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錦成客棧的小車，把住客帶進了平遙古城,，風化得已經(jīng)坑坑洼洼的磚墻就不時在眼前掠過,。那高約十二米的城墻看上去并不覺得很高，長達六千四百米長的城墻上,，有垛口三千和小敵樓七十二座,，據(jù)說分別象征了孔子的弟子和賢人之數(shù)。經(jīng)歷了歷史的變遷,，這座看上去有點灰頭土腦的擴建與明朝的古城,，似乎仍然保存完好。

      仍然是條凳,、大炕的云錦成客棧,，是目前平遙最好的客店，出了門左拐不遠處,，就是最著名的日升昌票號,。“典肆,，江以南,，皆徽人,，曰徽商；江以北,，皆晉人,，曰晉商?！泵魅酥x肇淛《五雜俎》說：“新安奢而山右儉也,。”晉商的興起與山西人的節(jié)儉傳統(tǒng)是分不開的,，他們在經(jīng)商積累財富中得到的好處,，讓百姓們形成了“有兒開商店，強過做知縣”的經(jīng)商風氣,?！睹魇贰份d，洪武九年,，平遙主簿成樂任滿考核為“能協(xié)辦商稅”,，朱元璋卻說：“稅有定額，若以協(xié)辦為能,，是剝削下民,，失吏職也，州考非是,?！边@想必會給平遙官府留下深刻映像。

    東張西望地看了幾處票號和鏢局,，登上古城的制高點市樓望去,，是一片片瓦屋頂?shù)呐帕小Ｆ竭b的朋友告訴我：從前平遙票號都是“用鄉(xiāng)不用親”的,，各地分號的伙計都是平遙人,，票號的規(guī)矩很嚴格，他們在外地工作卻是不許娶外地老婆的,，必須娶平遙的女子,，而且不能帶家眷，也不許吃花酒,，他們掙了錢就只能在家鄉(xiāng)建房子,，把家安在這里。這是一個地域性的約束,，大家都住在一個地方,，就讓大家不得不注意自己的行為了，一旦違背了誠信的原則犯了事，就很難再在這個圈子生存了,，這也保證了晉商不重約據(jù),，“萬兩銀子一句話”的風格。票號里還有“三爺不進”的原則,，就是舅爺,、姑爺、少爺不得進票號,，這種“不用親”的辦法,，多少解決了最普遍最難消除的走后門問題，一定程度上保證了集體利益的公正性,。

　  “晉商票號頗多,，亦善經(jīng)營?！泵駠鴷r的銖庵在《晉商票莊》中說：“其執(zhí)事種種固執(zhí)不通之處不勝枚舉,，每因是而為世所詬病，然其所以能歷百年而不敗者,，亦未始非固執(zhí)不通四字之效也,。”票號的學徒去外地分號干活,，最初要十年才能回家，所以家里已娶的妻子,，“少年夫婦,，多有不相識者。嗣后雖較初次減少,，然猶以五年為度,，且歸家者不得直抵其家，比依例先至號東之家,，開其衣包,，令號東檢視后聽命而歸?！逼碧柹罴扔悬c像軍營,，又有點像出家的僧人，卻也通過他們的共同致富,，全員分紅的公開公正,、“不懈怠號事”，保證了被稱作“現(xiàn)代銀行的鄉(xiāng)下祖父”的票號繁榮,。

     夕陽西下的時候,，信步來到了蔚泰厚，晉商的商名都是三個字,，有的在三字后面加個“記”字,，晉商建筑也把磚瓦結(jié)構(gòu)發(fā)展到了極致,。自從道光三年，雷履泰創(chuàng)辦了第一家票號日升昌獲利以后,，蔚泰厚布莊的執(zhí)事毛風翙立即跟進,，與雷履泰一起成了票號的領頭羊。他們利用白蓮教,、太平天國,、八國聯(lián)軍的動亂，用借貸,、匯兌的方法發(fā)了財,。朋友說：其實在他們既有誠信的一面，又有官商勾結(jié)的一面,，否則哪有經(jīng)手政府數(shù)額巨大的財政匯兌的機會,？哪有官款給他們無息周轉(zhuǎn)？所謂的“雙贏”損害的必定是更多人的利益,?？磥砼笥咽怯悬c偏激的，他常說的一句話是：“凡是教都有點邪,；凡是官都有點貪,；凡是商都有點奸?！?/span>

     不過,，商魂在于機會，隨著印局,、帳局的產(chǎn)生,，明清典當業(yè)逐步蛻變?yōu)橄聦臃盏慕鹑跈C構(gòu)。而從事遠距離貿(mào)易,，異地款項匯兌的晉商票號衰敗,，卻也正是隨著大清國運的沒落而沒落的，西方有限責任的大規(guī)模組織進來了,，企業(yè)紛紛倒閉,，規(guī)模不足的票號難以規(guī)避風險，也難以與銀行競爭?，F(xiàn)代銀行進入中國的時候,，慈禧太后提出了要晉商成立國家銀行“大清戶部銀行”，以蔚泰厚大掌柜毛鴻翰為首的決策者們,，遇到了一個“小國大王”,，認不清新形勢的頑固癥結(jié)，不愿意接受李宏齡等人變身聯(lián)合重組的建議。終于辛亥革命了,，清政府存在票號里的錢要取出用于鎮(zhèn)壓,，失血的票號23家倒了19家，在清政府倒臺后,，1914年又以日升昌的倒閉為標志,，結(jié)束了晉商百年的興盛。

                                         原載香港《文匯報》2009年1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