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礦 在舊時代的白馬湖鄉(xiāng)野,,嗩吶是民間從事婚喪喜慶演奏的主要樂器,。這種樂器在這里有幾種稱法:小孩子叫它“嗚的打”,成年人叫它“嘴子”,,而內(nèi)行人說它是“八眼子”,。是因為嗩吶上有七只眼,下有一只眼,,共八只眼,,以便指頭靈活按撳。那時候鄉(xiāng)村是恬靜的,,平時很少喧鬧,,特別是夜晚,好遠就聽到激揚的嗩吶聲,,煞是悅耳,。 其實,早年鄉(xiāng)村吃這種藝飯的人并不多,,在三十六行手藝中是有名的下九流,。沒人瞧得起,辦事人家親戚朋友都坐上大桌面,排排場場,,而吹嗩吶的人只能坐在旁邊盛一碗飯,,碗頭上夾一條小魚,再添一碗青菜湯就打發(fā)了,。 上世紀八十年代,,我搞民俗調(diào)查,那些老前輩鄉(xiāng)野嗩吶演奏員都健在,,他們談了許多關于嗩吶趣事,。說在民國期間到建國初,方圓幾十里,,吹嗩吶的總共不過十個人,。這十個人有四人是祖?zhèn)鳎形迦耸菐焸?,有一人是半路出家的無師之徒,。通過向老嗩吶吹奏手采訪,這些早年嗩吶吹奏手都有一些辛酸的逸聞故事,。 我聽當時已經(jīng)七十多歲的嗩吶老藝師魯老爹談起他早先的師傅,,家里很窮,一直打光棍,。不知替多少人家戴媳婦娶新娘吹嗩吶送喜,,偏偏自己就享受不到甜蜜的愛情。師傅曾和一個本莊的姑娘有一段青梅竹馬的戀情,,由于門不當戶不對,,被女方的父母棒打鴛鴦拆散了,那多情的姑娘被大轎抬著,,眼淚濕透了新嫁衣,,遙遙二十多里,他師傅一路鼓著嘴辛酸地吹著曲子為自己心愛的姑娘送行,,(這是辦喜事人家雇傭的他們),。夜里黑咕隆咚,當轎夫把轎子停在白馬湖岸休息一下時,,新娘子突然跑出來跳進了茫茫的湖水,,就那么沒有救上來。 到第二天,,尸體飄上來,。娘家和婆家都嫌晦氣,倆家都沒人把尸體拖回家安葬,。還是他的師傅請了師弟兄一起把新娘子掩埋了,,他還為自己無能力娶到家的媳婦戴了孝守了七,。從那以后,他師傅也就把嗩吶高掛,,發(fā)誓一輩子不做這倒霉的手藝,,關于找對象也心灰意冷,,總覺得欠了太多的感情債,,太對不起那故去的青梅竹馬,所以這位老師傅后來一直未娶,,孤獨到老,,是他們曾經(jīng)的兩個徒弟把老人送的終。 這故事聽后不覺令人辛酸,,我的話題又聊起了他,。魯老爹爽朗健談,臉上泛起夕陽的紅暈,。他講自己嗩吶情緣的故事則比他師傅壯美得多,,那是剛剛慶翻身的時候,新社會提倡新文化新婦女,,婦女地位提高了,,同村的一個姑娘歌唱得特別好聽,年輕帥氣的魯師傅吹拉彈唱贏得了姑娘的歡心,,他們談上了戀愛,。由于彼此情感深厚,盡管也遭遇較大阻力,,女方父母阻攔女兒,,不同意這門親事,但在新政府的支持下,,他們還是成功地喜結良緣,。到民主政府領了大紅結婚證,師弟兄們?yōu)樗麄兇荡荡虼?,誰也不敢瞎鬧,,都不敢讓雞蛋朝石頭上撞。 他說了個笑話,,是借的人家新被子結的婚,,根本就沒朝身上蓋。鬧洞房人走了,,他們把被子疊起來,,還是鉆進自己的稻草鋪,他說情投意合過日子,,就是喝口水也舒服,。幾十年下來,,兒女成行,相敬如賓,,老倆口連個嘴都沒斗過,,可謂是快樂了一輩子??呆斃系院赖臉幼?,我對他們這互敬互愛,相儒以沫表示由衷地欽佩,。這大概就是傳統(tǒng)鄉(xiāng)土甜蜜愛情的典范吧,。 改革開放以后,社會主義新農(nóng)村的建設步伐加快了,,農(nóng)民日子也相應好起來,。家鄉(xiāng)農(nóng)村形勢也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農(nóng)舍先是草改瓦,,接著就是蓋小樓,,時間不長又集中住進了小區(qū),操辦婚喪喜慶的人家也相應排場起來,。 那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嗩吶吹奏也逐步進入現(xiàn)代化,置辦了銅管樂器,,每人都穿上了娛樂制服,,還購置了混響立體聲音響。秀麗的女歌手也同他們連為一體,,鄉(xiāng)村女子都開始報管操琴,。演奏水平也提高了。民間樂隊組織成了農(nóng)村社會文化的點綴景觀,。 我長期搞群眾文化,,又堅持鄉(xiāng)土民歌搜集,也需要搜集一點民間器樂曲,,就需要經(jīng)常與他們?yōu)槲?,作為民歌之鄉(xiāng)初開始他們還把我當成文化知己呢,那時我就發(fā)現(xiàn)這些年輕人的愛情生活特別浪漫,。說是“婦唱夫隨”也可,,說是“珠連璧合”也行,他們多是小夫妻,、恩愛朋友之類,。由于少男少女長期在一起進行民間演奏,接觸多了,,由眉來眼去到心心相印,,再升華到情深意篤,。有了投緣,也就有了默契地配合,。就能表演出鄉(xiāng)土情感藝術的野趣,。連吹帶唱再舞,形成了一條龍服務,,所以他們表演帶點調(diào)情詼諧的葷段子,,相互打情罵俏唱起來也就無所嫉妒了,也照樣是鄉(xiāng)村群眾文化的娛樂風景,。 當時我采訪到一對年輕嗩吶藝人小夫妻,,他們說就是因此愛好才結為秦晉伉儷?,F(xiàn)在心玩散了,,常年過著快樂的音樂生活,倆人在一起,,既能相互照應,,每年還能掙上好幾萬。有一個階段,,鄉(xiāng)村老頭老太專門喜歡在這場合聽古唱(鄉(xiāng)土民歌),,小樂隊辦起點歌臺,照樣幾十塊錢一首,,一個晚會唱下來,,就能苦個千兒八百,是我這民歌師傅收入的好幾倍,,他們說的好吃的人家拿的人家,,還算小快活。目前再叫干別的行當,,野馬心還真收不回頭,。口語中帶有幾分自豪,。 社會在發(fā)展,,時代在進步,眼下又是二十幾年過去了,,農(nóng)民文化生活也越來越充實,。這里就要談到第四代嗩吶手的愛情生活了,對于他們的情感走向我還真是一肚子數(shù),。其實按照當前知識爆炸形勢,,他們第四代人還比大社會落后一點。原南閘吹奏手的年少子女只有很少人考上大學,,這種大學也受他們影響,,只是藝術學院,。大部分人能上大專就不錯了,有幾家小孩也很早就抱管操琴吃起了鄉(xiāng)野藝飯,。他們父輩則認為家庭的藝術力量加強了,,兒子找個會唱的媳婦,女兒招個吹奏的女婿,,家庭就是一個小樂隊,,接受一樁業(yè)務就不外出找人了。 我在想鄉(xiāng)野文化可能也有其曲折迂回的轉合期,,眼下第四代嗩吶愛情反而多不被大社會看中,,有些老人認為他們是風流鬼。原因是眼下小康村民都自娛自樂不談金錢搞文化,,他們只是為了錢才做鄉(xiāng)野文化事,,就連我應差搞民歌展示,請到他們也伸手和我要高價錢了,。其次,,這鄉(xiāng)野兩代人常年搞鄉(xiāng)野流寇文化,差了許多文明風氣,,小一輩人亂來中一輩以自己的情感經(jīng)歷的短處就不太好管教了,。他們似乎又普遍回到那“下九流”時代了。 本來談到三代嗩吶藝人愛情的生活故事,,倒是社會沿革發(fā)展軌跡的寫照,,看出是農(nóng)民生活與情感的變遷。而眼下這種不是個性的場景,,倒讓我有點小擔心起來,,本來民間演唱和演奏都是我們傳承地域鄉(xiāng)土民歌的主體,為什么到眼下有點變味呢,,為什么不與新時代同步發(fā)展,?這能符合當前我們非遺保護傳承的方向嗎? 也許我的思維太老朽,,頭腦里容納不了許多角落低潮文化的陰影,。但又想到這也只是一種很微妙的小回潮,相信文化大方向還是美好的,,這些小現(xiàn)象會在文化大潮面前大浪淘沙,,逐漸萎縮和消失。是的,,新時代新農(nóng)村需要新一代嗩吶藝匠們?yōu)樯鐣斑M推波助瀾,,需要他們吹奏新農(nóng)村建設的協(xié)奏曲,也需要他們繼續(xù)堅持非遺文化的保護傳承和傳播,。希望他們努力裝扮自己美好的新生活,,譜寫更加美好的“嗩吶情話”新篇章,。 天津歌舞劇院藝術家趙存財在國際維也納大廳獲嗩吶演奏特等獎。 作者簡介 金礦 中國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會員,,淮安區(qū)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主席,,淮安區(qū)首屆文化藝術名人,南閘民歌非遺項目省級主要代表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