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還原版《道德經(jīng)》第十五章全文如下： 天之道,，其猶張弓與,。 本章分別對應(yīng)王弼本《道德經(jīng)》第七十七章上段,。本章文本以王弼本為底本,。 本章是老子對“公平公正”原理的總結(jié)。還原版本章之前的六章,，老子系統(tǒng)闡述了“公平公正”原理,。“道亙無名”和“道亙無為”兩章分別闡述了什么是“公平”和“公正”,，“我有三寶”章闡述了“公平公正”原理的運作機制,，“玄同”章闡述了“公平公正”原理的基礎(chǔ)，“玄德”和“玄德深不可志”章分別闡述了“公平公正”原理的內(nèi)涵及其意義,。 “公平公正”原理可以簡單地概括為“損有余而補不足”,，體現(xiàn)的是均等、互利,、利而不害,。道揚善除惡，扶弱濟貧,，杜絕一切以強凌弱,，劫貧濟富。然而,，“損有余而補不足”并不等于絕對平均主義,，“公平公正”反對的是有余者愈多，而不足者愈寡,。 “公平公正”是老子理論的唯一價值判斷,。對與錯，善與惡,，好與壞,，都因人因物而異，沒有統(tǒng)一的標準,?！靶婍稹闭聫谋倔w論的角度揭示了一切相對性皆源自絕對性，從而站在道的立場,，沒有對錯,、沒有善惡、也沒有好壞,。對此有利就是對彼不利,，唯有從整體利益出發(fā)，才能得出明確判斷,?！肮焦本褪腔谡w利益的價值判斷。 就宇宙生態(tài)而言,，整體利益就是要維護系統(tǒng)的和諧,、穩(wěn)定與發(fā)展。均衡是維護系統(tǒng)和諧,、穩(wěn)定的重要標志,，反之，強者愈強,，弱者愈弱必然導致兩極分化,，最終走向系統(tǒng)崩潰。這一規(guī)律不僅適用于自然界,，也同樣適用于人類社會,，所以,，“公平公正”原理也是人類社會制度設(shè)計的決定要素。本章老子通過“天之道”與“人之道”的対舉,，指明人類社會若要謀求長期穩(wěn)定的發(fā)展,，勢必棄人道而從天道，別無選擇,。 天道與人道之別 老子思想的價值取向源自對原始共產(chǎn)主義的崇尚,，認為母系社會的公有制是天道的真正體現(xiàn)。自父系社會開始,，權(quán)力滋生了等級,，而等級又孕育了不公。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導致了階級分化,，社會制度設(shè)計的話語權(quán)也隨之落到了統(tǒng)治階級的手里,，于是出現(xiàn)了所謂人道，將原本不存在的等級制度愈演愈烈,，不是天道卻謊稱天道,，以至于人們天道與人道不分。 本章老子明確指出,，天道與人道的根本區(qū)別就在于一個“公”字,，天道即公道。公,，不是以好壞,、善惡來衡量的，因為它們帶有主觀色彩,，會因人因物而異,；而是以簡單明了的多寡來衡量的，一旦天下出現(xiàn)了“有余”與“不足”的差異,，就意味著不公,。 天道就是要消除這種差異。天道的設(shè)計是站在萬物的立場,，維護的是萬眾的利益,。 而人道的設(shè)計恰恰相反，從“有余”的立場出發(fā),，通過索取“不足”的利益,，使“有余”者愈多，“不足”者愈寡,。 ——老子將矛頭直指人類社會的制度設(shè)計,！ 天之道，其猶張弓與,。 天之道,，它就好像張弓搭箭一樣。瞄高了要向下壓,，瞄低了要向上舉，弓拉得太滿要放松點,，弓拉得不足要加把力,。 道駕御宇宙的準則就好比張弓拉弦，射殺獵物,，講究的是恰如其分,。弓舉得太高會射過頭，要往下壓,；舉得太低則達不到,，要往上抬。同樣,，弓張得太滿會射過頭,，要放松點；弓張得不夠滿則達不到,，要再加把勁,。 抑，是因為胳膊太高,，而要將它放低,。舉，是因為胳膊太低,，而要將它抬高,。道對待宇宙萬物正是如此，高者凌駕于他人之上,，以強凌弱,，必須加以制止；下者屈服于他人欺壓,，無力反抗,，必須加以扶持。 “與”,，類似,。《國語·周語下》：“夫禮之立成者為飫,，昭明大節(jié)而已,，少曲與焉,。”韋昭注：“與,，類也,。”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 天之道,，是取之于富余用以補嘗不足。人之道則截然不同,，是取之于不足用以供奉富余,。 天道與人道所遵循的法則剛好相反，天道提倡以強扶弱,，以富濟貧,，有利共享，平等互助,；而人道則體現(xiàn)為以強凌弱,，劫貧濟富，導致兩極分化,，最終使社會崩塌,。 老子這里所說的“人之道”，是指自伏羲以來不斷發(fā)展成熟的王權(quán)等級制度,。伏羲氏開創(chuàng)的父系社會,，開始出現(xiàn)了權(quán)力和階級的萌芽，所以老子極力推崇母系社會而反對父系社會,。至周朝初年,，周公制禮作樂，將王權(quán)等級制度與道德禮法融為一體,，奠定了儒家思想的基礎(chǔ),。以周禮為代表的王權(quán)等級制度以所謂“天命”掩飾其制度設(shè)計的不平等，但老子卻罔顧所謂“天命論”而稱之為“人之道”,。 夫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其唯道乎。 而誰又能有富余來供奉天下萬物呢,？那就只有道了,。 “夫”在這里是發(fā)語詞，起到了提升語氣和一定的轉(zhuǎn)折作用,。上文談了天道的法則是維護公正,，扶弱抑強,，而人道則反其道而行之。這兩句則進一步強調(diào)天道大公無私,，表現(xiàn)為“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始終都在做無私的奉獻,。 什么是“天之道”,？什么又是“人之道”？ 什么是“天之道”,？“天之道”就是道治理宇宙的準則,，老子在“我有三寶”一章中對此作了全面闡述。首先是“僉”,，大家都一樣,，即“公平”,，亦即所謂“無名”,，“天地相合，以俞甘露,，民莫之命,，天自均焉?！逼浯问恰安桓覟樘煜孪取?。（“不敢”的主語是“道”，不是“人”,，“不敢”表示“不敬,、不允許”，而不是說“沒有膽量”,，道又有何可懼,？）“不敢為天下先”就是不允許有“人上人”，對“化而鵒作”,、挑戰(zhàn)公平的種種怪相予以堅決打擊,。而確保兩者的基礎(chǔ)則是“滋養(yǎng)”，道是通過養(yǎng)與不養(yǎng)來保障公平,、打擊不公的,，“用于敢則殺，用于不敢則枯,?！?/p> “損有余而補不足”全面概括了道的上述準則?！肮健辈粌H僅體現(xiàn)在分配上,，更體現(xiàn)在對分配后出現(xiàn)的不公予以糾正,，實現(xiàn)了動態(tài)的再平衡。有余的要加以裁減,，不足的要加以扶持,，體現(xiàn)了“道生之畜之，長之述之,，亭之毒之,，蓋之覆之”的全部內(nèi)涵。更進一步,，無論是道的守護,，又或是道的制裁，都是不請自來,，不放棄任何弱者,，也不放縱任何忤逆之舉，“不言而善應(yīng),，不召而自來,，彈而善謀。'’正所謂,，天若相助,，則“天將聿之，焉以茲垣之”,；天若發(fā)威,，則“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失”,。 將“天之道”僅僅視作自然規(guī)律是對老子思想極為片面的解讀,。自然規(guī)律是天道的體現(xiàn)，社會法則也應(yīng)該是天道的體現(xiàn),，這便是“人法天”,。老子旗幟鮮明，認為唯有“人法天”,，社會才能持續(xù)發(fā)展,，而“人違天”則終究不能持久，最終必然被天道所顛覆,。如此,，老子指出了人類社會發(fā)展的必由之路，這就是構(gòu)建“人法天”的社會治理模式,。 這一社會治理模式在老子“小邦寡民”一章得以生動展現(xiàn),，但卻歷來遭到種種有意或無意的歪曲。“小邦寡民”的本質(zhì)是消滅了王權(quán)制度,，代之以大社區(qū)自制——“使有十百人之器而勿用,。”“十百人之器”就是號令小邦的法器,，是權(quán)力的象征,，被束之高閣，喻指百姓自制自化,。邦與邦之間彼此獨立,，互不干涉——“鄰邦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不相往來”就是與鄰邦和平共處,，互不干涉彼此事務(wù),。邦國內(nèi)部不但消滅了王權(quán)，而且消滅了階級——“使民復(fù)結(jié)繩而用之,?！薄敖Y(jié)繩記事”是母系社會的標志，象征沒有階級,，人人平等,，而各種老注卻停留在字面解讀,，竟天真地以為“復(fù)結(jié)繩而用之”是鼓吹社會倒退,，無法領(lǐng)略老子文字背后的深意。 由此可見,，老子這里的“人之道”是有明確指向的,，并沒有止步于對社會不公現(xiàn)象的鞭笞，“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不過是感嘆人間不平,，而老子的劍鋒則直指現(xiàn)象背后的制度，要以“小邦寡民”取代以周禮為代表的王權(quán)等級制度,。老子的這一觀點在不同章節(jié)反復(fù)得以驗證,，在“上德不德”一章中老子寫道：“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是以大丈夫居其厚不居其薄,，居其實不居其華,。故去彼取此,?！北砻饕缘赖轮卫砣〈Y制,。在還原版下一章我們還將讀到：“故立天子,，置三卿,，雖有拱璧以先四馬，不如坐（挫）而進此,?！贝欤磸U棄,；此,，指天道。老子是在明確表示應(yīng)廢除商周王權(quán)分封制,。 然而,，“損有余而補不足”并不意味著絕對平均主義，老子并不否認差異,，差異是“對立統(tǒng)一”原理的必然結(jié)果,。“不公”表現(xiàn)為“有余”與“不足”的共存,，而不是“多”與“少”,、“大”與“小”的共存。以周禮為代表的王權(quán)制度,，“立天子,，置三卿”，首先在社會財富分配上確立了等級差,，是在以制度創(chuàng)造和催化“損不足而奉有余”,，這才是老子對其“人之道”批判的焦點。以制度不公為前提,，大談特談所謂仁義道德,，只能是虛偽和欺騙，這是儒道之爭的核心所在,，也是以儒解老混淆視聽所要刻意回避的敏感話題,。 本章勘正說明 還原版與各版本的比較： 這里列出了九個有代表性的版本與還原版作對比。 天之道,，其猶張弓與,。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余者損之,，不足者補之。（還原版） 帛書甲本殘損五字，且“天之”作“天下”,，因下文殘缺,，文義無法判斷。但因系孤證,，蓋可斷為抄誤,。 各版本的主要差異在“其猶張弓與”一句，寫法不同,，文義相近,。 “其”，代詞,，代指“天之大”,。帛書乙本、漢簡本句首脫“其”字,。 “與”,，類似?！秶Z·周語下》：“夫禮之立成者為飫,，昭明大節(jié)而已，少曲與焉,?！表f昭注：“與，類也,?！敝T本將“與”改作“也”、“者也”,、“乎”,、“者歟”，是將“與”誤讀為語氣助詞,，顯然,，“者”系后人添加。嚴遵本句末脫“與”字,。 帛書甲乙本出現(xiàn)了幾個通假字,，“猶”作“酉”,，“酉”音通“猶”，為“猶”之假借,；“抑”作“印”,，“抑”是由金文的“印”字演變而來，故兩者相通,，老子本字或作“印”,；“損”作“云”，“云”通“抎（yǔn）”,，“抎”通“隕”,，“隕”是“損”之假借。 此外,，漢簡本“補”作“輔”,，當為“補”之訛。河上公本“補”作“益”,，“益”可作“補”解,，但非老子本字。嚴遵本“抑”作“案”,，“案”通“按”,，義同“抑”。邵若愚本最后一句句末衍“也”字,。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余,。（還原版） 此段文字,，各版本寫法略有不同，但無實質(zhì)差異,。 帛書乙本首句殘損四字,，據(jù)此推斷，帛書甲乙本句首皆衍“故”字,。從長下文文義分析,，“故”在此多余。 “損”,，帛書甲本作“員攵”,，“員攵”為“損”之異體；帛書乙本作“云”,，如上文注,，“云”通“損”。 帛書乙本第二句缺“則不然”三字,，語氣上有所欠缺,。漢簡本“不然”前脫“則”字。又,，帛書乙本“補”作“益”,，上文已作說明，“益”作“補”解,；“有”作“又”,，古兩字通,。 漢簡本“補”作“奉”，“奉”給予的意思,，與“補”用法同,。 此外，各版本間有“而”,、“以”互換的現(xiàn)象,，“而”表示轉(zhuǎn)折，“以”表示目的,，“以”用法為佳,。嚴遵本前后兩個“以”皆缺失，邵若愚本前句中的“以”脫漏,。 夫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其唯道乎。（還原版） 上文談了天道的法則是維護公正，扶弱抑強,，而人道則反其道而行之,。這兩句則進一步強調(diào)天道大公無私，表現(xiàn)為“有余以奉天下”,。 “夫”在此起到轉(zhuǎn)換話題的作用,，唯有帛書乙本保留了這個字，其余諸本皆脫漏,。 “有余以奉天下”,，諸本差異較大,，只有王弼本和河上公本保留了老子原句,，其余皆作了不同程度的添加或改動,，從而使文義發(fā)生了變化。帛書甲乙本及漢簡本將“天下”皆改成了“於天者”,，文義難通,。究其原因，主要是人與道不分,，將老子對天道的論述,，誤解為對得道之人的論述。最突出的就是諸本將“道”均改為了“有道者”或“道者”,，唯有邵若愚本保留了老子的原文,，作“其唯道乎”，“其”為代詞,，代指前句的“孰”,，句意為“那就只有道了”。 帛書甲本前句句首衍“乎”字,，系孤證,。帛書乙本“又”通“有”，習見,。 附：王弼本《道德經(jīng)》第七十七章： 天之道,，其猶張弓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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