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有一種文體叫“駢文”,,流行近兩千年,亦曾繁盛了近千年,。 何謂“駢文”,。 “駢文”,是“駢體文”或“駢儷文”的簡稱,。 “駢”,,為兩馬并駕一車,。 《文選·揚(yáng)雄(子云)·甘泉賦》云:“駢交錯(cuò)而曼衍兮,?(tuǐ)嶵(zuì)隗乎其相嬰,?!?/p> “儷”,原義為“成對”“配偶”,,引申為“并列”“對偶”,。 《左傳·成公十一年》:“鳥獸猶不失儷?!薄蹲ⅰ罚骸皟?,耦也?!?/p> 所以,,“駢文”或“駢體文”“駢儷文”,最簡單的“定義”,,就是“字句兩兩相對而成篇的文章”,。 說細(xì)一點(diǎn),駢文的標(biāo)志性特征有—— 第一,,就是須以“對偶句”為主,。這不是說文中不能有“散句”,古代駢文名篇中亦有“散句”,,然而若不是“對偶句”占絕大多數(shù),,便不能稱為“駢文”了。 第二,,講求韻律,,但又不被其所羈絆?!榜壩摹痹谝袈缮?,處于“散”、“韻”之間——既不同于“散文”又不同于“韻文”,。 第三,,講究“用典”和詞藻華美?!坝玫洹?,可以高度凝縮且顯得高深;華美,,則彰顯文采亦標(biāo)表貴族氣,。 當(dāng)然,學(xué)者們還有分析出“駢文”更多特征的,,如《中國駢文發(fā)展史》,,列出其特征二十五個(gè),;《駢文通論》,認(rèn)為其有十三個(gè),。過于專業(yè)的探討,,可以不去涉獵,僅就前述三點(diǎn),,已足夠有概括性,。 “以對偶句為主”,是以漢語漢字特點(diǎn)為基礎(chǔ)的“美學(xué)追求”,。 漢語漢字主要特點(diǎn),是單音節(jié),、多聲調(diào),。 據(jù)此,中國的上古文人,,便逐漸自覺地在追求“語句的平行,、對偶”和音律上的變化及和諧。 例如,,宋玉的《神女賦》:“毛嬙鄣袂,,不足程式;西施掩面,,比之五色,。” 漢及以后,,此種追求愈加明顯,。如—— 司馬相如《上林賦》:“修容乎禮園,翱翔乎書圃,?!?/p> 西晉張載《七哀》:“漢祖想枌榆,光武思白水,?!?/p> 南朝沈炯《經(jīng)通天臺奏漢武帝表》:“承眀既厭,嚴(yán)助東歸,;駟馬可乘,,長卿西返?!?/p> 南朝的劉勰,,在《文心雕龍·麗辭》中,對“語句的平行和對偶”做了總結(jié),,說:“凡有四對:言對為易,,事對為難,;反對為優(yōu),正對為劣,?!?/p> 這已經(jīng)上升到了文學(xué)和美學(xué)理論的層面。 唐以后,,又有發(fā)展,,提出了所謂“同類對”“異類對”“雙聲對”“疊韻對”“連綿對”等等繁復(fù)的細(xì)分。 這種美學(xué)追求,,是“駢文”產(chǎn)生的潛在動力,,而漢語言學(xué)、文字學(xué)又是其形成的基礎(chǔ),。 “駢文”與“散文”“韻文”并不難區(qū)分,。 關(guān)于“駢文”居于韻、散之間,,是講“駢文”與“散文”和“韻文”的區(qū)別,。 中國自古文章,即有“韻”又有“散”,,且“散”中有“駢”,。 《詩》《書》《易》中,“散”中有“駢”,;后來,,“駢文”出現(xiàn),又是“駢”中有“散”,。 這是說,,一是不能由此斷定“駢文古已有之”;二是不能因?yàn)轳壩闹杏猩⒕渚头裾J(rèn)其屬于駢文,。 “駢文”和“散文”的明顯區(qū)別,,除了對偶句多還是散句多這一點(diǎn)之外,更在于對文章氣勢風(fēng)格追求之不同,,具體表現(xiàn)在風(fēng)格,、語言、用典表達(dá)效果等等,。 “駢文”和“辭賦”的關(guān)系,,也不難區(qū)別——從修辭上說,駢文以對仗為主而辭賦以鋪陳為主,;從句法上說,,駢文以對偶為主而辭賦以排比為主;從韻律上說,,駢文求平仄而不看重押韻,,辭賦則不僅講究平仄還需句尾押韻,;從題目上說,駢文常題目隨意而辭賦一般都以賦名之,;從功能上說,,駢文更為靈活甚至做論說文用,而辭賦基本用于描寫和抒情,。 有人說,,后來科舉中所用的“八股文”就是“駢文”,這個(gè)說法不確——二者之間區(qū)別亦很明顯,,不遑論及,。 “四六文”,只可算是對“駢文”之“泛稱”,。 將“駢體文”或“駢儷文”簡化為“駢文”,,是清代的事情。在這之前,,“駢文”曾長期被叫作“四六文”。據(jù)稱,,唐李商隱的《樊南四六》,,首開“四六文”一名之先河。 北宋歐陽修,、夏竦,,亦以“四六”稱自己的此類作品。 唐柳宗元《乞巧文》有“駢四儷六,,錦心繡口”語,,被看做是“駢儷文”稱謂之源。宋黃伯思則首提“駢儷體”,。 被稱為“四六文”,,并非沒有道理,這是古人長期探索的結(jié)果,。 《文心雕龍·章句》說:“四字密而不促,,六字格而非緩?!边@講的,,是四六句在誦讀時(shí)的節(jié)奏和韻律的變化感覺。 從梁陳時(shí)的徐陵和庾信開始,,逐漸開始大量使用這種“四六”的寫作方法,,至唐,成為慣例,。 徐陵《玉臺新詠序》:“楚王宮內(nèi),,無不推其細(xì)腰,;魏國佳人,俱言訝其纖手,?!?/p> 庾信《哀江南賦》:“荊璧睨柱,受連城而見欺,;載書橫階,,捧珠盤而不定?!?/p> 然而,,以“四六文”表述“駢文”,只可看做是“泛稱”,。 六朝以前,,駢文多用四言單句對;梁陳以后,,又多用四六言隔句對,;宋人,喜用三句以上長聯(lián),,等等,。 其實(shí),“駢文”中七言對仍然很多,。著名的如:“請看今日之城中,,竟是誰人之天下?!?/p> 三言五言,,八言九言則較少見。 無論如何,,“駢文”,,將“語句對仗”,發(fā)展到了極至,,且又不限于“四六文”,。 “駢文”的用典、韻律和追求華麗,。 “駢文”必須大量用典,,這是“硬性”要求。 “用典”,,就是使用古代傳說,、神話、成語、諺語,、經(jīng)傳名言等等,,濃縮后用于駢文句中。 王勃《滕王閣序》:“無路請纓,,等終軍之弱冠,;有懷投筆,慕宗愨之長風(fēng),?!薄罢埨t”“弱冠”“投筆”“長風(fēng)”都是用典?!八遮呁?,叨陪鯉對;今晨捧袂,,喜托龍門,。”“鯉對”“龍門”也是用典,。 “駢文”用典,,講究“正用”“反用”“翻用”“借用”“暗用”“對用”等一些列方法,需要“提煉”“剪裁”“典雅”等等技巧,。 “駢文”在韻律方面有自己的特征,。 第一,某些駢文,,如序記、章表,、論說等,,可不用韻;除此之外的,,一般用韻,,但用韻的要求不嚴(yán),比如可以六句,、八句,、十句、十二句一韻,,均可,。 杜牧的《阿房宮賦》,實(shí)際是駢文,。其曰:“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勢,,勾心斗角。盤盤焉,,囷囷焉,,蜂房水渦,矗不知其幾千萬落,?!毖喉嵄容^隨意。 第二,,在平仄上,,要求平行之對須平仄相異;上下句須平仄相間,。 如“馮唐易老,,李廣難封”;“馳煙驛路,,勒移山庭”,;“寧知白首之心,不墜青云之志”,;“酌貪泉而覺爽,,處涸轍以猶歡”。 “駢文”,,刻意追求辭藻華麗,。 如,“雹碎春紅,,霜凋夏綠”,;“幽岫含云,深溪蓄翠”,;“電透箭疾,,坻飛隴復(fù)”;“英辭潤金石,,高義薄云天”,;“似墨翟之悲淚,如楊朱之慟哭”,,等等,,不一而足。 “駢文”之開端,,離不開漢靈帝,。 對此,,文學(xué)史學(xué)者們,幾乎沒有異議,。 漢靈帝,,治國極差,對文化反而興致奇高,。他開立“鴻都門學(xué)”,,收攬辭賦家、小說家,、書法家,、畫家等等,各展其能,?!榜壩摹彼鞈?yīng)運(yùn)而生。 但其真正成勢,,尚在魏晉,,主要靠曹丕曹植二兄弟推潑助瀾。這二人,,文化修養(yǎng)極好,,且地位又高,盡可肆意發(fā)揮,。于是,,上行下效,寫,、用駢文,,一時(shí)成為風(fēng)氣。 西晉的陸機(jī),,被認(rèn)為是駢文巨擘,。當(dāng)時(shí)的劉琨,亦很有影響,。這二人都是很有文化的貴族。所以,,從一開始,,“駢文”便具有貴族文化性質(zhì)。 南朝,,“駢文”趨于鼎盛,。南齊競陵王蕭子良、梁武帝父子,、陳后主,,以及王、謝家族,還有庾氏父子,、徐氏父子,,都是此間高手。 北朝,,統(tǒng)治者多為少數(shù)民族,,不懂“駢文”,也不感興趣,。周文帝宇文泰和隋文帝楊堅(jiān),,甚至都對其極表討厭。北朝之“駢文”,,便也沉寂,。 唐朝,初期駢文曾很興盛,。但繼陳子昂之后,,中唐,受到了強(qiáng)烈抵制,,不過反對者人微言輕,。至唐玄宗,他不好“駢文”,,認(rèn)為過于浮夸,,在他支持下,出現(xiàn)了注重內(nèi)容的新駢文,。 中唐到北宋出現(xiàn)的古文運(yùn)動,,對駢文的打擊最大?!疤扑伟舜蠹摇?,即是在古文運(yùn)動中產(chǎn)生的著名散文家。 元代,,朝廷不重視甚至壓制中原文化,,“駢文”亦半死不活。 明初,,皇帝文化水平不高,,打壓知識分子和各種文化。所以,,整個(gè)元明時(shí)期,,除了雜曲之外,凡高雅一些的文化和作品,,基本都沒有“市場”,。 到了清朝,,康熙和乾隆二帝,對漢文化興致非常高,,致使“駢文”出現(xiàn)了“中興”局面,。 駢文的興起和發(fā)展,大致就是這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