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求忠 宅家很久,,實在憋得慌,久雨初晴,,于是驅(qū)車來到鄉(xiāng)下,。 鄉(xiāng)下到底敞闊,在菜園更是不用戴口罩,。我在菜園里走來走去,,菜花在風(fēng)中搖曳,菜薹鮮嫩欲滴,,麻雀飛來飛去,蝴蝶起起落落,,我貪婪地呼吸著清新的空氣,,嗅著菜花香。 籬笆外,,大片青草如碧絲,,如綢緞,如綠色的河,。在這條綠之河上,,薺菜花星星點點,似銀色的波光,;波斯菊三三兩兩,,如點點星光;蒲公英咧開小嘴笑,,各色不知名的野花,,在陽光下爭奇斗艷,就像彩色的水流,。 土膏欲動雨頻催,,萬草千花一餉開。此時的土地格外松軟,,仿佛能夠看到它在張開嘴微微地呼吸,,讓萬物欣然生長。遠(yuǎn)遠(yuǎn)的有幾個農(nóng)人的交談聲隔著風(fēng)送了過來,,這熟悉的場景讓多日不下樓不沾地的我覺得特別親切甚至羨慕——我已經(jīng)好久沒有與土地這么親近了,。 我娘家原來是郊區(qū)的菜農(nóng)戶,菜土和農(nóng)田都在湘江河邊,。從小我就跟著父親學(xué)種菜,、打下手,撒種、捉蟲,、除草,、松土,樣樣都會干,。父親劃了一小塊菜地給我,,看新芽破土而出,一點點地舒展,,一點點長大,,看著花兒從含苞到逐漸開放,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心中充滿了欣喜,。 我們種晚稻,夏季插田是個苦差事,,太陽火辣辣地烤著背,,汗水一滴滴地砸向大地。一天下來,,白亮亮的泥田終于變成了綠油油的稻田,,大功告成,父親滿意地微笑了,。我們坐在湘江邊小憩,,一雙泥腳伸進(jìn)水里,有時,,干脆以手為枕,,躺在被太陽炙烤了一天的河灘上,此時的大地喘著熱氣,,暖暖的泥土溫柔地輕撫我們的腰背,,疲憊一掃而空。 最辛苦的是收割季節(jié),,父親心靈手巧,,自己做了一個山寨版的扮桶。我們咬緊牙關(guān),,一鐮一鐮地收割,,一擔(dān)一擔(dān)地挑,肩膀磨紅了,,手起繭了,,也沒叫苦。新谷的清香撲鼻而來,,所有的艱辛有了回報,。收工回頭一望,,“余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湘江無言,,大地不語,秋色靜美,。 年復(fù)一年,,大地蒼茫,湘江北去,,天空遼闊,。少女時代的我總是一邊干活,一邊背誦那些優(yōu)美的古詩詞,,一邊欣賞風(fēng)景:白云悠悠,、晚霞似火、青山隱隱,、楊柳堆煙,、油菜金黃、花香稻香……父母一直希望我們能夠脫下草鞋穿皮鞋,,不再面朝黃土背朝天。我對于農(nóng)事的感情是復(fù)雜的,,既喜歡在大地上的踏實感,,但又覺得種田太累,總是憧憬外面的世界,。后來父親去世,,娘家自留地和房子都被征收了,在土地上勞作的記憶里少不了父親,,那些和他在一起的溫馨時光早已流逝,,不可復(fù)得,因而變得更加珍貴美好,。 在都市生活時間太久,,我已經(jīng)淡忘了泥土的氣息,淡忘了雨后的泥腥味,,淡忘了草木灰的清香,,淡忘了赤足踩在田里,泥土咯吱咯吱地從腳趾縫里往上擠的聲音,。 在鄉(xiāng)下小住數(shù)日,,白日看桃花梨花菜花紫云英如云霞落地,夜觀滿天燦爛星斗,,聽鄉(xiāng)野蟲鳴狗吠交響曲,,從容漫步,身心安頓,頗有久在樊籠里,,復(fù)得返自然之感,。我不由得想起朋友說過的話:“得抑郁癥的人大部分都是知識分子,你看哪個農(nóng)民抑郁了,?”確實,。人勤地不懶,只要你付出,,大地就絕不負(fù)你,。當(dāng)你在大地上靜靜工作的時候,你一無掛慮,,你只需埋頭干活,,無需抬頭看路,更無需考慮職場爭斗,。譬如我的姐姐姐夫,,種點小菜、水稻,、油茶,、花生、芝麻,、玉米,,下雨去撿地木耳,天晴采蕨挖筍摘椿芽,,塘里壩里溪里撈河蝦,,喝點小酒,打點小牌,,菜蔬上桌,,活色生香,日子簡單安靜,,倒也別有滋味,。 希臘神話里,巨人安泰一旦雙腳離開了土地就落敗了,。這或許是一個隱喻,,大地是我們元氣的來源,是有靈性有呼吸有體溫的,,是我們安身立命的場所,,是我們與世界最初的鏈接。 都市的空調(diào)和彩燈讓四季不明,,晨昏不辨,,二十四節(jié)氣成了口頭的傳說,。如今,天天在田野里散步,,從驚蟄到谷雨,,每日面對的植物每天都有細(xì)微的變化,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我再一次跟上了大地的節(jié)拍,,體會到了大地的脈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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