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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天祥正照風(fēng)月鑒”,，是作者告訴我們,，讀《紅樓夢》不能只看正面，那樣就看死了,，要看反面,，看反面才能看出《紅樓夢》的骨頭。《紅樓夢》第五十回史湘云作了一個謎語“點絳唇”（曲牌名）：“溪壑分離,，紅塵游戲,，其何趣？名利猶虛,，后事終難繼,。”湘云念了后,，大家猜,，有猜和尚的、有猜道士的,、有猜偶戲人的,，都不是。最后,，還是寶玉猜著了,，原來謎底是耍的猴兒。當(dāng)眾人問及末句何解時,，湘云答道：“那個耍的猴,，不是剁了尾巴去的？”真是“后事難繼”,，眾人都會意地笑了,。 如果我們讀到這里也和“眾人”一樣，會意一笑,，覺得這謎語很切,，那我們還不算會讀《紅樓夢》，因為你沒思考謎語的背后,。 著名紅學(xué)家蔡義江先生說：“湘云這個迷,，作者大有深意”。簡單地講,，蔡義江先生對此謎有三解：1,、它簡括著賈寶玉一生的道路。從離開大荒山無稽崖青埂峰到走完人生之旅,。2,、末句預(yù)示賈府“一敗涂地”“樹倒猢猻散”的結(jié)局,。3、此迷還可以成為對當(dāng)時政治上各種丑惡人物的無情的嘲諷,。那些在名利場上的達官貴人,，洋洋得意、上躥下跳,。在曹雪芹眼里不過是一群,，為名利繩索牽著的猴兒，供人玩耍,，滑稽可笑,。 他還批評高鶚偽續(xù)所寫賈寶玉“攻讀'四書’'八股’，考中科舉,，金榜掛名,，又預(yù)言'將來蘭桂齊芳，家道復(fù)初”是“大翻曹雪芹'名利猶虛,，后事終難繼’的案”,。這位資深學(xué)者曾多次告誡讀者：讀《紅樓夢》“不能只看正面文章”“不能草草讀過”，真所謂語重心長,。 其實,，早就有人盛贊曹雪芹的文筆長于“一喉兩歌”“手揮目送”，只看一面是不行的,，再加上他為了躲避滿清文字獄不得不用曲筆,，表面文字的背后往往隱藏著更豐富的內(nèi)容，所以,，毛澤東勸許世友將軍讀紅樓夢時就說過：要看五遍才有發(fā)言權(quán)。因此我們讀《紅樓夢》須得下一番功夫,，需要反復(fù)涵詠,、仔細琢磨，甚至展開聯(lián)想,，才能領(lǐng)會到曹雪芹的真意,。 再如63回花名簽酒令，這次共有八位掣花名簽的,，第六位是香菱,，所掣的是并蒂花，簽題“聯(lián)春繞瑞”簽上鐫刻的是一句古詩“連理枝頭花正開”,。這詩句多吉利,、多喜慶，想到這兒,，覺得這酒令還真有趣,，挺雅致，一笑而過。那就是只看“正面文章”,，屬“草草讀過”,。我們要深究一步，這詩句出處何在,？全詩若何,？蔡義江先生告訴我們“深意大都隱藏在前后未引出的詩句中”八位都應(yīng)該如此，這里還單說香菱那句,。 一看這就會發(fā)現(xiàn),，這“連理枝頭花正開”的對句就是“妒花風(fēng)雨便相催”,，聯(lián)系香菱的具體故事，我們突然明白,，原來吉利的正面不是真意,，與之意義相反的后一句才是真諦，真是弦外有音啊,。 作者寫掣花名簽是63回,，這時夏金桂尚未出場。夏金桂的出場是在79回,，這個嫉妒成性的潑婦,，制造的一陣陣風(fēng)雨就是來催香菱之命的 。聯(lián)系62回斗草,，“夫妻蕙”“仇人蕙”之爭,，即預(yù)示了夏金桂很會耍陰謀，讓薛蟠與香菱成了仇人,。第5回香菱判詞“自從兩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鄉(xiāng)”，兩地孤木就是“桂”字,，夏金桂的出現(xiàn),，使香菱回了老家，即死去,。順便說明,，高鶚續(xù)書中寫夏金桂死在香菱之前，香菱被扶正,。這還是“害人如害己,，害不住人家害自己”“行好不見好,，早晚少不了”一類的勸善懲惡，因果報應(yīng)之類的小喜劇,。這些滿清統(tǒng)治者是能接受的,，可完全違背了曹雪芹原意，也破壞了《紅樓夢》的悲劇意義,。 從第5回的判詞,、62回的斗草、63回的花簽詩等這些有關(guān)香菱的文字,，可知曹雪芹在巧妙地利用這些細節(jié),，不止一次地提前透露人物的命運結(jié)局。這是一種藝術(shù)設(shè)計,，脂硯齋批語中所謂“草蛇灰線,，伏脈千里”。我們讀紅樓,，不僅看表面文字,，還要以此為切入點，搜求這表面文字背后的內(nèi)容,，聽聽那弦外之音,。 張之先生深諳曹雪芹筆法，且善于“描紅”,，所以讀《紅樓夢新補》（以下簡稱《新補》）要和讀曹雪芹的前八十回一樣,，也不能只看表面文字，也要留心弦外之音,。如： 《新補》92回,，寫寶玉、寶釵,、湘云三人到園子里行走,，來到了那年二玉葬花之所，見到了“花?！薄氂窠榻B,，他和黛玉把落花掩埋之后,，“搭了這架子，又移來這棵紫藤,。如今紫藤滿架,，宿草盤根”可林黛玉已獨臥江南，孤墳冷月,。睹物思人,，寶玉心頭自是一番凄苦,，寶釵道：“原來如此。想是取的秦少游詞義,？” 這里我有句批語“何不把本事略敘兩句”,，是想撩起讀者聯(lián)想，聽聽弦外之音,。 取秦少游詞義,，當(dāng)然是取與“藤架”有關(guān)系的。也就是那首頗具影響的《好事近·夢中作》,。據(jù)說這是秦觀因被列入“元祐黨籍”而遭貶于處州時,，在夢中作的一首詞。 春路雨添花,，花動一山春色,。行到小溪深處，有黃鸝千百,。飛云當(dāng)面化（一本作舞）龍蛇,。夭矯轉(zhuǎn)空碧，醉臥古藤陰下,，了不知南北,。這首詞藝術(shù)成就很高。有人說：“開頭僅用十一個字,，便寫出了春路,、春雨、春花,、春山,、春色。給人以滿眼春光的鮮明,、新奇之感,。”的確,，山靜水清,，鳥語花香，且微雨乍晴,，高天湛藍,，白云變幻，當(dāng)面化為龍蛇飛舞,。有動有靜,，有聲有色，多美的畫面啊,。夢境如此美妙,，為什么最后兩句是那樣頹喪,？這說明作者只有在夢里才能得到精神解放。一旦醒來,，又回到這個混濁的世界,，含冤遭謫貶，流落南天涯,，還會有什么好心情嗎,？。因此,，不如躲入醉鄉(xiāng),，借酒澆愁，長醉不醒,，才能“了不知南北”,。結(jié)果，次年即紹圣三年（1096）他又被貶到郴州,，繼而又貶到橫州,、雷州，越貶越遠,，真的到了天涯海角,。直至元符三年（1100年）他已五十二歲，才被赦回,，歸途中卒于藤州,，因此“ 醉臥古藤陰下，”好像成了讖語,。 少游逝世后,，又提“醉臥古藤”的是黃庭堅。我們看看他的《寄賀方回》 ：秦少游,、黃庭堅、晁補之,、張耒時稱蘇門四學(xué)士,。他們四位都是受蘇軾連累，被列入“元祐黨籍”,。有的被罷官，有的遭貶謫,，南下巴山蜀水,，甚至天涯海角,。黃庭堅在黔州與戎州度過了六年漫長的謫居歲月，崇寧元年（1102年）被調(diào)任太平州（今安徽當(dāng)涂）,，時好友賀鑄赴泗州通判任,，路經(jīng)當(dāng)涂，與黃庭堅會面,，分別后黃庭堅寄贈他這首詩,。此時，秦,、黃的師友輩蘇軾卒于上年八月,，秦觀已于藤州逝世一年余，黃庭堅旋即又被罷官,，漂泊江湖,，翊年寓居鄂州。 黃庭堅深領(lǐng)秦觀的“醉臥古藤陰下,，了不知南北”含多少苦悶,、憂愁，詩中稱他“愁眉”,。不說“喝”,，而說唱，當(dāng)本自晏殊的“一曲新詞酒一杯”,。誰能與秦觀的“醉臥古藤陰下,，了不知南北” 唱和一曲新詞。以上乘詩篇------“江南斷腸句”,， 來解釋“愁眉”的愁有多深,，有多廣?；卮鹗恰爸唤裎ㄓ匈R方回”,，方回是賀鑄的字。在黃庭堅看來,，只有像賀鑄這樣的豪俠多才之士,，才能為秦觀唱出斷腸新詞。 此詩構(gòu)思十分巧妙,，詩寄賀鑄,，開言卻說秦觀，說秦觀事又結(jié)于賀鑄,。曲盡三人知音,、知心、惺惺相惜之情,。賀鑄雖是太祖賀皇后的族屬,，所配亦宗室之女,，但秉性耿直，不屑于逢迎權(quán)貴,，空懷才華,，一生志不得伸，只做過些小官,，終于憤而退隱,。他曾有一首《青玉案·凌波不過橫塘路》，秦觀很喜歡,，這首詞當(dāng)時廣為傳誦,，影響很大，賀鑄因而贏得“賀梅子”的美稱,。 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錦瑟華年誰與度,，月橋花院，瑣窗朱戶,，只有春知處,。碧云冉冉蘅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若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fēng)絮,，梅子黃時雨,。 賀鑄借對美人的思念，抒發(fā)有志難伸的愁懷,。所以搭筆就用上了曹植《洛神賦》中的“凌波 ”一典,，使人很容易聯(lián)想到那位才高八斗、不為世用的曹植,。橫塘是賀鑄在蘇州隱居之所,，你看：有位美人從橫塘飄然而過，只見“凌波微步,，羅襪生塵”,，自己目送她芳影遠去，心中茫然若有所失,，陪伴美人這錦瑟年華的是哪位?。渴恰霸聵蚧ㄔ海嵈爸鞈簟?，還有年年輪回的“春”,，就是沒有知己、沒有知音,，更沒有心上人。碧云飛,，蘅皋暮,，“蘅皋”又一“洛神賦”之典，蘅,，一種香草,，皋，水邊高地,。蘅皋,，指代美人居住的地方，現(xiàn)在又暮色籠罩,，如此日出日落,、春去秋來，時光輪回,，美人能青春永駐嗎,？“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美人揮動彩筆，寫下斷腸之句,。字里行間充滿一種情愫“愁”,，有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fēng)絮,，梅子黃時雨”。一串三個比喻,，使抽象的,、無形的情感“愁”， 變成了看得見,、摸得著的具體形象,。這和李清照的“只恐雙溪蚱蜢舟，載不動許多愁”,，及李煜“一江春水向東流”有異曲同工之妙,。我們能感覺到這愁多得簡直是充天塞地。 封建時代的文人，一旦官場失意,，常把那種抑郁憤懣之情付諸吟詠,，隱曲地表達在詩文里 。他們用 “美人”,、“香草”來代表自己或象征正人君子,、高潔之士，這是屈原老先生的拿手好戲,。賀鑄的這首詞,，描寫一位居住在香草澤畔的美人那清冷、孤獨,、寂寞之狀,，其實正是寫他自己徒抱為國為民之心，卻一生懷才不遇的寂寥孤憤之情,。一首“青玉案”,，為什么產(chǎn)生那么大的反響呢？這與當(dāng)時的特殊歷史環(huán)境有關(guān)系,。 眾所周知,，王安石變法引起北宋朝廷上持續(xù)多年的黨爭，支持變法者為新黨,，反對變法者為舊黨,，新黨代表是王安石，舊黨代表是司馬光,。開始只是政見不同,，王安石、司馬光離開政壇之后,、 很快發(fā)展為黨派間的權(quán)力之爭,，排除異己，對付對手,，兩黨無所不用其極,，文字獄是主要手段之一。一個“烏臺詩案”文壇領(lǐng)袖蘇軾幾乎喪命,，與他關(guān)系密切的朋友,，如司馬光、范鎮(zhèn),、張方平,、王詵、蘇轍,，甚至已經(jīng)去世的歐陽修等29位大臣名士都受到牽連,。這是一次規(guī)?？捎^的文字獄。 此之后黨禍時起,，文獄不斷,。 大家一定記得那通臭名昭著的“元祐黨籍碑”，那是宋徽宗和奸相蔡京的杰作,，當(dāng)時黃庭堅,、張耒還在世。一大批懷經(jīng)天緯地之才的文人如蘇軾,、司馬光,、程頤、蘇門四學(xué)士,，均名列此碑，總?cè)藬?shù)達三百零九人,。這些人被指為奸黨,，重者關(guān)押，輕者貶放遠地,，非經(jīng)允許,，不得內(nèi)徙。 他們的子孫后代世世代代不得為官,，官宦家的子女也不得和這些人的后代通婚,。這樣的石碑在全國各地樹立，就是要通過這樣的方法,，將元祐黨人一網(wǎng)打盡,，趕盡殺絕。 雖然此碑因天象有變,，徽宗驚駭,，下令毀掉了，但此事在文人心中的創(chuàng)傷卻毀不掉,，他們的幽恨,，怨愁真的如“一川煙草，滿城風(fēng)絮,，梅子黃時雨”,。賀鑄的“青玉案”唱出來他們共同的心聲，所以才引起共鳴,，產(chǎn)生如此強烈的反響,。賀鑄從此擁有了一個“賀梅子”的雅號。 滿清入主中原后,，為了鞏固他們的政權(quán),，也曾大興文字獄,，其規(guī)模比北宋統(tǒng)治者有過之而無不及，且多了一個顯著特點,，那就是血腥氣,，不僅是貶職、流放,，還要大開殺戒,，抄家、砍頭,。補書人思考,，曹雪芹絕對不會放過對滿清文字獄的批判。但這是何等的敏感問題,，筆法肯定是曲之又曲,。張之先生開始描紅，避開蘇東坡的“烏臺詩案”,，寫秦觀的“醉臥古藤”,，讀者很容易聯(lián)想到黃庭堅的“少游醉臥古藤下”，繼而很自然地想到賀梅子的江南斷腸句,。這時候,，讀者滿腦子都是北宋文人的幽怨，聯(lián)想到滿清那慘絕人寰的文字獄,，還會很遠嗎,？
張之先生祖居著書處安陽市老城丁家巷3號，小院西屋門楣上有一個半月形的木牌,，油漆班駁 
圖為作者在慰芹廬前留影,，慰芹廬是張之先生的寫作《紅樓夢新補》的小院 
右二為作者，左一為張之先生女兒張林洗,，右一為張之先生的學(xué)生閆震,，左二為原安陽日報副刊部編輯劉文鳳 
作者簡介：
唐孝方，男,，濮陽市清豐縣人,。中國紅學(xué)會會員、河南作家協(xié)會會員,。曾在中學(xué)語文教師崗位,，縣教育局、文聯(lián),、文化局等文化部門任職,，2010年退休。唐孝方潛心研究《紅樓夢》,，著有《真?zhèn)舞b紅樓》,，紅學(xué)泰斗周汝昌先生為此書題寫書名并作序言,。曹雪芹著、張之補著的《百十回全評石頭記》前八十回校訂人,，后三十回評批人,。為著名紅學(xué)家張之先生學(xué)生。
【華豫之林】微信公眾平臺 責(zé)編：谷鄉(xiāng) 本期作者：唐孝方 版式：迎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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