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角風(fēng)談水滸系列文章：

有人問我,，鄭屠好事沒犯什么必死的錯,，況且僅憑金翠蓮一家之言，鄭屠夫就被魯提轄送上西天,，他到底冤不冤,？

鄭屠戶死的冤不冤，關(guān)鍵不看他之前做過什么,，而是要看魯達為什么這樣做,，以及這樣做了后，有什么影響,？

其實,，作為渭州小種經(jīng)略府的提轄，魯達要想達到自己的目的,，方法有的是,，沒有必要非得以要人命的形式解決。

但他也是有苦衷的,，可以說是被女色迷了心竅吧,，也活該鄭屠戶倒霉,，遇到了這么一個主！

一,、

其實,，我讀了很多遍《水滸傳》之后，總感覺魯達救的金翠蓮父女,，好像并非完全是受害者：

而且這個故事就出現(xiàn)在《水滸傳》開篇的位置,，作者還用了那么多的筆墨，自然就有他著重描寫的深意在里面,，況且又是水滸中首號好漢魯智深的落草過程最重要的一環(huán),。

在遇到金翠蓮父女之前，魯達正跟兩個剛認(rèn)識的朋友史進和李忠吃飯呢,，他的大嘴還挺熱情,，口口聲聲稱呼史進為哥：

“阿哥，你莫不是史家村甚么九紋龍史大郎,？”

別看他嘴挺甜,，但是脾氣也不咋好，比如對待打虎將李忠,，他就不怎么客氣,，硬是把人家拉來吃酒。而且整個吃飯的過程中,，他為了表示自己的厲害,，聽到隔壁有哭聲，一怒之下將碗碟都摔地上了：

“魯達焦躁,，便把碟兒盞兒都丟在樓板上,。”

正是由于他摔了盤子,，又是個提轄,，嚇得小二以為自己家的飯菜有問題，急忙過來賠笑臉,，這一解釋,，就把金翠蓮父女拉過來了。

就這樣,，金翠蓮開始巴拉巴拉講起了自己父女倆的悲慘遭遇：

其實也奇怪,，古代去投親的，成功的沒幾個,，投親不成功再回老家就是了,，這些人還往往都回不去了。金翠蓮父女也是如此，最后攀上了人家鎮(zhèn)關(guān)西,，也就是鄭屠,，金翠蓮成了人家小妾，還寫了三千貫文書,。

結(jié)果沒好幾天,，人家鄭屠的大老婆就不干了，三個月不到,，金翠蓮就被趕了出來,，等于是白被鄭屠玩了三個月，到頭來還倒欠鄭屠三千貫錢,。

沒辦法了,，日子還得過啊,，于是就賣上了藝,，以此養(yǎng)家糊口，剛才唱到傷心處,，哭了,。

二、

魯達一聽,，這還了得,，自己的地盤上竟然出現(xiàn)如此之事，況且又當(dāng)著兩個朋友面聽到了這個悲慘故事,，當(dāng)然得管了,。

第二天，魯達就去找鄭屠了,，一方面為了翠蓮,，另一方面是他的鎮(zhèn)關(guān)西名號刺激了自己，即使這個名號僅僅出自翠蓮之口,。

鄭屠別看被翠蓮稱呼鎮(zhèn)關(guān)西,，但其實人啊，也不算多么囂張,，其實用腳指頭想想也明白,，一個賣肉的，見到提轄他能囂張地起來嗎,？

“鄭屠看時,，見是魯提轄，慌忙出柜身來唱喏,，道：'提轄恕罪,。’便叫副手掇條凳子來。'提轄請坐,?！?/p>

但魯達是鐵了心要找茬的，一會兒要十斤精肉,，還要求一點肥的都不帶,；一會兒又要十斤肥肉，還一點精的都不帶,；再一會兒,，又要十斤軟骨，還不能帶肉的那種……關(guān)鍵是,，別人切還不行,，就得點名讓鄭屠親自切。

鄭屠也不是傻子,，也看出來魯達是故意來找茬的,，但他還是笑臉相迎，試圖化解矛盾,，詢問緣由：

“鄭屠笑道：'卻不是特地來消遣我,！’”

好嘛，魯達就等你這句話呢,！

結(jié)果鄭屠就看到二十斤肥肉,、精肉的沖自己的臉就招呼上了，畢竟當(dāng)時他還切著肉呢,，手握著刀,，但他沒有真砍，而是想挽回點面子,，告訴魯達自己要生氣了：

“鄭屠右手拿刀,，左手便來要揪魯達……”

這個動作也表明了，鄭屠真不敢砍魯達,，而僅僅是來抓他衣領(lǐng),，跟他好好講講道理。

但人家魯達不跟他講道理啊,，不管他是玩硬的也好,，最后求饒也罷，總之三招使完,，小命也交代了,，根本就不給人家解釋的機會啊。

之所以講這么多,，也是為了表明,，鄭屠或許并非金翠蓮口中所講的那樣橫行霸道，也沒有多大的能耐。

三,、

為什么說魯達可能被金翠蓮父女騙了呢,？

其實，別看《水滸傳》中,，一個個所謂的“好漢”大都背著幾條人命的,。但大宋的刑罰還是相當(dāng)完善的，不管你是平頭百姓,，還是世代為官,，也不管你有多大勢力或者多厲害的靠山，只要鬧出了人命官司,，官府沒有不管的,。

鄭屠為什么會被打死？

表面上看是因為強娶了金翠蓮,，還故意勒索人家三千貫錢,。但這些話都是出自金翠蓮一人之口，難道不是她看上的鄭屠的家大業(yè)大,，自己要上門當(dāng)妾的,？

而且從魯達知道了這件事，到鄭屠被活活打死,，魯達甚至都沒給鄭屠開口辯解的機會。究竟有沒有這回事,，那三千貫錢又是咋回事,，書中更是一句話沒說啊。

若是換成武松,，人家肯定不這樣干,，頂多像醉打蔣門神似的，把他揍一頓并讓他答應(yīng)條件：

“打的蔣門神在地下叫饒,。武松說道：'若要我饒你性命,，只要依我三件事?！?/p>

是啊,，要想饒你鄭屠性命，你得依我三件事：

一是以后不準(zhǔn)再找金翠蓮麻煩,；二是撕毀所謂的三千貫錢文書,，還得另取三千貫賠給金翠蓮；三是,，以后不準(zhǔn)再用鎮(zhèn)關(guān)西名號,！

鄭屠敢不答應(yīng)？

事實上，金翠蓮確實是心機了得,，才逃出沒多久,，沒等魯達追上她，人家就又嫁了,，這次不當(dāng)小妾了,，直接成二奶了，連名分都沒有了：

“就與老漢女做媒,，結(jié)交此間一個大財主趙員外,，養(yǎng)做外宅?！?/p>

這個趙員外還有一個稱呼哦,，叫孤老：

“我女兒常常對他孤老說提轄大恩，那個員外也愛刺槍使棒,?！?/p>

知道啥叫孤老不？

跟《水滸傳》同一時期出版的《官場現(xiàn)形記》和《警世恒言》中都有解釋,，意思就是說,，妓女接待的長期固定客人，就叫“孤老”,。

所以,，金翠蓮相當(dāng)于趙員外的長期固定妓女,。

要知道,，當(dāng)初魯達可是給了金翠蓮十五兩銀子,，這些銀子足夠她們父女倆回東京了,?？上О?，人家并沒回去,，而是選擇了另外的路,，去給人家當(dāng)了二奶,。

難怪魯達一開始往東京的路上跑,，硬是沒追到這倆人。

四,、

其實還有一個更大的疑點,，那就是若是鄭屠如此對待金翠蓮，她為啥不報官呢,？

剛才也提到了,，鄭屠再有實力，他也不敢犯上人命官司,。所以,，金翠蓮父女根本就沒有性命之憂,，為啥不敢報官？

我想主要還是以下幾個原因：

先是地位問題,，金翠蓮的父親叫金二,，家里排行老二，他都能教翠蓮學(xué)藝,，也就說明他本身就是個江湖藝人,。在過去，江湖藝人的地位相當(dāng)?shù)?，士農(nóng)工商嘛,，藝人都排不上號。鄭屠雖然屬于第四等商人的地位,，但比不入流的藝人要高,，金翠蓮屬于高攀人家。

而且金二又是外來戶,，不僅鄭屠,，連個店小二都能嚇住這父女倆，他們還敢報官,？

第二個原因呢,，其實魯達也講了，就是擔(dān)心鄭屠衙門里有人,，報官也是白報：

“這個腌臜潑才,，投托著俺小種經(jīng)略相公門下做個肉鋪戶，卻原來這等欺負(fù)人,！”

若是鎮(zhèn)關(guān)西的名號不是假的,，那么就這個原因，因為他的靠山就是小種經(jīng)略相公,，而這個小種經(jīng)略相公，又恰恰是此時魯達的頂頭上司,。

這也就很好理解了,，《水滸傳》中犯下大案的“好漢”有很多，他們也大都入過獄,。但若是靠山夠硬,，弄封介紹信，就能免于死罪,，還能免打,，甚至還能出獄做官。

第三個原因,，我覺得可能這個金翠蓮是真心喜歡鄭屠,，畢竟是自己愿意嫁給人家的,。而且他們的分開也不是鄭屠不要她了，而是因為鄭屠的大老婆趕走了她,。這也能看得出,，鄭屠也是一個怕老婆的人，說不定鄭屠的老婆那邊勢力更大,。

金翠蓮在這里遲遲不肯走,，一方面店小二讓她們還錢，另一方面,，估計她也期盼鄭屠能回心轉(zhuǎn)意,，再次將她領(lǐng)進家門。

五,、

可是魯達身為朝廷官員,，他要想救金翠蓮，方法多的是,，為啥非得采取錘死人家的方式呢,，鄭屠死得冤不冤？

說到底,，還是魯達的自尊心在作祟,，他這樣做，主要是面子上擱不下來：

要知道,，魯達還是相當(dāng)豪爽的,，當(dāng)時他是跟新交的兩個朋友史進和李忠吃飯，看樣子還是魯達請的客,。作為東家,，別人哭泣影響到大家進食，他覺得面子上擱不住了,，這才摔了盤子,。

又聽到金翠蓮訴說了悲慘遭遇，他氣不過,，為了不在史進和李忠面前掉價,，他大喊一聲：

“你兩個且在這里，等灑家去打死了那廝便來,?！?/p>

這是啥心態(tài)，要去殺人,，還先咋咋呼呼喊一聲,？

說到底，他就是故意的,，估計說完這句話,，眼睛一直偷偷瞄著史進和李忠,，心里還得默念，你倆快來拉我啊,，別讓我犯傻啊……

你想啊,，正常人會任由他去這樣干嗎，自然得拉著他,。但是史進和李忠也不怎么地道,，他倆也發(fā)壞，是這樣勸魯達的：

“哥哥息怒,，明日卻理會,。”

這句話就非常有意思了：

照今天的情況,，魯達要去收拾鄭屠,，你說史進和李忠怎么辦？跟著一起去吧,，萬一真搞死了鄭屠,，自己要吃官司，可是不跟著去吧,，畢竟剛吃了人家一頓飯,，這也太不仗義了。

干脆,，今天先勸住你別干傻事,，等明天一大早，俺們倆就開溜,。你自己去好了,，反正你要是不給金翠蓮主持正義，俺們倆可看不起你哦,。

看了沒,，魯達就這樣被將軍將在了這里，下不來臺了啊,。那好,，既然你倆不愿意出力，我就先讓你們掏銀子,。史進一聽，花錢能買命,，立馬就掏了十兩,，李忠扭扭捏捏，也郁悶壞了,，吃頓飯,，吃進去二兩銀子,，虧啊。

甚至他都懷疑,，魯達跟金翠蓮一伙兒的,，他們這是在詐騙。

六,、

那么魯智深打死鄭屠,，真是因為鄭屠該死嗎？

魯達回到了住處,，心里也憋屈啊,，也是越想越氣，本來就是個好面子之人,，結(jié)果還被史進和李忠將了一軍,。不去揍鄭屠吧，心里這個坎過不去,，況且這廝竟然敢自稱鎮(zhèn)關(guān)西,，連我都不敢這樣叫，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去揍他一頓,。

實際上，魯達雖然嘴上說的是直接打死這廝,，但心里并不是這樣想的,，事實上后來他也后悔了：

“俺只指望痛打這廝一頓，不想三拳真?zhèn)€打死了他,。灑家須吃官司,，又沒人送飯，不如及早撒開,?！?/p>

當(dāng)然，評價一個人的動機,，不能全看后果,，也得看過程和經(jīng)過。也就是說,，在魯達拳打鎮(zhèn)關(guān)西的整個過程中,，他確實是招招斃命，看架勢就是奔著要鄭屠的命來的,。

況且,，要是真為了教訓(xùn)鄭屠，也沒必要一晚上睡不著覺,，第二天直接去肉攤錘他兩下就是了,。況且他也不是不清楚自己拳頭的威力,，所以整個行兇的過程，根本不顧及對方的求饒,，每一拳都擊中了鄭屠致命部位：

“撲的只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鮮血迸流,，鼻子歪在半邊……提起拳頭來,，就眼眶際眉梢只一拳，打得眼棱縫裂,，烏珠迸出……又只一拳,，太陽上正著……”

三拳，一拳就把鼻子打歪了,，第二拳就把眼珠子打出來了,，第三拳直接沖太陽穴去的，這都是殺招,。

七,、

一開頭我也講了，評價鄭屠死得冤不冤,，不看他做了什么,，而看打死他的人有啥后果？

魯達那時候還是個精神小伙,，連對象都沒有,，見金翠蓮這么漂亮，心里也難受啊,。

你想啊,，我一個堂堂的魯提轄，真正的當(dāng)?shù)亍版?zhèn)關(guān)西”,，我都沒老婆呢,，你個鄭屠憑什么有老婆，還這么多,，還這么漂亮,？

救了金翠蓮，并打死鄭屠后,，魯達跑路,，但他也不是亂跑的，而是奔著自己給金翠蓮策劃的逃跑路線跑的,。但追著追著就覺得不對勁了,，因為沿途并未打聽到金翠蓮他們父女有經(jīng)過，從而迷失了方向：

“一迷地行了半月之上，在路卻走到代州雁門縣,。”

但還好,，最終還是打聽到了雁門縣,，終于見到了金翠蓮，可惜這時候的金翠蓮已經(jīng)成人家二奶了：

“那女孩兒濃妝艷飾,，從里面出來……金釵斜插,，掩映烏云；翠袖巧裁,，輕籠瑞雪,。櫻桃口淺暈微紅……”

魯達還是有點懊惱的，金二還給解釋呢,，說自己為啥沒按魯達策劃的往東京方向跑：

“老漢尋得一輛車子,，本欲要回東京去，又怕這廝趕來,，亦無恩人在彼搭救,，因此不上東京去，隨路望北來……”

這下子魯達傻眼了,，好嘛,，原來這金翠蓮父女只愛財啊，根本不愛人,，不然也不會給個老頭子趙員外當(dāng)外宅了,。

其實，鄭屠被魯提轄打死,，當(dāng)?shù)氐母枚颊啥蜕忻恢^腦,，他倆八竿子打不著，有這么大的仇嗎,？

“府中提轄魯達,，無故用拳，打死市上鄭屠,?！?/p>

看了沒，用了“無故”二字,，足可見鄭屠死得確實有點冤的,。

所以，我覺得啊,，金翠蓮父女所說的三千貫錢,，還真值得懷疑。至于“鎮(zhèn)關(guān)西”這個名號，也不一定是真的,，至少在金翠蓮之前,，魯提轄自己都沒聽說過，況且魯智深拳打鄭屠的時候,，怎么一個小廝也沒出來幫忙,？

若是問鄭屠死得冤不冤，從結(jié)果上來看,，確實有點冤啊,，冤的不是他，而是魯達,。

那個趙員外也不地道,，還把魯達送去廟里當(dāng)了和尚，這下子他跟金蓮,，更是再無機會了,！

你說，他冤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