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鐵鍋底放一個空心的瓦罐,，給瓦罐里倒?jié)M水,，燒開了，將調(diào)好的包谷面糊糊倒入瓦罐四周,，蓋上鍋蓋,，用柴火燒得瓦罐里的水快要干了，?；?，悶一會，一鍋宣騰騰的包谷面倒饃饃就熟了,。那么大一個厚厚的環(huán)形的饃饃,，鍋底的一面烙得焦黃焦黃的。起鍋,，放在案板上,，切成小塊，就是“黃團(tuán)長”,。趁熱吃,，挺香，焦黃的皮子更香,。由于母親在調(diào)面時放了點(diǎn)糖精,，還有一絲絲甜味。

“黃團(tuán)長”是一家人的干糧,。爺爺去耕地時拿一疙瘩,，看到太陽曬到東面山坡時，就歇緩一陣,，吃個“黃團(tuán)長”,，喝點(diǎn)水，就算“緩干糧”了,。吃完后又來了精神,，繼續(xù)鞭打快牛，一直耕地到中午,。母親去鋤田時拿一疙瘩,，看到草尖上的露水被太陽曬干了,，就吃一塊“黃團(tuán)長”歇緩歇緩。我們姐弟幾個上學(xué)時每人書包里一疙瘩“黃團(tuán)長”,，有時中午不回家,，就吃那“黃團(tuán)長”?！包S團(tuán)長”貫穿了我們的生活,，不吃它，就會挨餓,，你說愛它不愛,？說實(shí)在，天天吃“黃團(tuán)長”,，也會感覺乏味,，但除了它，白面饃很少,，一年吃不了幾回,。

那時有人說，這包谷其實(shí)是加拿大和美國人喂豬的,，我們不信。美國的豬就那么尊貴,？我們的豬多時吃的是豆葉子拌煮洋芋,，最多撒點(diǎn)麥麩，哪能給它包谷面吃,？只有年豬才能吃點(diǎn)煮豌豆,，吃包谷是不可能的。

除了“黃團(tuán)長”,，包谷面還可以做成“棒棒”,。包谷面用開水燙了，揉成面團(tuán),，放在案板上搟,，由于柔性差，只能搟成厚厚的一張,。切了,，就是包谷面“棒棒”。也不知母親從哪里學(xué)來的：掐點(diǎn)嫩苜蓿,，用豬油炒一下,，倒水，待水開了,，下入包谷面“棒棒”,。那一鍋飄著苜蓿葉的包谷面“棒棒”，舀在碗里，吃起來油津津的,，真香,。或許是豬油的香吧,，或許是苜蓿的香吧,，或許是三樣組合的香。

時序過去了幾十年,，現(xiàn)在老家的梯田里盡是包谷,，但人們卻很少吃包谷面了。那么多的包谷,，人們用來喂牛,、喂雞、喂羊,。當(dāng)然,，更多的包谷，喂成豬了,。我們終于相信：加拿大人和美國人用包谷養(yǎng)豬的事,，并非虛言。

小時候讀到白居易的詩：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酒也好,，晚來的雪也好，但我更關(guān)注的是“紅泥小火爐”,。那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爐子呢,？是不是和爺爺?shù)摹吧裣蔂t子”一樣？

爺爺?shù)摹吧裣蔂t子”也是紅泥做的,，也是一個小小的火爐,。我親眼所見，爺爺從河溝里挖來一堆紅漿泥,，找來一個鋼圈,，圍著鋼圈將紅漿泥一層一層摸，就做成了一個厚厚的環(huán)形的紅泥小爐盤,。再找一個已經(jīng)漏水了臉盆,，里面也嵌了紅漿泥，做成“神仙爐子”的底座,。兩樣?xùn)|西放在太陽下曬干了,，“神仙爐子”就可以用了,。找?guī)灼『癫畈欢嗟耐咴瑪[在底座上,，然后將紅泥小爐盤穩(wěn)穩(wěn)地放在瓦渣上,。這樣，小火爐就可以用了,。因?yàn)橛型咴?，下面有了風(fēng)口，隨便點(diǎn)火,，火就會燃得很旺,。

天還未亮，爺爺就起床了,。摸一把臉,，第一件事就是喝罐罐茶。撩起鋪蓋,，將“神仙爐子”擺在炕頭竹席上,，找來一堆枯樹枝，爺爺就開始籠火了,。黑暗中劃亮火柴,，將煤油燈盞點(diǎn)亮。在爐盤鋼圈里立幾根柴,，再找些細(xì)小的柴棍,，在煤油燈盞上點(diǎn)燃了，放在鋼圈里,，就引燃了其他的柴。等火旺了,，將蛐蛐罐放在爐盤上,，不一會，罐罐茶就沸騰了,。那時生活困難,，喝茶很少有油饃，多時是一口熟面就一口極釅的茶,，爺爺卻覺得很過癮,，很滿足。有時缺柴了,，旺火上將濕柳枝烤一會,，也會慢慢燃燒起來。濕柳枝放在火上“滋滋”響,，有一股清香,，和茶香,、青煙混在一起，讓老屋里很是溫暖,。最得勁的是老杏木,。等到爐子里火燒得旺了，有了點(diǎn)火籽,，就將一根壯實(shí)的杏木柴放入,，火焰頓時沖到半空。冬天的早晨起來很冷,，將小手籠在爺爺?shù)摹吧裣蔂t子”上暖一暖,，爺爺就會慈愛地在頭上摸一把。

但很多時候醒來時,，爺爺已喝罷茶外出勞作了,。“神仙爐子”上坐著一個瓢子,，瓢子里的水“滋滋”響,，正好可以洗臉。

看似一個簡單的“神仙爐子”,，其實(shí)很巧妙地運(yùn)用了燃燒的原理,。感覺火不太旺了，用一根鐵絲在風(fēng)口撥一撥,，撥出死灰,，火就又旺了。有時,，喝茶人急了,，就將嘴伸在風(fēng)口吹，火也會旺起來,，但會弄得煙塵四起,。

因?yàn)楹裙薰薏瑁髲d房屋頂?shù)拇獧_被熏得黑黑的,，但這也好像是老主人的權(quán)威,。有“神仙爐子”的喝茶人，才是有威信的一屋之主,，家里只有最老的老人才配喝罐罐茶,，小輩一般不敢僭越，要喝就要瞅著老人不在了,，偷著喝一罐,。那時候，家里來了客人,，最高待遇就是生著“神仙爐子”,，烙幾張油饃,，讓客人喝罐罐茶?？腿俗诳活^,，一邊抽著水煙，一邊喝罐罐茶,，并贊嘆道：“這爐子利郎（愛著火）”,，爺爺就高興得捋胡子?！吧裣蔂t子”多,，“利郎”的少，只有少數(shù)高手做的“神仙爐子”才會讓人滿意,。如果爐子不“利郎”,，一頓茶喝得煙熏火燎，主人臉上很沒面子,。

時序進(jìn)入上世紀(jì)九十年代,，鐵爐子逐漸代替了“神仙爐子”，老屋里卻沒有了那種溫暖的氣息,。那“神仙爐子”,，也陪伴著爺爺?shù)搅硪粋€世界去了。

沒有了“神仙爐子”,，總感覺老屋里缺了點(diǎn)啥,。無罐罐茶的早晨，有些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