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對愛人和孩子毫不吝嗇的說過我愛你，但唯獨沒有對父親說過這樣的話,。

幾十年來,，從來沒有說過，也沒想過要跟父親說,，我愛他,！不是不愛，只是說不出口,，我們彼此都習慣了平淡如水的相處和交流,，記憶里甚至很少在他面前撒嬌，也沒有主動擁抱過他,，小氣的以為只有小孩才需要被愛,。

原本我以為,，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陪伴他，和他一起做那些他夢寐以求的事情,?？墒牵赣H走了,，永遠的走了,，他不是去往向往已久的大北京，也不是去探望遠方的姑母,，而是去了另一個世界,。

我再也聽不到他的責備，再也不能和他比手勁,，再也無法和他頂嘴,，再也沒有機會對他說我愛你了。

現(xiàn)在,，父親的墳頭已經長滿了雜草,，我想父親定是去了一個沒有疾病，沒有疼痛的地方,，他會一直在天上看著我們,，就像他不遺余力培養(yǎng)我們長大一樣。

父親走的那天是周六,。早上,，我們從寶雞把他接回隴縣溫水老家，那時,，他還能和我說話,，我問他吃飯不？他輕聲應我,，不吃,。我說，那喝口水吧,。于是把晾好的水用吸管遞到他嘴里，他象征性地吸了一小口,。我拉著他彎曲變了形的手,，他的手還很熱，我輕輕地趴在他胸前,，聽他的心跳,，并在心里告訴自己，他還好,！

可是,，醫(yī)生說,，該見的人趕緊讓見見吧。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一時間手足無措,。我把孩子帶到父親跟前，孩子們喊：“外公”,！父親張著嘴,，說不出話，但我分明感覺他在用力地答應,。

晚上,，他就去了，再也沒看我一眼,，再也沒說一句話,。父親下葬的時候，我才真正感受到他的離開,?；ㄈ挖艧龅难婊鹪诒涞目諝庵斜P旋，吹鼓手的嗩吶聲在山丘上久久徘徊,，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父親一直對我要求嚴格,。我們家臥室北面的墻上一直貼著一副字畫,，到現(xiàn)在我都清楚的記得最后一句話：靠人靠天靠祖先不是好漢！父親總是用這句話教育我,。從記事起,，就讓我學做家務：打掃衛(wèi)生，洗衣服,，做飯,。他不止一次說，“做人就要靠自己,，這是世上最難的事情莫過于求人,。”

從小,，他就告訴我要學會自食其力,，還不讓我留長發(fā)，說女孩子留著長發(fā)就不能好好讀書,。所以,，從小學到中學，我都是留著短發(fā)，簡單易打理,。

父親一生辛勞,。小時候，家里生活不是很寬裕,，父親經常為了生計到處奔走,，總是早出晚歸，晚上我都睡了也沒見他回來,，早上我起床時,，他就已經出門了。那些年,，他打過工,，拜師傅學過木工，開過磨坊,，經營過小貨車,，做過工人。

記憶里一年四季他都忙忙碌碌的,，很少停歇,，我總是會聽到他對母親說，咱是農民,，一天不出去掙錢就沒有收入,，一家子花什么？就是這樣的想法,，使他在有生之年從未懈怠,。但父親不是一個普通的農民，他用自己僅有的力氣和智慧供養(yǎng)他的兒女,。

我考上師范那一年,，很多人都勸父親，“一個女娃,，供出來也是別人家的人,，算了?！钡赣H毅然決定讓我去上學,。他說，“不管別人怎么說,，好好念書,，只要你將來過得好，比什么都重要,，我再苦再累都值得。”

幾年的師范生活,，所有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是父親在水泥廠辛辛苦苦掙來的,。我曾經去廠里看他，嘈雜的烘干車間里,，只能看的見人影,，聽到有人找，父親從里面出來,，他駝著背,，勾著腰，臉上布滿灰塵,，只有兩只眼睛閃閃發(fā)光,。看到我,，他馬上放下手里的活,，洗了洗，笑著說,，一會就下班了,，等他一起回家。

回家的路上,，他騎著自己的老式自行車帶著我,，我們聊了聊學校的事，傍晚的風迎面而來,，他很高興,，說：“等你畢業(yè)了，就好了,?！蔽易谧孕熊嚭笞希睦飬s是五味雜陳,，想著他為了我每天在一個污濁的環(huán)境里賣苦力,，就忍不住悄悄哭了。

時間過得飛快,，一眨眼,，我和弟弟都畢業(yè)、成家,，家里經濟條件好多了,，我就勸他不要再那么辛苦了，可他卻笑著說,，“又沒人給我發(fā)工資,，在家閑著算什么”,？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忙碌著，承包土地,，搞種植,，翻修家里的老房子，甚至要到市區(qū)給弟弟買商品房,，每天看著自己的小孫孫,，父親干勁十足。然而,，天有不測風云,，2013年，父親外出時發(fā)生意外,，頸脊髓受損,，高位截癱，胸部以下失去知覺,，大小便失禁,，氣管切開，完全失去行為能力,。

在各大醫(yī)院輾轉半年,，我們想盡了辦法，流干了眼淚,，父親的病情依舊毫無起色,，所有的醫(yī)生都勸我們放棄治療。無奈,，我們只好把父親從醫(yī)院接回家休養(yǎng),。從此，父親纏綿病榻,，一粥一飯都要人喂到嘴里,，動輒狀況頻發(fā)。

如果不是親身經歷,，我真的無法想象一個正常人突然間倒下的無助和迷茫,。病中的一千多個日子，父親經歷了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起初,，他不好好吃飯，還會無緣無故的發(fā)脾氣,，望著某一個地方發(fā)呆,，眼里卻總是滿含淚水。盡管他什么也不說,，但我知道,，他肯定覺得成了兒女的負擔,。

為了多陪伴他，家里買了平板,，收音機,，每個周末和節(jié)假日我和弟弟都飛奔回家，給他講單位發(fā)生的事情,，帶孩子們去看他。

后來,，父親的心情逐漸開朗,，高興時，他還會給我們講講自己聽到的奇聞趣事,。有一次,，他甚至對我說，“別說正常行走,，如果自己能坐起來,，他都要坐著輪椅去參加殘疾人運動會，給孫子贏一塊獎牌回來”,。

說著說著,，我們都淚眼茫茫，我不知道用怎樣的語言寬慰他,，只好一個勁地點頭,。日子就是在不經意間從身邊溜走，盡管知道自己每天都走在生命的盡頭,，父親依然堅強,，他說，要給孩子留下一些美好的記憶,，要不孩子們會忘了他的,。

我一直說不出什么煽情的話語，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父親已經離開我七白多個日子,，我只有把深深的愛都放在心底。曾經的養(yǎng)育和教誨早已銘記在心,，現(xiàn)在,，我只有在心里默默地說，“爸,，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