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2-03 06:00

他鄉(xiāng)遇故知

文/王德明

站在Port Melbourne的棧橋上朝下看,，兩只燕子正在一個土坑里銜泥,。這樣熟悉的身影，這樣熟悉的動作,，這樣熟悉的口音,，讓我的心一下子就收緊了。這分明就是故鄉(xiāng)的兩只小燕子嗎,，它們始終生活在我的童年里，什么時候到這里來的,。

小時候,，我家住在小興安嶺邊緣處的一個村子里，房子都是用土坯壘起來的,，也有用谷草和泥作成的”拉哈辮兒”壘起來的,，茅草苫蓋兒。那時候,，家家貧困,，椽子檁子梁都裸露著的沒有裝修。因此，屋檐,、檁子上都適合燕子做窩,。我家的屋檐上、屋里的房梁上,，密密麻麻全是燕子的窩巢,，每走一步抬頭，就有一兩個燕窩,，有一些甚至完全包住了屋檐,。母親說，小燕子是一種有靈性的鳥類,，完全能感知到一戶人家的善良與否,，會選擇最安全的地方筑巢。因此,，我家的屋檐都被燕子窩包住了,，善良的人家人，慈悲為懷,，珍愛著燕子呢,。在生命面前，屋檐算什么呢,。農(nóng)村人說,，家里有燕子的人家，都是好人,。

我家的燕子有兩種,。

一種是家燕，藍(lán)色光澤,，前腰栗紅色,，后胸有不整齊橫帶，腹部乳白色,。喜歡在屋檐下筑巢,，巢是把銜來的泥和草莖用唾液粘結(jié)而成，內(nèi)鋪以細(xì)軟雜草,、羽毛,、破布等，還有一些青蒿葉,。燕巢為皿狀,。家燕叫聲清脆嘹亮，嘰嘰喳喳,，急促尖利,，速度非?？欤新暠容^尖銳,。

另一種是金腰燕,，體形似家燕，但稍大些,。腰部栗色,，臉頰部棕色，下體棕白色,，而多具有黑色的細(xì)縱紋,，尾甚長，為深凹形,。最顯著的標(biāo)志是有一條栗黃色的腰帶,，淺栗色的腰與深藍(lán)色的上體成對比，下體白而多具黑色細(xì)紋,，尾長而叉深,。 金腰燕常將泥丸拌以麻、植物纖維和草莖在房梁和天花板上堆砌成半個曲頸瓶狀或葫蘆狀的巢,。瓶頸即是巢的出人口,，擴(kuò)大的末端即為巢室，內(nèi)墊以干草,、破布,、棉花、毛發(fā),、羽毛等柔軟物,。金腰燕，又稱為麻燕,，叫聲低沉,，聲音發(fā)“呀呀”細(xì)語。

燕子回巢也是一道風(fēng)景,，像一個俯沖的飛機(jī)一樣,，直接沖進(jìn)屋檐時并不減速，幾乎是在窩前緊急煞車,，然后精確地鉆進(jìn)窩里,。

每年春天，不知道什么時候,，小燕子就回來做窩了。燕子的記憶力超強(qiáng),，無論遷飛了多遠(yuǎn),，哪怕隔著千山萬水,，它們也能夠靠著自己驚人的記憶返回故鄉(xiāng)。那時候,，沒有化肥,，也沒有農(nóng)藥，因此,，田里的蟲子都靠著燕子吶,。蟲子多，飛得快,，燕子飛得更快,。燕子總是在飛行的途中捕食蚊、蠅,、蝗蟲等害蟲,，且它們從來就是習(xí)慣于空中捕食，而不善于在樹縫和地隙中搜尋昆蟲食物,。一只燕子一個夏天,，可捕食各種蟲子50萬只以上。

在我的老家,，有一句諺語叫燕子低飛要下雨,，這是農(nóng)人們智慧的結(jié)晶。下雨之前,，空氣當(dāng)中的水汽含量就會急劇增多,，大多數(shù)的昆蟲包括鳥類的翅膀都會沾濕，沒有辦法自由展開和遷飛,，這樣就只能低空飛行,，所以燕子常常在這時候低飛捕獲食物。

小時候,，腦子里總有一些無法解釋的沖動,，看著屋檐下的燕子窩，不可能會無動于衷,。母親不允許我打燕子,，說燕子是益鳥，打燕子要瞎眼睛的,。俗話說得好,，“燕壘窩，喜事多”,，“燕子不進(jìn)愁家門”,。燕子成了善良人家的標(biāo)志呢?！稙跻孪铩氛f：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一只燕子,，在劉禹錫的心中，就是天下蒼生,。詩中,，他出人意料地忽然把筆觸轉(zhuǎn)向了烏衣巷上空正在就巢的飛燕，讓人們沿著燕子飛行的方向去觀察,，朱雀橋,、烏衣巷都是陪襯，燕子不勢利,，烏衣巷里普通的百姓人家里也生活著許多的小燕子,，這才是詩人要表達(dá)的真正意義。

那一年,，燕子即將飛走的時候,，專門和老百姓過不去的“四人幫”垮臺了。不久,，小平同志復(fù)出,。他抓的第一件影響著這個國家的大事就是恢復(fù)了十余年的高考，機(jī)會面前人人平等,。村里的知青們一夜之間都回城里復(fù)習(xí)去了,，燕子也在一夜之間飛走了。當(dāng)時,，最為流行的話是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選擇,。其實(shí)，道路是沒有選擇的,，只有宿命,。不日，我來到省里讀書,，離開了家,。從此，再也沒有機(jī)會見到老家的燕子,?；丶业臋C(jī)會少，仿佛忘記了,，就像它們永遠(yuǎn)生活在我的童年里,。

那一年，女兒來澳洲讀書，我來看她,。當(dāng)我乘坐的飛機(jī)落在悉尼機(jī)場上的時候,，兩邊的海水湛藍(lán)湛藍(lán)的樣子，讓我一下子感到自己就像一只小燕子,，飛到了異鄉(xiāng)。在機(jī)場大廳里,，南來北往的人,，操著一口聽不懂的鳥語，我是到了金腰燕的家,。

這兩只燕子,，分明就是我童年里的那兩只，它們正在坑里銜泥,。

曾經(jīng)在我的散文《燕子》中說：“嘰嘰喳喳的燕子們飛走了,，我卻不知道它們?nèi)チ四睦铩,！比缃?，卻在萬里以外的墨爾本相見。

原來,，我們都變成了游子,。

它們還記得起家鄉(xiāng)的模樣嗎，心里會不會常常泛起輕煙一樣的鄉(xiāng)愁,。倒是我,，見到它們真真有了一種他鄉(xiāng)遇故知的感覺。

作者簡介：王德明,，黑龍江省人,。熱愛生活，喜歡閱讀,，勤于思考,，偶有感悟于筆端，常有詩歌,、散文,、小說等作品在報刊雜志上發(fā)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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