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一個過程 也是一種目的

一轉(zhuǎn)眼，老媽已經(jīng)長眠6年了,。本以為時間會慢慢撫平心底的喪母之痛,，可是，特殊情況,、特殊心境下,，思念卻依然是有增無減。

前幾日,，因為一些生活瑣碎心生委屈時,，年過半百的人了，硬是在夜半無眠時,，起身對著媽媽的照片,，一遍一遍哽噎著喊“媽”,，我想使勁兒把那個嗜睡的老太太喚醒，她不是一直說自己心里有桿稱嗎,？

那一刻,，只想任性地把媽從鏡框中拉出來為我解惑、為我主持公道,！事后,，我又陷入到深深的自責(zé)中：怎么可以因自己的煩心，就擾了媽媽靈魂的安寧,？

恍惚中,，我堅信老人家的靈魂從來不曾離開過我，她只是變成了一顆星星,，時刻在天上遠(yuǎn)遠(yuǎn)注視著我呢！娘的肉體雖已遠(yuǎn)去,，但卻一直在用她的禪意人生牽引我前行,。以至于，我每做一件事,，都會先問天問地問娘親：這樣做是否順應(yīng)天理,，是否合乎娘的心意？

媽媽80歲生日時收到孫輩獻的花

6年前的今天,，我們遵從老媽的意愿,，兄弟姐妹歡聚一堂為她做了84歲壽宴。那一天啊,，老媽每一條滄桑的皺紋里都蕩漾著燦爛的笑容,。事后，媽的曾孫女莫函在作文里形容“太姥姥的臉,，今天就像一朵盛開的菊花”,。壽宴現(xiàn)場，老媽嘴里不停地念叨著“我一個普通老太太,，愣是跨過孔孟都沒跨過的73,、84這道坎兒，還有這么一幫孝順的兒孫為我做壽,，我這輩子值啦,、值啦?！?/span>

老媽生于1930年,，2013年，老媽明明是83周歲的,，但是,，她非要堅持說自己84了,，而且強調(diào)不是虛歲。在老媽的生命刻度里,，每一個人的實際年齡,，都是要從在娘肚子里受孕坐胎那天開始算起的。也就是說,，每個人的起始年齡,，從娘的十月懷胎就要算十足的一歲了。仔細(xì)想想,，老媽自說自劃的固執(zhí)算法里,，也是有一定科學(xué)道理的，因為,，每一個人,，從孕育懷胎的那天起，便已經(jīng)是一個吸吮母親氣血的生命了呢,！

好吧,，媽媽說她八十四，我就得承認(rèn)她就是八十四,。

我本不迷信,，但到了老媽這里，我還真就心升怯意地忌諱起來了,?？赡苁锹犃颂嘤嘘P(guān)“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抓自己去”的緣故吧,。所以，老媽的84歲生日,，我是真真的不準(zhǔn)備大肆慶賀了,。甚至，近乎幼稚地想讓老媽神不知,、鬼不覺地躲過84歲的生日,，沒準(zhǔn)兒，閻王爺就會因為我們家的悄無聲息,，而一時疏忽忘記了來人間抓這個84歲的人,，如此，老媽就會讓直接越到85歲,，繼而順順當(dāng)當(dāng)活到百歲,。

媽媽83歲生日那天攝于老家

之所以那么膽戰(zhàn)心驚地心存畏懼，不想給老媽大擺壽宴，是因為我心里裝著一個不能對娘訴說的秘密,，那是尊醫(yī)囑必須瞞著老媽的秘密,，那個秘密很沉重，那些天,，常常壓得我被夜半的噩夢驚醒,。那個秘密，在一年間花白了我和弟弟的一頭黑發(fā),。

2012年,，老媽被檢查出心臟主動脈上長了乒乓球大的一個血管瘤，醫(yī)生已經(jīng)明確告訴我,，那就是一個定時炸彈,，時刻都會有終結(jié)老人性命的可能，但因為老人年紀(jì)太大,，醫(yī)生又不建議手術(shù),，因此，只能像呵護嬰兒一樣呵護著老人家,，不得有半點兒激動和勞累,。而慶賀生日時的迎來送往，哪有可能不累及老壽星呢,？

可我在電話里征求老媽意見時,，老媽顧左右而言他地來一句我從未聽過的諺語：“人老了就不中用了,，七十三,、八十四，不死也是兒女眼里一根刺,?！惫怨裕蠇屵@言外之意就是,，她很想慶賀84歲這個生日,。如果，我們不給她張羅,，就有嫌棄她的嫌疑,。嚇得我趕緊電話聯(lián)絡(luò)各地兄弟姐妹，侄男外女為老媽籌備壽宴,。

一時間,，國外國內(nèi)的、天南海北的,，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有領(lǐng)導(dǎo)能力的出策劃方案,，像我這個沒錢沒力的,，就負(fù)責(zé)聯(lián)絡(luò)通知,，撰寫主持詞文稿。最后一大家人在QQ群里商定,，壽宴的司儀,、現(xiàn)場表演嘉賓，向壽星獻花的花童,，門口迎賓的咨客等,，統(tǒng)統(tǒng)都有老壽星的后人擔(dān)任，壽宴分三部分進行：有請老壽星高坐壽堂,；兒子,、兒媳代表，女兒,、女婿代表,，孫子、外孫代表分別向老壽星拜壽祝福,；主持人向來賓致謝,、壽宴開始……

媽媽84歲壽宴，主持人是她的長孫和曾外孫女

原本,，為了保證老媽別太勞累,，并沒有讓老壽星致辭這一環(huán)節(jié)，可是,，就在賓客正要共同舉杯之際,，老壽星直接從司儀手中接過話筒，興高采烈地主動領(lǐng)酒：“首先感謝老親古鄰們在這個農(nóng)忙季節(jié),，放下地里的農(nóng)活兒,，抽空來給我一個老太太過生日，另外,，要感謝我遠(yuǎn)在外地的兒女子孫們,，因為我的生日都能放下手里的工作，一起聚攏到我跟前,，我知道你們在外面工作都各有各的難處,，其實，想讓你們給我過生日是假的,，就是想讓你們趁機回來歇歇腳兒,，給沉悶的心兒開條縫兒，我也順帶賺著再一個個地多看你們幾眼……來,！大家都跟著我一起舉起酒杯來敬天地,、敬祖先、敬父母吧！”

84的老媽啊,，歲月已經(jīng)讓她沉淀到不會刻意煽情了,，可就這么幾句家常話，卻硬是扯起了親朋好友一串感慨的淚水和酒飲下,。

媽媽84歲生日后的第90天早晨,，在我與老媽的慣有電話中，老媽再次津津樂道地提到了她的生日：“那是我自己作妖過的最大的一個生日,，也不知道,，你們都是否有怨言，我其實不是真想過生日,，只是想趁我還有口氣兒,，聚攏一下你們兄弟姐妹的心。一家人,，久不見面,，心就會散的。以后,，我若不在了,，你們聚的機會就少嘍……”老媽的話，讓我有種不祥的預(yù)感,，我聽后趕緊撒嬌發(fā)嗲打斷老人家的話：“媽——您這底氣足著呢,！以后，我們每年都趁您生日搞一次家庭大聚會哈,?！?/span>

可是，那天中午午睡醒來,，弟弟打來電話說：“媽走了,！”我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媽走去哪里了,？”弟弟在電話那頭哽噎語塞,。我放下電話呆坐了半天，依然不信老媽真的可以一走了之,？

媽媽與小兒子和三孫女

記憶中,，老媽一直都是特別注重生日的人，姥姥姥爺?shù)纳?、她自己的生日,、子女的生日等等，老媽都不曾忽略過,，即便是生活困難時期,，老媽也不忘在姥姥姥爺生日時親手做對兒壽桃增祥瑞；更不會忘記在爸爸和她自己生日時煮個雞蛋轉(zhuǎn)時運、去晦氣,；而9個子女生日里的長壽面,，則是媽媽祈愿子女一生平安順利的最好載體了。

在媽媽看來,，每一個人的出生,，都是最值得敬畏和紀(jì)念的日子，那一天,，嬰兒在母親的陣痛助力下,，在母親血漿潤澤下娩出，從此成為獨立個體,。孩子紀(jì)念自己的生日,，并不是單純是為祝賀自己生日快樂抑或借機討要一份禮物，而是對母親生命之痛的最好銘記和追憶,；同樣,，母親為孩子慶賀生日，也不是為了彰顯孕育的艱辛和生產(chǎn)的陣痛,，而是對自己所孕育出的生命成長予以祈盼和祝福,！

老媽一生注重儀式，不僅在乎生日,，還特別崇尚祭祀,。不僅傳統(tǒng)的正月正、二月二,、三月三,、清明、端午,、六月六,、七月七、八月十五,、九月九,、十月初一等，老媽都要用美食,、鮮花,、焚香來祭祀，農(nóng)歷臘月二十三,，也是媽媽特別重視的日子,。媽媽認(rèn)為自己就是堅守在鍋灶旁、掌管一家禍福的人,，所以,，每年的臘月二十三,，她都會早早備好祭祀灶王爺?shù)呢暺罚暺分斜仨氂邪刑鸲桂W的粘豆包——媽媽祈愿能借此粘住灶神的嘴巴,，讓灶神能“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老媽年節(jié)中慣用的祭祀禱告是“一敬天地,，祈求風(fēng)調(diào)雨順好年景,；二敬祖先，恩澤吾家生生不息,；三敬父母,，辛苦養(yǎng)育子女之恩！”

大年夜里,，院子里的家畜牲口,、樹木花草，水井石磨,、鋤頭鐵鍬……等都會被媽貼上福字以示敬重,！

1997年媽媽來廣州為作者賀新居

媽媽對祭祀的執(zhí)念與虔誠，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我們,。

對自己的生日以及長輩和子女的生日,，家族的每一個人都心生敬畏，用自己喜歡的方式慶賀,。以至于,，老媽已經(jīng)長眠6年了，我們每一個小家庭,，每當(dāng)烹飪了老媽喜歡的食物時,，還是會常態(tài)化地先盛出一碗，供奉在媽媽遺像前,。然后,，我們才能心安理得地品味美食。每當(dāng)佳節(jié)來臨,，兄弟姐妹相聚飲酒時,，大哥都會虔誠地倒出一杯酒、點燃一柱清香,，祈禱老媽在天之靈安息,！

我想,，這不關(guān)乎迷信與否,、對祈愿結(jié)果的“靈”與“不靈”、抑或是“信”與“不信”,，完全源自于內(nèi)心深處對老媽的深深思念與難以忘卻,！抑或是對老媽精神高地的一種膜拜,！

就像今天，雖然,，老媽已經(jīng)遠(yuǎn)去,，但我們家族的每個人，肯定都會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來祭奠老媽的90歲誕辰,。今天，老媽最最偏愛的孫女孔憲宇,，在38歲的高齡里,，用一個健壯可愛的新生命向奶奶的90歲壽誕獻禮，而這個孩子的預(yù)產(chǎn)期不前不后,，恰好是老媽的90歲壽誕這一天,，也許這就是生命的傳承和輪回吧！

媽媽66歲生日時,，作者一家陪她游鴨綠江

在我眼里,，媽媽的祭祀，即是慎終追遠(yuǎn)的崇祖?zhèn)鹘y(tǒng),，也是對天地萬物的一種敬畏,。

老媽九十誕辰之日，僅以自己沒有章法沒有文采的文字聊以祭拜,，祈愿老媽在天之靈安息,！0 

2012年媽媽在廣州

編輯 齊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