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

我喜歡看晚清民國時期的人物傳記，對那段歷史心存好奇,。

那些人,，那些事，仿佛一張張斑斑駁駁的老照片,，在時光深處閃閃爍爍,，耐人尋味。

民國歷史,，始于1912年1月1日,，孫中山在南京宣誓就任臨時大總統(tǒng)；終于1949年10月1日,，毛主席在北京天安門城樓上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成立。

這不長不短的38年,，是不折不扣的亂世,。

識時務(wù)者為俊杰，通機變者為英豪,。

窮則獨善其身,，達(dá)則兼濟(jì)天下。

遙想那個被時代的車輪碾壓得烽煙四起的亂世,，又有多少人識時務(wù),，通機變？多少人獨善其身,、兼濟(jì)天下,？

對一段歷史的好奇，一定是從對這段歷史的人物的好奇開始的,。

當(dāng)我讀了清末重臣張樹聲,、張佩綸、陳寶箴以及他們后代的故事時，忽然有了寫《將門之后》的沖動,。

那么,，就從張樹聲開始吧。

1

張樹聲,，出生于1824年,，安徽合肥人，清末淮軍將領(lǐng),，比同是安徽合肥人的李鴻章小一歲,。

1882年，原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的李鴻章,，因為母親病故,，回鄉(xiāng)守喪，由他的同鄉(xiāng)兼老部下,、時任兩廣總督的張樹聲代理直隸總督,。兩人的交情,，可見一斑,。

不過，讓我對張樹聲感興趣的,，不是他帶兵打仗,、處理政務(wù)方面的能力，而是他的開明和與時俱進(jìn),。

他一直提倡“采西人之體,，以行用”，屬于清末重臣中的開明派代表人物,。

這份開明,，儼然成了張家的家風(fēng)。

張樹聲有九個兒子,，其中,，張云端膝下無子，就把五房的張武齡過繼給張云端,。

張武齡四個月時,，正好張云端要上任四川川東道臺，就乘船同去,。

船日夜行駛在驚濤駭浪中,，巨大的聲響傷害了嬰兒的耳膜，張武齡從此終生聽力不好,。

聽力不好的張武齡,，一生嗜書如命、與書為伴,。他對書的熱愛,，讓他不知不覺中培養(yǎng)出了四個出色的女兒,。

有多優(yōu)秀呢？用蘇州老鄉(xiāng)葉圣陶的話說,，就是：“九如巷張家的四個才女,，誰娶了她們，都會幸福一輩子,。”

2

張家的四個女兒和四個女婿,，可以照亮民國的文化圈。

大女兒張元和,，喜愛文學(xué),，嫁給了昆曲名家顧傳玠。

二女兒張允和,，和“漢語拼音之父”周有光結(jié)為伉儷,。

三女兒張兆和，因為作家沈從文的大膽追求而成為一段佳話,。

四女兒張充和,，是四姐妹中最有才華的一個。工詩詞,，擅書法,，精通昆曲，在多個領(lǐng)域達(dá)到了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遠(yuǎn)嫁美國耶魯大學(xué)漢學(xué)家傅漢思,。

3

張武齡祖上在合肥，四姐妹為何在蘇州長大,？張武齡教女,，有何秘訣？

合肥張家有萬頃良田,，僅在張武齡名下,，每年就有10萬擔(dān)租，是典型的大官僚大地主家庭,。

這種衣食無憂的富家子弟,，很容易染上抽鴉片、賭博,、娶姨太太等嗜好,。

但張武齡卻出污泥而不染，潔身自好,，痛恨賭博,，不吸煙，不喝酒，不玩牌,。

他最大的愛好,，是看書。從小嗜書如命的他,，不斷接觸著新思想,，深知教育尤其是女子教育的重要性。

他擔(dān)心久居合肥會讓自己的子女受到陳舊積習(xí)的污染,，于是舉家遷往上海,，后選擇定居蘇州。

“五四運動”后,，隨著“德先生”,、“賽先生”傳入中國，張武齡決定傾其所有家產(chǎn),，致力于辦教育以強國,。

1921年，他獨資興辦蘇州樂益女中,，并親自擔(dān)任校長,。定名“樂益”，取“樂觀進(jìn)取,，裨益社會”之意,，強調(diào)辦學(xué)是“以適應(yīng)社會之需要,，而為求高等教育之階梯”,。

因為志同道合，他和紹興人蔡元培,、蔣夢麟等教育家,，成了要好的朋友。

4

張武齡希望女兒們,，作為新時代的女性,，能走出家門，成就一番事業(yè),。

他為女兒們?nèi)〉拿种?，都有一個“兒”字，象征著“一雙健康有力能走天下的腳”,。

張家四姐妹的出色,，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父親愛看書的習(xí)慣,。

張家的藏書之多,、之雜、之新，在蘇州是出了名的,。

大女兒元和曾回憶說：“父親最喜歡書,，記得小時候在上海，父親去四馬路買書,，從第一家書店買的書丟在第二家書店,，從第二家買的書丟在第三家書店……這樣一家家下去，最后讓男仆再一家家把書撿回來,。我們住的飯店的房間,，也到處堆滿了書?！?/span>

蘇州的鬧市觀前街上,，有兩家規(guī)模較大的書店。老板伙計都與張家很熟,。書店只要進(jìn)了新書,，就會整捆地送到張家，逢年逢節(jié)由管家結(jié)賬,。

當(dāng)時蘇州的縉紳富戶不少,，但像張武齡這樣富在藏書、樂在讀書的人,，并不多見,。

最是書香能致遠(yuǎn)。在書香中長大的四姐妹,，經(jīng)歷了從傳統(tǒng)到現(xiàn)代的蛻變,，蘭心蕙質(zhì)，才華橫溢,，是名副其實的才女,。

5

比如，才子沈從文和才女張兆和的故事,，就是一段佳話,。

1928年，來自湖南湘西的白話文小說家沈從文,，在胡適的邀請下,，來到中國公學(xué)任教。

這一年,，張兆和18歲,，是中國公學(xué)才貌雙全的校花,。

這一年,，沈從文26歲,。在學(xué)生眼中，他稱不上是“尊敬的老師”,，只是會寫白話文小說的青年而已,。

有一天，張兆和忽然收到一封薄薄的信,，是老師沈從文寫來的,。

信中只寫了一句話：“我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愛上你？”張兆和沒有回信,，接著是第二封,、第三封……

信寫得越來越多、越來越長,、越來越大膽,，張兆和終于受不了了。

她向校長胡適告狀：“沈老師這樣給學(xué)生寫信可不好,?！?/span>

沒想到，胡校長很鄭重地對她說：“我知道沈從文頑固地愛你,！”

張兆和脫口而出：“我頑固地不愛他,！”

6

后來的故事，和所有“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故事一樣,。

在沈從文的癡情追求下,，在胡校長的牽線搭橋下，在父母的支持下,，在兄弟姐妹的撮合下,，1933年9月9日，張兆和幸福地嫁給了沈從文,。

新婚不久,，因母親病危，沈從文回故鄉(xiāng)鳳凰探望,。

他在顛簸的船艙里給遠(yuǎn)在北平的張兆和寫信：“我離開北平時還計劃每天用半個日子寫信，用半個日子寫文章,，誰知到了這小船上,，卻只想為你寫信，別的事全不能做,?！?/span>

愛情是文學(xué)的天然催化劑。

“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shù)的云,，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dāng)最好年齡的人……”

沈從文寫給張兆和的情詩，已成經(jīng)典,。

婚后不久,，沈從文寫出了他最偉大的小說《邊城》。小說中那美麗純潔的湘西女子翠翠,，有著張兆和或濃或淡的影子,。

此后，沈從文所寫的很多小說里,，都有張兆和的影子,。

7

和三個姐姐不同，張充和嫁給了美國漢學(xué)家傅漢思,，并于1949年隨夫君赴美,。

此后，她一直在哈佛,、耶魯?shù)榷嗨髮W(xué)傳授書法和昆曲,，一生致力于弘揚中華傳統(tǒng)文化。

2015年,，她在美國去世,，享年102歲，被譽為“民國最后一位才女”,。

“女神”張充和,，有眾多仰慕者?！靶略屡伞痹娙吮逯站褪瞧渲凶顖?zhí)著的一位,。

1935年10月，他寫了一首題為《斷章》的小詩,，送給22歲的張充和,。

“你站在橋上看風(fēng)景，看風(fēng)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這首后人眼中的哲理詩,，恰原來,，只是一首向心上人表達(dá)愛意的情詩。

忽然想到,，感嘆“誰娶了她們都會幸福一輩子”的葉圣陶,，或許也曾心儀張家四姐妹中的一個。

若有詩書藏在心,，歲月從不敗美人,。

誰讓張武齡培養(yǎng)的四個女兒,，如此美好呢。

或許,，留點念想,，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