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生前就備好了爺爺?shù)纳砗笫?/strong>

文 | 王志平

兩年前,，爺爺病危,，姑伯們從那個柜子里翻出那套“老衣”，媽說：“你奶奶真有遠見,，她人都離世整整十年了，看她給你爺爺準(zhǔn)備的這些衣服,，細針密線,、里里外外都全乎,，還都新新的……”媽有些哽咽了，摸著衣服沒有再往下說,，我的眼眶也跟著濕潤了……

 1 

打我記事起,，年近古稀的爺爺奶奶精神頭還都倍兒足。有幾年,，奶奶一直在做一件“神秘”的事,，說它“神秘”是因為奶奶分明不太愿意讓我看到。

那天下午小學(xué)放學(xué)早,，我掀開門簾往奶奶屋里走,，門簾上有個鈴鐺，奶奶一看進來的是我,，就摘老花鏡說今天的針線活做得差不多了,，要收工。奶奶是跪在炕上縫一件看著碩大的上衣的,，我看到是新奇的絲綢面料就伸手要摸,，“別摸了，幫奶奶搬塊蜂窩煤去,，今晚烙豬油餅給你們吃,！”美味瞬間轉(zhuǎn)移了我的注意力。我搬回東西后,，炕頭已經(jīng)被奶奶收拾得干干凈凈了,，前后也就一分鐘。

“媽,，不就是件衣服嗎,？奶奶干嘛藏那么快不讓我看？”媽語氣舒緩地告訴我,，那是爺爺奶奶的壽衣,，壽衣就是人死后穿的衣服，奶奶不讓小孩兒看是怕不吉利,。媽還提醒我,，奶奶都是趁我們?nèi)⌒置萌チ藢W(xué)校才做，以后放學(xué)早了,，回來看到奶奶在做活就輕輕退出來,。

在那以后，我又有過一次剛掀門簾就撞到奶奶的“針線活”,，趕緊輕聲放下門簾,，幸好鈴鐺還沒有響。還有幾回，村里上了年紀的老太太來家里“參考”,，我在屋外聽到議論聲也從不進去湊熱鬧,。

 2 

我把媽的提醒牢記心中，并非是害怕或是真感覺不吉利,，而是奶奶有她自己的“講究”,，我能做的就是尊重。

后來好多次,，眼花,、胳膊腿不伶俐了的奶奶讓我往那個柜子里找東西，柜子是奶奶娘家陪嫁的老式長柜子,，對于還未長高的我用手夠到最里面也著實有些費勁兒,，奶奶總說：“東西不在最里面，你就在邊邊上幫奶奶瞅瞅,?！?/span>

每次，我都不放過這樣的機會,，總要狠勁兒地把胳膊往最里頭伸,，因為那里有兩個干凈的透明塑料袋，里面各裝著爺爺奶奶的“衣服”,，我用心摸摸它們,，它們就能保佑爺爺奶奶長壽。

我考上高中三個月后,，奶奶心臟病突發(fā)過世了,。有一次，我?guī)蜖敔斒帐拔葑?，又整理到那個柜子,，不知什么時候柜子變得“淺了”，我很輕易就能觸摸到最里面,。唉,，衣服怎么就剩一套了？我這才真正意識到何為“壽衣”……

 3 

奶奶曾經(jīng)跟爺爺閑聊：“你要是突然倒下了,，那些衣服買都來不及,，再說那時候孩子們也都上年紀了，說不定看孫子呢,，精力和時間都不足了,。”

前不久,，病危后又基本康復(fù)的爺爺也真就走得很突然,，大姑是老大，已年逾古稀，爹最小,，也過了知天命的年紀,，也當(dāng)了爺爺在看孫兒,。我反復(fù)看表姐發(fā)在微信群的姑伯們?yōu)闋敔敶├弦碌膱鼍?，我為爺爺?shù)碾x去悲傷，也為奶奶生前那些年這番細致的準(zhǔn)備所震撼,！

除了壽衣,，還有壽材。我到家后,，爺爺還沒有入棺,，棺材沒有蓋蓋子，被長凳支在靈棚里,。我走近,，細致地打量這副一直被安放在大東屋的拐角我卻并沒有認真看過的棺材，突然聞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伴隨我童年的柏木味,！小時候,，小東屋里就一直放著十來塊柏木，飄著柏木味,，那是一種沁人心脾,、歷久彌新的香味。我十歲那年,，柏木被爺爺奶奶請的木匠做成了兩副棺材,，此后那清新的味道逐漸淡出小東屋，也淡出了我的記憶,。

我告訴爹,，我又聞到了柏木味，要不是看棺材,，這味道真會被我遺忘在歲月里,。爹說那是上世紀90年代初奶奶主張買的優(yōu)質(zhì)柏木，這次為安葬爺爺破墓,，奶奶的棺材依舊如12年前入土?xí)r那般堅實,，奶奶有眼光，這柏木不含糊,！

我拉過爹的大手,，顫顫地說：“奶奶真好！”

 4 

一世心意,，永世情深,，在迎接爺爺“到家”的那一刻，奶奶一定是笑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