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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地上的碎發(fā),，被來往的高幫靴揚起,。“你們店里的同事怎么都愛穿高幫靴呀？是怕碎發(fā)掉進鞋子里面,，扎著難受嗎,？”我問的人，是身后咔嚓剪著頭發(fā)的發(fā)型師 Toby,。我對自己的推測盲目自信,，一定是這樣。“不是,，穿高幫靴反而更容易讓碎發(fā)掉進去,。大家只是因為都放了內(nèi)增高，所以才穿高幫而已,?！?/span>吶,，他給我看了看，自己的鞋子也有好高的一層鞋底,。Toby 是給我剪了兩年頭發(fā)的發(fā)型師,。他說，“剪頭發(fā)不是剪當下那一個發(fā)型而已,，我會去估計這個發(fā)型一個星期后,，一個月之后是什么樣子?！?/span>今年從業(yè)第 9 年,，他在廣州 CBD 的這家發(fā)廊已經(jīng)做了 5 年。雖然看起來工作很久了,，但他實際年齡比我要小幾歲,。他們店晚上 10 點關門。有一次我 9 點多才下班過來剪頭發(fā),。Toby 給我剪的時候,，旁邊坐著一個女生在看著他。我以為是他的迷妹之類的,，就向他使了使眼色,。 等女生走開，他才悻悻地告訴我,，剛剛那位是他女朋友,，他答應了今晚要陪她逛街。沒想到我搶在他下班前過來了,，也就只能讓女朋友等等了,。 
我覺得很抱歉，幫我吹頭發(fā)時,，我說你趕緊下班去吧,，商場都要關門了，快去哄哄女朋友,。 他揮揮手帶著女朋友離開,，向我投來一個感激的眼神。工作上熱情專注,，私人生活上也不含糊,。這樣的男生真的挺帥氣的。似乎從那天起,，我們拉近了距離,。于是，我們成為了一個月見一次,，卻又能說很多話的“客人朋友”了,。據(jù) Toby 說,，他現(xiàn)在每個月固定熟客有 200+,，男女比例大約 4：6。出于職業(yè)的八卦基因,，那天我問 Toby,，有沒有男生過來找他剪“明星同款”。他說,，王嘉爾,，10 個新客人里面至少有 8 個想做王嘉爾（的頭）。圖片來源@王嘉爾工作室 腦海里聯(lián)想了一下王嘉爾的臉，再想象男客人們換成他的同款發(fā)型后的樣子,。我深深地看了鏡子里的 Toby 一眼,，“你的工作真的挺辛苦喔?！?/span>Toby 坦言,，額頭太窄太短，發(fā)際線高的人士,，最不適合做這個發(fā)型。只要臉型不短,，微胖人群都是非常適合的,。遇到過好幾次，覺得客人的五官比例不太匹配這個發(fā)型,。但對方執(zhí)意要做,，他就會跟客人說清楚，“我可以做到圖片參考相似度的 80-90%,，但是放在你頭上不一定好看,，會暴露你的臉型缺陷，發(fā)際線顯得更高,?！?/span>2021 年的大半年期間,，排在“Toby 男客人最愛”第二位的，是黃景瑜同款的“前刺”發(fā)型,，第三位則是陳偉霆同款的,，短鬢角二八分頭,。發(fā)型師另一個非常為難的時刻,，那就是，“不知道該聽誰的”,。在 Toby 的店里,，帶對象來剪發(fā)的大多是已婚人士。有一次,，他準備幫一位男士剪發(fā),，旁邊站著的女士吩咐道，“兩側(cè)要剪到最短,，頭頂也要剪短剪薄,，后面要鏟高一點?！?/span>Toby 尷尬地舉著工具，他很想說兩側(cè)推這么短,，露頭皮不好看,。但還是忍住了。而這樣的結局是,，剪完后男士喊了一句旁邊的女士：xx 你看下這樣行不行,？女士露出了滿意的表情，表示這樣很好,。發(fā)型師本人卻越看越不對勁,。“兩邊推太白了，而且男士也好像不是很喜歡,。有點像家長帶小孩來剪發(fā),，按著自己喜歡的感覺來指揮發(fā)型師?！?/span>這是一個縮影,。Toby 告訴我，很多男生結婚后,，好像都沒有了發(fā)型自由,。不管是主動失去，還是被動失去。有人是因為懶,，有人則是形成了一套“凡事先交代”的思維定式：每次設計發(fā)型之前,，必須先發(fā)圖片給男士的太太，看看待會剪出來的大概效果,，才能開始做發(fā)型,。甚至有一位兩三個月來燙一次發(fā)的男士，每次都是太太直接告訴 Toby 要怎么燙,、什么卷,，無需和男士溝通。我忍不住問：“那前面你說主動要剪王嘉爾同款的那些男生呢,？”“噢,，他們一般都是單身，或者戀愛中但未婚的,。男生在這個階段還是挺有主見的,。”我看著鏡子里,，被 Toby 暫時吹成“低配王嘉爾同款”的自己,，陷入了沉思。原來,，有些婚姻會令男人變得沒有主見,。（至少是發(fā)型方面）網(wǎng)上不少人對發(fā)型師這個職業(yè)的刻板印象,，是“說話油膩”、“口甜舌滑”,，或者“社會”,。但我眼中的 Toby 正好相反。平常他不太愛說話,，只專心做自己的事情；客人一旦向他掏心窩,，他才會瞬間變成話癆,。去年雙十一，我們甚至討論過“給媽媽,、給妹妹買了什么護膚品”,。他一邊給我吹頭發(fā)一邊感慨，哎,，在廣州賺到的錢,，都花在老家的家人身上了。那時我就在想，工作五年被熟悉的客人當作傾訴對象,，似乎是一件蠻正常的事情,。“目前有六個左右吧,。特別是到了結婚年齡的，她們說著急,，作為好朋友的我,，也真為她們感到著急?！盩oby 笑著說,。Toby 的著急，不是開玩笑的那種,。他的店位于廣州市中心,，收費標準不低，來剪頭發(fā)的客人除了寫字樓白領,，幾乎都是本地的高學歷,、高收入、家境好的人們,。年齡集中在 89- 95 年之間,。有些單身女客人，每個月找 Toby 做兩次造型,，竟然向他袒露,，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有一次正兒八經(jīng)的約會了。參加培訓會 就連傳統(tǒng)定義上是“優(yōu)秀”的年輕人們,，也會為漫長的單身生活發(fā)愁,，乃至求助于熟悉的發(fā)型師。而且,，所有女生都會說到一個重點：Toby 介紹歸介紹,，不要讓男生有覺得女生很缺對象的感覺，要自然,！找 Toby 剪頭發(fā)的兩年期間,，我也有了很多變化。工作從每晚 7 點準時下班,，變成凌晨才打車回家,。有時候情緒崩潰，在朋友圈發(fā)些無病呻吟的文字，Toby 忽然點了贊——每次剪頭發(fā),，我最緊張的是 Toby 給我掀開劉海的時候,。“最近是不是壓力很大啊,？怎么感覺上次剪都沒有這個小角的……早點睡,，好好愛護你的發(fā)際線?！?/span>后來,，他發(fā)現(xiàn)我新生出來的白頭發(fā)比上次少了幾根，也會欣喜地跟我說,，最近少了很多,，狀態(tài)應該有好一些啦。他也在變化,。最近一次剪發(fā),，他的收費漲了幾十塊。我并沒有任何抱怨,，畢竟不會因為漲價了就不找他剪,，不是嗎。但沒想到,，他很認真地說：“是啊,。我從普通發(fā)型師，步入資深,，再到店里的管理層,；你從實習生到普通員工，到現(xiàn)在成為 leader,，帶著一群人前進,。我們都在共同成長，不是嗎,？”“你們的職位步步高升,，我不升級、不漲價都配不上給現(xiàn)在的你們做發(fā)型了,。”某種程度上，一位將職業(yè)融入生活的發(fā)型師，跟我很像很像,。除了不斷進修,，學習時下最火的“明星同款”。還要把客人當作朋友一樣對待,，同時必須保持一點距離,。該尊重的地方得尊重，該為對方著想的時刻,，就不要吝嗇自己的關心,。我們各自在這 CBD 的不同崗位上努力,，各自為生活瑣事而奔波,，一個月只見一次，卻也能準確說出對方身上的變化,。也許是我說得煽情了，但這的確是我渴望在我的欄目「人生NPC」里,，寫下 Toby 的故事的初衷,。謝謝你看到這里。嚴格意義上,，這是與陌生人閑聊的第 5 期了,。而我也決定，將這個欄目正式命名為「人生NPC」,。我們一生會遇到不同類型的 NPC,。再平凡的對話，也很有可能會為我們的生命,，留下一個小小的烙印,。別忘了，NPC 的全稱是 Non-Player Character,。他們并不受我們控制,，他們在各自的人生里，亦是主角,。我想帶你走進不同 NPC 的世界,。一起打破那些刻板印象，找到那個小小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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