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的天氣,，像極了淘氣的孩子，不聽大人的安排,，也不按套路出牌,。明明早已入秋，江南之地卻仍然熱得酷似蒸籠,，讓人恨不得把那句詩改成“天熱好個秋”,。等到幾場大風刮過，氣溫就斷崖式下跌,，幾乎一夜之間,，就完成了從夏到冬的切換。秋呢,，秋去哪里了,？很多人發(fā)出這樣的疑問。更有人無奈地調侃：江南多冬夏,，春秋只有戰(zhàn)國才有,。持續(xù)而霸道的夏與迅疾到來的冬，逼迫著涼爽的秋只好離家出走。與之一同失聯(lián)的,，還有桂花,。往年，桂花是秋的信使,，以飄飄裊裊而無處不在的香氣,，給人們捎來秋的訊息。今年,，桂花遲遲不開，連“金秋時節(jié),，丹桂飄香”這樣的表述都顯得不合時宜了,。桂樹站立著，沉默著,，仿佛在等待一個信號,。它們的性子似乎不著急，也膽小得很,，不敢越雷池半步,，只要這個信號沒有出現(xiàn)，那么它寧可做一棵不開花的樹,。等得心煩意亂的人們,，甚至在報紙上發(fā)問：今年的桂花會開嗎？終于,，在一次晨跑中,，我邂逅了一樹姍姍來遲的桂花。那肯定是一棵性子略急的桂樹,。在一排沉默隱忍的桂樹中,，唯獨是它，顯得另類而高調,，不等吹響集結號,，就迫不及待地綻開了蓓蕾。雖然還沒有滿樹開放,，但一粒粒淺黃的小花蕾,，在枝頭傲立，散發(fā)出清幽的香氣,。面對這“暗淡輕黃體性柔”的桂花,，我欣喜地一遍一遍定睛細看，猶如面對久別重逢的老友,。它與別的桂樹并無二致，只是性子急了一些,，步子大了一些,，所以第一個迎來了它的春天。我想,，或許是它的記憶力特別好,，責任心特別強，牢牢記住自己是一株樹,，一株開花的樹,，一株開放在金秋時節(jié)的樹，一株花開后芳香滿園的樹,。折一枝桂花放在瓷瓶里,，以清水養(yǎng)之，香氣溢滿了房間,，亦浸染了思緒,。今秋的桂花，姍姍來遲,，更覺濃烈,，更顯珍貴。桂花小而不起眼,，香氣卻直撲心扉,，那種香，可以喚醒記憶,，觸動心弦,。小時候，喜歡抓一把桂花,，一朵朵地取出來,，再輕輕地把它們拋擲出去。桂花的花瓣像竹蜻蜓的羽翼般,，迅速旋轉起來,，讓花朵成為一團黃色的漩渦，以一種狂熱的舞姿落向大地,，在美中誕生,，亦在美中消亡。村里的女子們,，則喜歡搖桂花,，用它們制茶、釀蜜,、燒菜,。先在地上鋪上一圈塑料膜,，然后使勁兒地搖，像和樹拔河一般,，把桂花樹搖出揚米去糠般的沙沙聲,。搖晃中，細小的桂花紛紛逃離了樹的掌控,，像是等了太久的經(jīng)年的雪,，落得毫不留戀，落得浩浩蕩蕩,。一時間,，清香四溢，久久不散,。作家琦君在《桂花雨》中深情地回憶了童年時搖桂花雨的場景,，她在樹下大喊：“啊,！真像下雨，好香的雨啊,?！?/span>此時此刻，回憶起被桂花雨淋濕過的童年往事,，萬般滋味涌上心頭,。還想起郁達夫的一則佚事。一日,，郁達夫與朋友喝茶,，聞到了觸鼻的桂花香，實在可愛的緊,。他掀開了茶碗蓋,，俯首一看，綠瑩瑩的茶水里,，果然散點著有一粒一粒的金黃的花瓣,。朋友說：“這還是第一次開的早桂，現(xiàn)在開的遲桂花,，才有味哩,！因為桂花開得愈遲愈好，開得遲,，所以經(jīng)得日子久,。”幾多相聚,，總要別離,。后來，郁達夫坐上火車離開之際，探出頭來與朋友告別,，四目相顧,，他只是寥寥數(shù)語：“但愿我們都是遲桂花！”所以,，桂花遲開又有什么關系呢,？開得愈遲，落得愈遲,，經(jīng)的日子也一定更久一些,，就像人與人之間的感情?；蛟S,，最好的安排就是——慢慢地開，慢慢地落,，人閑桂花落,。行文至此，王維的這首《鳥鳴澗》撲面而來,?！叭碎e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惫鸹ǖ那逑悖凭镁d長,，它從初唐到現(xiàn)在,，從樹上飄下，香了不止千年,。在這個短暫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秋里,，不用尋人問桂，不用按詩索香,，只需靜靜地等待,，等待那一樹花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