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本質(zhì)就是略微夸張了的現(xiàn)實

故事作品| 作者|江山笑 

奇 人 現(xiàn) 身

清嘉慶年間，青州府連年遭受自然災(zāi)害,，莊稼顆粒無收,，盡管朝廷年年調(diào)撥賑災(zāi)糧食，可還是餓死了不少饑民,。

這一年,，青州府再次大旱，眼瞅著地里的莊稼一把火就能點著,，愁壞了知府崔世俊,。他在青州為官多年，一向以清廉勤政著稱,，按說這樣的官早就該提升了,，誰知老天不公，偏偏給他惹下這許多事端,，災(zāi)民不鬧事則罷,，否則別說升官，恐怕到時候他這脖子上的腦袋就該搬家了,！

前幾天,，朝廷又發(fā)來一批糧米，并嚴令謹防秋后災(zāi)民嘩變,。這天早上,，崔世俊正在書房思索賑災(zāi)事宜，趙管家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給他端來了一杯最愛喝的碧螺春：“您還在想賑災(zāi)的事,？”

崔世俊點點頭，隨口問道：“今年的事,，你有什么主意,？”這趙管家忠心耿耿跟隨他多年，頭腦活,，點子多,，堪稱他的幕后軍師?？墒?，這回趙管家卻沒有給他答案,，而是搖了搖頭，嘴角漾出了一絲詭異的微笑,。

崔世俊有些詫異,，問他笑什么。趙管家說：“沒什么,，今年的事,，您不用想了！”崔世俊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不認識似地上下打量了打量趙管家：“什么意思,？”趙管家收起笑容,，嘆口氣說：“我是說，這事您管不了啦,，您呀,，還是喝杯茶吧！不然……”話說到這里,，便搖著頭向外走去,。

趙管家話里有話，崔世俊心里“咯噔”一聲,，“騰”一下就從案后站了起來：“站住,，你把話說清楚!”可今天這奴才還真邪了門，竟根本不理他這茬,，頭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崔世俊氣得臉色鐵青，正想派人把他叫回來,，誰知趙管家又一路小跑自己回來了,，還沒到門口就喊：“老爺，您要的壽衣和棺材我買回來了,！”

一聽這話,，崔世俊肺都氣炸了，上前一個耳光就甩到了趙管家臉上：“我什么時候讓你買過棺材壽衣,，你裝神弄鬼到底搞什么名堂,！”

趙管家捂著臉，委屈地眼淚都快下來了：“老爺,，前一會您到我屋里,，親口讓我去買的，我還再三問過您買這東西干嘛,，您咋又……”

“什么,？我到過你屋里,？簡直是胡說八道，我看你今天是中邪了,！”崔世俊怒不可遏,，正想再甩他一個耳光，手舉到半空卻又停住了,，因為他看趙管家的樣子不像撒謊,。于是便狠狠瞪了趙管家一眼，來到前院,，見那里果然停著一口大紅棺材,，頓時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問趙管家：“你說這是你親自去買的,？”

趙管家點頭,，帶著幾分怨氣說：“是，這不剛進院子,，就挨了打,！”崔世俊疑惑地盯著他：“不對吧，剛才你還給我端來一杯茶呢,！”

這怎么可能,？趙管家連連搖頭。崔世俊把他帶到書房,，那茶還在冒著熱氣,。趙管家伸手端起茶杯：“老爺，您說這茶是我給您端來的……”

就在這時,，謎底終于揭開了,。

原來杯底粘著一張折疊的紙條，崔世俊一把抓過來,，展開一瞧,，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只見紙條上寫著七個大字——

死期已到,，千面佛,！

防 不 勝 防

主仆二人啥都明白了，今天這事,，原來是“千面佛”搗的鬼,！

對“千面佛”，崔世俊早有耳聞,。據(jù)傳,，此人精通易容術(shù)和口技，武功高強行俠仗義,，不但劫富濟貧,，還專殺貪官污吏,。他每次作案前都會通知對方，而且往往還要化裝成那人的樣子去動手,，因此才有了個“千面佛”的美譽,，只是誰都沒見過他的真面目，甚至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倆人面面相覷,，如墜冰窖。趙管家說話的聲調(diào)都變了：“老爺,，如果傳言是真的,，千面佛豈不是要殺我？”崔世俊強作鎮(zhèn)定說：“怕什么,，他不是也化裝成我了嗎,？”

說是這么說，其實他心里也害怕,。很顯然,，“千面佛”分別化裝成他倆的模樣，把倆人弄得團團轉(zhuǎn),，可奇怪的是，“千面佛”要取他們性命易如反掌,，可他為什么不這么做呢,？

趙管家也想到了這一點，忐忑不安地說：“老爺,，千面佛是不是已經(jīng)知道……”話沒說完,，就被崔世俊打斷了：“住口！我們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他要真想殺我們，也沒辦法,！”

崔世俊要趙管家趕緊把棺材送回去,，他盯著趙管家的背影，眼里猛然閃過一道寒光,。這奴才關(guān)鍵時候顯然不堪一擊,，讓他參與大事，早晚是個禍害,！

趙管家把棺材送回棺材鋪,，剛要回府，旁邊忽然閃出兩名知府衙門的兵丁,，說崔大人要他去一趟衙門,?？墒牵サ膮s是菜市場,，崔世俊早在那里等著了,，四周圍滿了看熱鬧的人。趙管家正納悶,，一名兵丁過來抓住他的耳朵,、胡子就撕扯起來，他趕緊說：“老爺,，我是真的趙狗兒,！”

驗明了趙管家的正身，崔世俊突然喝道：“給我拿下,！”一聲令下,，趙管家就被按在了地上。趙管家大吃一驚：“老爺,，您這是干什么,！”崔世俊一揮手，有人把一張告示拿到了他眼前,，上面是崔世俊的親筆：

“奴才趙狗兒,，身為知府管家,，不但不思為主分憂，反而打著本府旗號,，私吞賑災(zāi)銀兩,，可謂狗膽包天！現(xiàn)本府將其正法,，并將追繳贓銀用以增設(shè)粥場,，開倉賑濟……”

趙管家看完告示,，臉嚇得早沒了人色,，連聲大呼：“老爺,，您不能這么做，您不能過河拆橋??！”崔世俊微微一笑，走近前來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趙管家頓時瞠目結(jié)舌：“你，你是……”

后面的話還未出口,，崔世俊早拿過一把腰刀，手起刀落,，一道鮮血噴出,，趙管家的人頭便落了地,！崔世俊把刀一扔,，仰天大笑三聲，走了——

他,，正是“千面佛”,！

再說崔世俊，在家等了好長時間不見趙管家回來,，預(yù)感不妙,，趕緊派人去找。一會功夫,，派去的人氣喘噓噓回來了：“老爺,，大事不好,，趙管家他死了,，人頭掛在城門上，還貼了一張告示,，都說是您親手……”

“我,？”崔世俊苦笑一聲,，隨即趕到城門，果然見趙管家的人頭正在半空中晃悠,。再看那告示，他心里不由發(fā)出一聲贊嘆：“這招干得漂亮，竟連我的字都模仿得滴水不漏,，真可謂煞費苦心啊,！”

他已經(jīng)明白“千面佛”的意思了,。

于是,，他傳令在城內(nèi)各處廣設(shè)粥場,，賑濟災(zāi)民,。事到如今,，自己已經(jīng)成了人家案板上的肉,，是生是死，全看“千面佛”的了,！

波 瀾 再 起

“千面佛”如同鬼魅防不勝防,，讓崔世俊第一次感到了恐懼，他手里兵丁倒是不少,，可又有什么用,？好在粥場一開，再沒了“千面佛”的動靜,，他這才稍稍松了口氣,，或許“千面佛”并不想要他的命！

然而,，他錯了,。

轉(zhuǎn)眼過了七天，這天正午時分,，“勝云錢莊”的劉老板突然來找崔世俊,，告訴他說：“大人，事情已經(jīng)按照您的吩咐辦妥了,！”

崔世俊的臉色登時就變了,。劉老板脖子里有顆大黑痣，他上前不由分說就把手伸到了劉老板脖子里,，直到一把摸到那顆大黑痣,，他才壓低聲音說：“是什么事？我根本就沒找過你,！”

劉老板被他弄得不知所措,，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你，你不是要我務(wù)必在今天午時悄悄湊齊十萬兩銀子有急用嗎？”

聞聽此言,，崔世俊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眼睛直直地盯著劉老板說：“完了，看來他什么都知道,，你我就等死吧,！”

原來，這崔世俊表面上清正廉潔,，骨子里其實是個貪官,。這幾年，他通過趙管家與劉老板勾結(jié),，用掉包計把朝廷調(diào)撥的救命糧偷出來,，先是低價賣給劉老板，然后再用賑災(zāi)銀兩從劉老板手里高價購回謀取暴利,。原以為這事做得天衣無縫,，哪知還是被“千面佛”知道了！

崔世俊孤注一擲,，讓劉老板立刻趕回錢莊把銀子運走,。可是已經(jīng)晚了,，劉老板還沒動身,，只聽府外鑼鼓喧天，倆人來到門口一瞧,，崔世俊又吃了一驚——外面來的竟是他轄下幾個縣的縣令,，身后還跟著大群民眾！

當(dāng)先一人是沂水縣令王征,，就見他抱拳施禮說：“崔大人,，我們按照您的吩咐，帶著災(zāi)民準(zhǔn)時來勝云錢莊領(lǐng)取賑災(zāi)銀子,，百姓們一高興,，說今年不會餓死人了，這不非要來給您送匾呢,！”說著一揮手,，幾個后生抬過來一塊匾，紅綢一掀,，露出四個大字——“青天再世”,！

崔世俊明知這里面有鬼，還是忍不住問道：“我,，我什么時候讓你們來的,？”王征說：“昨天您到下面幾個縣微服私訪，親口定下的呀,！”

崔世俊眼前一黑,，差點一頭栽倒，這十萬兩銀子,，可是他的全部家當(dāng),！他絕望地揮揮手：“那，那你們就跟劉老板去吧,！”

王征領(lǐng)著災(zāi)民興高采烈地走了,，只剩下崔世俊孤零零站在門口，他忍不住仰天大叫：“千面佛,，要怎么樣你才會放過我,！”話音剛落，身后傳來了一聲悠悠的嘆息：“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

崔世俊猛然回頭，卻見他夫人挎著個小包裹站在那里,?！澳阋ツ模俊彼@訝地問,。崔夫人輕移蓮步走到他面前,，忽然莞爾一笑：“我走了，哪會跟一個死人在一起呢,！”

“你……”崔世俊剛吐出一個字,，崔夫人忽然身形一晃，早在數(shù)丈之外,，直到這時他才回過神來：“千面佛,，你不是人，你是鬼……”

崔世俊急忙去找夫人,，她果然被塞在被子里不能動彈,，家中最后的細軟也被“千面佛”騙走了，臨走還戲弄了他一番,！他只覺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當(dāng)天晚上,，劉老板走進臥室,，突然像見了鬼一樣叫起來：“啊，你就是……”后面的話戛然而止,，一根白綾飛過來纏住了他的脖子,，隨即就被吊在了錢莊門前,。

第二天，崔世俊得知劉老板死亡的消息,，連現(xiàn)場都沒有去,。他明白，下一個死的,，就該是他了,！

塵 埃 落 地

這個時刻終于到來了。

這一天,，崔世俊遣散了家里所有的丫環(huán),、仆人，最后夫妻倆抱頭痛哭一場,，他也把夫人打發(fā)回娘家去了,。然后，他找出一身嶄新的官服換上,，懷抱官印獨自來到了知府衙門,。

衙門里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大堂上他坐過的那把椅子上,，卻坐著一個同樣穿官服的人，正在低頭喝茶,，在他對面,，還放著一個茶杯。直到崔世俊走到近前,，那人才微笑著抬起頭來,，盡管有心理準(zhǔn)備，他還是呆住了——他倆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你來了,，”“千面佛”說，“你最愛喝的碧螺春我已經(jīng)給你泡上了,，只是里面下了無色無味的劇毒,！”

崔世俊把官印恭恭敬敬放到案子上，然后坐到了“千面佛”對面,。此時,，他已經(jīng)沒有了恐懼：“臨死前，請滿足我一個要求,，讓我看看你長得什么樣,！”

“千面佛”笑了：“這個我早料到了，而且我還要告訴你我是誰,！你還記得十年前,，你在趕考路上救過一個小男孩嗎,？”

小男孩？崔世俊很快就想起來了,，十年前他去京城趕考,，經(jīng)過梁山地界時發(fā)現(xiàn)道邊躺著一個餓得奄奄一息的流浪兒，便毫不猶豫地把身上的干糧和碎銀子都給了他,，得知這孩子被當(dāng)?shù)毓俑频眉移迫送觯€發(fā)誓一旦高中定要掃盡天下貪官,，難道,？

“對，我就是你當(dāng)年救的那孩子——孟潤鴻,！”“千面佛”盯著崔世俊,，目光冷得像兩把利劍，“后來我被一高人收留,，并收我為徒,。這些年來，我從未忘記你掃盡天下貪官的誓言,，還時時以你為榜樣,，所以藝成之后，我一面行俠除惡,，一面尋找你的下落,，得知你現(xiàn)為青州知府，便化妝成你的模樣,，想給恩人一個驚喜,，哪知卻無意中得知了你的驚天秘密，原來這十年來你不但步步高升,，還淪落成了一頭披著羊皮的狼……”

原來如此,！崔世俊不由長嘆一聲：“人在官場身不由己，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沒幾人能頂?shù)米≌T惑,！現(xiàn)在，就讓我看看當(dāng)年那個少年吧,！”

孟潤鴻點點頭,，伸手摘下了頭上的人皮頭套并襯墊之物，露出了真容,，一個二十出頭的白面書生,！

崔世俊盯著他看了良久，最后端起了面前的茶杯：“臨死之前,，你能給我泡杯茶,，我知足了,！”說完一飲而盡，把那杯茶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