇軾書法字體的大小對比比較明顯,，也增強了勢的發(fā)展。蘇軾書法厚重的線條,，不臃腫而有力度,，就像顏真卿厚重的線條一樣，顯得十分雄強,。其書法的字體結構也都很具有方向感,，有著自身的趨勢，這種上下之間呼應的方向感實際上也是勢的加強,。同時,，這樣一種斜勢從書法角度來看，反而是正的,，正的反而顯得不正,。李世民在《王羲之傳論》中說：“煙霏露結，狀若斷而還連,；鳳翥龍蟠,，勢如斜而反直?！毙狈炊钦?，斷反而是連的。蘇軾書法的勢對當代的書法創(chuàng)作有著很大的啟示,，在創(chuàng)作中無論寫什么書體,，勢的加強是很重要的一個手段。

尚    文

尚文是作品中體現(xiàn)的文氣,，即文人氣息,。黃庭堅在評論蘇軾書法時說：“余謂東坡書，學問文章之氣,，郁郁芊芊發(fā)于筆墨之間，此所以他人終莫能及爾?！惫P墨之間所蘊含的書卷之氣是文化內涵和書法氣韻格調的統(tǒng)一,，所謂的書卷氣，是一個人的精神氣質,、胸次城府的外在表現(xiàn),。

“氣”，天地萬物的本源,。天地萬物在于氣之變,，莊子在《知北游》中說：“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睍ㄒ彩且罋舛?，附氣而行。書法作品崇尚氣韻,，是氣的貫通,。當然，書法之氣有很多,，蘇軾書法有著文人之氣,、書卷之氣。

蘇軾的修養(yǎng)不僅限于書法,，在文學領域,，蘇軾開創(chuàng)了豪放詞，拓展了宋詞創(chuàng)作的視野和格調,，也提升了詞的地位,；在散文創(chuàng)作中，蘇軾推崇“文以載道”,，提倡散文風格的多樣化和生動性,，反對千篇一律；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蘇軾的詩歌也風靡了整個宋代詩壇,；在繪畫方面，蘇軾的成就也很大,，主張直抒胸臆,，注重提煉畫外之意，提出了“士人畫”的概念,。另外,，蘇軾在音樂,、中醫(yī)、烹飪等方面都有自己獨特的想法和貢獻,。

蘇軾書法之所以位居“宋四家”之首,，就是因為他的綜合修養(yǎng)其他人都比不上。由此可見,，書法之外功夫的重要性,。有這樣的修養(yǎng)，反映到筆端,，文人氣息自然撲面而來,。蘇軾的文氣，并非一般認為的典型文人的那種柔弱的文氣,，蘇軾的文氣是一種力量,，體現(xiàn)了力量之美，展現(xiàn)了雄強之美,，是“郁郁芊芊”的,，茂盛而郁郁蔥蔥。因此,，文人之氣是可以體現(xiàn)雄強之力的,，也是可以氣盛的?？梢?，蘇軾拓展了文人書法的外延。

文人書法,，不僅是文人的專利,，書法史中符合書法發(fā)展規(guī)律的傳統(tǒng)書法，凡具有書卷氣的,，實際上都是文人書法,。以前很多人都以為“書卷氣”和“金石氣”是相對的。所謂“書卷氣”,，所指更多的是墨跡,、尺牘中所具有的文人氣?！敖鹗瘹狻敝赶蚴涛淖?、鑄造文字、青銅器和碑刻文字所呈現(xiàn)出來的獨特氣息,。實際上,，我認為兩者之間分得并不是那么清楚，是可以融合的,。學習傳統(tǒng)書法的過程,，實際上就是增加文人氣的過程,。當代很多有著文學成就的人，他們的書法不一定有書卷氣,，那些文學修養(yǎng)并不高的人,，他們的書法作品也不一定就沒有書卷氣。因此,，文學成就和書卷氣并沒有特別的對應關系，當然如果像蘇軾這樣兩者兼擅就更好了,。

尚    新

蘇軾書法極具創(chuàng)新精神,。黃庭堅與蘇軾亦師亦友，他評價東坡書法“早年姿媚,、中年圓勁,、晚年沉著”，這十二字確實是對蘇軾書法最好的總結,，也反映了蘇軾書法發(fā)展的三個階段,。蘇軾早期學“二王”的書法非常好，就沒必要去革新,、去變法,。但是，蘇軾所處的那個時代還受到歐陽修思想的影響,，使得這批人具有了革新,、變法的思想。他們不為法度所囿,，勇于抒發(fā)個人情感,，并且天真、自由地去表達,，敢于打破舊的東西,，樹立新的典范。

書法史上將王羲之,、顏真卿,、蘇軾并列，就是因為他們對書法史的突出貢獻,，也體現(xiàn)了書法“新”的價值,。當下，我們也要努力去打破傳統(tǒng),、突破自己,，逐步構建“新”的書法語言，這需要“新”的環(huán)境,。蘇軾勇于革新的理念和精神與我們的時代是吻合的,，跟當下的書法精神也是契合的,。今天，我們也在呼喚和探索蘇軾那種追求“新”的精神,，即勇于革新的書法精神,。但是哪一條路能夠適合我們當代呢？從目前來看,，很難說清楚,。但是有一點，碑帖的結合,、綜合素養(yǎng)的融通,、前人文獻資源的整合，我想這是我們時代的優(yōu)勢,?；蛘哒f，與古人相比,，我們在這幾個方面還是有自身特點的,，我們處在信息相對比較發(fā)達的時代，可以說書法資源除了還沒有被發(fā)掘,、發(fā)現(xiàn)的之外,，大多數(shù)我們都能看到。在世界語境之下,，我們也可以很方便地從各種藝術形態(tài)中汲取營養(yǎng),，這就使得我們的視野比古人更加開闊，思維也可能更為活躍,，接收到的信息也更多,，因此，綜合,、融通,、變通的能力也可能更強。在當下,，創(chuàng)新的能力也可能得以拓寬,，我們對于“新”的理解也可能會更加深入。

蘇軾書法的當代價值,，可概括為五個“尚”,，即尚意、尚樸,、尚勢,、尚文、尚新,，這是蘇軾書法內在的價值,。通過對蘇軾書法價值的探討,，可以看出其中與我們的時代有很多共通之處。學習蘇軾書法的時候,，要能夠從中提煉出所需要的東西,，這是當下取法蘇軾書法的意義所在。只有這樣,，才能使蘇軾的書法精神在當代發(fā)揚光大,，也才能更好地體現(xiàn)出我們這個時代的書法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