際會無期的惘然

                           ——賞析李商隱《無題·來是空言去絕蹤》

文/董問博

無題

【唐】李商隱

來是空言去絕蹤，月斜樓上五更鐘,。夢為別遠啼難喚,，書被催成墨未濃。

蠟照半籠金翡翠,，麝熏微度繡芙蓉,。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

李商隱的《無題》詩,，向來以主題多解而被視為詩中之謎，千百年來注家蜂起,，眾喙不一,，這首《無題·來是空言去絕蹤》就是如此。

根據字面意思,，我們可以略知其意：說過要相見,，結果卻是一句空言；自從分別以后,，就杳無蹤跡,。主人公夜不能寐，漸漸東方破曉,，窗外明月斜轉,，朦朧的月光籠罩在樓檐之上，那碧瓦飛甍似乎也定格在往事的時空里,。遙遠而悠長的五更鐘聲,，撥開清輝,，撥開晨霧，叩擊著內心,。唉,！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極力回憶夢境：日思夜想,，終究相見,，但又因遠別，悲傷過度而啼哭不止,。夢中主人公拼命呼喊,，卻無法發(fā)聲，驚醒之后,，才覺察一切都是夢境,，但是淚痕猶在，一切又那么真實,。他再也按捺不住流轉的情思,，提筆寫下愁腸百結，孤靜哀傷的詞句,。寫完后擱筆細觀,，才發(fā)現(xiàn)因為倉促寫信，急于求成,，墨都沒有研磨好,。那淡淡墨跡，似水似煙,、似夢中的離合與悲歡,。但是墨雖淡，情卻濃,，素箋上短短幾行文字又怎能寫盡心中繾綣的深情,？

夢醒成書之時，環(huán)視周圍寂寥的景象：殘燭燭光搖搖,，照在帷帳之上,，那帳上用金線繡成的翡翠鳥圖案，似乎要從光影中跳脫出來,，牽引著主人公再入夢境,；而芙蓉褥上還散發(fā)著麝熏的幽香，當光與影與繚繞的香氣緩緩墜落,，分不清到底是夢境還是實景,，夢中的人和事若隱若現(xiàn)，伴著屋內晦明變化的燭光,，慢慢地,，隨風化為烏有,。

從夢中漸漸走出，意識也漸漸清醒,，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后兩句借劉晨重回天臺山尋仙不遇的故事,，暗示出主人公與心上人本就萬水千山阻隔,，無法逾越，所以就是相會無期,。一個“恨”字，從“已恨”到“更恨”,，寫出了主人公內心的大悲涼,。

這首詩淡化了人物，淡化了事件,，突出渲染了一種心緒——一種因思念深重而入夢,，夢醒之后又不愿走出，走出之后又更加失落的心緒,。詩歌亦真亦幻,，似夢非夢，把主人公恍惚迷離,、惘然痛心的狀態(tài)寫得淋漓盡致,。詩歌的這種朦朧美，正符合李詩的一貫風格,。

李商隱生活在晚唐時期,，矛盾尖銳的政權斗爭愈演愈烈。詩人因是牛黨的幕僚,，李黨的女婿而不幸卷進了“牛李黨爭”,，在二黨的夾縫中生存，一生受盡冷落,。而詩人是一個敏感深情的人,，又是一個從未放棄仕途求索的人，他既有“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的深情和苦思,，又有“虛負凌云壯志才，一生襟抱未曾開”的隱痛和不甘,，這種矛盾的心性可能是他的詩歌主題撲朔迷離的原因之一,。

對于《無題·來是空言去絕蹤》這首詩，有人認為,，是詩人思念情人,；有人認為,，是女子思念男子；也有人認為,，或是詩人寫給亡妻的悼亡之作,，或是詩人用愛情寄托與令狐绹的關系，或是抒發(fā)臣不能輔君的悲憫,。我們對于這些亂花迷人眼的主題,，權且認為是對詩歌理解上的拓展吧！

殘照半籠,，麝熏微香,，一剪幽夢的過程被真實地記錄下來，戀戀深情宛如夏花,，開過之后會殘敗,，但是那份婀娜，那種絢爛,，永遠綻放在生命的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