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nóng)歷七月初,。 我心想,,最近也沒有計劃回家啊,難道家里有事,? 我說,,媽,是家里有啥事嗎,? 媽沉默了一下,,說,馬上不是七月節(jié)了嗎,? 我心里一震,。 媽媽說的“七月節(jié)”是指中元節(jié),按習(xí)俗,,要給故去的親人上墳,。 媽的這句話,,再次提醒我:我的爸爸,,他已經(jīng)走了,。 幾乎沒有人看到爸爸走后我流過一滴眼淚。 當(dāng)別人談?wù)撟约旱母赣H時,,我會突然紅了眼圈,。 默默走開或轉(zhuǎn)過身去,假裝找東西打開隨身的包包一頓亂翻,,待情緒平息,,淚水被眼睛吸收,再若無其事的回來,。 一張父女照片,、幾行爸爸曾留下的文字、好友的關(guān)心問候,,電影里的一個畫面......晨起時的想念,,午夜夢回里的嘶喊,觸情生情時的脆弱,,缺失爸爸關(guān)愛的悵然等等情愫,在任何時候都有可能猝不及防地?fù)湎蛭?,撥動我敏感的心弦?/span> 爸爸走了,,我沒有爸爸了。 我的好友峰哥有一天電話我說他的爸爸身體很虛弱,,屢受病痛之困,,他無比心疼和害怕。 他聲音很低落,,一個平日里豪情萬丈的老總,,此時像孩子一樣無助,。 我瞬間淚如雨下,腦子里想的都是我爸爸在病床上最后的時光,。 我對峰哥說,,如果爸爸一定要走,那就不要再為難他了,。 他突然很激動的大聲對我說:不行,!不行!那我就沒有爸爸了,! 我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峰哥在電話里長久的沉默著......
沒有經(jīng)歷過生死,,真的無法感同身受,。 我爸剛走那幾天,我們公司的一個大姐給我發(fā)微信,,她說,,我知道你的感受,因為我經(jīng)歷過,,我爸走后,,我在路上看到一個老年人的背景,我都哭的停不住,。 正常人懼怕死亡,,然而骨肉至親,根本不怕,。 多年前有一次去朋友家去玩,,看他睡在他父親臨終的那張床上,我心想,,他難道不怕嗎,? 我爸爸走后,媽媽問我要不要把爸爸的床換了,,我說,,不要。 現(xiàn)在每次回家,,我都要求睡在爸爸臥床多年的那張床上,,床對面放著爸爸的照片,我覺得無比安寧,、溫暖,、心安。 我這才明白,,真情沒有懼怕,,哪怕一絲殘存氣息都是些許安慰,,可撫慰綿綿思念。 我的弟弟,,在爸爸走后,,每天回家,都會到爸爸的床前的小板凳上坐上好大一會兒,。 他坐在那里,,就是和爸爸在無聲的對話。 就像爸爸還在,,就像他每天還陪伴著爸爸,。 爸爸走后,媽媽從繁重的家務(wù)中和夜以繼日的陪護中解脫了出來,,弟弟全家時常周末帶著媽媽外出旅游,。 媽媽雖然看上去很開心,但是我知道她內(nèi)心還是很落寞,。 媽媽在我們面前每天都開開心心,,她不想讓我和妹妹牽掛她,擔(dān)心她,。 有一天媽媽還是忍不住了,,說,我以為你爸走了之后我會輕松很多,,可是現(xiàn)在心里空落落地,,你爸走了后,總是覺得不對啊,。 我媽是個情商智商和美貌集一身的好媽媽,,我爸離世后近一年,這是她唯一一次在我們面前表達她的思念,。 我的性格里繼承了媽媽很大一部分要強的因子:人前絕不落淚,。 試想一想,媽媽難道沒有時常在暗夜里因想念爸爸而哭泣嗎,? 媽媽平時盼我回家,,又心疼我來回奔波辛苦。 這次媽媽盼我回家給爸爸上墳,,想要早點提醒我,,又怕我工作太忙抽不開身,于是她就含蓄地提醒我說,,“你最近這么忙就不要回來了吧”。 我說,,媽,,我一定會回去的,,這是我爸到另一個世界的第一個節(jié)日,他一定等著我呢,。 那天,,媽媽帶著我、弟弟,、妹妹和我的侄子,、侄女、外甥女去看爸爸,。 在返村的路上,,媽媽開始擔(dān)心那塊田地里會種玉米。如果種了玉米,,玉米桿太深不容易進去,。 媽說,如果玉米桿太深,,葉子劃人,,幾個小孩子就不要進去了。 到了地頭,,果然是好大一片蔥蔥綠綠繁茂無邊的玉米地啊,。因為沒有地標(biāo),我們一時不知道從何處進去才能到達爸爸的墳地,。 媽媽觀察了一下地形,,對弟弟說,這邊是田垅,,間隔大一點,,你從這里先進去看看。 弟弟走在了前面,,我緊跟其后,,我們都抱著給爸爸送的紙錢和鞭炮,穿行在長長的密密的玉米地里,。 媽媽讓妹妹帶著幾個孩子在路邊,,吩咐他們不要過來了。媽媽走在我后面,。 過了一會,,弟弟大聲地喊:姐,就是這里,!一直走就能看到咱爸的墳! 我穿出玉米地,,正面就看到爸爸的墳和太奶奶,、太爺爺?shù)膲灐?/span> 墳塋綠草茵茵,,一陣風(fēng)來,雖置身在玉米地里,,卻大有秋風(fēng)撲面的舒暢,。仿佛是進入了一個清涼莊園,,眼見出現(xiàn)了綠樹成茵,、花團錦簇的情境,。 弟弟把紙錢放在墳前,,他也在觀察爸爸的墳,。 媽媽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聽到了妹妹和孩子們的聲音,。 我站在墳邊,突然看到腳下,,有一朵朵黃色的花在盛開。 那花開的灼灼生輝,充滿勃勃生機,。再一看,,黃花開在藤條上,一根根長藤舒展在墳塋四周,。 啊,,那是馬蹦花! 花藤上已綴滿了一顆顆綠色的果實,! 馬蹦要到仲秋或深秋方能成熟,現(xiàn)在這個季節(jié)的馬蹦,,顯然還沒有成熟,。 皖北的農(nóng)田,,如今因田間噴灑了大量的除草劑,,這些野果幾近滅絕。我已經(jīng)有近二十年沒有吃過這個果子,。 為何爸爸的墳上卻出現(xiàn)了馬蹦那黃色的花朵和一串串喜人的果實,? 媽媽、妹妹和孩子們都到了墳前,弟弟開始放鞭炮,,其他人都站在玉米地里,。鞭炮放完,弟弟準(zhǔn)備給太奶奶,、太爺爺和爸爸燒紙錢,。 媽媽提醒弟弟說,磊子,,你要說一聲,,打個招呼。 于是,,弟弟對太奶奶和太爺爺說:俺老太,,我們給你們送錢來了!收好??! 弟弟又到爸爸墳前,一邊點紙錢一邊說:俺爸,,俺媽和俺兩個姐姐,、小兵、可欣,、子萌,,都來給看您,給您送錢來了,,您收好,。 我和弟弟分別在兩個墳前照看著紙錢燃燒。 過了好大一會兒,,紙錢幾盡燃盡,,我們開始磕頭。我先給太奶奶和太爺爺磕頭,,然后到爸爸墳前,,跪下來,給爸爸磕頭,??牡降谌齻€,我對爸說,,爸,,我們都來看你了,我們都好,,我們知道你也很好,。 我以為我會哭,。 在看望爸爸的路上,我的眼睛也濕潤過很多次,,我甚至覺得自己又會大哭一場,。然而,此時,,我的心里竟充滿了平和,,甚至還有一點點的喜樂。 是爸爸墳頭的生機感染了我,,好像是一種昭示,,化解了我的悲痛,像無形的手摸去了陰陽相隔的傷痕,,揮散了平素想念爸爸時流也流不完的眼淚。 我沒有哭,。 起身時,,心里似乎擁有了特別的力量。好像剛才掌心觸地時,,有爸爸的手在承接著我的手掌,,好像我們已有了千言萬語的對話,仿佛看到了爸爸慈愛溫和的笑臉,,仿佛爸爸給予了我勇敢生活,、樂觀前進的力量。 我們都來看爸爸,,爸爸一定特別開心特別得瑟吧,,爸爸一定會驕傲的對他的朋友們說,我就知道我的孩子們再遠再忙都會回來看我,。 是的,,知女莫若父,爸爸當(dāng)然知道我一定會回來看他,,不管是否山高水遠,,不管是否道阻且長。 爸爸離開我們十個月了,。 在送別爸爸的路口,,我對爸爸喊,爸,,你要時?;貋砜次野。阋袎艚o我啊,。 爸爸真的時?;貋恚麜r常來到我的夢里。 爸爸知道我們一定會在中元節(jié)回去看他,,于是他早已早早搜集了我們童年記憶里最美好的馬蹦種子,,種在他的墳塋邊...... 爸爸是個浪漫的人,這一定是他早早籌劃好了的,。 離開時經(jīng)過黃色花朵,,我蹲下身來,輕撥藤條,,發(fā)現(xiàn)藤條邊隱藏著十幾顆已經(jīng)熟透并落蒂的馬蹦,,黃通通的躺在泥土里,隱藏在密葉之中,。 我驚喜的喊媽媽:媽,!你看!馬蹦熟了呢,!好多?。?/span> 我一邊說一邊撿在手里,。 媽媽說,,墳邊的馬蹦你也要啊。 我說,,這是我爸的墳,,這是我爸給我們的禮物,還藏在葉子里面呢,。 哈,,我終于找到了爸爸給我們準(zhǔn)備好了的驚喜!
回家,,到了院子里,,接清水把一顆顆馬蹦洗干凈,一顆顆分給大家,,真是好香好甜,。 侄女可欣問我,姑姑,,這是什么?。?/span> 我說:這是你爺爺給我們的禮物呀,。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寫到這里,,我突然想起了蘇軾的《江城子》,。 然而,我的爸爸并不孤獨,。在那個世界里,,有最愛他的爺爺奶奶護佑著爸爸,在這個世界上,,有最愛他的我們,,用我們獨有的方式表達和記錄著我們對爸爸的思念和愛。這跨越兩界的愛,,用各種不同的方式傳遞延伸,。我們的血脈里流淌著的,有骨肉親情,,還有那綿延不絕,、生生不息、堅韌樂觀的家族精神,。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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