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 李小二刀劈董將士 滕伯奇驗尸后花園

         上一回書說的是李小二奔百花樓,。轉(zhuǎn)回后花園，一看這園里比過去又闊多啦,，四周都是松柏?；薄⑵婊ó惒?，在南邊有一座三層的高樓,。這種樓現(xiàn)在看不怎么樣，那,，在唐宋古年間,，也得算是摩天大樓，描金漆朱,，金碧輝煌,，上面有一塊橫匾，黑底金字：百花樓,。樓上亮著燈,，窗戶紙上人影搖搖。李小二看了看四周沒人,，就進了樓門,，這樓門虛掩著，一推就開,。進了樓,，躡足潛蹤，輕輕上了樓,。一聽這屋里有聲音,，是女人在罵：“畜生，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從,！”“還嘴硬，給我狠狠地打,！”跟著就聽皮鞭抽打的聲音,。這女子還挺硬，愣沒哼,。

李小二心里佩服,，捅破窗戶紙往里一看：屋里是白粉壁墻，地下是紅油漆的地板,，锃明瓦亮,，靠北邊有張桌子，桌上擺滿了酒菜,。桌旁有兩把紫檀木靠椅,，左邊坐著一人,，有四十歲左右，頭戴員外巾,，身披員外氅,，上邊繡著團花朵朵，豆綠色的中衣,，腳踏方靴,。往臉上看，黃白凈面,，兩道抹子眉,，一對細瞇眼，生了個酒糟鼻子頭,，兩只扇風耳朵,，兩腮無肉，嘴下有幾根狗蠅胡,，手里拿著把撒金小扇,，在那正扇呢。認識,，這就是董將士,。

再看地上倒著一個姑娘，頭發(fā)披散,，衣服也碎了,，在她周圍站著四個彪形大漢，每人手執(zhí)一根蟒鞭,，邊打邊罵：“不知好歹的東西,，看是你的嘴硬，還是我們手中的鞭子硬,。多喒打服你,，多喒拉倒?！闭f著話,，摟頭蓋頂還要打?！鞍?。”董將士急了,，“你別往她臉上打,，打身上，要把臉打壞了,，不好看,?！惫媚镆宦牐颁??！鄙焓志桶涯樈o抓破了，當時是鮮血直流,。啊，董將士一看,，氣得把扇子一摔,。“打死她,！”當時,，一個大漢一腳正踩在姑娘的太陽穴上，當時氣絕身亡,。

李小二再也看不下去了,，“當”一腳把門踹開了，惡奴一看：“你是誰,？干什么,？干什么？”李小二也不搭話,，“涮涮”兩刀,，砍倒倆。那兩個一看,，要跑,，李小二一伸手抓住一個，一伸腿絆倒一個,?！颁啼獭眱傻叮惨怂麄兊拿?。再一看,，呀，董將士沒了,。哪去了,？這小子也不敢往下跳呀。在屋里一踅摸,，啊,，明白了。這桌簾直抖動,，上去一腳,，把桌子踹翻了,。“叭”,，一把把董將士拽出來了,。這陣兒啊，董將士就剩哆嗦了：“好漢爺,，饒命吧,！”“叭”，李小二一個大嘴巴：“姓董的,，你看我是誰,？”

啊，這小子一抬頭,，看這位劍眉高挑,，虎目圓睜，哪認得出??？“不知好漢是誰?！薄拔揖褪抢钚《?！”啊，董將士想起來了,，這臉上也堆起笑模樣了：“啊,，小二呀，小二,，幾年前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對你那樣。小二,，你我不記前嫌,，你要多少你開口?！薄鞍?！”又一個大嘴巴?！澳汩]嘴,。今天我不是找你要錢來的，我來問你,，我張大哥對你忠心耿耿,，他死了，你連一口棺材錢也沒給。愣把我嫂子轟出家門,?！薄鞍。俏也粚?，是我不對,。我拿銀子，我請他老道和尚給他念經(jīng),?！薄芭蓿艺夷阋膊粸檫@,。我再問你,，剛才你打死的姑娘，是賣唱的王秀妹嗎,？”“是！”“你是不是要威逼于她,？”“這,，這……”“說！”“我一時糊涂干了這事,！我出錢給她安葬,。”“你放屁,！你在這百花樓糟踐了多少良家婦女,？”“這，這,，這,，我以后一定改！”“哼,，好吧,。今天我一為我李小二，二不為張明,，三不為王秀妹,，我為那些叫你害了的人，跟你要點東西,?！薄笆裁礀|西？我一定給,，你把我所有的家財拿去都行,！”要保命了，所有家財都能舍了?！昂?，我不要那么多。我就要你的腦袋,！”

說著話,，把這小子往地下一扔?！鞍取?，把燭臺都給震翻了。這小子馬上給李小跪下來了,，磕頭如同雞啄碎米一般：“小二,，二爺，二大爺,，二爺爺,，二祖宗?！焙寐?，什么大他叫什么?！澳愦笕瞬挥浶∪诉^,，你就饒了我吧！”“放屁,！”“噗”一刀就把腦袋切下來了,。

殺完了人，李小二就要走到門口了,，又站下了,。不行，我殺了這么多人,，不給周圍老百姓惹禍嗎,？說不定連累多少人。我得留幾句話,。心里轉(zhuǎn)了轉(zhuǎn),，以手蘸血在粉壁墻上龍飛鳳舞寫了這么八句：

梁山水泊聚英豪，

山中猛虎鬧汴梁,，

好人不殺殺惡徒,，

漢家氣節(jié)傳萬代。

李淵開唐世民濟,，

小王卻把兄弟殺,，

二百余年美江山，

殺盡番人不敢望。

寫完了,，李小二看了看,，挺滿意。嘿,，我寫詩也是抬手就來,。其實，這詩寫得真不怎么樣,，沒有詩意,，文理也不太通，不過有一樣,，他把名字留下來,，這是一首藏頭詩，每句頭一個連起來念,；“梁山好漢李小二殺,。”

寫完了詩,，李小二下了樓了,。剛下樓，就覺得,，怎么？天亮啦,，這么快,？一回頭，就看見百花樓著了,，這火燒得別提多旺啦,。李小二納悶啊，我也沒點火呀,，怎么著啦,？啊，明白了,，剛才燭臺倒地上,，我沒扶起來。啊呀,，這一燒不把我那首詩燒沒了嗎,？一想又樂了，得了,，魯智深不燒了回廟嗎,？我給百花樓燒了，也算燒了一回，我不是老想燒一回嗎,？

哪料想,，他剛一樂，壞了,。那邊過來一個人,，手提一口鋼刀?！昂眯∽?，你就是放火賊，著刀,！”李小二連忙用刀一架,，火光之下一看這個人?！鞍⊙?，兄弟，是你,！”正是王謙,。“兄弟,，是我,。”“二哥,，是你?。磕阍趺吹竭@兒來了,？”“就你一個嗎,？”“對，他們還在后面呢,?！薄昂茫覍㈤L抹短給你說說,?！卑咽虑檫@么一講，王謙眼淚也下來了,?！岸纾昧?，我也上水泊梁山吧,。你還由打這大墻上出去,，到城外五十里三齊鎮(zhèn)，您住店等我,，明日我也準到,。”“好兄弟,，咱們不見不散,，死約會了！”“二哥,，快走,，有人來了?！薄昂?！”這邊王謙就喊上了：“了不得啦，著火啦,，救火?。　北緛磉@火不算太大,，人又多,，把火救滅，死尸燒沒呢,，六具尸體抬出,，有人報案，不提,。

單說李小二,，由打后大墻跳到街上，剛要回店,，又想起來一件事。啊呀,，我不能就這么走啊,，我得到老伯父那兒要封書信。他留了個小心眼,，怕林沖不信,。其實，林沖不能這么想,。拐彎抹角來到張若水家,，沒敢敲門，自己是殺人犯了嘛,，不能連累老爺子,。翻進院子,，一敲窗，張若水聽著了：“什么人,？”“老伯父,，是我，李小二,?！薄靶《阍趺从只貋砹?？”

披衣下床,，“嗯”，給一開門,，嚇了一大跳,。怎么啦？李小二的衣服上沾滿了血跡,?！鞍。阍趺蠢?？”“老伯父,，是這么回事?！睆埲羲宦牐骸鞍⊙?，你可太莽撞了，要叫人抓怎么辦呢,？不過,，也好，董將士也算得上是本地一霸,，你這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給李小二燙了兩壺酒,，爺倆又喝上了,。“老伯父,，我本來不想回到您這兒來了,，可我殺完人一想，我這么回去,，口說無憑,，您得給我寫封信啊?！睆埲羲畼妨耍骸肮?、哈,，你怎么這么小心眼啊，林沖是那樣人嗎,？能不信你嗎,？不過，也好,，我也剛好想寫封信給林沖,。”拿出紙筆,，涮涮涮,，寫好一封信。李小二收著,，要走,。張若水攔住：“你上哪兒,？”“我回店啊,。”“還回去干什么,？備不住現(xiàn)在街上怎么拿人呢,。你把衣服換換，今天晚上就住我這,，明天出城,。”

換好衣服,，又喝了點酒,，天也亮了。李小二告辭：“老伯父,，我走了,，請您也盡早上山吧?！薄鞍?，那是自然?！贝竽４髽樱钚《?，往街上一走,，大搖大擺，就出了東京汴梁,。

他是出了東京汴梁了,。這城里可亂了套嘍,。到早上，有人到開封府一報案：“董將士家被殺男女六口,?！彪犃耍且彩前蛋蹈吲d,。哈,、哈，姓董的,，我叫你后臺硬,，叫你不服我管，叫你殘害無辜,。你這叫活該,，你這叫報應。不過呢,，有人來報案,，他還不能不管?！鞍?，狀紙收下。來呀,，傳下仵作人等,，打道董府。本府要親自驗尸,?！?/p>

嗬，開封府尹眼跟其他府尹氣派可大不一樣,，你想啊,，這個開封府是全國的首府，那叫東京汴梁,，天子腳下,，就好像現(xiàn)在北京市長一樣。過去,，包公包老黑都官居丞相了,，還兼著開封府尹這銜呢。你看吧,，前面是幾個公差,，手執(zhí)回避、肅靜牌,，后邊是對子馬,，再后邊是三班衙役,，是不是抬著三口鍘刀、兩口寶劍,、八八六十四根龍頭棍呢,？這個還真沒有，這個只有老包有,，能管皇上娘娘,，老包一死，皇上就把這玩藝收回去了,。為什么,？嚇怕啦。老包抱鍘闖宮,，可不是一回兩回啊,。其實，換別人,，有這玩藝他也不敢闖,。不過，皇上這叫水不來先迭壩,。備不住又出一個老包,。這個三班衙役個個手執(zhí)齊眉棍、鐵鏈子,，背后有一頂八抬大轎,。轎上端坐官員，頭戴烏紗,，身穿蟒袍,，腰系玉帶，足蹬朝靴,。面如冠玉,，眉正口方，頦下長髯,，是面沉似水,，正是開封府尹滕伯奇。

老百姓一看,，喲,，開封府滕大人出來了?！把?，出什么事了？他老人家親自出來了?！薄皢眩悴恢腊?，昨天董家百花樓著了,，聽說叫人宰了六條半命?！薄叭ツ愕陌?。還有半條命的？”“是啊,，還殺了條狗呢,。”“那也是一條,?！薄鞍⊙剑衣犝f是水泊梁山派人來了,。先殺董將士,，后燒百花樓?！薄靶辛?，行了，別說了,，叫人聽到,，掉腦袋?！?/p>

這個時候,，滕府尹到了董府，董夫人出迎,，一把鼻涕一把淚：“大人,，你可要為我作主啊，嘔,、嘔,、嘔?！薄昂昧?，本府要驗尸！”到了后花園,，后花園里早就搭好了蘆席棚,。滕府尹往棚里這么一坐，仵作驗完尸，上來報告：“回大人,，尸體驗完,，共有六人，一女五男,。這五個男尸均是身中刀傷,，一個女尸，身上鞭傷累累,，同時左太陽穴有一處致命傷,，系為腳踩斃命?！薄班?。”滕府尹心里就明白了：一定是董將士這小子又威逼民女,，讓仇家所殺,。“好,，你填寫尸格,。傳劉氏！”

董將士的老婆劉氏上來,，還在哭,，還在要大人作主?！拔襾韱柲?，這里死的都是什么人？”“大人,，一個是我的丈夫,，還有四個是手下的家人?！薄班?，我不問這個。我來問你,，這個女尸是誰,？”“這，這,，我不認識,。啊，不,，不,，是我們家的一個丫環(huán),。”“大膽劉氏,，竟敢搪塞本官,。”劉氏嚇壞了：“她,，她,，是一個賣唱的民女?！薄昂撸粋€賣唱之女為何在百花樓上,，又為何被打而死,？”“這個?！薄昂?，一定是董將士欲威逼此女，此女剛烈,，不從而死,。就此罪名，董將士就該死罪,。不過,，他既已死亡，也不再追究,。至于殺人元兇,，待本府回去查明，自有論處,。好啦,，打道回府！”

“大人且慢,！小人還有下情回稟,。”“你是什么人,？”“小人是董府護院的武師,，我叫王謙。昨夜出來救火之時,，發(fā)現(xiàn)后面大樹之上刀插一封帖子,，不敢隱瞞，請大人觀看,?！薄俺柿松蟻怼！蓖踔t把這個帖子往上一遞,，滕伯奇一看：啊,，差點沒暈過去。這上邊是這么寫的：“好漢李小二,，路過汴京城,，先斬董將士，后取昏君頭,?！焙筮呥€有：“梁山好漢李小二伏乞陛下，施恩把你的首級賞賜小人,。小人回山可以復命,。”落款是李小二再拜頓首,。再看這口刀上還刻著三個字：李小二,。

這個帖子是李小二寫的嗎？不是,，是王謙寫的,。王謙回去一想啊，我要上水泊梁山,，也得有點晉見之禮啊,，沒有尺寸之功，上山也給我二哥丟份啊,。一想得了,，我給梁山揚揚名吧。他就寫了這么一個帖子,，還把李小二的一口刀找出來了,。這下子歪打正著，李小二在墻上留的詩沒了,，李小二梁山好漢的名還是留下了,。

那，這個帖子還真把滕府尹嚇著了,。本來他就想來個不了了之算了,，現(xiàn)在一看算不了了。這梁山摻合進來了,，不但算不了,，還得上殿面君?！巴踔t,，這個事情你出去可不能亂說,，你要不聽本府之言，蠱惑民眾,，本府決不輕饒,！來呀，給王謙賞銀十兩,?！薄爸x大人?！毙睦镞@個樂?。何也坏珪x見之禮有了，這路費還有了,?；厝ヒ皇帐埃龀堑饺R鎮(zhèn),，見著二哥，一嘮這事兒,，李小二也挺高興,，兩個人同奔水泊梁山。這正是：

鼠肚雞腸是王倫,，

林沖一怒斷其魂,，

梁山火并迎晁蓋，

水泊從此聚賢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