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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廬書屋·王凌琴散文】郭堅舉義同州府 ——三里村狀告華陰縣之二

 新用戶8249cTO6 2021-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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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堅舉義同州府

——三里村狀告華陰縣之二                  

                    文|王凌琴

宣統(tǒng)元年(1909),,三里村與華陰縣結(jié)結(jié)實實打了一場官司,在陜西巡撫升允的干預(yù)下,,這場官司打贏了,。

主事鄉(xiāng)約李生基揚眉吐氣,他熱情高漲,,信心倍增,,決心認(rèn)真履行鄉(xiāng)約職責(zé),管好村上事務(wù),。

三里村東有一廟宇,,叫三元宮,俗稱三圣廟,。三圣廟內(nèi)多植楊槐,,古木參天,鳥鳴上下,。廟內(nèi)有一大鐘,鐘上鑄字,,記載此鐘鑄于明神宗萬歷八年(1580),,而廟宇的創(chuàng)建始于建村后的鼎盛時期,比鐘還要早一百多年,。廟中供奉三元大帝,,即天宮、地宮,、水宮,,分別掌管天地水。據(jù)說此廟祈雨屢應(yīng),,村人皆敬之,。可惜近年失修,,墻圮屋漏,。李生基看在眼里,便召集三老(村中德高望重者)商議,,大家都舉手贊同,,李生基遂作出決定,重修三元宮,。這正是陰歷九月上旬,,秋莊稼收罷麥子出土的時候。

十多天后,三元宮修葺大功告成,。諸事順利,,村上為告慰神靈,犒勞工匠娛樂百姓,,請了有名的拜家戲班在三元宮前搭臺唱戲,。戲臺搭起戲報貼出,纏紗一帶十里八村就沸騰了,,人們奔走相告,,三里村人則接舅家、叫閏女,、通知親戚,,到時候準(zhǔn)時來看戲。早有性急者,,套了四轱轆車前去接人,。一時田間路上車來人往,好不熱鬧,。

李生基非常得意,,一早便來到三元宮,與三老們坐在廟內(nèi)客房喝茶,,只等拉戲箱的人回來,,晚上即可開演。

三里村離拜家也就十里多路,,幾個時辰,,拉戲箱的人灰溜溜地空手回來了。原來,,戲箱被沙苑北羌白鎮(zhèn)的駐軍強行拉走,。

李生基只覺得熱血上涌,他那棗紅色的臉紅得像關(guān)公,,一字一句地道:“凡事都有公理,,都有個先來后到,羌白駐軍如此無禮,,難道就沒了王法,,走,去羌白鎮(zhèn)要戲箱,?!?/span>

三里村尚文好武,村上屢出武狀元,,武進(jìn)士,。受村風(fēng)熏陶,李生基平素就好騎馬射箭,這時,,他的馬就在廟內(nèi)古槐下拴著,,早有人牽過馬來,李生基飛身上馬,,隨之者眾,,一行隊伍出了村,浩浩蕩蕩橫穿沙苑北去,。

早飯時刻,,李生基一行人來到羌白鎮(zhèn)軍營,見了長官說明來意,。誰知那長官竟十二分地明白事理,,他責(zé)備部下不該與民爭戲,既然三里村訂戲在先,,就該三里村先演,,他迅即命令把戲箱還給三里村。

李基生沒想到事情會如此順利,,他謝過軍營長官,,便拉了戲箱回到村上。

誰知坐鎮(zhèn)羌白的縣二爺不答應(yīng)了,。為啥,?因為戲報已經(jīng)貼出,羌白周圍村莊的人早都知道了,,這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何況官府布告,?原來清朝時羌白鎮(zhèn)設(shè)有衙門,并派縣丞一名,,統(tǒng)管這一方事務(wù),,人稱為縣二爺??h二爺威嚴(yán)不在縣令之下,,那里能丟這人?

縣丞衙門一幫人馬過了沙苑,,要去三里村搶奪戲箱,。早有暗哨報知了三里村,李生基命令,,馬上關(guān)上城門,,丁壯者全上城墻,生鐵骨碌裝上了火藥,槍口對外,,嚴(yán)陣以待,。

縣衙人馬來到城下一看,根本入不了陣,,老虎吃天沒地方下爪,,只得悻倖退去。

縣二爺不服,,一紙訴狀把三里村告到大荔縣衙,。縣衙大堂上,,縣二爺與李生基對簿公堂,,

幾個回合,縣二爺敗北,,三里村勝訴,。李生基一時名揚沙苑一帶,渭河兩岸,。

三元宮前的大戲終于開場了,。誰也沒有料到,走南闖北的李生基闖過了大江大河,,卻在陰溝里翻了船,。

這里需要交代一下奎娃。臨近沙塵村有個陳老三,,他是清末民初纏沙一帶的大土匪,,網(wǎng)羅了大批當(dāng)?shù)氐牡仄λ拦窞樗u命。三里村奎娃就是他的手下,??薮竺麆⒏呖臼谴迳系钠坡鋺糇拥?,自小嬌生慣養(yǎng),,好吃懶做,父親在時一眼瞅定兒子是個敗家子,,絕望之時曾說:“與其讓他(兒子)把家業(yè)挏(讀懂)光,,不如讓我挏光?!庇谑歉赣H便海吃浪喝打麻將,,硬是把一份基業(yè)挏光后死了。丟下奎娃無人管教,,便在村中偷雞摸狗,,成了名副其實的死狗,。后來就投靠陳老三,參予搶劫拉票,,在村上人五人六起來,,無人敢惹。

唱戲的當(dāng)天晚上,,開戲前,,各樂師紛紛就位,大鼓,、銅鑼,、嗩吶、板胡,、二胡,、板子都已擺放停當(dāng),只等那開場鑼鼓一響,,好戲就要開場,,演的是同州梆子“貍貓換太子”。

這時,,卻有一個人站在戲臺中央拿枝藍(lán)光瑩瑩的新步槍,,在那里擺弄。這個人就是奎娃,。他神情比官老爺還要傲慢,,分明是告訴臺下的人們:我奎娃有槍了,你誰少惹我,。

戲眼看要開,,奎娃卻占著戲臺不走。臺下的李生基急了,,高聲叫道:“奎娃,,你快下來,戲要開了,?!?/span>

奎娃一看,,是李鄉(xiāng)約,。心中的怒火一下子燃了起來,積存在心的仇恨平時沒法報復(fù),,正好借此機會臊臊鄉(xiāng)約的皮,。于是,他傲慢地說道:“李鄉(xiāng)約,,我就不下來,,你把老子能咋,?”

原來,十多年前,,奎娃偷了鄰居李四爺?shù)囊恢焕O耳羊吃了,,李四爺告到村上,李生基命人捉住奎娃打了一頓,,關(guān)了三天,。奎娃后來報復(fù),,便串掇李生基的小弟,,十五歲的李生枝跟上自己去村南渭河玩水游泳(這年奎娃十九歲),可憐水性不好的生枝到河心便沉了下去,,奎娃卻自己游到岸上,,任生枝喊“奎娃哥,救命”,,只是不理,,徑自走了。

生枝死了,,生基把奎娃打了個半死,,從此,奎娃給生基記下了仇,。

這當(dāng)兒,,臺下的生基見奎娃出言不遜,便一個箭步竄到臺上,,把奎娃扔了下去,,奎娃落地后大聲罵道:“李生基,你敢打我,,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彪S后罵罵咧咧地走了,。

半年過去了,此事好象告了一個段落,,大家各忙各的,,彼此相安無事。

過年開春,,李生基家迎來了一位媒人,,來為李生基夭亡的弟弟生枝說親。

這一帶有個風(fēng)俗,,大凡十幾歲死去的青年男女,,家里都要為他們張羅婚事,,俗稱“配鬼親”。生枝死后,,他的老父親李開河心中老大不忍,,覺得兒子在陰間太孤單,便四處托人為兒子擇親,。這不,,還真讓他找到了。沙塵村有個女孩,,十三歲而亡,,已經(jīng)死了五年。媒人這么說,,李開河大喜,,隨即同意,于是,,一樁“鬼親”結(jié)成了,,訂下二月初六日迎娶。

結(jié)鬼親這天,,李生基奉了父命,,以兄長的身份帶了眾人前去迎親。在女娃的墳地,,整理好的干骨匣子已經(jīng)挽上了紅綢,,抬上了花轎,四口樂人滴滴嗒嗒地在吹奏迎親曲,,李生基捧著弟弟的生辰八字(放在一個盒子里)在前邊引路,,就在要出墳地的一剎那,斜刺里飛來一顆子彈,,直中李生基胸口,。李生基“啊呀”一聲倒地,他一手捂胸,,一腿單跪,,扭過頭去喊了一聲“奎娃”,便倒在地上,。待眾人回頭看時,,只見一個黑影竄過沙梁樹叢,剎那間沒了蹤影,。

愁云慘霧籠罩了三里村,,一個才能卓絕的當(dāng)家人沒了,,李開河悲痛欲絕,,他把淚水咽進(jìn)了肚里,,發(fā)誓要除掉奎娃,為兒子報仇,。

再說奎娃,,他那兒來的這膽子?原來,,他的靠山就是沙塵村老三,。這時陳老三已在陽村設(shè)了民團(tuán),任團(tuán)長,。李生基死后,,奎娃躲了起來,不再露面,。李開河思忖再三,,決定到縣衙告狀,替兒子伸冤,。

縣衙里,,縣令接了這個案子,可師爺告訴他,,兇手是陳老三的人,,縣令有點犯怵,他知道陳老三擁有武裝,,往往不聽縣上調(diào)遣,。可李生基雖只是個鄉(xiāng)約,,卻是沙苑名人,,他思忖再三,還是令師爺寫了公文,,送到陽村陳老三手里,。陳老三接到公文,嘿嘿一笑,,對來人道“本應(yīng)公函回復(fù),,可太麻煩,我也不習(xí)慣,,你回去告訴縣令,,奎娃自殺人之后早已遁逃,根本不在我這里,,我也沒辦法,。”

衙役回復(fù)了縣令,,縣令一看還真沒辦法,。那李開河只是催案,,縣令只是推托,說已下令追捕奎娃,。眼看一個月過去了,,那奎娃卻如上天遁地一般,沒有蹤影,。

其實,,李開河已經(jīng)得到消息,奎娃就在陳老三團(tuán)上,,只是不再招搖過市罷了,。看來大荔縣令煮不了陳老三的牛頭,,李開河非常郁悶,,便要走一趟華山,求神問卦,。

這一日,,李開河騎馬來到華山五里關(guān),五里關(guān)主持王道長熱情接待,。幾杯清茶過后,,李開河開了腔,再次拱手行禮道:“道長救我,?!?/span>

王道長道:“老施主多禮了,你有啥事,,盡管說,。”

李開河這才將兒子遇害,、告狀無果來華山求神之事細(xì)說了一遍,。王道長聽罷,沉吟半晌方道:“這事還得官方出面,,方可解決,,我這里珍藏一幅陜甘巡撫升允的字,暫借于你,,你上西安撫院去告,,或許有望申冤?!?/span>

李開河熱淚盈眶,,哽咽道:“道長,吾兒此仇如若得報,三里村還要與五里關(guān)結(jié)好,,修橋鋪路以謝神靈,。”

此后,,李開河回家后變賣家產(chǎn),拿了銀錢,,攜帶升允書法去西安撫院告狀,。

時升允去了甘肅巡查,監(jiān)察使林大人接狀,,李開河拿出升允書法,,自稱巡撫大人故舊。監(jiān)察使林大人一看,,果是巡撫手筆,,潔白宣紙上書“人間清鐘”四字,落款為“光緒三十七年秋,,升允題”,,字跡瘦勁有力,飄逸不凡,。

林大人不敢怠慢,,卻也要細(xì)問來由。李開河便將三里村屢修五里關(guān),,曾面見巡撫大人等等,,以及兒子遇害,縣上辦案不力等原由講了一遍,。

林大人面色緩和了許多,,道:“那年華山行,我也在場,。三里村人攔轎告狀,,這事我知道,如今鄉(xiāng)約遇害,,理當(dāng)申張正義,,懲除元兇,大荔縣辦案不力,,我這里自會追究,,你只管回去,靜等好音,?!?/span>

李開河千恩萬謝,離了監(jiān)察署衙,直回同州府(大荔縣衙所在地)等候消息,。

幾天后,,只見縣衙宋捕頭領(lǐng)了一隊人馬直奔沙苑南邊陽村而去。

陽村民團(tuán)團(tuán)部,,陳老三接待了宋捕頭,。宋捕頭拿出西安監(jiān)察署衙諭令。陳老三雖魯莽卻也識文斷字,,眼見陜西檢察署鮮紅的印章,,立馬矮了半截。向宋捕頭拱手陪禮道“容我三天,,一定將奎娃逮捕歸案,。”

宋捕頭冷臉道:“今天必須逮到劉高奎,,否則,,你得隨我到西安監(jiān)察署衙回話?!?/span>

陳老三沒轍了,,只得對手下人道:“逮捕劉高奎?!?/span>

宋捕頭坐著喝茶,,冷臉不語。一袋煙的功夫,,奎娃被五花大綁交于了宋捕頭,。

奎娃終被捉拿歸案,緝壓在監(jiān),??蛇t遲不問斬。這一回,,李開河又來到縣衙催問,,師爺回答說:“案子已經(jīng)上報,人命案要北京刑部批準(zhǔn),,我們只是執(zhí)行,,現(xiàn)在批文未到,只能等著,?!?/span>

李開河郁悶極了,他已經(jīng)六十多歲,,幾經(jīng)折騰身體每況愈下,,聽了這話,,如同掉進(jìn)了冰窖里。他踉踉蹌蹌離開縣衙,,走到南街秋爽齋門口,,實在走不動了,便硬撐著走了進(jìn)去,,坐在一個角落里叫:“來壺?zé)岵?。?/span>

這時,,只聽旁邊雅座里傳來剛勁有力的吟詩聲: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guān)山五十州。

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李開河猛地一楞,,這聲音好熟,,可是想不來這是誰了。正自納悶,,只見兩個人出了雅座,,其中一個瘦高個兒,國字型白皙臉龐,,細(xì)眼睛濃眉毛,,英氣逼人。另一個稍矮,,瘦,,圓眼,也是英姿勃勃,。兩人年令不相上下,,三十來歲光景。

李開河不看則已,,這一目望去不由大叫:“方剛,。”

國字形臉的青年回頭一看叫道:“李叔,,你咋在這兒,?生基呢,我正要找他,?!?/span>

李開河見問生基,那眼淚嘩地流了出來,,泣不成聲地說:“你莫問,,他被奸人害了,。”

兩青年也不走了,,圍坐在李開河桌前叫:“小二,,上點心,要壺普洱,?!?/span>

小二端來了油炸花生,水晶餅,、炸果,、春卷,四碟點心,,三人又吃喝起來,。

原來這國字型臉的青年,就是后來大名鼎鼎的怪杰,,蒲城平虜廟人郭堅,,另一個,是他的好友澄縣人耿直,。這段時間,,他二人一直在同州府一帶活動,聯(lián)絡(luò)東府刀客豪杰,,響應(yīng)孫文號召,,準(zhǔn)備推翻滿清王朝。

郭堅和李開河咋認(rèn)識,?原來,,郭堅有個姐姐,荒年時遠(yuǎn)嫁到渭河岸邊三里村,,與李開河家是緊鄰,,郭堅去姐家走親戚,與李生基很是要好,。這次起事,,準(zhǔn)備約上李生基,不料卻得到他的死訊,。

李開河見了郭堅,,便把滿腹的委屈不平道了出來,郭堅得知奎娃在押,,便叫道:“哎呀,,不好!”

李開河問其原因,,耿直壓低聲音道:“老叔,,你不知道,,馬上要'反正’了,到時候,,牢里的囚犯會被放出來的,。”

李開河驚問:“啥叫反正,?為啥要放囚犯,?”

“'反正’就是推翻清朝,清朝完蛋了,,放囚犯是必然的,。”

李開河驚得直打牙槎骨,,可不敢放虎歸山啊,。他結(jié)結(jié)巴巴道:“這可咋辦,這可咋辦,?”

郭堅道:“叔你別怕,,我來想辦法,一定不能放虎歸山,?!?/span>

半月后,,郭堅和耿直組織了“馮翊軍”,,在同州城宣布起義,他們占領(lǐng)了縣衙,,把“馮翊軍”的旗幟插到“望岳樓”上,。隨后馬上派人到監(jiān)獄,提出了奎娃,,拉出南城門槍斃,。同時打開獄門,釋放了全部囚犯,。全城人歡呼同州光復(fù),。

隨后,西安張風(fēng)翙總督派人送來了賀信,,并把“馮翊軍”調(diào)往潼關(guān),,跟潼關(guān)反清武裝張耀群聯(lián)合,在潼關(guān)跟守城清軍展開了爭奪戰(zhàn),,最終奪取潼關(guān),。

郭堅與耿直從此名聲大振。

作者簡介

凌琴,,姓王,,平生喜文學(xué),,愛繪畫,好音樂,,樂文史,,更崇書法。多年筆耕,,舞文弄墨,,艱難前行,一串腳印,。自以為天地間一匆匆過客,,如草芥之于土地,浪花之于江河,,微留劃痕,,僅此而已。歌曰:我所生兮渭水邊,,我所居兮沙之苑,,此生無成兮自嗟嘆,惟將余光兮寫故園,。


主編:李躍峰

本期小編:草廬居士

投稿郵箱:[email protected]

圖片來源:網(wǎng)絡(luò)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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