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炬成灰淚始干

春蠶到死絲方盡

雖然正式拜了于老師為師,，但我在上海教育出版社供職,，于老師在徐州，我和師父天各一方,，見面的機會并不多,。

2006年,，時任小學語文教師雜志主編的李振村先生發(fā)起新經(jīng)典誦讀與兒童發(fā)展研究,，我得以探索小學古文教學,。當時這還是一個空白領域,，我提出小古文這個概念,，確立了從兒童的興趣入手,，讓“一切皆在讀中得”的文言教學新理念，引起了一定的反響,，從此開始活躍在語文教學的舞臺上。

2007年,，于老師帶我參加一個教學觀摩活動,，讓我執(zhí)教一節(jié)小古文課。我記得我當時執(zhí)教的是《蜀鄙二僧》,。

蜀之鄙有二僧,，其一貧，其一富,。貧者語于富者曰：“吾欲之南海,何如?”富者曰：“子何恃而往,？”曰：“吾一瓶一缽足矣,?！备徽咴唬骸拔釘?shù)年來欲買舟而下,，猶未能也。子何持而往!”越明年,，貧者自南海還,以告富者,。富者有慚色。

這節(jié)課我教得有點吃力,，孩子們一直沒能很好地走進文本,，興趣也沒有被激發(fā)起來。下課之后,，我有點悶悶不樂,。吃過午飯，于老師突然來房間找我,。坐下的第一句話：“你這節(jié)課沒上好,，是我這個當師父的責任?！蔽乙汇?，趕緊搖頭：“師父，是我自己沒備好課?！睅煾刚f：“不,，不是這個問題，是你還不會讀課文??！”

師父說我不會讀課文，我有點不理解,。我是個教了十多年語文的老師,，還拿過不少課堂教學大獎，我怎么能不會讀課文呢,？

師父看出我的疑惑,，說：“來，我來給你讀一讀這篇小古文,?！?/p>

師父用一種平和緩慢的聲調給我朗讀《蜀鄙二僧》，可是當他讀到兩個僧人的對話時,，語氣和語調就有了細膩豐富的變化,，貧僧的謙卑和堅定，在師父的聲音里,；富僧的高傲和慚愧,，在師父的聲音里。小古文表達的道理,，在師父的聲音里,。

我觀察師父的表情，因為高度近視,，他朗讀的時候,，臉幾乎要貼著紙面了，臉上的每一道皺紋,，都隨著師父的聲調和語氣,，豐富地變化著。

我驚訝于師父的投入,，在我眼里沒有什么讀頭的小古文,，在師父的眼里卻每一個字都是寶貝，都值得細細端詳,，細細咀嚼,。師父讀它的時候，如入寶山,，滿眼的喜歡,，滿心的陶醉。

我恍然大悟，我心悅誠服,。小古文雖然短小,，但字字珠璣，教師自己沒有讀出滋味,，教學怎么能有滋味呢,？

師父范讀之后，我模仿著師父的樣兒讀起來,。讀不好的地方,，師父就不厭其煩，反復示范,。漸漸地,，我也讀進去了。伴隨著人物對話的語氣和語調,，我不由自主地加入了表情和動作,。師父說：“你看，這樣讀才能把人物讀'活’了”就這樣,，一篇短短的小古文,，師徒二人讀了整整一個下午。

從那以后,，我給我自己定了規(guī)矩：教小古文,，自己不讀好不上堂。

直到今天,，我還常常在想,，雖然我和師父見面的機會不多，師父指導我的機會更少,，但是,，就是那個下午，就是那一次范讀,，我和師父師徒一場,，也全然無憾了！

師父那一句“你這節(jié)課沒上好,，是我這個當師父的責任”，如今每次想起來,，我都禁不住熱淚盈眶,。師父，就這一句話,，讓我明白了您的為師之道,。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師父,，今天我來讀您的文章《一句話的事》,，您在天之靈聽一聽，徒兒長進了沒有,？

2021年清明于滬上

一

句

話

的

事

兒

2017年的教師節(jié),，我應邀參加徐州市大馬路小學1967屆六年級三班的同學聚會他們小學畢業(yè)已經(jīng)整整半個世紀了。滿頭白發(fā)的我望著滿頭白發(fā)的學生,，一雙老手握著一雙雙已經(jīng)不再柔嫩的手,，不禁讓人思緒萬千，感慨歲月無情,。

一位來的稍晚一點的女生握著我的手說：“于老師,，您還記得我嗎？”

“你是曹亞玲吧,？如果我沒猜錯,，你就是我認出來的第二位學生了?！?/p>

同學們鼓起掌來說：“于老師好記性?。　?/p>

“嗨,！幾十個學生只認出了兩位,，這叫好記性？你們好記性的標準也太低了吧,！”

當年英俊的少先隊大隊長,，如今已皓首蒼顏的王守朋說：“于老師，50年前您就告訴我們要學會欣賞別人,。我們同學相處六年,，今天見面，好多人我都不認識了,。您才與我們相處幾年,？只有2年?！?/p>

我概然道：“沒想到,，時光老人居然也無情地把你們涂改成老人了！在我的記憶中,，你們一直是戴著紅領巾的少年兒童,。”

“它改它的,，我們樂我們的,！”守朋樂呵呵地說,。他的目光清澈而有神，一雙黑黑的,、長長的濃眉毛向上揚著,，眉宇間頗有幾分俠義之氣。

曹亞玲說：“于老師,，您還記得嗎,？第一節(jié)課您就說，看著你們一雙雙求知若渴的眼睛,，我感到責任重大,，你們是祖國的未來，你們就是未來的科學家,、工程師,、作家、醫(yī)生,、工人,、教師……同學們，好好學習,，刻苦讀書吧,！于老師愿做你們的朋友，和大家一道努力,！于老師,，那時你很年輕，說話很有激情,。我聽了以后可激動了,。我記住了您的話，學習不止,，讀書不止,，從那以后啊，我就下決心將來做一名教師,！”

這屆學生,，只正式受過 6 年小學教育。1967年下半年,，他們升入初中,，就“天下大亂”了。但亞玲沒有隨波逐流,。學校停課,，她不停，堅持自學,，堅持讀書,。1974 年，她考入了徐州師范學院學化學,。畢業(yè)后分配在徐州鋼鐵廠工人子弟中學教化學,，后又到徐州醫(yī)學院任教，2002 年還晉升為副教授,。

亞玲對我說：“您的一句話激勵了我,，我一直堅持學習，機遇一來就抓住了,，機遇真的是給有準備的人準備的,！”

教育就是一句話的事兒，老師的一句話,，有時甚至是不經(jīng)意的一句話,，往往成就一個人。

一句話能成就一個人的例子很多,，學生李明的故事,，我在一篇文章中曾經(jīng)提到過。

我是他小學五,、六年級的班主任,。我剛接班時，他父親就坦誠地對我講：“李明這孩子什么都好,，特別喜歡畫畫兒,，但數(shù)學不行，遇到應用題,，他總是繞不過彎兒來,。”果然如此,，李明的數(shù)學經(jīng)?？疾患案瘛榇?，他十分苦惱,。

我對他說：“各人有各人的特長，數(shù)學課上你只要認真聽了,，努力學了,，習題用心去想了，能學到什么程度就學到什么程度,。但是,，畫畫兒，你是全班第一,，字也寫得不錯,。你好好讀書,，好好畫畫兒，好好練字,，將來定有出息,！”聽完我的話，他臉上有了一抹陽光,。

我請他擔任班級黑板報的版面設計師,。他非常用心，每期的插圖都會博得同學們的稱贊,?！霸O計師”這個頭銜，在他和同學的眼里多有分量??！

有一次數(shù)學測驗，李明又沒考及格,，很沮喪,。我看著剛出的一期板報，就說李明李明,，畫畫兒最行,！大家向后看，昨天李明畫的黑板報上的插圖多好呀,！李明不愧是咱班的第一畫家,！”同學們報以熱烈的掌聲。

后來呀,，李明通過自學,，考取了一所大學的美術系，成為了一名有名氣的畫家,。

一天,，他和幾位同學約我吃飯。席間他再三舉杯感謝我：“于老師,，您的一句'李明李明,，畫畫兒最行’給了我多大的激勵和安慰啊,！您的這句話,，使我看到了自己的長處，立志當畫家,。沒有您的激勵和指引,，我哪里會有今天哪！”

還是老師一句話的事兒,，再說一個故事,。

這個故事的主人公叫松濤,。松濤學習很用功，但學習成績始終平平,。但他的手很巧,，每次手工制作都特別精美,。

有一次手工課上,，他用筷子和皮筋“搭建”了一座“拱橋”，在上面擺了五六塊磚后,，“拱橋”都安然無恙,。我高興地說：“咱們松濤心靈手巧，將來一定是名能工巧匠,！”他還會修理鋼筆,。誰的鋼筆壞了，下水不暢了,，他三下兩下就弄好了,。

大家給他起了兩個昵稱，一個是“義工”,，一個是“巧匠”,。平時，大家仍舊叫他松濤,，一旦叫他“義工”或者“巧匠”,，那準是鋼筆或者削鉛筆刨刀出問題了。他還會修刨刀,，不知是跟誰學的,，也許是無師自通。凡是心靈手巧的人,，都有這個本事,。

若干年后的一天，我在街上碰到了他,。他告訴我,，他高中畢業(yè)后拜師學了三年的汽車和家電維修，現(xiàn)在供職于兩家公司,。他說：“于老師,，您知道我學習成績很一般，但您說我'心靈手巧’,，讓我找到了自我,。您還說，三百六十行,，行行要人做,；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這話對我啟發(fā)更大?，F(xiàn)在,，我天天忙得不亦樂乎，但心里很舒坦,，因為我看到了自己的價值,。于老師，我現(xiàn)在仍舊是咱們班的義工,?！?/p>

“不是找你修理鋼筆或刨刀吧？”

他笑了,，“于老師,，我也是您的義工，今后您的家用電器壞了了,，汽車出故障了,，打電話找我！”

這是不是“一句話的事”,？

一句話,，讓學生找到了自我，挺起了胸膛,。

——《我的教育故事》,，于永正著

桃

李

花

開

感

恩

有

你