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網(wǎng)上看到一段怦然心動的文字:“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吳楚多放誕纖麗之文,,自古然矣,。自唐以前,長城飲馬,,河梁攜手,,北人之氣概也;江南草長,,洞庭始波,,南人之情懷也?!?/strong>千百年來,,南來北往的文人士子們,,多會于洞庭一湖,或把酒臨風(fēng),、揮毫明志,,或唱晚漁舟、潑墨抒懷……,。正如詩言,,“江海相逢客恨多,秋風(fēng)葉下洞庭波,?!?/strong>我愛洞庭湖,愛她秋風(fēng)起時(shí)的粼粼波光,,更愛她黃葉飛時(shí)的片片深情…… 相傳上古時(shí)期,,舜帝南巡時(shí),曾在洞庭湖中一座小島上小住,,教民種茶制茶品茶,,其樂融融。君子之澤,,綿延不斬,。后來,小島被稱作君山島,,君山毛尖至今七里飄香,。《史記》有云:“天下明德,,皆自虞帝始”,。中華民族崇尚道德,推崇仁愛,,即自舜帝開始,。其時(shí),方五千里,,至于荒服,,四海之內(nèi)咸戴帝舜之功。 自君山島溯流而上,,舜帝在沅水邊的一座青山下駐足,,傳道布德,、教化人心,,后來這座山被叫做德山。數(shù)月后,,又在湘江邊上的一座山峰上歇腳,,演奏韶樂,引得鳳凰來儀,后來這座山被稱作韶山,。路過新寧一風(fēng)景絕妙的山時(shí),,舜帝心情大悅,贊曰“山之良也”,,后來這山被喚作崀山,。 到達(dá)蒼梧之野后,舜帝暴病而終,。娥皇女英二妃聞訊,,千里尋夫,但見蒼梧山山峰林立,,“九峰相似,,望而疑之”,難辨夫君墳冢何處,,不禁潸然淚下,。于是乎,蒼梧山又名九嶷山,。九嶷山上的竹子斑痕點(diǎn)點(diǎn),,點(diǎn)點(diǎn)都是二妃思念夫君的血淚。人世間的愛情有二苦:一是苦愛而不得,;二是深愛后永失,。自夫君離世的那一刻起,二妃的世界變得一片荒涼,。北還途中,,她們路過君山島,,傷心不能自已,,雙雙投湖而去。她們的精魂飛過三湘四水,,飛落在舜帝陵寢兩旁,,化作了娥皇女英兩峰。她們陪伴著他,,生生世世,,永永遠(yuǎn)遠(yuǎn)。后來,,他們的愛情故事在瀟湘大地流傳開來,,舜帝為湘君,,二妃為湘夫人,。湘女多情”的典故,,也由此傳說而來。 若干年后,,大詩人屈原因遭貴族排擠誹謗,,被流放至沅湘一帶,。“裊裊兮秋風(fēng),洞庭波兮木葉下,?!?/strong>裊裊秋風(fēng)起時(shí),詩人內(nèi)心如湖水一般,,泛起陣陣漣漪,。他幻想自己,變成了柔軟多情的湘君,,思念湘夫人卻不敢言說。“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 他聽到遠(yuǎn)方湘夫人的呼喚,,駕著馬車星夜向她奔去,。“聞佳人兮召予,將騰駕兮偕逝”,。他對自己說:我要把房子建在水的中央,,把荷葉蓋在屋頂上。我要用蓀草裝點(diǎn)墻壁,,用紫貝鋪砌庭壇,。“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蓋,。蓀壁兮紫壇,,播芳椒兮成堂?!?/strong>我的夫人啊,,我要在荷屋上覆蓋芷草,荷屋邊纏滿杜衡,。我要在種滿花草的庭院,,和你長相廝守,,永不分離,。“芷葺兮荷屋,,繚之兮杜衡。合百草兮實(shí)庭,,建芳馨兮廡門,。” 可惜的是,,夢永遠(yuǎn)是夢,,現(xiàn)實(shí)永遠(yuǎn)是現(xiàn)實(shí)。屈原在夢中看見,,湘夫人在眾神的簇?fù)硐码x他而去,,漸行漸遠(yuǎn),最終消失在層巒疊嶂的九嶷山中,。他失落地把衣袖拋到江水中,,把單衣扔到澧水旁。“九嶷繽兮并迎,,靈之來兮如云,。捐余袂兮江中,遺余褋兮澧浦,?!?/strong>原來,不是所有的深情都有結(jié)果,,不是所有的真心都有回音,。他恍然想起,湘君和湘夫人“相愛不能相見,、相見不能相守”的愛情,,不正是自己“報(bào)國無門、走投無路”的命運(yùn)嗎,?當(dāng)郢都城破的消息傳來,,他毅然決然抱起冰冷的石頭,沉身于滾滾汨羅江,。他把他的靈魂,,獻(xiàn)給了洞庭湖,獻(xiàn)給了他摯愛的天下和蒼生,。 屈原投江一百多年以后,,西漢著名政論家賈誼因力主改革,遭人嫉恨,,被天子流放長沙,。從洞庭湖轉(zhuǎn)渡湘水時(shí),,他的靈魂忽然被擊中,遺世獨(dú)立的孤獨(dú)感凄然而生,?!耙岩釉眨鵁o人兮,,莫我知也,。”就這樣吧,,國家沒有一個(gè)真正了解我的人,,就讓我孤獨(dú)地逝去吧。眼下這混沌世道,,鸞鳥鳳凰流落荒野,,貓頭鷹卻在高空盤旋;正人君子屢遭貶謫,,諂媚小人卻是志得意滿,。“逢時(shí)不祥。鸞鳳伏竄兮,,鴟梟翱翔,。闒茸尊顯兮,讒諛得志,;賢圣逆曳兮,,方正倒植?!?/strong>賈誼自我安慰道,,沒人懂我就沒人懂我吧,那又有什么所謂了,?活著本就是孤獨(dú),!既然生為鳳凰,那就張開翅膀遠(yuǎn)走高飛吧,;既然效法神龍,,那就斂起心緒潛藏海底吧。我生而光明磊落,,頂天立地,,絕不與會與蛤蟆、水蛭,、蚯蚓為伍,?“訊曰:已矣!國其莫我知兮,獨(dú)壹郁其誰語,?鳳漂漂其高逝兮,,固自引而遠(yuǎn)去。襲九淵之神龍兮,,沕深潛以自珍,;偭蟂獺以隱處兮,夫豈從蝦與蛭螾,?” 遠(yuǎn)走高飛,,不過是詩人的浪漫表達(dá),。一個(gè)憂思深重的詩人,,注定一生漂泊流離。年輕時(shí)的杜甫,,一心想為國家建功立業(yè),,豪言“男兒生世間,及壯當(dāng)封侯,?!?/strong>可到了暮年,他的眼里只有無邊的落木和無盡的愁緒,。“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strong>唐大歷三年(768),,貧病交加的杜甫,從長江漂泊入洞庭,,開啟了人生最后的朝圣之旅,。他想在生命的盡頭,去看看神往已久的洞庭湖和屈子,。面對洞庭湖的浩渺煙波,,他自說自話道:早就聽聞洞庭之水甲于天下,今朝終于如愿登上岳陽樓,。萬頃碧波激蕩,,撕裂了吳楚兩地;日月星辰回旋,,漂浮在大湖之中,。可悲可嘆的是,,這山河壯闊,,竟然沒有我的容身之處。我的至親好友,,不知道流落到了哪里,,多年過去杳無音訊,。如今只剩我一個(gè)人,寄殘身于孤舟之上,,日復(fù)一日的老去,。我聽聞,北方邊關(guān)戰(zhàn)事又起,,不由得倚欄北望,,感慨太平無時(shí)。我的眼睛蒼茫一片,,只有眼淚肆意流淌,。 昔聞洞庭水,今上岳陽樓,。 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 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 戎馬關(guān)山北,憑軒涕泗流,。 一個(gè)夕陽西下的黃昏,,杜甫在磊石山拄杖登岸,步履蹣跚去往屈原廟,。一路上,,春竹凄冷,暮花幽冥,,現(xiàn)實(shí)和夢幻交織重疊,。他一個(gè)踉蹌,闖進(jìn)了屈原詩歌里的迷離世界——多情的山鬼癡心一片,,柔美的湘夫人倚花而眠,。杜甫豁然開悟,瀟湘這片清絕之地,,就是他生命最后的歸宿,。他將孤舟劃入汨羅江中,如同浮萍一般隨風(fēng)飄逝,。他的靈魂追隨屈原而去,,化作萬古洪荒的一聲長嘆。 百丈牽江色,,孤舟泛日斜,。 當(dāng)?shù)乩习傩崭心疃鸥Ρ?,將他安葬在汨羅江上游的一個(gè)小山丘里,與屈原永世為伴,。詩圣孤獨(dú)蝕骨的靈魂,,于此得到了永恒的慰藉。詩人徐介在憑吊耒陽杜工部祠堂時(shí),,深情寫道: 手接汨羅水,,天心知所存。 我時(shí)常想,,一個(gè)人的痛苦,和萬古千秋相比,,便不再是痛苦,;一個(gè)人的快樂,和江山風(fēng)月同樂,,便是終極的快樂,。杜甫嘗盡了亂世飄零的苦,而李白,,享盡了江山風(fēng)月的樂,。李白看見,娥皇女英二妃,,來到瀟湘后就再也沒有回去,。她們的肉身,安睡在洞庭湖邊的芳草間,,依偎在摯愛的夫君旁,。他對世人說:快些看吧,娥皇女英正對著明鏡般的洞庭湖梳妝打扮了,,君山就是她們用丹青畫出的娥眉,。李白眼中的娥皇女英,永遠(yuǎn)都是那般明艷動人,就像是洞庭湖年復(fù)一年的瀲滟秋光,。 帝子瀟湘去不還,,空馀秋草洞庭間。 和沉郁的杜甫不同,李白總是那么快樂,,快樂得沒心沒肺,。安史之亂期間,他因參加永王幕府,,被朝廷定為叛黨流放夜郎,。當(dāng)時(shí)的他,就如過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喊殺,。杜甫形容他的落魄,叫“世人皆欲殺,,吾意獨(dú)憐才,。”可他自己,,并不以為意,。朝廷大赦天下后,他在洞庭湖的秋色里飲酒自娛:人間的事對我來說都不是事,,我是天上的神仙,。乘著這洞庭的水波,我可以直通銀河,,飛到九霄云外去,。但是今夜,天上宮闕,、瓊樓玉宇都和我無關(guān),。我只想向洞庭湖賒幾分月色,駕船到白云邊上,,向嫦娥姑娘討幾碗桂花酒喝,。 南湖秋水夜無煙,耐可乘流直上天,。 在李白的眼中,,山不是山,,水也不是水,。他詩中的山水,融入了炙熱的情感,,注入了浪漫的靈魂,。用他詩情畫意的話說,叫“水天一色,,風(fēng)月無邊”,。“永貞革新”失敗后,,劉禹錫帶著一身風(fēng)塵,,來到了李白的山水中。歷遍繁華滄桑后的他,,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月光和水色交相融和,湖面明澈如同未磨的銅鏡,。湖中的君山蒼翠如墨,,好似潔白銀盤里托著一枚青螺。洞穿歲月的男人,,沉淀下來的是樂山樂水的灑脫和淡然,。 湖光秋月兩相和,潭面無風(fēng)鏡未磨,。 遙望洞庭山水翠,,白銀盤里一青螺。 洞庭湖上來來往往的人,,有人害怕孤獨(dú),有人享受孤獨(dú),。劉禹錫的孤獨(dú),,不再是孤獨(dú),而是一種物我交融,、物我兩忘的大自在,。1166年中秋時(shí)節(jié),南宋詞人張孝祥在廣西任上被貶謫,。失魂落魄的他,,邂逅了皓月千里、瓊波萬頃的洞庭湖,,由此推開了靈魂的另一扇門,。他蕩著一葉扁舟,遨游在萬物空明的世界,。只見皎潔的明月,,璀璨的銀河,,與浩瀚的湖水交相輝映,天水一片澄澈,。他心中生出無限歡喜,,卻不知如何訴與朋友分享。或許他,,根本就不需要分享,。因?yàn)閮?nèi)心明凈的他,早已幻化成孤光自照的明月,,徘徊在山嶺云海之間,。他忘我地拍打著船舷,發(fā)出一聲孤獨(dú)的長嘯:今夜,,我要以洞庭湖水為美酒,,以北斗七星為酒樽,宴請山河草木,、天地萬物……,。那一刻,他忘記了時(shí)間,,忘記了塵世,,忘記了自己……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diǎn)風(fēng)色,。 玉鑒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 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 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
短發(fā)蕭騷襟袖冷,,穩(wěn)泛滄浪空闊,。 盡吸西江,細(xì)斟北斗,,萬象為賓客,。 扣舷獨(dú)嘯,不知今夕何夕,。 “不知今夕何夕”,,與其說是一種生活狀態(tài),,不如說是一種人生境界。歷史長河中的唐珙,,不知道從哪里來,,也不知道后來去了哪里。只有洞庭湖的旖旎星光,,記住了他醉酒的那一晚,。醉后的他,分不清是星河倒映在湖中,,還是自己遨游在星河,。他只知道,自己做了一夜晴朗的夢,,夢中有滿天星光,。 西風(fēng)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發(fā)多,。 我以為,,一個(gè)內(nèi)心光明的人,,世界永遠(yuǎn)都不會黑暗??v使寒夜漫漫,,抬頭便是滿天星光。一代廉吏魏允貞,,出仕于大明王朝綱紀(jì)敗壞的時(shí)期,。他因剛正不阿、忠言直諫,,不為朝廷所容,。四海漂泊的他,與天下洞庭撞了個(gè)滿懷,,人生忽然開闊明亮。他登樓觀浩淼,、舉杯問蒼穹:當(dāng)今之世,,何人稱得上天下英雄?洞庭湖悠然回應(yīng),,岳陽樓上舉杯暢飲者便是,! 洞庭天下水,岳陽天下樓,。 誰為天下士,,飲酒樓上頭,。 在范仲淹心中,天下英雄者,,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yuǎn)則憂其君,。有人問他,是進(jìn)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shí)而樂耶?答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舜帝南巡四千多年后,,從韶山?jīng)_走出來的毛澤東,,已是人民領(lǐng)袖的毛澤東,做了一個(gè)深情綺麗的夢,。他夢到九嶷山上白云飄飛,,娥皇女英二妃乘著清風(fēng)飄落在蒼梧之野。千點(diǎn)淚光在竹枝上閃爍生輝,,萬朵紅霞在天風(fēng)中絢麗如彩衣,。他幻想自己為革命犧牲的愛人,化作了萬千紅霞,,飄蕩在祖國的萬里河山之上,。他的心頭摯愛,乳名喚作“霞姑”,。他夢中的家鄉(xiāng),,英雄遍地,紅霞滿天,。 九嶷山上白云飛,,帝子乘風(fēng)下翠微。 這些年來,,我走過很多地方,,看過很多風(fēng)景,,唯有登臨岳陽樓、極目洞庭湖時(shí),,腦海中會忽然閃現(xiàn)出兩個(gè)字——天下,。在我的夢境中,每當(dāng)洞庭湖上大雪連天的時(shí)候,,會有人癡坐在橘子洲頭,,吟唱一首感天動地的歌曲。我愛洞庭湖,,因?yàn)樗嵌赐ズ植皇嵌赐ズ?。她是屈原的憂郁、杜甫的愁苦,,也是李白的樂觀、劉禹錫的豁達(dá),。她是千千萬萬文人士子揮之不去的一個(gè)情結(jié)、一場清夢,。 我愛洞庭湖,因?yàn)樗翘煜碌乃⑷A夏的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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