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省親一回,,想考寶玉才學(xué),于是命其作詩,,其中有一句“綠玉春猶卷”被寶釵看見,,提醒他元春不喜歡“香”“玉”等字眼,建議其改為“綠蠟春猶卷”,,寶玉便笑說她是“一字師”,。 這“一字師”也是有典故的,晚唐著名詩僧齊己,,曾寫一首《早梅》詩,,其中有兩句“前村深雪里,昨夜數(shù)枝開,?!焙笙蛴讶肃嵐日埥蹋嵐茸x后說:“'數(shù)枝’非'早’也,,未若'一枝’佳,。”齊己深為佩服,,便將“數(shù)枝”改為“一枝”,,并稱鄭谷為“一字師”,。因此,后人便稱鄭谷為齊己的“一字師”,。 這亦是曹公寫寶釵指導(dǎo)寶玉改字的典故出處,,雖是傳說,后人便常用“一字師”比喻一個人虛心學(xué)習(xí)的胸懷,。當然,,我們今天要分析的內(nèi)容,跟這個關(guān)系不大,,但卻也跟“一字”有關(guān),。 我們現(xiàn)在評價一個人物,常會用到一些詞語或成語,,諸如光明磊落,,誠實正直,聰明伶俐等等,,然而對于曹雪芹來說,,這還不夠精煉,他對紅樓夢人物的評價,,多是“一字”,,而且十分精準,也堪稱另一種意義上的“一字師”了,。 先來說幾個丫鬟,,比如平兒,曹公給了她一個“俏”字,,而且,,這個字還上了幾回回目,比如“俏平兒軟語救賈璉”“俏平兒情掩蝦須鐲”,。 何為“俏”,?嬌俏,俏麗,,容貌秀美之意,,平兒確屬當?shù)谩⒗牙殉跻娖絻簳r,,她是“遍身綾羅,,插金戴銀,花容月貌的,?!边@不是“俏”是什么? 古語有云,,娶妻娶賢,,納妾納色,。平兒之俏,首先就體現(xiàn)在色即容貌上,,若不如此,,鳳姐又為何逼著她做了賈璉的房里人呢? 李紈也曾說平兒:可惜這么個好體面模樣兒,,命卻平常,,只落得屋里使喚。不知道的人,,誰不拿你當作奶奶、太太看,。這也與劉姥姥曾差點把平兒當成鳳姐暗合,。 平兒之俏,不僅俏在外貌,,更俏在內(nèi)在,。 讀紅樓,提到平兒,,我們關(guān)注最多的,,往往是她的辦事的能力,為人的平和,,性格中的善良,,卻很少想到,其實她的這種品格,,也是其俏的人格魅力的重要組成部分,。 賈璉拉平兒要求歡時,說平兒是“嬌俏動情”,,想想她“指著鼻子,,晃著頭”笑賈璉時的情形,這不是嬌俏是什么,? 平兒丟了鐲子,,為了息事寧人不生事端,暗暗將麝月喚出做了一番交代,,一句“情掩”寫出了平兒的善良溫和,,如此心靈美的人兒,不是俏又是什么,? 再比如襲人的“賢”,,不少人都認為,襲人是個損人利己的反派,,晴雯,、芳官等人的被逐與她脫不了干系,,但這些原文并沒有直接證據(jù)能夠?qū)嶅N,她只是嫌隙最大罷了,。 襲人之賢,,賢惠,賢良之謂也,,主要表現(xiàn)在她對寶玉的忠心上,,賈母將她撥給寶玉時,就是看上了她的“心地純良,,恪盡職任,。”這八個字總結(jié)成一個字,,即“賢”字,。 王熙鳳都說賈母會調(diào)理人,把人調(diào)理的水蔥似的,,你能說賈母被襲人蒙蔽了嗎,?襲人如果不夠賢,憑賈母的智慧,,她能做到一等大丫鬟的位置,? 襲人曾建議王夫人將寶玉搬出大觀園,擔心姊妹們年齡大了,,一處坐臥不便,,以免生出事端;寶玉要趕李嬤嬤,、晴雯人時,,也都是襲人下跪哀求,而李嬤嬤,、晴雯卻曾對襲人謾罵甚至冷嘲熱諷,。 賢襲人嬌嗔箴寶玉一回,襲人略施小計,,轉(zhuǎn)著彎兒,,小心翼翼勸寶玉“改邪歸正”,與他約法三章,,這不是賢是什么,? 一個“賢”字,概括了襲人的一切,,她的職場生涯,,正是以此為準則,在一切為了寶玉,為了寶玉一切的前提下,,盡職盡職,,任勞任怨,怡紅院少了誰都可以,,唯獨少不得襲人,。 再說紫鵑之慧,篇幅也不用多,,一回“慧紫鵑情辭試忙玉”足矣,。別看她起初只是賈母身邊的二等丫鬟,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老祖宗身邊調(diào)理出來的二等丫頭,服侍一個小姐的日常,,那是綽綽有余的,。 紫鵑的慧,乃聰慧,,靈慧之意,她眼看寶黛情深,,年齡日長,,而寄人籬下的黛玉,又無父母為之作主謀劃,,她少不得要替姑娘思慮,。 她用一個黛玉回南的謊言試探寶玉對黛玉之情的真假深淺,她夜里與黛玉說出“黃金萬兩容易得,,知己一個也難求”的知心話,,她瞅準機會求薛姨媽在賈母跟前提親說合,紫鵑之慧,,道出了最深最真的閨閣姊妹情,。 再說晴雯之勇,這個“勇”字作何解呢,?私以為是“勇敢”“孤勇”,,看那“勇晴雯病補雀金裘”一回,晴雯拖著病體為寶玉夜織雀金呢,,她甚至完全不顧性命了,,這不是勇是什么? 而即便是被王夫人趕出了怡紅院,,寶玉偷偷去看奄奄一息彌留之際的她,,這個冰清玉潔的女孩,依然沒有屈服,沒有認命,,而是自己為自己喊冤叫屈鳴不平,,她甚至與寶玉互換了小衣。 世人評晴雯多認為她不懂人情世故,,沒有情商,,可這女孩短暫的一生,活得比誰都真啊,。襲人的賢是為了忠于寶玉和在賈府獲得更好地生活,,而晴雯的勇則是一個身份卑賤的丫鬟對自我的肯定和渴望。 她亦忠于寶玉,,但更忠于自己,。她在怡紅院乃至整個賈府,沒有朋友,,她只剩一腔孤勇,。 曹公對紅樓丫鬟可一字定評,對小姐們更是如此,。比如探春之敏,,迎春之懦,湘云之憨,,等等,。 探春為何用一個“敏”字,可作機敏,,聰敏講,,亦可作敏感,敏銳說,。鴛鴦抗婚一回,,賈母將火無端發(fā)在了王夫人身上,兒媳不敢言語,,是探春走出又折回,,替太太辯解,這是機敏,。 更機敏的表現(xiàn)是在理家一回,,吳興登家的看人下菜碟,一個刁奴有心欺侮初理家的幼主,,卻沒想到探春小小人兒,,心思就如此機敏,并不能騙過她去,。 趙姨娘想多要燒埋銀子,,王熙鳳、李紈等人都無意見,但探春偏不放行,,她不是不想幫襯生母,,只是不能以這種方式,二十兩銀子事小,,失信于王夫人事大,,這里面的得失,聰敏的她,,如何能拎不清呢,? 探春還敏感于自己的身世,無論何時提起,,都會令她十分難堪,,乃至淚流滿面。庶出是她永遠甩不掉的烙印,,只要揭開就會一直流血的傷疤,。 抄檢大觀園一回,探春亦敏銳地察覺到了家族的敗落,,于是才有那滿腔的義憤填膺,,才道出“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古話。她雖是閨閣小姐,,其見識眼光格局心胸能力遠高于賈府那些束帶頂冠的男子,。 迎春的懦弱的是出了名的,人人都敢欺負她,。懦,擔心軟弱之意,,在迎春這個二木頭身上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身邊的婆子偷她的頭飾去當去賭,媳婦敢在屋里大吵大嚷,,膽小怕事的二小姐,,轄制不了任何人,只能在《太上感應(yīng)篇》里尋找解脫,。 她一直逃避現(xiàn)實,,她不敢面對生活,她不敢反抗,,她無力抗爭,,好與壞,她都選擇認命,。一個“懦”字,,最終也要了她的命。如果有來生,我想迎春一定不會選擇再做懦小姐吧,? 湘云的憨,,有嬌憨,天真,,率直之意,,她與寶玉大嚼鹿肉時曾說,你們都是假清高,,是真名士自風(fēng)流,。到了大觀園的史大小姐,真的是撒開了歡兒,,劃拳喝酒,,吃肉斗詩,海棠春睡,,扮假小子,,真如名士般灑脫不羈。 她從不掩飾悲喜,,從不討好任何人,,更不看人臉色,真性情的湘云,,自然是稱得上一個憨字的,,她的憨還在于曾不傷春悲秋,雖然命運比釵黛等人更令人心疼,,可她絲毫不在意,,還勸黛玉想開些。 蘆雪庵聯(lián)詩,,她當仁不讓,;螃蟹宴上,她細心周到,;芍藥圃里,,她春睡未足,大觀園中,,她大談陰陽……這個嬌憨的姑娘,,看似大大咧咧,有說有笑,,毫無忌諱,,卻也是個知書達理,成熟懂事,,亦有煩惱的女孩,。 俏平兒,,賢襲人,慧紫鵑,,勇晴雯,,敏探春,懦小姐,,憨湘云,,你看,曹公用一個字就能精準概括紅樓夢人物的品格,,可不就是“一字師”嘛,。 當然,除此以外,,還有時寶釵,,慈姨母,呆香菱,,幽淑女等等,,一個字評一個人,客觀真實又精準,,這可以說是紅樓夢的一大亮點,,而曹公也將此玩的出神入化爐火純青,說其批閱十載增刪五次,,一點都不夸張啊,。 作者:夕四少,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chuàng)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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