訴訟請求的變與不變

前言

作者最近在授課和帶助理及實習生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程序性思維的欠缺及對訴訟程序的理解不足,，存在于一些新手律師當中,。主要表現(xiàn)在：對當事人在案件中的訴訟地位不明晰，特別是基于不同訴訟地位所帶來的權利主張的邊界不清晰,，而表現(xiàn)在法官思維模型中,，即對案件起點到終點的理解不足。本期,，作者希望通過法官思維模型來探討訴訟請求的變與不變,。

變,，因案件起始于律師訴訟,，同時又受限于案件本身。我們已經(jīng)知道,，法官思維模型中至關重要的點莫過于點S,，即訴訟起點，也即審判起點,，該點往往是律師通過升維視角進行戰(zhàn)略性思考后,，再以降維路徑確定，并最終打響戰(zhàn)役的第一槍,。

點S的變取決于案件的基本情況,，和對基礎法律關系的選擇和確定。比如,，同一案件中可能存在多種法律關系的競合,，也必然存在多種訴訟路徑的選擇,，怎樣才更有利于保護當事人利益，體現(xiàn)在訴訟請求選擇的可變性中,。

下面我們來看一個案例,。

基本案情：A（買受人）與B（出賣人）簽訂了《商品房買賣合同》，約定A購買B所有的一套房屋,，總價款為150萬元,。房款支付方式為：合同簽訂之日A支付5萬元定金，首付款20萬元支付到資金監(jiān)管賬戶,。合同簽訂后,，A支付了定金5萬元，但由于B的不配合,，資金監(jiān)管賬戶未設立,，導致房屋首付款始終未支付。一年后,，房價上漲,，B通過微信向A發(fā)出解除通知，理由是A僅支付了定金,，未支付房款,，存在違約,。

A的訴求：請求判決B向A交付房屋,，并辦理房產(chǎn)過戶手續(xù)。

通過法官思維模型對案件進行梳理和分析,，由于A僅支付了5萬元定金,，房屋當時的市場價值是150萬元，起訴時,，房價翻倍至300萬,，此種情形下，在“權利義務對等”的大原則下,，法院判決支持訴訟請求的可能性極低,。如圖1所示。

圖1

若仍堅持該訴訟請求,，在零和博弈的裁判結果選擇中,，只能有一個判決結果。契合我們在《法官思維模型》精解系列中的陳述,，訴訟請求的確定應當以終局性思維的視角來進行選擇和設計,。顯然，該訴訟請求存在的問題是：要么完勝,，要么完敗,，沒有余地,，而且完勝概率很小，且A到C是無法跨越的鴻溝,。

圖2

在本案的實際審理過程中,，一審判決支持原告的全部訴訟請求，二審裁定撤銷原判,，發(fā)回重審,。可見,，訴訟請求留有余地,，才有更多可發(fā)揮的空間。

由于A的主合同義務是支付房款,，但是從合同實際履行情況來看,，A履行的支付義務僅占其全部合同義務的3%，但對B來說,，房產(chǎn)無法拆分,，如果法院支持了A的訴訟請求，無異于A用微乎其微的履行行為交換了B的主合同義務,。因此,，法院通常不會判決支持房產(chǎn)過戶。此時,，為確保案件順利進行,，律師可以考慮轉換思路，重新挖掘當事人訴求,，引導當事人改弦更張,。

如圖3所示，因B在合同履行過程中,，存在違約,，若以追究違約責任為由提起訴訟，被支持的概率可能大幅提升,。與此同時,，法官裁量的空間、律師報價的空間,，都將在線段AC上有所體現(xiàn),，對當事人而言，既一目了然,，又具說服力,。若當事人采納律師建議，改變訴訟請求,，由“請求過戶”變更為“請求對方承擔違約賠償責任”,，更有利于減少訴累,。

圖3

由此可見，訴訟請求在設計之初,，當以終為始,，由果推因，在變中求不變,，精準選擇,。

相較于以終為始確定訴訟請求,，以始為終,，則恰恰體現(xiàn)了訴訟請求在訴訟程序中的不變。

當訴訟請求明確后,，法官思維模型的假設前提即告成立,，裁判邊界和審判范圍即已確定。

如前所述,，在本案中,，

若S=請求辦理過戶，則：A=過戶,，C=駁回,。

若S=請求違約賠償，則：A=訴請的違約金上限,，C=駁回,。

不難發(fā)現(xiàn)，C始終是駁回全部訴訟請求,，區(qū)別在于針對不同類型的訴,，裁判結果是A、C間的博弈,，還是A、C區(qū)間上的利益權衡,。一個案件當中,，必有一方觀點是C，那么這一方的請求,，在整個訴訟程序中,，是否保持不變？

前段時間遇到一個申請再審的案子,，原告訴請雙方房屋買賣合同無效,，法院支持了原告的訴訟請求，二審予以維持,。一審被告擬申請再審,，在草擬再審申請書的過程中,，關于申請再審請求出現(xiàn)了這樣的情況。

即：請求依法確認雙方房屋買賣合同有效,。

我們回到法官思維模型中來看,，如圖4所示，被告在一審中的主張是什么,？是駁回訴訟請求,，是C。二審若上訴,，請求是什么,？依然是C。因為在一個案件中,，如果被告沒有提起反訴,，那么案件中只審理一個且僅有一個訴訟請求，即確認合同無效,，假如法院依法審理發(fā)現(xiàn)合同有效,，并不是判決確認合同效力，而是駁回確認無效的訴訟請求,。因而,，即便駁回訴請等同于確認合同有效，依然不能在訴訟程序中出現(xiàn)請求確認有效的字眼,。

圖4

綜合來看,，在不同訴訟程序中，訴訟請求（點S）一旦確定,，除非存在其他訴訟回轉的情況,，訴請能否被支持，只有調整尺度的空間,，沒有產(chǎn)生多于S的新訴求的可能,。比如：在法官思維模型中，A=支持全部訴訟請求,。C=駁回全部訴訟請求,，假如一審裁判結果是B，若被告上訴,，上訴請求依然是C,，若原告上訴，上訴請求可能是A或者A-B,。也就是說,，只要B不等于C，那么被告在二審及申請再審中的請求具有不可變性,。

本案二審發(fā)回重審后,，訴訟程序的回轉給了律師一次求變的機會，但這位律師沒有接到“上帝的電話”,，繼續(xù)迎難而上,，注定無法反轉。

事實上,，由圖2我們已經(jīng)知道,，選擇第一種起訴方式，裁判結果只有兩種,，既然一審法院已將案件發(fā)回,，那么維持原判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也就是說繼續(xù)堅持只有一個后果,，即“駁回訴訟請求”,。而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2020修正）》第二百五十一條“二審裁定撤銷一審判決發(fā)回重審的案件，當事人申請變更,、增加訴訟請求或者提出反訴,，第三人提出與本案有關的訴訟請求的，依照民事訴訟法第一百四十條規(guī)定處理”之規(guī)定,，律師可以變更,、增加訴訟請求，迎來成就圖3的翻盤之機,，在不變中求變,。

變與不變往往是相對的。如何善用程序,，在不變中求變,，在變中求不變，是法官思維模型的底層（SAC）建構,，也是法官思維模型在演繹推導中的假設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