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我插隊時村里的土地是集體所有,，這種集體叫做生產(chǎn)隊,。土地面積是在20年前土改時劃分確定的，無論村里的人口增加還是減少,，土地都不會增減,。我們知青到農(nóng)村實際是占了農(nóng)民的土地。

我插隊的農(nóng)村一半是平原,，一半山區(qū),，土地不足，干旱缺水,，平地上種植小麥,、玉米，山地主要是柿子,。

農(nóng)民的生活來源就是靠土地的收成,。家里養(yǎng)幾只雞，下的雞蛋自己不舍得吃,，拿到供銷社換點鹽,、醬油。如果養(yǎng)頭豬或養(yǎng)只羊,，也都是為了換成錢買點勞動工具像鐵鍬,、鋤頭、鐮刀,，再就是買點棉布,、針線，給念書的孩子買書本了,。

春天,，土地變得軟軟的,，地里的農(nóng)活多了起來。我們用鐵鍬往地里撒糞,，用三齒的耙子到麥地里松土,，一遍一遍的撓麥子，再給小麥澆上水,。用鋤頭在小塊的地上刨出小坑,，放上三四顆玉米種子，到三里地外的水渠挑兩桶水澆到種子上,。開始挑水扁擔壓的肩膀又紅又腫,，走路一歪一斜，疼也堅持挑,，到后來我跟農(nóng)民學的挑水手不扶扁擔,，一走一悠，借著扁擔的顫悠,，不但肩膀不疼還特別省力,。

小麥、玉米都發(fā)芽后,，就得拔草了,，蹲在地上一邊拔草一邊往前走，草長的比苗快,，必須把草連根拔出來,，不然第二天就又長出來了。有的知青算了一下,，一個春天,，拔草的距離相當于蹲著從北京走到天津了。

小麥到了開花揚穗的時候就要施肥和澆水了,，使用的化肥叫尿素,，是一種白色的粉面，有一股嗆人的氨水味還燒手,。澆地的水是機井里抽上來的,，各個小隊輪流用。機井的水沿著水渠流到各個地塊,。澆地要不分晝夜,，一塊地澆完了就要把渠口堵上，澆下一塊地,，施肥的人要在澆水前端著個臉盆把化肥一把一把撒到麥地里,。夜里澆地穿著大衣，等著一塊地澆滿，困的支持不住在地上睡著了,，一驚醒,，看見跑水了就得趕緊堵，腳上腿上滿手的泥,。

夏天,，小麥長熟的季節(jié)到了，雷雨天也就來了,。小麥是一年主要的收成,，隊長和有經(jīng)驗的農(nóng)民就會在地頭估產(chǎn)量，這塊地400斤,，那塊地500斤,。趁著晴天隊里就從公社借來脫粒機，安在場院,，隊長會安排社員先收哪塊地，后收哪塊地,。早上三四點鐘社員們就帶著鐮刀到地里,，一人四隴彎著腰開始收割，左手一摟麥稈右手拿著鐮刀貼著地皮唰唰唰的一割就是一抱,，先放在地上,，割一段距離，停下來把小麥打成捆,，打捆是用麥稈擰成要子,，一繞就是一捆。太陽升起來了,，干熱干熱的,，麥子的秸稈又扎又硬，劃的胳膊上無數(shù)的口子,。這可是到手的糧食,，誰都知道一旦下雨麥子就會爛在地里，什么都沒有收割重要,。

一塊地割完,，隊里的車把式就趕著馬車把麥子運回場院。運到場院的麥垛堆的像小山,，晚上所有的社員都到場院來打麥子,，場院架著電線，點著好幾盞大燈泡,，照的人直晃眼,。脫粒機有一人多高，開動起來轟轟作響。隊長會讓嫻熟能干的兩個男社員站在一人高的架子上,，兩邊的人用三股叉把麥稈舉到架子上,，架子上的人把麥桿不停的塞進脫粒機的進口里，出口會不停的噴出麥粒,，揚出麥草和塵土,。

打麥子的人分成兩撥，倒換著干,。我們這撥替換下來,，大伙都搶著喝水，一桶水一會就喝干了,。塵土嗆的我直咳嗽,，加上出汗，口渴的厲害,，去水井挑水就得耽誤換班,，嗓子眼呼呼的冒煙。場院地上埋著半截的大水缸,，里面盛著水,，是給馬飲水用的，水面漂著一層麥草塵土,，我渴急了,，顧不得臟凈，用手劃拉劃拉水上的草渣趴下就大口的喝起來,。白天割麥子,，晚上打麥子的日子要連續(xù)五六天。當麥粒妥妥的入了倉庫,，人就像脫了一層皮,。

收完麥子，農(nóng)民就可以喘口氣了,，再種上晚玉米,，給棉花除草、抓蟲都沒那么緊張了,。

秋天,，玉米熟了。青綠的玉米桿是甜的,，一邊掰棒子,，一邊釗棒秸，到地頭就吃玉米桿,，像吃甘蔗一樣用牙撕下秸稈的硬皮,，嚼里面的瓤,，咽下水分把渣滓吐出來，吃的嘴角都是口子,。玉米也是農(nóng)民的主要收入,。

深秋要到山里摘柿子，摘柿子的工具叫夾竿,，夾桿是用竹竿做的,，把竹竿的一頭劈開個口子，用繩子固定好,。用的時候把竿子的開口對準柿子的根部,，手一擰竹竿柿子就掉下來了。摘好的柿子一個一個碼在筐里背到山下,，一筐柿子80斤讓人幫著背在背上,，沿著羊腸小道往山外走，小道只能走一個人,，一側(cè)是山體,，一側(cè)是懸崖，一腳踏空就是萬丈深淵,。想休息得等隊長的口令,，大伙兒一塊靠著山體喘口氣。我第一次背柿子一寸寬的背包帶到山下斷了三分之二,。如果在山上背包帶斷了，不知會是怎樣的惡果,。

摘了棉花,、收豆子、花生,，秋分一到就該種麥子了,，等麥子種完天氣就冷了。發(fā)芽的小麥要用石頭碌碡壓倒,，這種石滾子有二三百斤,，一般是由馬或驢拉著壓地，隊里的牲口少,，就用人套上繩子拉著碌碡在地里跑,，男知青經(jīng)過一年的鍛煉，體格健壯不比農(nóng)村青年差,，常常干這種活,。

冬天 ，農(nóng)民也不是閑在炕頭上,。我插隊的第二年冬天,，縣里為興修水利要建一座水庫,，各小隊要出人參加。我們小隊派12個人,，男勞力隊長還留著給隊里干活呢,，派的都是婦女，我也在其中,。帶著被褥,，鐵鍬、鎬頭坐著手扶拖拉機到了30里地外的河灘工地,，每人每天要挖出八立方米的砂石,，工地上管飯，三兩一個的白饅頭隨便吃,，我一頓能吃六個,，每天就是干活、吃飯,、睡覺,。很多年后我知道那個水庫叫“金海湖”。

農(nóng)民最盼望的是年終分紅,，就是發(fā)工錢,。隊長和會計把一年小隊掙的賣小麥玉米的錢、豬場賣豬的錢,、賣柿子,、掙大隊工的錢都算到一塊就是小隊全年的收入。再把農(nóng)民每人的工分統(tǒng)計出來,，算出一個工分的分值,。當年一個分值不到4分錢。最能干的社員一天掙不到4毛錢,。

農(nóng)民的工分是按照個人干活的表現(xiàn)在年初定的,，男社員滿分是十分，非常能干的男知青有十分的,。女社員滿分是八分,，我是七分。有了分值,，就能算出你一年的收入了,。第一年我出工360天，掙了90塊錢,。這是我憑自己的勞動在土地上掙到的第一筆錢,。可是有的社員不但一分錢沒有,，還欠隊里的錢,，因為他家人口多,，糧食不夠吃，秋天向隊里借了糧食,，分紅時就要扣回來,。哎！不知道他們明年的日子怎么過,。

2019/03/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