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國地盤這么大,，可為什么戶籍人口這么少,？

炫葉楓雪 2022-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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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80年，孫皓降晉,，晉將軍王浚受降,，屹立五十余年的東吳政權(quán)走向滅亡。據(jù)記載：

浚收其圖籍,，領(lǐng)州四,，郡四十三，縣三百一十三,，戶五十二萬三千,，吏三萬二千，兵二十三萬,，男女口二百三十萬,，米谷二百八十萬斛，舟船五千余艘,，后宮五千余人,。

——《三國志·吳書》注引《晉陽秋》

據(jù)統(tǒng)計，這時吳國登記在冊的戶口為52萬戶,，男女人口一共才只有230萬人,。而據(jù)杜佑推測，早在17年前的魏景元四年,，曹魏人口就已經(jīng)達到443萬,，接近孫吳的兩倍之多,。

或許有人認為，這是因為曹魏的國土面積更大,。但實際上,，魏國所占據(jù)的區(qū)域要么遭受戰(zhàn)亂破壞、四處廢墟,，要么是西北荒漠,、少數(shù)民族居住之地，也正因如此,，曹操才決心實施屯田制,，試圖吸引和固定更多的百姓到戶籍之下。

魏,、蜀,、吳三國分布圖。來源/譚其驤《中國歷史地圖集》

從賬面上看,，吳國的人口不僅少,，而且從孫權(quán)到孫皓滅國，其人口基本處于停滯狀態(tài)：

孫權(quán)赤烏五年,，亦取中州嘉號封建諸王,，其戶五十二萬三千，男女口二百四十萬,。

——（唐）房玄齡《晉書》

公元242年,，孫吳戶籍上登記著52萬3千戶、240萬口人,。

公元280年,，孫吳戶籍還是只有52萬3千戶，甚至人口還減少到230萬,，這科學嗎,？

吳國人口為什么會長期那么少呢？

大族的特權(quán)

首先需要明確的是——登記在冊的人口≠實際人口,。

東漢末年戰(zhàn)火紛飛,，背井離鄉(xiāng)、四處逃亡成為一種“日?！?。或由于戰(zhàn)爭,、或由于當?shù)毓賳T的徭役剝削,，很多百姓不得不拋棄自己原有的戶口，逃到其他地方，過著替人打工,、不受朝廷保障的“黑戶”生活,，這就產(chǎn)生了著名的流民問題。并且,，等官府下次核查人口時,，戶口地因為找不到這些流民，所以統(tǒng)計出的人口會比上次減少,；而那些收容了流民的地方,，又因為流民們在官府核查時已先行躲避，所以小吏們也不會統(tǒng)計到更多的人,。

據(jù)《晉書·地理志》記載，東漢入戶籍的戶口,、人口最多時可達到“戶千六十七萬七千九百六十,，口五千六百四十八萬六千八百五十六”；而學者統(tǒng)計,，三國后期魏蜀吳登記在冊的人口一共只有七百六十七萬人,。5648萬人和767萬人的差距，可以說非常大了,。難怪《三國志》稱“是時天下戶口減耗,，十裁一在”了。

在逃亡的路上,，其中一條最重要的出路,，就是投靠各種地方世家大族，成為他們的私人部屬,。流民們在大族莊園里耕種,、做奴婢、或者加入大族私屬的軍隊,，并換取世家大族的庇護,。

孫吳政權(quán)也制定了相關(guān)法律，規(guī)定未經(jīng)官府允許,，豪強大姓不得將普通百姓納入私門,、轉(zhuǎn)為他們的依附人口；但實際上,，孫吳政權(quán)大多采取默許和縱容的態(tài)度,，甚至專門形成了一種“世襲領(lǐng)兵制”，直接把成群的百姓和土地作為禮物,，賞賜給立下戰(zhàn)功的武將貴族,。

影視劇中的呂蒙形象。來源/94版電視劇《三國演義》

孫權(quán)曾把呂蒙在皖城所獲人馬分給呂蒙，還賜給他尋陽屯田民600戶,，官屬30人,。呂蒙死后，孫權(quán)又賜守冢300家,，并允許呂氏50頃土地不納租稅,。

當然，這種優(yōu)待一般只有顧,、陸,、朱、張這種頂級豪強大族才能享受,。而其他中小級家族則可以通過“舉私學”的方法獲得人口：大族向?qū)O吳政權(quán)申請,，將某平民納入自己的“私學”，使其成為私占人口,，而大族則要替“私學”向?qū)O吳繳納一定數(shù)量的糧食,。

如此一來，普通平民最終在各種渠道之下,，逐漸成為豪強大族的私人部曲,，脫離了郡縣領(lǐng)民和屯田民的范疇。

“珠服玉饌”的江東大族

吳國大族可以按地域劃分成兩種：一是隨孫策過江,、或避亂江東的北方大姓,；二是在江南土生土長的江東大族。其中,，后者在孫吳基層社會中的影響力更為深遠,。

文化士族的形成，往往要經(jīng)歷漫長的過程,。吳中地區(qū)自秦漢以來,，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不少地方“豪杰”，曾一度依附于項羽的勢力,。兩漢戰(zhàn)亂中,，北方士人南徙，往往先以武力顯,、后世轉(zhuǎn)而尚文,，由此誕生一批有儒學積累的家族勢力，逐漸形成會稽“四姓”——顧,、陸,、朱、張,。這些家族在東吳發(fā)展到了第一個黃金時期,。

影視劇中的孫權(quán)形象。來源/94版電視劇《三國演義》

孫權(quán)曾一度是曹魏一個藩王，當時支持他的淮泗集團漸趨凋零,，想要在江東立足,，孫權(quán)不得不重用以四姓為首的江東大族，在各方面予以優(yōu)待,?！度龂尽菚分辛鞯?4人中，22人來自江東大族,。因此,，在三國時期，吳地大族的勢力確實是魏,、蜀兩國豪族難望項背的,。

吳名宗大族，皆有部曲,，阻兵仗勢,，足以建命。

——《三國志》

江東各族掌握著各方面特權(quán),，首先是勞動力和土地的占有特權(quán)，這是他們之所以成為“特權(quán)階層”的最基本原因,。

勢利傾于邦君,，儲積富乎公室。出飾翟黃之衛(wèi)從,，入游玉根之藻,。僮仆成軍，閉門為市,。牛羊掩原隰,，田池布千里?！鹩駶M堂,，妓妾溢房，商販千艘,，腐谷萬庾,，園囿擬上林，館第僭太極,，粱肉余于犬馬,，積珍陷于帑藏。

——《抱樸子·外篇》

當時,，三國都存在豪族隱藏人口的情況,。曹魏“貴勢之門，動有百數(shù)”；蜀漢李嚴罷官后仍有“奴婢,、賓客百數(shù)人”……作為大族聚集地的孫吳江東一帶,，世家大族所藏匿的依附人口大概只多不少。

這些大族不但擁有數(shù)量龐大的部曲,、佃客,，還占有大量田園、山川,，乃至死后都能輕易以廣闊土地陪葬,，并在墓中留下“買地券”。當時孫吳實行“賜田復客制”,，佃客們在賜予大姓的土地上耕作,，只需要向大族繳納一定的課稅，不需再承擔徭役,，可見大族的經(jīng)濟特權(quán),。

東晉《朱曼妻買地券》。來源/《江南書法史》

除此之外,，江東子弟在出仕上也受到不少優(yōu)先照顧,，不僅大多在20歲左右就出仕，而且許多人“開局”即可獲得高位美官,。并且,，憑借家大業(yè)大的優(yōu)勢，大族們往往還控制著基層社會的鄉(xiāng)里清議之風,，從而掌控地方的輿論導向,。

“勢力不斷擴張的江東大族有可能威脅到政權(quán)本身”，孫家怎么可能不懂這個道理呢,？實際上,，孫吳政權(quán)推行了不少措施來直接控制基層群眾，比如繼續(xù)推行的秦漢以來廣泛使用的鄉(xiāng)里制度,，并且還實行屯田制,。

無奈的是，政權(quán)希望借助士族力量穩(wěn)定朝政和基層秩序,，甚至借用大族的軍隊作戰(zhàn),，這就注定大族會被縱容。據(jù)《世說新語·政事篇第三》載,，會稽大姓賀邵出任吳郡太守時：

初不出門,，吳中諸強族輕之，乃題府門云：“會稽雞,，不能啼,?！辟R聞故出行，至門反顧,，索筆足之曰,；“不能啼，殺吳兒,！”于是至諸屯邸,，檢校諸顧、陸役官兵及藏通亡,，悉以事言上,，罪者甚眾。陸抗時為江陵都督,，故下請孫皓,，然后得釋。

剛到任時,，吳中大族看不起賀邵,，用言語嘲諷他。后來,，賀邵檢查本地私藏逃亡人口的情況,，發(fā)現(xiàn)很多大姓都大量隱匿人口。這本應(yīng)該嚴加懲治,，但卻因為陸家人出面向吳帝孫皓求情,，最后不了了之。

藏通亡者,，喪亂之時，賦繁役重,，人多離其本土,，逃亡在外，輒為勢家所藏匿,，官不敢問,。

——《世說新語箋注》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檢校逃亡”之所以能鬧得這么大,，很大程度是因為賀邵本人也是大姓出身,，而更多的情況，還是“官不敢問”的,。

權(quán)力的游戲

其實,，吳國這種“大族隱匿流亡人口”的現(xiàn)象并不是個案。三國以來,，地方豪族勢力一直在擴張,。

以曹魏為例,，魏國一直以“屯田制”著稱。政權(quán)在土地肥沃的地方設(shè)立屯田區(qū),，提供耕牛,，興修水利，并派官員管理,，土地歸曹魏所有,。一些沒有土地的佃客被編制成軍隊的形式，按照四六分,、五五分的比例繳納地租,。這些佃客被稱為屯田民，不需要承擔其他徭役,，又有生活保障,，更重要的是——他們不需要投靠私人地主。因此,，屯田制無疑本應(yīng)大大抑制了豪強大族的發(fā)展,。

然而，隨著魏國經(jīng)濟的恢復,，流散四方的地主們陸續(xù)回家,，重整舊業(yè)。以往敢于打擊豪強的官吏,，也慢慢讓位于回歸的這群擅長經(jīng)學文章的大族,。到司馬氏執(zhí)政，曹魏屯田制已逐漸失效,，司馬氏還把土地和農(nóng)民直接賞賜給大族地主,。據(jù)歷史學家翦伯贊先生研究，到魏末時,，魏國戶籍中只剩下66萬多戶人家,。

政權(quán)與地方豪族對流亡人口的控制欲爭奪，本質(zhì)上是雙方通過控制更多的勞動力和軍隊,、壯大自身實力的表現(xiàn),。漢末以來，戰(zhàn)亂頻繁,、人口凋敝成為常態(tài),，兵與民逐漸成了衡量一個集體的生產(chǎn)力和戰(zhàn)斗力的主要指標。這種私有化的趨勢在全國各地造就了一批新的世家大族,，借助著選官仕任上的“九品中正制”,，南北朝時期又形成了“累世經(jīng)書”“累世公卿”?？梢哉f,，東晉南朝期間,，江南著名士族的家世源流，絕大多數(shù)是在魏晉時期形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